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舉起一隻手指着她,另一隻手則緊緊揪着大夫的白衣下擺不放。
“啊啊,真是可憎的女人。大夫,難道就沒有可以延長俺壽命的方法嗎?”
在大夫那滿臉的皺紋當中浮現出笑容。
“喲,那倒不用慌張。爲了對付可能出現的類似狀況,每次旅遊時老夫都會把之前抽取出來準備給你輸血用的血液帶在身邊。”
聽了他的話,俺突然茅塞頓開!
大夫不時用注射針從俺身上抽取血液。
由于實在太頻繁,俺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把俺的血液變賣到其他什麽地方去了。
沒想到,那些血液竟然是爲了這種場合而提前準備的保險措施。
俺突然感覺大夫的背後出現了一道靈光。
“在急救車到來之前輸血的話,應該可以暫時維持住你的性命吧。話說回來,急救車應該叫了吧?”
俺們爲他說明了急救車到這裏來需要三十分鍾的時間。
“時間隻能勉強湊合呢。不過算了,老夫房間有大量爲你準備的血液,這就去拿過來。”
重慈大夫噔噔噔地小步返回自己房間。
“父親,還有一線生存的希望不是很好嗎!”
“真的呢。一想到你也許還能活很久,我就覺得十分高興呀。”
長雄與端子嘴裏雖然這麽說,但是失望情緒卻表露無疑。連那“切”的不滿聲都能聽到。
“如果爸爸死了,我不就要和這兩個人一起生活咯!?那真是太恐怖了!”
繼雄到現在還一臉要哭的樣子搖着俺的肩膀。就在俺阻止次男“别搖了,血都要被你搖出來了”時,重慈大夫回來了。他依然挂着滿臉微笑。
“啊啊,大夫,請快點輸血吧。不知怎麽的俺現在感覺頭昏腦脹了”
“嗯,不能給你輸血了”
什麽!?
“抱歉,裝着血液的袋子不知道被老夫我落在哪裏了。”
今年已經九十五歲的大夫,在俺面前害羞地搔了搔頭。
4
忘了!?
“在房裏沒找到呀!”
長雄與端子露出一臉高興的樣子。
“從、從家裏出發的時候你不是還拿着嘛!到底你是怎麽弄丢的呀!”
“不知道”重慈大夫晃着頭。“但是,嗯……老夫到底有沒有把袋子帶到這别墅裏呢?會不會在乘列車的時候落車廂裏了呢?也許和你們其他的行李混到一起了吧?”
俺于是立刻命令老婆與孩子們去查看各自的行李。
“但是爲了讓爸爸失血而死,就算找到了那袋子,哥哥或端子可能反而會藏起來也說不定啊”繼雄說道。
俺覺得他說得非常有道理。
“那就這麽辦吧。找到血袋的人可以獲得俺的全部财産。包括公司和土地的全部!如果想要遺産的話就給俺拼死把血液給找出來!”
長雄和端子突然雙雙盯着俺的臉。
“老公,你放心吧,我立刻給你把血液找出來!”
“我也是!”
兩人說完後紛紛上樓,回到了各自的房間。繼雄也學着他們的樣子離開了。這時候俺見到重慈大夫卷起袖子,似乎也想摻一腳。
“啊,大夫。就算你找到俺也不會給你分遺産的。”
“哎,老夫就知道。”
“對了,難道不能讓在場的人給俺捐點血嗎?”
“你不是O型的嘛?在場的其他人都是A型、B型、AB型,根本捐不了血呀!”
俺聽到從二樓傳來三人翻查行李的聲音。而自己體内的血也無間斷地往外流着。
“大夫,你就不能幫俺止一下血嗎?”
他點點頭。
“老夫最愛用的手術刀帶來了,縫紉用的針線也有,就在這裏給你做簡單的手術倒也可以。幸好,現在你應該不需要再麻痹了。”
“拜托,俺還必須再活一陣子。就這樣把公司交給他們俺是死不瞑目啊。俺才不要長年栽培的公司被他們毀于一旦。”
“還不能死啊,你也真辛苦呢。”
大夫說着,從白衣裏掏出了一把生鏽的手術刀。
“等等等一下,那手術刀是怎麽回事?竟然還有鐵鏽!”
