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顔色相比剛剛在倉庫裏看到的蔚藍稍有變化,沉悶陰暗的鉛灰色讓人胸口仿佛被大石壓住了一般透不過氣來,就連雲朵仿佛也有了重量,灰蒙蒙的沉甸甸的雲朵。不,也可能隻是自己的身體變的更加差勁了,凡維苦笑着想到,搽掉嘴角溢出的一絲血迹。這個世界的改變令人欣慰,IPO外的世界也讓人期待,沒有了規則真可謂是最好的“樂園”。可惜這一切似乎不會孕育出木凪心中堅信着的希望啊,相反,恐怕是最大的絕望也說不定呢。即使不少人正在這IPO中呼喊渴求着外界的救援,真正知道外界現況的人依然緊閉着嘴巴,啊啊,真是愚蠢,與其憂慮那麽多不如在這樂園中瘋狂的舞蹈以至最後一刻——爲了诠釋生命的意義。
眼前所能看到的事物變的額外模糊,其實抛下木凪也是無奈之舉,到了這一步自己恐怕已經沒法繼續下去,凡維深知這一點,她的時間已經從很早就開始了倒計時,連所謂的拼命也是不過是徒勞。大概僅是爲了證明自己的存在吧,凡維擡擡頭,笑得開心。
可憐的木凪,真是個可憐的孩子,相信着不可能的事物堅持着虛假的理念,卻迸發着朝氣。不過現如今說誰才真正是可憐人呢?這個選擇應該沒有人能完全正确吧。
凡維一路走着,時跑時跳,不過最多時候卻是扶着牆慢慢走。變異者令人意外的沒有打擾她,周圍的街道安靜得很,就像是要爲了什麽送葬。與肅穆的氣氛不相符的是凡維的笑聲,像銀鈴一樣的笑聲灑落一地,也許很久之後會有人拾起來,反複擦拭,然後放到耳畔聽着聽着不由莞爾。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
而且還都建立在IPO還沒有被毀滅的前提下,現在來看還是不要抱太多多餘的希望比較好,雖然凡維并不是讨厭希望這個單純的純粹的字面上的名詞所包含的東西,但是“希望”太過耀眼,就像她第一次見到木凪的時候就知道……木凪心中所蘊藏着的堅信的希望在她的眼中直接的展現出來——木凪眼中有耀眼璀璨的星空。
凡維哼着歌,輕快的調子裏包含的卻是陰森的字句。希望那樣美好的東西,恐怕自己這樣的人是無法得到的吧?與其那樣可憐巴巴的仰望着它,倒不如直接毀滅了痛快。當然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力量毀掉希望簡直是個笑話,但是卻可以抹黑它壓倒它對吧……借助絕望的力量,不是嗎?利用絕望,被絕望利用。也許一般人會畏懼,可是對一直這般期待着的凡維、已經近乎無可救藥的凡維來說這還算不了什麽。
鞋底叩在街道上的回響編織成了美妙的曲子,發梢掃過每寸空間。凡維的眼睛亮的吓人,就是今天了,如果自己的……能帶來預想中的結果恐怕就是最大的幸運了。她笑着,在黑暗的陰沉的街道上仿佛跳起舞了一樣,卻是充斥着死亡的氣息的舞蹈。
“……嗯?”凡維毫不費力地聽到旁邊小巷中傳來的一絲異響,這裏,竟然有第二個“人”?按理來說,這不可能!
凡維撩開被汗沾濕的耳側碎發,粲然一笑。小巷中濃重厚實的黑暗恍如一張可以吞噬一切的大口,凡維就這樣,笑着、唱着,帶着輕快歡欣的步伐踏入了恍若凝成實體的駭人黑暗之中。
“嘭!”
一聲低沉悶悶的響聲從巷子深處傳來,然而還沒等傳達給巷子外的世界便消失的一幹二淨。剛剛還肆無忌憚的走着的凡維已沒有那般自由……至少,現在沒有。本來,她就好似歸家的小鳥似的毫無顧慮的在森林中舞蹈着,單純的走着。明明四周充斥着的都是可怖的氣息與黑暗,凡維卻像是在白天和朋友結伴在無害的綠色叢林深處玩耍一樣,身上散發着活潑的氣場。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渾身上下被黑暗包裹了的男子破壞了這種氣氛,他動作快的驚人,時間像是凝固了,凡維還沒來得及完成僅僅一個眨眼的動作,轉眼就被牢牢桎梏在了牆壁上。
“凡維。”
凡維不緊不慢的眨眨眼,聽到自己的名字後擡起眸子簡單的掃了那人一眼,随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就好像自己的名字是多麽好笑的東西一樣。凡維很清楚,此時根本已經失去了掏槍的機會。那黑衣男子顯然是怒了,緊緊皺眉盯住她,張張嘴,聲音嘶啞的要命,和呼哧呼哧的破風箱有的一比:“你應該知道爲什麽我會過來,乖乖交出來,我可以考慮照顧你的餘生。”凡維笑得開心:“你的聲音真難聽。”黑衣男子将右臂橫過來直直抵住她脖頸,一點一點的壓榨着本就沒多少的空間,冷冷道:“交出來。”垂眸端詳着黑衣男子的衣袖的紋路,凡維過了幾秒才慢悠悠的再次擡起眼睛,隻是這幾秒在此刻看來卻仿佛是過了幾個世紀。她因逐漸窒息的感覺喘了一會氣,才艱難而挑釁的看那男子一眼:“哈啊……交?真是沒禮貌啊,一上來就——哈啊,就讓我交什麽東西,也不懂得尊稱我爲——嗚!”
