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異變
白子惜摸摸額頭的冷汗,驚魂未定地從床上坐起來。
她看着窗外,長夜未央,燈火闌珊,天空中懸挂着那千百年不變的一輪皓月,星影疏疏。
這是位于新城區較爲偏僻地段的一間小公寓,在找到男友之前,白子惜不得不和母親住在一起。
又是噩夢嗎,白子惜懊惱地抓了抓頭發,不知道爲什麽,她近來總是做噩夢。而且這次的場景還是她每天下班的必經之地——一個曾經無數次引起她強烈恐懼的陰森小巷。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把精疲力竭的她壓倒在了泥水中,緊接着毫無理由地掐死了她。
看來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要被迫每天花上二十幾元錢,坐出租車從大路上繞道回家了。
夢醒後,白子惜竟然發現自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百無聊賴地站起身來在房間中踱步。可能是因爲還是心有餘悸吧,她無法安穩入睡。所有的困意竟然都在夢醒的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作爲一個二十多年來從沒有失眠過的人,她此刻意外地很。
隻有不眠之人才會體會到夜晚的漫長。白子惜看看表,淩晨三點整,相傳是一天之中陰氣最盛的時刻......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最近都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呢,還陰氣最盛,哈哈,該不會是被自己的噩夢吓傻了吧......
她緩緩地踱步到母親的房間,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她看到了老人安靜的睡顔,涼風習習,一切都是那麽的平和,她稍稍放下了心。噩夢僅僅隻是噩夢而已,就算夢境裏的痛苦再真實,夢醒之後,一切很快就會被忘卻吧?
既然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白子惜安靜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順手帶上了門。她打開電燈,昏暗的小房間霎時間變得通明起來。床邊擺放着木質的衣櫥和巨大的穿衣鏡,在燈光照射下鍍金的邊框熠熠生輝。
白子惜劃開手機的鎖屏,沒有新消息。她順手把手機丢在床上,歎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走到了穿衣鏡前。她看到鏡中那人一身松垮的睡衣,及肩的長發柔軟地披散着,如同羊脂玉一般的肌膚盡極白皙緊緻。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就如同她母親年輕的時候,眼波流轉間每一次颦笑都獨具風韻。
想到這裏,她非但不歡喜,反而黯自神傷起來。隻可惜良辰美景都不能長久,紅顔終會有一天風華逝去,人老珠黃。她定定地看着自己鏡中的臉,像是在端詳一件絕世的藝術品,但也像是在對着虛幻的鏡花水月徒勞地留連。
人終歸會随着時間推移而慢慢老去......
容顔就像是指縫間的沙子,永遠在晝夜不停地緩緩消逝......
白子惜的目光慢慢地遊走在鏡中人那完美而易碎的軀殼上。
突然,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目光猛的定住了,雙眼駭然地瞪大,黑色的瞳孔急速驟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聲劃破深夜的寂靜,白子惜驚恐萬狀地跌倒在地,雙手顫抖着觸碰着自己脖子......
那上面......
赫然是五個紅色的手指印......
那是用力掐過的痕迹......她能看出來的。
這是怎麽回事?!她回想起自己剛才那個詭異的夢境,頓時驚恐得汗毛倒豎。
房門被嘭的一聲推開,門口站着她同樣駭然的母親。
“怎麽了?!”
“我我......”她驚懼地在地上顫抖着,不知道要怎樣解釋。
這到底是......
“又做噩夢了嗎?”
“是......”她用手遮蓋着脖子上的紅印,一步一步地挪過去躺到了床上蒙上被子,“我是做噩夢了......”
母親白了她一眼,你就這點出息?多大的人了,别沒事就大呼小叫。
聽到母親摔門而去的聲音,白子惜暗地裏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在這件事情被搞清楚之前她絕不能讓母親知道,她也說不清楚爲什麽要這樣做,隻能解釋爲一種處事的本能或是直覺吧?
她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再次站到了穿衣鏡前,白皙的脖頸上幾枚鮮紅的指印怵目驚心,她伸手比了比,的确是人的手指印,是右手,那個手印比她自己的手大了一圈,确實像是個男人留下的。
但是她腦海中卻一直有一個聲音叫嚣着否定這種想法,這不可能是别人留下的,在她睡着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麽人來過,唯一解釋這個的可能就是在自己睡着的時候一不小心壓出來的......