“哎喲,在這生死關頭,那點小事就别管了。”
重慈大夫拿着手術刀的手顫抖得十分厲害。
“大夫,你上一次動手術是在幾年前啊!”
“大概是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吧!”
俺以完全不像傷患的快速動作,一把打掉了大夫手上的手術刀。
“總之大夫,您快點回想一下自己到底把裝了血的袋子忘在哪裏了!沒有那袋血的話俺就真的要死了!”
俺于是把從昨天由家裏出發直到現在所發生的事一一整理回顧一遍。
昨天早上十點,俺們叫了兩輛出租車從家裏出發。全家隻有俺有駕證,不過自從十年前那場事故以來,俺已經不再握方向盤了。
“從家裏出發的時候,您确實帶着血液的吧?”
“絕對不會錯,當時還放在老夫大腿上呢。”
出租車去到車站後俺們轉乘列車繼續出發。俺想起當時在搖晃的列車中,雙手拿着車站便當的重慈大夫的身影。
“說起來,大夫您當時不是雙手拿着車站便當嗎?”
“啊啊,是呀是呀。你記憶力還不錯嘛。那便當真是好吃呀!”
“……裝着血液的袋子呢?”
“啊啊!糟糕!落在候車位上了!”
這個癡呆老頭!俺正想吼出來,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說話聲。
“放心吧。大夫的行李我們都搬到列車上去了。當時那個裝着血液的黑色袋子還是我拿着的呢。”
原來是繼雄。他不知什麽時候回到一樓來了。
“那麽繼雄,血液在你房間裏嗎?”
“沒有,在我房間沒找到。”
兒子把俺的期望給打破了。俺隻覺得力氣一下子消失無蹤,連肩膀都跟着垂了下來。也許是心理作用吧,似乎連自己的體溫都開始下降了,手腳的根部感覺已經開始發冷變凍。
“爸爸,怎麽您臉色如此鐵青!?”
“那是因爲流了這麽多血導緻的。繼雄,俺想抽煙,給俺拿煙來。”
“不行。抽煙對身體有害。您不是還要活個長命百歲嗎!?”
“……現在的狀況虧你還說得出那種話來呀!”
下了列車,俺們再次乘上出租車。車子在山道上開了大約四十分鍾之後,終于到達了這棟别墅。
不,下列車之後,俺們是先在站前的繁華街道上購買了食物和其他必需品。
這是每次到别墅來都一定會幹的事情。
拿着大量行李購物實在麻煩,所以當時由繼雄與重慈大夫兩人先把大夥兒的行李運到别墅去。
頓時輕松了不少的俺與長雄、端子三人到站前小店裏挑選食材。
長雄雖然汗流浃背,但依然堆着那張善人臉爲俺們搬運裝着食物的袋子。
在經過蛋糕店的時候,确實是端子說想要買蛋糕的。
“買個蛋糕給大夥兒吃吧?啊,既然這樣就要順便買把菜刀了。我記得别墅那裏是不是連把菜刀都沒有哇?”
這時候俺突然想起來了。當時她左手挂着的黑色袋子,會不會是重慈大夫的東西?
“問一下,你們到别墅的時候,那裝着血袋的黑色袋子在不在裏面?”
“我想可能不在吧……?”
繼雄毫無自信地答道。
“繼雄和重慈大夫乘出租車離開之後,我見到一個黑色袋子孤零零地躺在道路上”背後傳來端子的聲音。
俺回頭張望,隻見她已從二樓下來,走到椅子背後便站住了。“因爲知道那袋子是重慈大夫的,所以買東西的時候,我就一直帶在身上了。”
俺氣得對着大夫舉起了拳頭。
“爲什麽那樣重要的東西你會給俺丢在道路上!”
“啊啊,你這拳頭是要幹什麽。你,你不會想對老夫這一介老人施以暴力吧?對老夫這沒多少日子可活的老人!”
