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她一定以爲我們是她的同伴。這是船長趙旗和繪圖員小鄭都在看到那女孩從興高采烈突然轉換成驚懼的神色中第一時間想到的。
雖然小鄭懂得日語,但是他卻不願意用日語對那女孩說話,于是便用英語問她:“你好!你是日本人嗎?”
顯然那女孩懂得英文,聽了小鄭的話之後,狠狠的點了點頭。也用英文回答,“是的,我們是日本人。……我本來以爲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人了呢。”
“我們是中國軍人,能夠遇見你我們很高興。”船長趙旗用英文告訴女孩。趙旗認爲此時已經不再需要隐匿自己的軍人身份,所以就直言不諱的告訴她自己的身份。
“太好了,我們以後在這個世界就不再孤獨了!真是太高興了!”
那女孩又鞠躬又哈伊了半天,才将身體移到一邊,側身表示請的意思,鞠躬請大家進門。
出于警惕,趙旗隻帶了小鄭進門。其他戰士都分别持槍散布在别墅周圍開始警戒。
這是一座美國式的别墅,看樣子面積有三百到四百平米左右。客廳裏既簡約又豪華,隻有客廳中間爲了取暖放了一個鐵制代用品做的鐵火塘,還在燃燒着炭火,使這客廳裏暖洋洋的。
船長趙旗此時打量了一下正在爲招待客人忙碌的女孩,大約有十六七歲的樣子,雖然已經進入核冬天幾個月了,但是這女孩看上去卻和起點島上的居民一樣營養良好,隻是因爲少見陽光,女孩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女孩穿着一身學生裝,短裙短短的,看來是整天待在别墅,不經常出去。否則她那短裙很難适應外面的氣候。
居然有咖啡?!當咖啡的香氣飄渺在客廳的時候,船長趙旗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是啊,這幾個月都沒有聞到咖啡的香氣了,對咖啡情有所鍾的趙旗立刻感到興奮。
“看來這塔西提島上的人生活很惬意啊!”小鄭也被這咖啡香氣吸引了。
是啊,船長趙旗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大概是和其他别墅的荒涼相比,進到這個客廳之後感覺到過于舒适溫暖了吧?這裏和其他荒蕪無人的别墅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那牆角擺放的雕塑,假壁爐旁邊悠閑擺動的座鍾,還有光可鑒人的大鋼琴,咖啡的香氣……除了沒有電力之外,簡直就是戰前世界的再現。
趙旗很想去把這座别墅搜索一遍,但是卻覺得有些不便。畢竟在好客的女孩面前自己是客人,所以就索性一邊用眼睛搜索這間耐人尋味的客廳,一邊耐心坐等品嘗咖啡了。
咖啡端上來了,雖然隻是罐裝的普通速溶咖啡,但是也深深的勾起趙旗對咖啡香味的懷念,那平時冷峻嚴肅的面容也不禁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絲微笑。
少女一邊請船長趙旗他們兩個品嘗咖啡,一邊款款走到鋼琴旁邊,拿起一把日本樂器三味線,彈奏起來。趙旗聽得出來,是日本民謠《櫻花祭》。
趙旗的業餘愛好就是喜歡聽音樂。特别是各地的民族音樂,他也多次去過日本,熟悉日本的樂曲,但是他不單布喜歡,反而對日本民族音樂深有反感。他覺得日本音樂從調式到旋律上都有一些邪,“非正音也!”比方日本最重要的音樂調式都街調式就是以3、4、6、7、1、3爲音節,缺少2、5兩個主音,卻偏重于4、7等偏音,這樣就讓這音節構成的旋律充斥一種淫亵、蕭殺的氣息。比方這首《櫻花祭》就很難聽出櫻花開放的那種絢爛熱烈的感覺,卻隻能聽到櫻花敗落,短命的歎息。趙旗不解,爲什麽日本的音樂也不是熱愛生命的贊頌,卻充斥着熱衷死亡的歎息呢?
看來這女孩是冰雪聰明的,深知客人最想要的東西。她款款奏完。放下琴,又默默的向船長趙旗和小鄭鞠了一個躬,就開始講述她的末日經曆。
女孩說,她是東京一所高等中學的學生,叫做鈴木乃子。暑假期間随叔叔來到塔西提島度假,假期結束後正想回去上學,卻聽到中國開始準備台灣戰争,而日本在美國的脅迫下也将進入戰争。于是他們就留下來沒有走。可是……說到這裏,乃子哽咽着停了下來,掏出手絹擦幹淚水繼續說下去。
“海嘯來的那天可怕極了,誰也不知道海嘯就這麽毫無征兆的突然來了。那天我和叔叔剛好到山頂觀察天氣,——哦,叔叔是東京大學的教授——突然看到遠處海面一道牆一樣的海浪極快的向島上卷過來,那浪牆越來越高,看上去就像遮住了半邊天一樣,然後就撲上島來……全都沒有了,山下的人,房子,一切都沒有了,所有的都沒有了……”
“那除了你們兩個之外,島上還有人嗎?”
