由于學校宿舍翻修,我們四個女生臨時搬到市郊一個廢棄很久的四合院裏住。
黃昏中,我看着院内斑駁的一切,心中不禁彌漫着恐怖。
夜幕徐徐降臨.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我們的臉上都籠罩着不安和緊張。
“這裏太吓人了,我不敢一個人睡。”我忐忑地說。
“我也害怕,不如咱倆睡一張床吧!”藍魚跑了過來,我們相擁着躺下時,我感到她的身子在瑟瑟發抖。
翠兒和橘子如法炮制地躺在了一起。
在被莫名的恐懼折磨得筋疲力盡後,我們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夢見自己在雷電交加的雨夜被幾個厲鬼劫持到了荒郊野外的墓地,我被吓得魂不附體,全身軟得如一堆爛泥,在我就要昏死過去的時候,我突然聽見了男朋友華君在喊:“救命呀!救命呀!”
難道他也被劫持在此?
我借着閃電強光四下尋找,并沒看見華君的身影,隻是他的呼救聲在陰森的墓地上空飄蕩着,我急得大哭起來,直至把自己哭醒了。
我睜開眼睛一看,發現屋裏開着燈,三個夥伴都圍在我的身邊,顯然,是我的哭聲吵醒了她們。
就在我向她們講述我的夢時,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我真的隐約聽見了華君的呼救聲:“救命呀!救命呀!”
頓時,我們四個人都被這叫聲吓得慌恐不已。
這叫聲雖然很模糊,但我非常确認,是我的男朋友華君在呼喊。
他和幾名男生明明搬到一個同學家去住了,怎麽會在半夜裏跑到這裏叫呢?
三個夥伴也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
我們又仔細聽了一會兒,都感覺聲音是從屋外傳來的。
“是不是華君在附近遇到危險了?”我壯着膽子要出去看個究竟,哀求着三個同伴和我出了門。
推開門我們才知道,外面正在下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零星的閃電就像我夢中墓地裏閃爍的鬼火,我們的腿都像注了鉛一樣,沉得挪不動,沒走幾步,我們便擠在一起,用耳朵聽,并借助手電光,四下搜尋,結果一無所獲。
我們又戰戰兢兢地回到了屋裏。
就在我們的腦海中升騰着疑雲時,華君的呼救聲再次響起,輕輕的,幽幽的,緩緩地飄着,大家的表情一下子又凝重起來,心都懸到嗓子眼了。
“這裏是不是鬧鬼呀!”藍魚一下子抱緊了我,吓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可我聽出來這确實是華君在喊呀!”我哆哆嗦嗦地說。
“對了,你給他打個電話呀!”翠兒的一句話提醒了我,可我撥打了半天,華君的電話就是打不通,就連和他一起住的那幾個人的電話我也打了,都關機了。
在我們失望之時,呼救聲再次傳來,屋子裏變得更加沉寂了,我們除了聽見這呼救聲,還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
聽着聽着,我感到更加驚慌了,因爲我感覺到這聲音是從牆壁中發出的。
聽我這麽一說,大家都把耳朵貼到了西側的牆壁上,果然,聽到的聲音真切了許多。
如果真是華君在喊,他怎麽會跑到牆壁裏去呢?