明明會先死的人是俺的說!
“對呀老公,不可以使用暴力哦。這個老爺子已經完全癡呆的了嘛,那麽點小小的奇怪舉動你就别太追究了。”
俺說你啊!你這沒血沒肉的女人!
“總之那袋子當時是被端子拿着的。那麽在你房間裏找到那袋子了?”
她搖了搖頭。
“到達别墅之後我确實是把袋子放到什麽地方去了……”
果然沒有找到呀。俺的視野越來越模糊,而且還開始犯困了。俺知道這是一個危險訊号。不斷從傷口流出來的血就像沙漏一般,時刻提醒着俺,讓俺用自己的眼睛來确認自己到底還剩下多麽短暫的時間。
“但是袋子在這棟别墅裏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吧。”
“繼雄說得沒錯”
“最重要的是袋子放在别墅的哪裏呀!”
大家抱着胳膊陷入沉思。這時候從客廳入口處傳來僞善者長雄的叫聲。
“昨天晚上,我見過那個袋子”
那叫聲讓大夥不禁一緻向他望過去。
“什麽,當真!?”
“沒錯,我确實看到了。當時就放在這個客廳入口處附近。”
“那就是說,長雄,你已經找到那血袋了嗎!?”
“不,沒找到。隻是昨天晚上我在大家面前模仿鴨嘴獸的時候确實見到袋子丢在那裏了。”
聽了長雄的話,俺回想起昨天晚飯時候的狀況。大家吃着端子做的菜,然後俺還讓老婆與兩個兒子表演才藝。印象當中,長雄的鴨嘴獸表演是當中最爛最惡心的。
“這麽說起來,哥哥昨天還被爸爸鄙視了呢!”
“說到底,能夠把鴨嘴獸那種連是哺乳動物還是鳥類都不清楚的動物演繹得那麽相似的笨蛋,如果不是和它們有血緣關系,那就隻可能是不完整的人類了。”
繼雄和端子一唱一和地說着。
“吵死了吵死了,鴨嘴獸得罪你們了嗎!幹嗎鄙視它!鴨嘴獸是生活在澳大利亞的原始哺乳生物,腿短,趾間還有蹼呢!
倒是端子你啊,都什麽年代了,竟然還表演《團子三兄弟》!
父親對你的表現可是很不滿哦。
要不是你搞破壞,我的真本領早就迎來滿堂彩了。
哼,你應該不會不知道,父親最讨厭的就是團子了吧?”
“我怎麽會知道!我還以爲十年前那個老婆是因爲交通事故身亡的哩!你不說我還真無法想象原來她竟然是被團子咽喉而死的呀!”
把兩人的吵嘴當耳邊風,俺閉上雙眼,開始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就像走馬燈一般,昨天的事情一幕幕出現在自己眼皮底下。
昨晚吃飯的時候觀賞了三人的才藝表演。順序是:端子,長雄,繼雄。
長雄的才藝表演讓俺的不耐煩程度達到最高潮,不過之後繼雄的魔術表演還算湊合。這個懦弱又一事無成的次男,明明什麽大事都幹不成,卻有一手靈巧的戲法手藝。
說起來,他房間的書櫃裏确實擺放着許多推理小說的樣子呢。
以前也見過他一邊望着星星一邊發呆的樣子。
“繼雄呀,你在思考什麽呢?”
“我正在構思殺人手法。”
那時候,他雙眼發光地說着這樣的話。而我聽完隻是一笑置之。
“像你這麽懦弱的人是無法想到的吧?況且想象殺人手法又有啥用呢?要寫小說?還是殺人?像你這種膽怯的人根本不可能的啦!不管你大學是以多麽優秀的成績畢業,結果現在還不是隻能每天帶狗散步來消磨時間?”
