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楓、白楓……死了。”
我說道,像是某種宣告一般,大家死寂一片。這是我們當中第一次出現死亡,凡維臉色蒼白,我看到她嘴角已經被雨水暈開的不明顯的血的顔色。我的手摸向背包,顫抖的手指起初甚至無法打開包的拉鏈,但我還是堅定的緩緩的拿出了那把M500轉輪手槍,隻是在所有的武器都被改造過的現在我不知道依然叫它這個名字是否合适。我的手指扣上扳機,一言不發的瞄準了高處的起重機的“手臂”,就在倉庫旁邊的吊着許多像是巨大沉重的水泥塊的東西的起重機的“手臂”。
“嘭!!”
雖然有些偏離我原本的預算距離,但最起碼還是擊中了起重機……嗯,也不是有些偏離而已,差的還是比較遠的。
“砰!!”
又是一聲子彈擊中起重機的聲音,可是我并沒有開槍,我歪頭盯着那起重機,隻見“手臂”與主體連接的部分突然斷裂,“手臂”帶着碩大的水泥塊呼嘯着從高處墜落,直直的砸到了倉庫上方,伴随着仿佛要穿透人耳膜的巨響,倉庫轟然倒塌。
這響徹雲霄的轟鳴聲好像是爲柏楓(白楓)悼念的禮炮一般。我默默的閉上眼睛,讓所有的我無法理解的感情消失殆盡。我慢慢地回過頭來看着凡維,挑起嘴角笑:
“我們一定會出去。”
這像是誓言一樣的東西卻沒有誓言那麽脆弱,大概就是我……做出的表态了吧,永遠不會變的的表态。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陳涼,他摘下口罩,走到倉庫的廢墟前面蹲下,手裏打着拍子閉上眼睛哼起了歌。這小曲這樣熾熱,這調子這樣歡快,但是不知爲何透着一股深深的悲傷。楚骁等人也閉上雙眼,直到曲調停歇後餘音在風中散開,凝在了雨珠上,永遠的留在了這裏。
平時總是他和柏楓最要好,誰也沒想到……陳涼伸手攏起一捧濕哒哒的塵土或是沙石,然後抛向空中。就在那土礫在空中散開之時他突然雙手緊緊捂住了臉,我聽不到聲音但是通過他抖動的肩膀我能猜到他在哭。過了片刻他放下手,他臉上全是水,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他戴上口罩。在走回來的時候我聽到他仿佛呢喃般說道:“鹹的。”我聽明白了,他在說眼淚,眼淚是鹹的。
白楓、柏楓——死。
……
……
我們在城南奔跑着,身體像是不屬于自己,也不再注意哪裏有積水哪裏依然幹燥。雨水打在臉上生生的疼,冷到骨髓的深處,恍若要将靈魂也凍僵。雨水在臉上縱橫流淌着,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流淚了,但是我知道此刻我還笑着。對,隻要這樣就好,我會一直笑着的。但是真的很抱歉啊凡維,可能接下來我能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時間會越來越少了吧,尋覓食物,擊殺其他同學,這都經常需要分散開來。不過……嗚說真的……沒有白楓那家夥偶爾絮絮叨叨的抱怨還有點不習慣——啊哈哈哈哈,但是總有一天會習慣的吧,等我們出去了,每天每天都可以笑着,然後把柏楓和白楓牢牢的記住。而且一旦出去了,我們一定能夠再次看到希望對嗎?
……我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前面嘈雜起來,我趕過去問怎麽了,鸢尾指着遠處的大樓說:“曾經的超市嘛,我也很少過去了,人家很想去嘛。”楚骁沒做聲,過了很久才歎氣:“恐怕也已經被變異者占領了,”頓了頓又笑顔如花道,“鸢尾乖,别讓小楚骁爲難哦~”Akira沒說話,笑容也顯得很無力,我想他大概是心理能力最差的吧。陳涼舉起手機:(??`ω′?)