“華君,是你在喊嗎?”我帶着哭腔沖着牆壁喊道。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喊聲剛落,牆壁裏的聲音也嘎然而止。
“真是鬧鬼吧,快報案吧!”大家央求着我。
我雙手顫抖着撥通了電話。
伴着刺耳的警笛聲傳來,我們更加感覺這個老宅充滿了殺機。
班主任刁老師也在接到我們的電話後及時趕來了。
警察和刁老師在聽了我們心驚肉跳的講述後,都不太相信。
他們在住宅四周仔仔細細地尋找了一番,根本沒發現華君和其他人。
于是他們又趕到華君的臨時住處。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滑過,我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大家都沉默不語,在心裏胡亂猜測着。
警笛聲再次響徹窗外,警察和老師帶回來一個不祥的消息——華君沒在住處。
據同學講,他吃完晚飯後說要來看我,之後就走了。
同學們還以爲他晚上沒回去是和我去網吧包宿了。
我緊張得哭起來,衆人的表情也嚴肅得要結了冰。
難道華君真的跑到牆壁裏去了?在又一番毫無所獲的尋找後,警察也對着我們屋的西牆端詳開了。
“你們真是聽見從這裏發出的喊聲?”他們疑惑地問。
我們肯定地點着頭。
“那怎麽現在沒人喊了?”警察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我。
我們都啞口無言。
在沉默良久後,警察決定鑿牆。
一陣猛烈的錘擊震得我的心一抽一抽的,漸漸的,牆上的裂縫竟顯現出一扇門的輪廓。
又一通開鑿後,這扇門被打開了,面前的一切讓大家驚訝無比,原來這面牆是空心的,臉色鐵青的華君一身污泥地躺在裏面,手中捧着一束紅色的野花。
見狀,我哭喊着撲了過去,發現華君的身體已經冰涼僵硬,停止了呼吸。
當我從悲痛中緩過神來後才了解到,警察從我們住所邊的莊稼地裏發現了一個深陷的洞口,那裏可以一直通到我們臨時住所的空牆壁内。
警察進一步調查得知,這個老宅是早年地下黨秘密活動據點,爲了撤退方便,便修了一條通往室外的地道,牆上的木門就是入口,由于年久不用,便被表面刷上的泥灰給遮住了。
而地道的出口也被當地的農民用土填死了。
可能在連日暴雨的浸泡下,地道出口處的泥土松動了,華君行至此處,不慎落入其中。
他可能在向外攀爬失敗後,便順着地道爬到了牆中,最後因缺氧死亡。
在這座四合院周圍的田野裏,盛開着許多和華君手中捧的一樣的野花,他應該是爲了給我采摘野花才出的意外。
【痛似秋涼】
盤山公路上,一輛長途汽車熟練的爬坡、拐彎,仿佛在顯示着這對于它來說有多容易,它對這裏有多熟悉。
空氣中,都是快樂。
前面是一對母子,母親溫柔、笑顔如花,孩子穿着幹淨的小衣服咿咿呀呀的說着他暫時還不懂的話,他們的聲音不大,周圍彌漫着幸福的味道。
他們左邊是一對中年男女,正在小聲的争吵着什麽?男人有時會面帶嚴肅,但是很快就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或是别的什麽。
争吵也是幸福。愛情從來都沒有錯,錯的隻是必須遵守的規則。
他們的後邊是一個男孩子,正在努力的發着短信息,等待回複的時候就抓起一本薄薄的雜志,看上幾眼,然後馬上拿起手機,失望;再看看書,又像聽到什麽似的再拿起手機……
可愛!
我看看喬,他也盯着那個男孩子,然後和我對視一笑。
一定是在談戀愛,這個時候與戀人有關的任何消息都像聖喻,毫不忽視,心情也簡單的如同愛人控制的水龍頭,從來也不失效。
愛情就是傷心、快樂、傷心、快樂、傷心……
我們坐在車子的最後一排,能看得到右邊陡峭的山崖,我問喬:“你每年都走好幾遍,爲什麽還害怕?”
他沒有回答,仍舊不看山崖。
我們是很普通的人,每天早晨揉着怎麽也睜不開的眼睛,随便在嘴裏塞點什麽就擠車去上班,沒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從來不請假,生了病也最好不去看醫生,現在不是有非處方藥了麽?買來吃吃就好了。
不敢看醫生,不是怕花當時的那一點錢,而是怕醫生冷酷又威嚴的嘴裏說出什麽可怕的話來,比如你營養不良、比如你過度疲勞、比如你應該定時去補牙、體檢、兩個月驗一次光、換一副眼鏡……
這時候心裏的恐懼就需要用更多的錢來滿足,我們還沒有奢侈到能夠爲精神安慰而買單。
特别是我們買了房子,當然,現在還住在狹小的租住公寓裏,但是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就會有自己的家了,也許那個時候還沒有錢裝修,可是我不在乎住在沒有木地闆沒有超大屏幕電視機的屋子裏。
爲了它,我們要交按揭,于是,清早起床的時候都會一臉凝重,因爲我們又欠了一天的債:2700/30/2=45,将近1/3的工資,也就是說如果今天遲到、中午因爲加班吃了麥當勞并且又去看了一場國産電影的話,這一天我們就白幹了!