繼雄隻是笑嘻嘻地聽着俺把話說完。就算俺說的話多麽尖酸刻薄,他都維持着一貫的傻笑,真是個無藥可救的懦夫。
昨晚看完他的魔術表演時正好是十點整。阻止重慈大夫提案演唱宇多田光歌曲的發言之後,俺先大家一步回房睡覺。即使在旅行當中,俺也嚴格遵守着晚上十點睡覺,早上五點起床的規矩生活。
臨睡之前,重慈大夫在俺房間爲俺進行了身體檢查。之後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房間很小,基本呈正方形,床就設置在入口正對面的牆邊。從床邊牆壁正中央那扇窗望出去,可以見到滿天星光。
拜那扇隻能打開3厘米的問題窗戶所緻,這房間的空氣非常糟糕。曾經要求換房卻沒人願意交換,最後演變成每次到這裏住俺都不得不使用同一間房。
房門開着,客廳裏老婆與兩個兒子歡談的聲音聽得很清楚。大抵是在說把蛋糕拿出來吃之類的話題。
由于皮膚沒有感覺,俺無法感覺重慈大夫檢查俺身體時的手勢。心裏甚至懷疑他根本沒在檢查,而是自個兒跑去打盹了。不過床底下傳來一陣大夫震腳的聲音,心想他應該還是清醒着的吧?可惜回頭一看,那癡呆老人果然已經倒在床邊的椅子上呼呼大睡起來了。
從大開的房門可以看到客廳裏的桌子。俺能見到正在切着圓形蛋糕的端子的身影。
“大夫,大家開始吃蛋糕了哦。”
俺隻是小聲說着,沒想到重慈大夫竟然立刻從椅子站了起來,喊着“上面有巧克力版的那塊是老夫的!”然後出了房間。
俺歎了一口氣,從床上起來走到門口處附近,稍微眺望了一下圍着蛋糕的四人。端子當時手拿菜刀熟練地爲每人分着蛋糕。
把門關起來上了鎖之後,房裏便隻剩下俺一個人。俺關了電燈再打了個哈欠後,便躺回床上睡覺了。
“父親回房之後,我們确實是開始吃蛋糕的吧。那個時候袋子好像已經不在客廳入口處了呢。”
耳邊傳來長雄的聲音,于是俺睜開眼睛,把自己從昨天的走馬燈回憶當中再次拉回這個現實世界。眼前的桌子邊站着四人,俺的血依然流淌着。扭轉身體,菜刀也依然插在俺身上。有關鴨嘴獸的話題不知什麽時候結束了,現在客廳變得十分安靜。
“如果長雄說的是實情,那就是說,袋子是在十點俺回房間之前消失的咯?”
“那之後,大約十二點大家各自回房。……哎?”端子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說起來,這别墅應該隻有一把菜刀吧……”
那又如何了?俺完全無法理解她話中的意思。這時候繼雄也“啊,原來如此!”地叫了出來。
“那就是說,刺傷爸爸腹部的那把菜刀……”
“嗯,看這裏。菜刀的刀刃根部還沾着奶油呢。”
重慈大夫把那沾了血的菜刀放到桌子上。在那上面确實看得出切過蛋糕的痕迹。
“啊,等一下!這把菜刀是什麽時候從俺腹間拔出來的!?”
用手摸索腰部,菜刀确實在不知何時消失了。
“呼呼呼,你的破綻太多了,老夫偷偷把菜刀拿走你都沒發覺。”
“你真的是醫生嗎!?”
長雄雙手抱臂,露出一臉像是專門欺騙善良主婦的推銷員般的困惑面孔。
“嗯嗯,但我們是在父親回房之後才開始切蛋糕的吧!”
俺點點頭。俺還清楚記得自己鎖門之前見到的,正在切蛋糕的端子的身姿。
“之後應該立刻鎖門了吧?這樣一來,那把沾着奶油的菜刀到底是如何潛入父親房裏的呢?黃泉彼岸的父親一定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吧……”長雄說。
俺可還沒死呢!……
大概是流血過量,俺覺得腦袋變得昏昏沉沉。于是俺再次命令老婆與兩個兒子仔細尋找袋子的去向。舌頭已經無法靈活運作,不知道他們是否準确理解了俺的意思。
在長雄,繼雄,端子翻箱倒櫃尋找血液的時候,俺開始想着自己會不會就帶着這種無法釋懷的不愉快心情死去呢?他們都是一群笨蛋,要是當中有人擁有維持公司不讓它倒閉的能耐與膽量,俺也就能夠無後顧之憂愉快的死去了呀……
俺借助重慈大夫的手,走到客廳一端的沙發上躺下。雙腳不斷顫抖着,俺已經連獨自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啊啊,說起來”在廚房尋找血袋的端子像是想起什麽事情一般,不一會兒便來到俺所在的沙發旁。長雄與繼雄聽到聲音也聚集到客廳來了。“我拿蛋糕出來的時候,在客廳門口好像踩到過什麽東西。那不會就是裝着血液的袋子吧……?”
