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浩瀚的南太平洋漸漸又恢複了它那桀骜不馴的一貫性格,雖然風浪不是很大,但是一直不肯停歇的湧浪卻如一群奔騰的野馬一般讓海面一刻不停的波動、激蕩。“起點号”鼓滿了淺黃色獸皮做成的風帆,身後留下長長的尾迹,一往無前的向着未知的世界挺進着。
張豫魯似乎把前甲闆當成了自己的卧室,除了操帆就是坐在首帆的陰影下向“起點号”行進的前方了望,即使晚上也不願回艙房睡覺,甯願躺在甲闆上鑽進睡袋忍受夜晚的寒冷。在無聊漫長枯燥的航行中他難以忍受寂寞,一直在希望能夠看到一些令他那焦急的心産生一絲激動的任何景物。歐陽懂得他的性格,也在閑暇時陪他坐在這裏,閑聊、“打屁”。
北方遠處幾個隐隐約約的小島漸漸被抛在身後,那些島嶼看上去都成了銀白色的,大概是和土布艾海拔差不多的珊瑚島。
“是薩摩亞群島最南邊的幾個小島。”歐陽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
“嗯,我知道。和土布艾差不多。”
“明天就要進入東半球了,離家更近了。”歐陽又觸動了深埋在心中的那股情愫。
“嗯?不會那麽快吧?我早上剛用六分儀測過,我們還沒有到西經一七○度線呢,離西經一八○度線還有六百多海裏呢。”
“呵呵,你忘記了吧?國際日期變更線在南太平洋拐了一個彎呢。”
“哦!想起來了。國際日期變更線拐了好幾個彎呢。那是爲了讓這一帶島國不被國際日期變更線分開特地拐的彎啊。”張豫魯恍然大悟。
“沒錯!下面我們将要看到的是湯加群島。它的首都努庫阿洛法就在西經一七五度23分,是号稱世界上第一個迎接新一天的首都。可惜啊,它所在的就是湯加王國最主要的島湯加塔布也是一個珊瑚礁島嶼,這個島雖然面積不小,但它的最高海拔也不超過30米。不過這個國家的北部有兩個小小的群島倒是海拔高一些的火山島,可惜它的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南邊的湯加塔布島上。”
張豫魯對湯加的印象隻有一個,就是這是一個胖子的王國。這裏的人們是世界上唯一有着以胖爲美的審美觀的。說到湯加,他立刻想到這些,同時也爲這些胖胖的波利尼西亞姑娘感到幾許哀傷。
“那咱還去湯加塔布嗎?”張豫魯問。
“難說,淡水不太多了,也許船長會命令靠岸補充淡水。島上有不少淡水泉眼,水質很好的。”
“我們這一路淡水倒是不怕缺乏,就是缺乏油料啊……”
“我知道你小子更感到缺乏的是什麽……“
“不許提,不許提……你故意逗我煙瘾不是?”
“哎,我告訴你一件事啊,你可要記住:就是十年前咱們的紅塔山集團曾經援助湯加王國一座卷煙廠,生産紅塔山和雲煙。這座廠就在努庫阿洛法市中心……”
“得了吧,你别惹我傷心了。海嘯過去一切都成爲平地……”
“你聽我說完啊!廠子肯定是什麽也沒有了,但是還有一個消息就是湯加還引種了中國的煙草。因爲雲南煙草喜歡山坡地……“
“哦!我明白了!“張豫魯一下子跳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在湯加北面幾個火山島的山地上,有可能種植過煙草?”
“是啊!過幾天當我們到哈派群島的時候你去懇求船長停一下,我記得看過的一份資料上說,哈派群島幾個主島上有許多梯田,以前生産木薯、煙草之類……”歐陽分明在欺負張豫魯對這一帶海區的地圖不熟悉,其實哈派群島在湯加塔布的北方,“起點号”很可能不會繞道去的。
“嘿!真謝謝你了!來來來,先過過瘾再說!”張豫魯說着将那個皺皺巴巴的煙合掏了出來。激動的抖抖索索的把煙合撕開。
“怎麽?還有啊!那天剩下最後一棵你沒有舍得抽掉?”