你一定以爲我們很痛苦,錯了,我無比幸福!
我的全部财産:我的智慧、我的快樂和我的愛人,都在我眼睛能夠看到、伸手可以觸及的地方,沒有任何事情還能讓我更關心,這使我無比踏實,無比快樂,還有什麽更好的呢?
就像一個富人,如果他把錢全都抓在自己手裏,那他也就能安然入睡了。
我們去另一個城市去看他的父母,要經過這樣陡峭的山,他不喜歡這些山,他說他們讓他感到很壓抑,仿佛它要奪走他的什麽東西一樣。
“什麽東西?”我問,“你的堅強?哈哈……”
“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那會很重要。”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我倒是不在乎,還很興奮的站起來向下看,好深的峽谷,下面是土黃的山路,再向下根本看不到底,似乎不是我們上來的路,看上去渺無人煙。
喬緊張的抓着我的手,好像我可以隔着玻璃掉出去。
天氣很熱,所有的人都昏昏欲睡。
喬也睡着了,我看着他英俊的臉,挺拔的鼻子,心裏偷偷的想,這一次他是不是會向我求婚了?
昨天不小心從旅行包裏翻出一隻小巧的絲絨盒子,又趕緊放了回去。
看他睡着的可愛樣子,想着等他說:“嫁給我吧?”的時候應該做個什麽樣的表情,是驚訝、狂喜還是不屑一顧。
這一定得好好演習,将來等孩子長大了,孩子的孩子長大了,會問起的!
然後我們就互相打趣着,講這個時候的事情。講我們是怎樣的相愛,又是怎樣的度過一生……
忽然,前面響起一個男人驚恐的尖叫聲:“車,車啊……”
我也覺得車子轉彎的速度有點不同尋常,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周圍的東西都被彈了起來,我的身體也飛在空中,車子像一個被抛出的球一樣,沿着自己應當的路線墜下去,群山在窗外旋轉、再旋轉……
車子裏沒有說話的聲音,偶爾傳來急促的喘息,夾在呼嘯的風聲裏,我的手忽然被抓住了,是喬。
我不知道他這是不是有意識的動作,還僅僅是條件反射,但是已經足夠讓我溫暖,足夠抵擋這駭人的驚恐。
我隻能回應身體的語言,我使勁向他靠過去,希望能幫助阻擋紛沓撞來的各種東西,或者僅僅是共同承受!
不知多久,是一聲鈍響、又一聲、再一聲……
車子應該是在滾落,因爲行李從架子上被擠了下來,夾在我們中間,喬的手是冰涼的,我的一樣。
人們尖叫起來,那是怎樣的叫聲啊,像一群在火爐上的螞蟻,像被忽然燒幹時發出的短暫而雜亂的“滋滋……”聲,瞬間就會消失。
車子終于不動了,我的周圍是那樣的安靜,爲什麽沒有爆炸,我還以爲汽車出了問題都是會以“轟……”的一聲結尾,我還以爲自己會在那樣的聲音裏結束思想,然後被慢慢當作燃料來消耗這一堆鋼鐵,然後骨肉模糊的等待着人們發現。
讓我高興的是,我可以和喬在一起,永遠也不會有人能把我們分開,包括貧窮、包括富有、包括一切神聖與罪惡的理由。
我們作爲灰燼,将永遠在一起。
疼,渾身都疼,像有人拿利刃一點一點割着我的身體,慢慢插下去,又慢慢抽出來,無數把,無數個人,在認真的割着我的肉體,而靈魂,我也許不再害怕了。
我回過頭,雖然我知道周圍都塞滿了東西,但是我還是使勁向左轉我的頭,使勁!
果然,我轉了過來,我看到了他們——剛才幸福的人們。
前面的母子被甩到了對面的座位上,下面是那對中年男女,他們相互依偎着交叉在一起,被擠得扁扁的貼在座椅上,像一對哀傷的布偶。
那個孩子夾在座椅和車頂中間的僅留的縫隙裏,白白胖胖的臉蛋上已經看不出什麽地方曾經長過一雙明亮的眼睛,他的母親,我隻看到他的母親的頭,頭發散落在空中,一绺一绺都是帶着鮮血的皮肉。
那個發短信息的男孩子?他的手機不知道落到什麽地方去了,我隻看到那雙發短信的手交錯着疊在喬的腿上,骨頭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喬呢?我的喬呢?