“什麽!?然後呢,發生什麽事情了……”
全身虛脫的俺連叫聲都變得軟綿綿的。
“因爲覺得很生氣,就踢了一腳咯”
“俺的血啊~……”
“但是那袋子之後到哪裏去了呢?”
繼男發出了疑問。既不在老婆與兩個兒子房裏,也不在大夫房裏的話,到底會在哪裏呢?
俺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就連一直感到讨厭的老婆與兩個兒子,現在都覺得可愛極了。爲了看他們最後一面,俺想一一掃視每個人。
不過就像存心阻礙俺一般,年老昏聩的大夫竟然搬了一張凳子坐到俺面前,還打開報紙開始翻閱體育新聞!昨天舉辦的相撲比賽新聞照片占據了俺所有的視野。真沒想到在自己臨死前看到的竟是兩個相撲選手扭作一團的相片。
不過這時候俺卻注意到某件事。
“哎,重慈大夫,你不震腳的嗎?”
報紙之下大夫那雙腳,正安穩地貼着地面。他好奇地問俺那又如何了“最近老夫把震腳的開關按停了”說着便收起了報紙。
俺心裏浮現出某種可能性,腦中的電燈泡“噔”地亮了起來。
“繼雄,到俺房間找一下!”
俺的聲音非常虛弱。站在重慈大夫身旁的繼雄還是聽到了。
“呃—,我才不要,多恐怖啊!那房間到處都是血呢!”
“那麽長雄,快去俺房裏找一下,特别是床底!”
長男聽從命令進了房間。躺在沙發上的俺可以清楚看到自己房間。俺看着長男翻查床底的背影。然後他發出了“啊”的叫聲。回到客廳的他,手上多了一個黑色袋子。
趕得及……。俺落下了心頭大石。雖然意識隻剩一半,但想到俺那半條老命還能繼續在這世間掙紮存活下來,就覺得實在是太好了。
“但是,爲什麽會在那裏出現呢……?”
端子側頭思考起來。
“你把袋子踢走的時候,大概重慈大夫正爲躺在床上的俺作身體檢查吧。被踢走的袋子就從大開的房門滾到俺房裏去了。你看,入口正對着的就是床吧。就這樣,那袋子偶然滾進了俺的床底下。”
接受檢查的時候俺聽到床底下有什麽東西的聲響。俺隻把那聲響誤會爲重慈大夫震腳的聲音,不過那其實卻是袋子滾動時發出的聲音。
長雄和端子一臉可惜地望着那個袋子。看着他們兩人,俺心裏暗爽地伸出手腕,等待大夫爲俺插輸血管。
“重慈大夫,動作請快一點,俺就快不行了!”
“那可糟了”醫師拉開袋子,望着裏面露出一臉遺憾的表情“這個袋子,裏面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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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忘了把東西放進去、你這可惡的癡呆老頭子……”
半邊意識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的俺,利用最後一點意志大聲叫罵了出來。但那聲音聽起來隻像少女咬耳朵時的喃呢。俺受到了打擊,看來自己已經走到生命最後一級階梯,再一步就要進鬼門了呀。
解體一般的無力感遍布全身,眼看可以吊着老命的方法已經沒有了。隻要再次閉上雙眼,俺就會被無盡的大海吞噬,永眠于海底,再也無法浮起,僅此而已。
朦胧的視線當中,能夠見到把手左右晃動的重慈大夫的身影。應該就在俺面前的他,看着看着卻又像站在了非常遙遠的地方。
“不對不對,老夫應該放了呀,不,肯定放了。一定有人在什麽時候把袋子裏的東西給抽走,以确保老夫無法對你進行輸血,那樣才能夠真正殺害你呀!”