可是......
睡覺怎麽可能壓出這樣的痕迹啊?!
說不定是一種罕見的血液病......
無厘頭的猜測互不相讓,就像是兩塊碰撞在一起的大陸闆塊,互相拼命地擠壓着試圖粉碎對方,直壓得白子惜肝腸寸斷。
說真的,白子惜現在甯願相信這是某種奇怪的病症也不願意承認這手印一樣的東西和那個恐怖的夢境有所關聯。
不會是那樣的,這頂多隻是個巧合而已......
畢竟如果是那個夢境變成了現實的話,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才對啊......
白子惜在心裏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所以爲了徹底打消自己可笑的疑慮,她打算做一個更加荒唐的實驗來證明自己此刻的安然無恙。
是不是還活的好好的,證實一下不就完了嗎。
她偷偷地溜出房間,從餐廳櫥櫃裏的家庭藥箱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聽診器,這簡直是太荒謬了,太可笑了......簡直就是腦子有病啊......白子惜一邊取笑着自己一面顫抖着戴上聽診器耳管,把胸件狠狠的按壓在自己的左胸上。
我真Tm是個精神病......
真是的,這件事要是被母親知道了,準夠她笑話幾個月的了......哈哈哈......
算咯,反正我大半夜的睡不着,就當是打發時間好了......
哈哈,哪有這樣打發時間的,分明就是神經了麽......
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在她的大腦裏絞作一團,白子惜越發覺得自己可笑起來。
鍾表的指針悄然滑過那個刻度,三點三十分。
聽診器突然落在了地上,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隻剩下一片死寂。
秒針又轉過了一個輪回,北京時間淩晨三點三十一分。
白子惜不甘心地拾起了那個聽診器。
戴上耳管,把胸件狠狠的壓了上去。
仍然是......
死寂......
這......
這到底是......
怎麽會......
我......死了?!
她跌倒在地,用盡平生的力氣克制住自己沒用再發出殺豬似的慘叫。
她瞪着雙眼,想哭,她想哭。身體卻無法分泌出淚水。
我不相信......
這不可能啊!!
白子惜失魂落魄地沖進了廚房,把左手放在水池子上,右手抄起菜刀。
手起刀落,她的理智在那一刻全部泯滅。
北京時間淩晨三點三十五分。
車間裏值夜班的工人疲憊地打了個哈欠,民房中備考的學生困倦地收起了書本,别墅區内幾個孩子的母親慵懶地發出一聲夢呓,車道旁潔白的蛇床花靜靜開放。
她的鮮血濺落在不鏽鋼的水槽裏,就像是随手潑出的顔料。
沒有痛覺......
手腕上的創口怵目驚心。
失去了活力的血液慢慢地淌着,在水槽裏慢慢地彙聚成了一片,又慢慢的流入了肮髒的下水道。
她莫名地想到了殺豬放血。
沒有辦法,她隻能站在這裏等着血液流盡。此刻白子惜的思緒反而很安靜,仿佛世界都靜了,隻剩下......她自己鮮血不斷滴入下水道那微弱而優美的旋律。
她不知站了幾個小時,直到天邊泛起第一抹狐狸毛似的水紅,東方已明,水紅又漸漸的變成了魚肚白。
天亮了......
她像根木頭一樣呆呆的伫立着迎接着來自遙遠東方的日光。
我要怎麽辦......這一定隻是個夢吧?
那就快點醒來吧......
天色不管不顧地變得越來越明亮。
房間裏傳來了母親的哈欠聲。
白子惜感受到了恐懼,越發的恐懼,就像是隻能遊走在暗夜中的鬼魂懼怕着白天的到來。猛然想起很久前有人說過的一句話:"我要溺斃于恐懼的海洋",真的是這樣,她像是身處于極寒的地方,即将因恐懼而窒息。陽光照在身上,肌膚卻絲毫感覺不到溫度,所謂極寒也不過是并不恰當的比喻罷了。
在那旖旎的日光下,她就會像是一隻被扔在人群裏的怪獸一樣無所遁形......
逃,此刻的她隻有這一個想法,快逃!
白子惜在披上大衣戴上口罩又從抽屜裏拿走了兩張銀行卡後,便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這繁華都市迷宮一樣錯雜的街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