“沒有了,人都沒有了,隻剩下我和叔叔。”
“那麽其他别墅裏的人呢?”
“開戰的時候因爲已經過了旅遊旺季,許多别墅都沒有人的。剩下的都被海嘯卷走了。”
“……嗯”船長趙旗沉吟一下,覺得乃子的話有些過于不可思議,但是現在也沒有别的解釋,然後再問:“島上還有土著人嗎?”
“這個,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們躲到哪裏去了,我們沒有見過。島很大的吆。”
船長趙旗看那乃子一臉清純,卻不知道是否該相信她的話,隻好換個話題說:“你和叔叔靠什麽生活呢?有食物嗎?”
“風暴過去之後,叔叔和我到其它别墅裏,還有高處的其它幾個别墅區裏去找,把所有别墅裏剩餘的食物都集中起來,還夠我們吃一段時間的。”
“這些咖啡也是搜集來的嗎?”
乃子臉有些紅,但是還是很快的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們找到的食物不多,但是咖啡和香煙還是不少的。”
趙旗聽了乃子的話,出于禮貌便給她講了自己和東漁315的簡略經過。不過并沒有給她提到起點島。
最後,船長趙旗問乃子:“你叔叔到什麽地方去了呢?”
“叔叔昨天就出去了,他要去打獵。因爲島上的食物越來越少,他要到山上去打獵補充食物的。叔叔說這冬天要持續很久,如果食物吃完了我們就會餓死的。”
“那麽你叔叔什麽時候會回來?”
“島子很大,走一圈要好長時間,所以我也不知道叔叔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喝了人家的咖啡,來而不忘非禮也。趙旗解開背囊,掏出幾塊鲸魚肉幹說:“嘗嘗我們的食物怎麽樣?”
乃子遲疑的結果這些肉幹,小心翼翼的問道:“這是什麽肉?”
“你猜猜看?”
“是鲸魚肉嗎?”乃子将肉幹捧起來聞聞,“啊!是鲸魚肉啊!我最喜歡鲸魚肉了,以前我們日本鲸魚肉賣的很貴耶,媽媽很少買鲸魚肉給我們吃的。”
乃子将鲸魚肉幹放進盤子裏,拿起一塊很優雅的放到嘴邊,用牙齒撕下一塊,慢慢咀嚼起來,臉上露出惬意的神色。突然,她放下肉幹跑出去很快的又回來,拿回一些調味料來,然後用鐵杈子将肉幹穿起,抹上調味料後放在火上烤。杈子轉動着,鲸魚肉幹上很快出了油,鲸油冒着泡,支支響着,油滴掉進火裏燃起縷縷青煙來。
真香!小鄭聞着着烤肉的味道說:“乃子的手藝可真不錯啊,肯定比我們船上烤的肉好吃多了!”
“真的嗎?”乃子望着小鄭,眼睛一乜,臉上突然露出一種與她年齡非常不相稱的媚笑來。雖然看上去分外嬌媚,但是對于年輕的小鄭來說卻感覺到這種笑容面前有些不自在,突然覺得這笑容讓他有些臉紅心跳,可又覺得這笑容令人有些害怕。
船長趙旗一邊慢慢吃着乃子烤的鲸魚肉,一邊心裏回味着乃子講過的話,覺得裏面有許多不合邏輯,不近情理的地方,究竟是那些呢?還有乃子講話過程中不經意間露出的成熟,有些不象十六七歲女孩的世故。不過他隻是想。卻并沒有把這些疑問露出在臉上。
船長趙旗借着去洗手間的機會,大緻将别墅的一樓前後看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麽值得可疑的地方。隻可惜二樓沒有機會或者借口上去,隻能暫時作罷。
船長趙旗謝絕了乃子讓他們在别墅裏宿營的邀請,将小分隊安置在旁邊的一座荒廢别墅中過夜。好在這裏廢木料很多,在廢别墅的客廳裏燃起來篝火,用乃子送給他們的調味料按照乃子的方法烤鲸魚肉幹,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圍着篝火而眠,大家都能夠不再忍受夜間的寒冷。
夜深了,半夜時分船長趙旗被一連串的疑問折磨的睡不着,起來悄悄的來到廢别墅的陽台上。值班的槍炮長婁強正在過瘾的抽着乃子送給他們的香煙,東漁315上存的紅塔山在兩個月以前已經被幾個煙鬼抽光了,所以抽着這以前從來不抽的萬寶路也格外香,格外過瘾。
看到趙旗來到陽台,歐陽又拿出一支煙說:“來一支?船長。”
趙旗推開歐陽拿煙的手說“這幾個月不抽,我早就沒有瘾了。留着自己抽吧。”
歐陽小心翼翼的把煙裝進煙盒。然後小聲說:“船長,我覺得這島上有些不對勁,這日本女孩的别墅看上去更不對勁!”
“嗯,是不對勁!有一股妖氣!告訴大家,一定要格外提高警惕,無論對任何人!”他特意把任何兩個字說的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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