“你真的把血液放到袋子裏面去了嗎……”
“真的真的,老夫還沒有癡呆到那種地步。雖然試過忘帶老人止尿片,不過那O型血的血袋和點滴用的輸血管可是真的放進去了!”
“呃,你用老人止尿片的嗎?”繼雄驚訝的問道。
“啊,開玩笑,開玩笑而已”重慈大夫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俺翻了翻白眼,不過内心卻很對“輸血管”這個詞在意了起來。空白的腦袋再一次被小燈泡照亮了。
但是俺無法相信。仔細琢磨着自己想到的可能性,不過那也實在太不可能了。
在死亡邊緣,俺的内心滿滿地充斥着某個疑問。難道真的做得到嗎?
“幸好父親買了重額保險,真是太好了。”
長雄安心地說道。反駁大兒子愚癡的能量早就從傷口流光了。俺已經懶得開口了。不過睜開眼睛瞪他的力量還是有的。
“老公,你都寫好遺囑了吧?”
俺用盡全力點了點頭。其實早在幾年前,俺就已經拜托律師制定好遺囑了。遺産的分配,老婆與兩個兒子的份額應該基本一樣。
強烈而緩慢的死亡過程就像夢魔一樣,俺的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終于要走了呀。
就像察覺俺要離開一般,四人圍着沙發俯視俺的臉孔。
長雄和端子露出非常期待的眼神。重慈大夫是一臉複雜的表情。
隻有繼雄一人站在比較遠的地方看着俺。
見到他嘴角浮現的笑容,俺終于把最後的疑問給解開了。
老實說,俺無法想象繼雄策劃這次罪行到底是基于什麽目的。
那孩子小時候經常爲俺表演他那一手不錯的魔術戲法。
被戲法所感動,俺總對那孩子贊不絕口,而他也會露出非常高興的表情。
也許這是他戲法的延長也說不定。
至少了解到他有殺害父親的膽量,俺也安下了一顆懸着的心。
以前一直以爲他懦弱無能,不過按現在的情況看來,公司暫時是不會有什麽危機了。
這計劃應該早在旅行前便策劃好了。
來别墅的途中,繼雄尋找空子把大夫袋子裏的東西抽了出來。也許在上列車時就拿走了吧。
第二天早晨,俺會五點醒過來,這是家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而在那之前,繼雄便開始爲殺人做好準備。他帶着偷來的血液和輸血管走出門,來到俺房間的窗戶前。
他在窗戶空隙中塞入了輸血管,再把O型血的血液通過輸血管淋到熟睡的俺身上。
因爲俺經常抱怨說窗戶的鎖壞了呀,或者窗戶隻能拉開幾厘米呀,所以這窗戶的狀況全家都知道。
完成前置工作之後,繼雄把倒空的血袋和輸血管處理掉,再回到客廳等候鬧鈴響起。
爲什麽他會把沾有奶油的菜刀用作殺人兇器呢?如果端子沒有提出要買刀,結果又會如何呢?俺已經無從得知了。
于是到了五點,俺終于醒了。
在窗戶光線的照射下,俺察覺到自己全身淌血的狀況。
繼雄假裝聽到俺的哀号,第一個來到俺房前敲門,而俺也解鎖讓他進來了。
進到房裏的繼雄假裝爲俺檢查身體,實際上則拿着菜刀在俺看不見的地方刺了一刀。失去疼痛神經的俺,完全沒有發現他幹的事情。
四人俯視着躺在沙發上的俺。
他們頭頂上那盞熒光燈顯得特别耀眼。
俺彎起嘴角,給站在比别人後一步的繼雄送上一個“俺注意到了”的訊号。
“哎,這個人怎麽笑起來了?”
耳邊傳來端子不可思議的聲音。
俺終于安心地阖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