我使勁又回頭,我們面對面了。
他甚至還保持着剛才睡覺的樣子,臉上是理所當然的表情,好像在說:“你看,我說過什麽?這個山崖,我說過我不喜歡。”
行李架被跌散了,一根金屬管子直直的插在他的胸前,血正慢慢的流過他,流向我,流在我雪白的裙子上,一片一片殷開去……
他死了麽?
可是我還沒有,我隻是疼,鑽心的疼,我真希望自己已經死了,可以和他去同一個地方。
然後我聽到前面有人在呻吟,很輕的,就像田間清澈的露水聲,是水,但是隻是露水。
他瑟索着,好像在掏着什麽?然後絕望嘶啞的低吼了一聲,再也沒有動靜。
估計是想和别人聯系吧?在找手機。
我要不要和别人聯系,會不會隻有我活着。忽然我怕起來,這個時候不怕死,怕活着,也許怕的隻是孤單吧!
我輕輕碰了碰喬,希望他能像以前逗我的時候那樣,慢慢睜開眼睛拖着長音說,“睡醒了……”然後在我額頭上輕吻一個唇印。
他真的動了,輕微的一下,但是我看到了,我使勁向他的方向蹭,想越過頭頂的包裹,可是我還是隻看得到他的頭,我感覺我們的身體緊緊挨在一起,不能動,而我們唯一的交流就是緊緊交握着的手。
他又動了一下,然後慢慢艱難的睜開了眼睛。我的淚水彌漫着,哽咽的問:“寶貝,我們還活着麽?”
“是啊,睡醒了……”
風從破爛的窗子吹進來,有了些許的涼意。
如果不是車禍,我們可以在天黑之前趕到他的家,也許現在已經坐在飯桌旁邊等候着全家的聚餐了。
可是現在。
我問他“寶貝,你還能動麽?”
他的臉上全是痛苦,微弱的聲音“我的全身都被卡住了,動不了。”
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和他貼在一起,但是一樣動不了,除了我的頭還可以慢慢的轉。
他的傷口在流血,眼看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我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也許下一秒鍾就會像這裏所有的人一樣沒有了任何氣息。而且我不知道他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
他甚至問我,“寶貝,有沒有覺得哪疼?”
“我哪都疼……”
不過現在好像好點了,于是我說,“不知道,好像不是那麽疼了,麻木了吧”。
他的眼睛裏全是憐惜,“真不應該帶你來……”
“不,我不覺得可惜,起碼我們還活着,以後咱們就算共過生死了。”
“哼哼……”他還笑了。
他又說,“我們應該求救,這裏這麽深,沒有人會發現,要是在這兒待上一天咱們都會死的。”
我想起手機就在随身的包包裏,于是使勁想把手縮回來,但是好像真的卡住了,根本動不了,我又動動身子,包還在,可是咫尺之間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手機的聲音,是短信的聲音,誰的手機在響,他的主人不知道還能不能接聽。
喬的眼睛忽然亮了,他說,“寶貝你聽,聲音就在附近”。
果然,就在我們的耳邊,我借着微弱的光仔細看,原來它就掉在我和喬中間的行李裏,聽聲音,是那個男孩一直攥着的那隻手機。
我用頭拱過去,行李太多,真後悔,昨天要是少拿點東西就好了,還瘋了似的非要給他們帶回上個月去雲南的特産,真懷疑自己怎麽沒有把那個小小的公寓一起搬來。
手機就在包的褶皺裏,我已經看到了它,它還在亮着,生命的燈火……
喬一動也不動,估計是累了,他絕對不會死的,剛才還在笑的,我叫他“寶貝?寶貝”
“恩?我累,我想睡一會。”
“不行,寶貝,要是睡了可能會醒不過來。”
他聽話的睜開眼睛,臉上有血。
我們一起拱那隻手機,看到鍵盤,然後他頂着機器,我用舌頭按下了“110……”!
忙音……
忙音……
忙音……
在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個毫無防備的聲音響起來,“這裏是110,您什麽事?”
我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了,然後是狂喜。
“我們的車摔下來了,現在都不知道還有幾個人活着,你們趕快來吧?”