“是啊,就這一棵了,咱哥兒倆輪換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豫魯和歐陽在前甲闆上漫不經心的閑扯打屁,自然是瞎吹胡鬧,卻不知他們兩個的對話被駕駛台上的船長趙旗聽的清楚,聽到歐陽說哈派群島山地梯田上種植的木薯時不由的心中一動。“海嘯能夠漫過哈派群島上海拔最高的梯田嗎?木薯可是産生大量澱粉的好東西!”他開始思索這個問題。湯加王國是由三個群島組成了,而中間的哈派群島就正好在南緯20度線上,距離南面的湯加塔布隻有六七十海裏,半天的路程。于是新的航海計劃形成了。他開始下達舵令,“起點号”先向距離最近的湯加塔布島上的努庫阿洛法港前進。畢竟淡水該補充了,航海中這是比澱粉更重要的東西。再說湯加也是他曾經來過的故地,這麽多年來,他始終沒有忘記湯加塔布島南海岸珊瑚礁邊上的滔天巨浪給他留下的震撼和快感。
四年前,船長趙旗曾經在湯加塔布島上修船,在一位華僑的帶領下遊覽了整個湯加塔布島。對島上熱情好客豐滿壯碩的湯加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那華僑帶他到島南岸觀看世界著名的大海潮時,他不由得對大海的威力感到震驚。
浩瀚的南太平洋洋面上波濤滾滾,湧浪一排追趕着一排,向岸邊奔騰而來。它們撞上岸邊的礁石,跌得粉碎,化作千堆雪浪,萬朵銀花。頃刻之間潮頭消失了,幾乎在同時,離岸數米遠的地方,從地底下噴出一股股高高的水柱,一團團滾滾的輕煙。它們呼嘯着,跳躍着,直沖天空,竟高達數十米。随着潮漲潮落,水柱、輕煙此起彼伏。面對這氣勢磅礴、動人心魄的壯觀景象,不能不讓人感到大自然的雄渾偉大。站在岸邊,注視着潮水,他忘記了一切,似乎此刻正站在船頭,穩穩掌住舵輪在和大自然搏鬥,從中獲得了極大的快感。但是,這種快感是短暫的、也是安全的,自然無法和東漁三一五在海嘯中的那種驚心動魄、危險萬分的搏鬥相比。
天黑了,船長趙旗打開導航雷達,測量一下熒光屏上顯示前方将要出現的湯加塔布島的距離,看上去還有100多海裏,按照現在的速度,明天上午将要抵達。于是他把指揮權交給了大副吳膺。
天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起點号”在夜裏已經悄悄的越過國際日期變更線,按說他們應該更改船上的日期,在日曆上加上一天,但是此時世界時已經沒有多大意義,東漁三一五和起點島依舊沿用北京時間的日期,隻有在爲了進行天文導航時才求得方便沿用着格林威治時間。
太陽出來了,清晨海面上的薄霧已經退去。站在船頭上順光看過前方去,視線變得異常明淨。張豫魯從獸皮睡袋裏爬出來,伸了個懶腰就立刻跳起來趁着早上太陽不太強烈,活動一下身體。槍炮長婁強從尾艙出來端着一個鋁飯盒吆喝着:“開飯了開飯了!今天有好吃的啊!”
張豫魯一聽好吃的,立刻就把眼睛盯到婁強的飯盒上,“小鲨魚崽子,好東西啊!”
“怎麽樣?這是我一早起來釣魚釣上來的,怎麽樣?”
“你那釣魚水平——嗤!……不過鲨魚崽子倒是美味啊!”張豫魯嘴上說着腳上不停,一溜煙跑尾艙廚房去了。
太陽升的更高了,海水藍的讓人心疼。遠處看到一條細小的黑線,啊!湯加塔布就在眼前。幾個閑人都聚在前甲闆上,大家都興奮的看着越來越清晰的那一段地平線。
“不對啊!”最先喊出聲的是大副吳膺。
“怎麽不對?不是湯加塔布?”張豫魯嘴快,立刻接上去。
“我看也不對……怎麽會這樣呢?”婁強心裏覺得不對,可是嘴上卻說不出來。
歐陽撓撓腦袋,不說話,可是眼睛一直盯着遠方的地平線思索着。
大副吳膺終于醒悟過來,他卻轉頭向駕駛台喊:“船長!發現新情況!”
駕駛台上傳來船長趙旗的聲音,“我已經看到了!湯加塔布是綠色的!”趙旗的聲音不象往常,激動的帶有一絲顫抖。
聽到船長的說話,大家站在船頭上都不做聲了。是的,越來越清晰的看到了,湯加塔布的地平線是綠色的,和其它他們經過的珊瑚礁島嶼完全不同。兩年前的海嘯把低矮的珊瑚礁島嶼一掠而空,島上的植被和建築都在海嘯和飓風的摧殘之下瞬間消失了,現在那些島上都是光秃秃的一片白色……但是眼前出現的湯加塔布卻綠意盎然,青翠欲滴,難道真的出現奇迹了嗎?
“起點号”再一次開始轉舵,向西偏北航行,因爲湯加塔布的南岸都是嶙峋的珊瑚礁,船隻很難靠岸,所以“起點号”要向這個島的北面到湯加的首都努庫阿洛法港靠岸。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充滿疑問的航行,“起點号”終于來到以前的港口之外。在南太平洋的無垠碧波之上,湯加塔布島就如一塊放在藍色絲絨上鑲嵌着白金邊緣綠寶石一樣鮮豔奪目,根本看不出經曆過那鋪天蓋地海嘯的沖擊和洗劫。駕駛台上船長趙旗一邊發出靠岸的舵令一邊思索着湯加塔布島和以前印象中的重合點……是啊,唯有地形,唯有地形能夠找到以前的湯加塔布島的形狀,而景物卻面貌全非。
以前的湯加塔布島是一個人口稠密、風光旖ni的美麗熱帶島嶼,島上充滿了人類幸福生活的痕迹,而此時面前的湯加塔布島,卻象一個從來沒有過人迹的原始世界……沒有房屋……沒有道路……沒有歡聲笑語……甚至沒有發現任何動物活動過的遺迹。除了偶爾飛過的海鳥。
這個低矮扁平的海島,在災難面前應該和土布艾島一樣束手無力,無法對抗大自然如此嚴重的摧殘。海嘯會撲沖走了一切,而現在這些綠色是什麽植物,居然擁有如此強烈的生命力和繁殖力,在短短兩年多裏覆蓋了整個島嶼?
*****祝大家節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