我清清嗓子,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喉嚨中沙沙的似乎有什麽東西:“避避雨也好。”
不過事實證明楚骁的确是對的,我們才剛進到樓梯口裏就在上層的地方離發現了相當數量的變異者,這才僅僅是第一層,我在凡維濕潤的眼中看到警告。這些變異者的數量太過繁多,即使我們勝了也是非常狼狽的慘勝。無奈之下,我們隻好退出樓内。這場大雨似乎不會停一般,雨點一顆接一顆串成雨水做的簾子,這一重重的雨簾成爲了又一障礙。
“你看!”我指指不遠處在某個牆角後向外張望的兩顆腦袋,“好像是我們‘親愛的’同學們。”鸢尾和楚骁立刻嘀咕起來,誰也不知道要不要帶上那兩位同學,“的确是我們班同學沒錯,”鸢尾說道,她皺着眉毛很不樂意的樣子,“我們不殺他們就算好的了,還要帶上?做夢!”她挑起好看的眉梢。Akira勉強笑笑:“好了,走吧。”
我們這隊人都不是很有愛心的人啊,我試着自嘲,卻發覺這做法實在是非常的無聊。然而很可惜,雖說我們不想惹麻煩,另外那兩人卻好像非常願意拖累我們。那兩人很明顯發現了我們,他們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沖了過來,“切,看來是不幫忙不行了。”凡維滿臉寫着不情願,卻突然在那兩人跑到一半的時候臉色一變,提高聲音叫起來,“快!快跑!離他們遠點!”我察覺到她的變化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着他兩人身後,這一下,也叫我發現了異常:
那兩人身後有着“小尾巴”——俨然是一隻變異者大軍!!
即使粗略看去,也至少成千上百的樣子,比當時圍住我那公寓的變異者多上不知幾倍。變異者們面目醜陋揮舞着形狀恐怖的“武器”。“他們是被追殺的,快跑!”我對身邊幾人喊着,甚至推了他們幾把才跑起來,但此時變異者大軍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怕是連幾十米的距離都不到了。
此時區區大雨已經算不上什麽了,我們這個小隊難道要一天之内全部死掉嗎??每個人都竭盡全力的跑,拼命邁動自己的雙腿,腳掌狠狠地踏在水上,啪嗒啪嗒的聲音是生命在掙紮的聲音。我們在大雨中奔跑着,爲了活命!
Akira嘶聲喊着,我聽到他的喊聲,他在控訴,對天對地對人對一切,他說他要活下來,他說他不想死。我抹一把臉上的液體,咬緊下唇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透過水幕看到凡維在大笑。可是我似乎已經再也聽不到聲音,楚骁在大叫,絕望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我們不能這樣,再這樣下去我們誰也跑不掉!誰來,誰來留下拖住他們啊——?!”似乎是爲了配合她聲音中的那份絕望,我們聽到兩聲慘叫,随後悲哀的發覺之前把變異者引向我們的那兩人已經被殺死了。
“我留下。”我說道,幾乎無法分辨出自己的聲音。“我,我會槍法。”凡維說道,可是不行,凡維,我不能讓你送死。我争辯道:“我也會槍法!”雨聲太大,又加上無數腳踩在水面上的暴擊聲連聽到身邊人的喊聲都很艱難,但我在這樣的時候卻聽到了凡維的笑聲,她笑着說嘿木凪,我們認識多久了?聰明點吧,你那槍法說是閉着眼亂打的還差不多,聽話,我留下。她說了很多話,但是我越來越生氣,近乎到了想要怒吼的程度。
楚骁鸢尾和Akira也在說,都在說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可是我看到陳涼停下腳步,這次他沒有平地摔,而是穩穩的停下了。他背沖着我們,我回過頭去,鼻子很酸,可能是被雨滴打的。
鸢尾帶着哭腔求道:“不,陳涼,别停下啊!!”陳涼回過頭,仿佛笑了,他說,我留下。他舉起手機:
(′?`*)
這是……我們初見時他所打出的顔文字,他那時輕輕地說,陳涼。那時誰也不會想到我們再也見不到面,誰也不會想到我們其實并不是擁有特權的人,誰也不會想到我們如此真實的面對死亡。陳涼笑彎了眉眼。
他說,我的異能是分身之術。
他說,沒有問題的,不用爲我擔心。
他說,謝謝。
然後他扭過身面對着幾乎可以将他踏平的變異者,慢慢、慢慢拔出長劍,那長劍真好看,鋒利的即将切斷雨簾。接着他身形模糊,随後便是整整十個陳涼出現了。我用力扔給他我背包中的某一把槍,他接住了,然後十個陳涼頭也沒回沖我們大叫:
“快走——!!”
接下來的長劍飛舞兜出一朵朵劍花絢爛得耀眼,可是這樣美麗的劍術即将被淹沒,沒活生生的吞沒。在陳涼的左右,是數以千計的變異者!!
他的命運已經注定,隻有死!!
我大聲喊着什麽,但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喊了些什麽,我的頭腦開始混亂,我在混沌中不斷的奔跑着,不斷地、不斷的奔跑着。
大概是過了很久,雨終于停了。天依舊是陰暗着的,但是星光開始閃爍,真美。我們慢慢停下腳步,清楚地意識到已經有兩個人無法再看到這星夜了,我們一定會活着,連帶着他們二人的份。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陳涼,你不會被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