那個聲音一下子嚴肅起來“在什麽位置,請盡量準确的形容一下。”
“在盤山道大約中央的位置,剛才好像過了一個小小的加油站,然後我們就在拐彎的地方掉下來了。”
那個聲音很驚訝,“那麽高掉下來的?現在你在哪?周圍是什麽地方?”
我不能回頭,喬看着外面,虛弱的說“秋涼峽谷……”
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
入夜了,喬似乎越來越虛弱。他甚至不能再說一句話,隻是發出含糊的“嗚嗚……”聲來告訴我他還活着,或者隻輕輕的攥一下我的手掌。
而我也這樣回應給他。
我不願說話,在這樣寂靜的地方,連鳥鳴都沒有的地方,除了我們全部都是死人,他們會嫉妒能說話的靈魂。
于是我保持沉默,和我的喬做着手心裏的交流。
我使勁攥他的手,他的動作越來越微弱,甚至都感覺不到了。
我覺得我的手濕了,粘稠的越來越粘稠的,一定是他的血,他的胸口還插着那根手指粗的金屬管,如果不止住流血,我想他一定堅持不到救護的人來,我要救他。
忽然我想到了我的行李,裏面有雲南帶來的白藥,我想那一定是可以止血的,雖然想到了多麽艱難,但是爲了讓他也活下來,我一定能做到。
我的動作他一定感覺到了,他勉強睜開眼睛,問“寶貝?什麽?”
我笑笑,雖然他看不清楚,“我記得包包裏有雲南白藥的,找找看。”
“你哪疼?”他緊張的問。
“沒有,我想給你。”
“那你找到了也沒辦法給我塗的,寶貝,休息一下,别浪費體力了。我們能等到救援的。”
我沒有放棄,繼續用牙齒咬着行李的拉鏈,那“撕拉撕拉……”的聲音在我聽來就是天籁!
然後我一樣一樣把包裏的東西叼出來使勁向其他的地方丢,幸好上面的都是小件。
這時,我發現了那個小盒子。
我的停頓又引起了喬的注意,“寶貝,别找了,”他幾乎都沒辦法發出聲音了。“我們現在應該盡量别動。”
然後他看見了。
我們的眼睛看着對方,隻有眸子裏閃着光。
他很窘的樣子,“本來,本來想到家以後再給你的,現在”……“現在,……”
他似乎在鼓足勇氣,或者說是鼓足說話的力氣,他的喘息聲裏帶着液體破碎的聲音,像無數個小泡泡在他喉嚨裏爆炸。
“你,寶貝,你願意……願意嫁給我麽?”
我哭了,是的,這是我絕對沒有排演過的一幕,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哭。
然後他居然可以從少了很多東西的包上面伸過頭來,勉強的吻了我的頭,或者僅僅是頭發。
然後他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那樣安靜平和的一歪,不動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但是我知道,他攥着的手還沒有放開……
不論怎麽樣,我要救他,我可以。
我用牙齒咬起小盒子,一歪頭,沒有舍得扔出去,把蓋子咬開,吻吻我的結婚戒指,要是有一點光就好了,真想看看我的戒指是怎樣的美麗,有着怎樣動人的光芒!
