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夜未央
是夜,她走在小路上,路燈下的梧桐影影綽綽,風冷的刺骨,在寒風呼嘯之中,夜半的小路寂寥無人。她能聽到自己的高跟鞋一聲聲地敲擊着瀝青路面,兩側的低矮的圍牆間是空曠的回響。
有些害怕,她加緊了步伐。
在那搖擺不定的梧桐樹影裏,又會有誰在暗暗窺瞧。
她變得緊張,甚至有點慌亂。這不能怪她,在千萬年的進化中,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早已被寫入了人類的基因密碼。
她更加加快了步伐,頻頻四顧,幾乎是出于身體的本能,她要馬上離開這裏,不容得一刻的停留。早在那遙遠的上古時代,這就已成爲了她猿猴祖先的保命哲學。
快要過去了,前面就是新城區,她幾乎能看見那裏隐隐透出來的萬家燈火霓虹流轉,她在那裏有一個不大的公寓,在找到男友之前,她不得不和母親住在一起。
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又向前落了一步,但在這一下過後,卻再沒有了後續的腳步聲。
小巷中是死一般的寂靜,風呼嘯着打磨着古老的磚瓦牆,空氣流通過牆磚的縫隙是一種沉沉的笛鳴聲,仿佛是在這千百年來的悠悠歲月中,從未停歇過的魂靈的悲泣。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很響很響。在這死氣沉沉的青石小道上,兀自律動着格格不入的生命的氣息。
“你......是?”
用盡全力發出的聲音卻是如此微弱。
那隻枯朽但無比有力的手,仍然死死的勾住了她的肩膀。
她動都不敢動一下,身後是融入那無盡的黑暗中的死寂。沒有回答,也并不需要。
一張布滿皺紋的猙獰的面孔從她的肩頭探了過來。
我要你死......
滾開,她驚恐地尖叫,雙手狠狠地推在那張臉上,你是誰,快放了我!
她是個有文化的都市女性,從小接受的教育使她不信鬼神,雖然身後突然出現的這個怪人使她驚恐萬分,然而這并不代表她可以放棄抵抗,哪怕是隻有一點點的希望,她也要拼死一搏!
她将自己的挎包猛的掄起向他劈頭蓋臉地砸去,走夜路沒帶防狼辣椒水真是太失策了,她恨恨的想。
直到看着那人頭部流血緩緩地向後倒去,她一咬牙關拔腿便跑。
然而就在下一瞬間,她驚叫一聲,挎包脫手飛出,在夜空下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入了小巷石牆投下的深深暗影中。
伴随着腳腕的劇痛,她整個人失去控制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
有溫熱的液體順着她的發際線緩緩流下,繞過鼻梁,氤氲在覆蓋着桃紅色唇彩的薄唇間。
緩緩地擡起頭,看着卡在石闆磚縫間的高跟鞋跟,她咬咬牙,艱難地試圖移動雙腳,然而回答她的是一陣抗議般的劇痛。
扭傷了......
幾片烏雲飄過,連月亮的光華也被籠罩了起來。
可惡......
她艱難地試探拔出鞋跟。
不行,還是......卡得太緊......
此時的這個女人,滿身泥水,蓬頭垢面,她詛咒似的叫着,那聲音回響在磚瓦間,對于小巷石牆千百年的壽命來說,也隻不過是浮光掠影的瞬息罷了。
包括她的生命。
濁重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地,在一片黑暗中在她的耳邊炸響。
我要你死......
她掙紮着想要爬起來,然而卻是徒勞的,腳踝扭傷的厲害,連基本的發力都做不到。
在她驚恐而絕望的驚叫聲中,她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男人——仿佛是索命的厲鬼,掙紮着一步一步地爬向自己,嘴裏重複着可怕的詛咒。
我要你死......
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她雙手拖着身體向後蹭去,我不認識你,和你沒仇......
你爲什麽要殺我......
那個男人突然停了下來,歪歪頭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嘴角一咧,在黑暗中,她清晰地看見了他的臉孔,那雙黑如點漆的人眼中透出的是近乎扭曲的瘋狂光彩,毫不掩飾的殺意,就像是黑夜叢林中發現獵物的饑餓的野狼。
殺你不需要理由......你該死......
她驚慌地向後爬去,那個男人喘息着艱難地向她蹭過來,頭上的傷口不停地冒着血,一滴一滴的猩紅落下,被腳下的青石闆貪婪地吸收殆盡。
她拼盡全力地挪動,雙手和膝蓋被磨得血肉模糊,她痛的汗如雨下,但是她不敢,也不能有一刻的停歇。
鮮血從他頭部的創口源源不斷地淌下,上衣被浸透,他痛苦地摔倒,但是又爬起來,向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兩個生命個體——準确地說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在這繁忙的都市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裏進行着一場絕望的賽跑。
終于,趁着她體力不支喘息的當,他猛的撲了上去壓住了她,在她絕望至極的尖叫聲中,他緩緩地擡起那雙長滿老繭,枯瘦但是有力的手,像野獸一樣發狠地鉗住了她細弱的脖頸。
直到她耳朵裏嗡嗡作響,再也發不出聲音,她的世界在此刻窒息的痛苦和他瘋狂的目光中漸漸下沉,一片死寂。
白皙的雙手無力地垂下,落在了泥水窪中,濺起了一片肮髒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