但是,現在我又在尋找了,尋找救命的雲南白藥,也許那隻是一個信念,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能救我的寶貝。
不知多久,我的嘴觸到了那金屬的外殼,我歡喜的就要叫出來,嘴上粘稠的估計是我的血,是我柔弱的嘴唇和堅硬的物體摩擦一遍又一遍的産物,不過我不在乎,我找到了。
把它固定在行李的角落,咬開蓋子,粉末灑了出來。
我伸過頭去,用嘴叼着那管救命的藥粉向下倒,然後用我們的手慢慢塗抹在他的傷口上,我能感到那根金屬徹心的冰冷!也許是我碰到了喬的傷處,他醒了,看着我,說“你是最棒的,我的寶貝。”
我笑了,是的,因爲有你在身邊,我永遠是最棒的。
我發現我們的嘴唇可以碰到了,我輕輕吻上他的嘴,我們的血慢慢融合在一起……
現在我真的累了,我想睡,他溫柔的嘴唇讓我迷醉,那鮮血的芬芳吟唱了末日的希望,我想大叫,我想叫醒周圍所有的亡魂,因爲相愛,我們可以完成任何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慢慢逸出的思想隻是在一點一點向遠的地方延伸……
我的理智還沒有模糊,我還在和他說着話,說着我們的第一次相遇,說我們互相的一見鍾情,說我們的幸運,說我們的愛情……
他沒有睡過去,他也就不會死,但是他不能做任何動作,隻是安靜的聽着,像個無知、純潔孩子。
遠處越來越吵了,燈光朝着各個方向發散着。
是他們來找我們了,我擡起頭,急匆匆閃過的燈光下喬的臉是那樣的蒼白,像一具冷漠的屍體。
我要告訴他們,我們在這,我使勁喊,但是他們聽不到。
我想回過頭去,于是我再一次握了握他的手然後用盡全力向後抽,用力向後抽,是什麽斷裂的聲音,我顧不了那許多,我用自己的手臂推開擋在窗子上的椅子以及行李架的殘骸,我用肩膀撞開早已碎裂的玻璃,我用頭弄出一個免強能容納我的洞,于是我鑽了出來,什麽東西從身體裏走了出來,冰冷的風立刻吹透了衣服,涼徹心肺。
居然是這樣的容易,我不過是失去了一部分身體,天啊,我的自由,我們的生命!
我像勝利者那樣跌跌撞撞的向有燈光的地方跑去,一隻翅上帶血的飛蛾。
我邊跑邊叫,“在這邊,車在這邊……”
人們紛紛向我的方向跑來。
我知道,我成功了!
當我用盡力氣爬回車子的時候,救護人員已經用激光焊條弄開了車體,擡出一具又一具屍體。
他們無不面目全非,僅僅是像人的形狀。
其他人正在奮力的尋找,他們認爲有一個幸存者。
沒錯,我的寶貝,他還活着,他就在最後靠近窗子的位置,我着急的大喊着,人們迅速的工作着,我的喬被擡了出來,人們大叫,“在這,他還活着,天呐,真是奇迹,快!快!醫生,……”
人們紛雜着把他放在地上,讓醫生檢查傷口。
他臉的另一半完全沒有了蹤迹,胸口的管子被拔了下來,他的腿是扁的,像剛才那對中年男女的樣子,但是他還活着,是的,還活着。
我的眼淚滴在他血肉模糊而又萬分蒼白的面龐上!
“從那麽高掉下來!”醫生喃喃的說,“居然還能打電話叫人,居然還在傷口上擦了藥!”
他一邊做緊急的處理,一邊掩飾不住驚奇的對旁邊的人說,“他最重的傷就是胸口,在他前面一定有什麽東西作爲緩沖,要不然這根管子的力量足夠紮到車外面了。還有,要不是這些藥,他早就流幹了血死掉了,絕對等不到咱們來,都好幾個小時了!……”
“人的力量真是無窮的……”
“是啊,真幸運!”
人們紛紛表達着意見。
是啊,人的力量真是無窮的,真幸運!
另一邊,人們還在拉出屍體。
他們叫了起來,“天啊,是一個人!被穿在管子上了,就是剛才那根管子。她的身上有一個穿透的大洞!”
“怎麽這個樣子了?”有人歎息!
“那是因爲她坐在全車最危險的地方,經曆了所有的撞擊,這樣已經是不錯的了!看她所有的肋骨都紮出來了!不過沒有她,那個活下來的男孩絕對沒有這麽幸運。”
“管子穿過了她的所有内髒,在車子摔下來的時候就把腹腔裏的東西都攪亂了。”
“也就是說車子還沒着地她就死了”?
“那當然!……”
“她的身體都碎了,胳膊不在身上,腿也徹底斷了,除了頭,沒有什麽地方是完整的……”
我真高興,剛才我的喬隻能看到我的頭!
我慢慢走過去,我的臉上全是血,嘴唇已經沒有了皮肉,露出了慘白的牙床,裏面閃閃的是……
人們也看到了,用手電照亮那裏!
“是一枚戒指,她嘴裏含着一枚戒指呢!壓在舌頭下面,真是奇怪。”
我笑了,借着光我看到我的結婚戒指,一枚小小但是璀璨無比的鑽石。
我凝視着它,我要看看我的戒指是怎樣的美麗,有着怎樣動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