隻見那黑衣男子突然松開右手伸出左手用力握住凡維脖頸,正好是喉結附近的位置,他用力之大使得那周圍皮膚近乎變形。男子舉高左手,同時也舉高了凡維,随後右拳狠狠打在了她腹部。那拳的威力極大,猩紅的血液随着一聲壓抑的痛呼從凡維口中迸湧而出,她的頭歪在一邊,過了好久才能擺正了。凡維好像打算說什麽,然而被太過用力的握住脖頸使她呼吸都艱難,黑衣男子見她如此,冷哼一聲放下了左手。凡維伴着砰的聲響落地,全身無力似的癱軟在地,狼狽的咳嗽着,血沫依舊噴着:“咳、咳咳,哈啊……嗚……是第四代嗎,咳咳,難怪如此沒有規矩。不過……就、就那麽不想咳,讓我說出那個名字……嗎?也罷,你想要的,是我的——”
“esp-arid,隻要交出來這個。你現在也是弱的可以,如果交給我的話下場會好很多。”他依舊試着笨拙的勸說着,粗劣的說法簡直讓人心生厭惡,黑衣男子此刻看向凡維的眼神夾雜着憐憫、不屑,衆多情緒混合在一起。
凡維無力的垂着頭,雖然從上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的臉上此時此刻有着的是無比真實的猙獰的笑容,一個極大的猙獰恐怖的嚣張的嘲諷的笑容。她就那樣笑着胡亂的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迹,極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趨于平常:“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要我的esp-arid嗎,啊啊,真是貪心啊,怎麽形容你這種行爲呢?說的倒是好聽,讓我下場好什麽的……聽起來很不錯的對嗎?你覺得這就是你能給出的了對嗎?不錯,我知道你能給我這樣的待遇,”凡維聲音中有細微的不可察覺的顫抖,那黑衣男子卻心生喜悅,他自以爲聽到了凡維的妥協,這種喜悅開始蒙蔽他的想法,凡維卻接着說了起來,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但是真是可笑,想要這種一現時就被詛咒的東西,還以那種卑劣的身份要挾我,該說不愧隻是第四代的無能的叛徒嗎?雖然對我來說生死根本無關緊要,可是死在你這種人手裏我不甘心啊,絕對會死不瞑目的。哈哈哈哈,你的大腦是被貪婪吃掉了嗎?你不配擁有我的esp-arid,更不配去妄想它,隻不過是個渣滓能生出這樣的念頭還真是可笑……跪下!!”凡維一點點碎碎的說着,黑衣男子早已從中途的喜悅中醒過神來,眸中的怒火越來越盛,聽到最後更是近乎爆發。隻是不知爲何當凡維幾乎是以怒吼的氣勢喊出,不,命令了最後的兩個字并猛地擡頭直視他時,黑衣男子卻是雙膝一軟無力的跪在了地上。
他也大概隻呆了不到瞬息,緊接着便回過神來怒視着口中不斷有鮮血湧出的凡維的雙眼,凡維保持着一個極大的猙獰恐怖的嚣張的嘲諷的笑容絲毫沒有畏懼的瞪回去,黑衣男子接觸到那笑容慌亂了片刻下意識一拳狠狠擊在凡維後頸,凡維一句話也沒有來得及說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那男子卻依然不放過她,雨點似的拳頭一刻不停的落在她身上,男子像是強迫症一樣口中不斷喃喃,若是能湊近了聽就會發現他所念着的句子無非是:
“我才是最強的。”
黑衣男子發洩夠了,重心不穩的站直身,又彎下腰抓住凡維頭發直起身子踉踉跄跄的拖着凡維向不知何處走去。黑衣男子離去沒多久,巷子裏恢複了平常樣子,那濃重厚實的恍如一張可以吞噬一切的大口的黑暗随之消失,一切好像隻是個幻象,唯有地上一灘灘血迹與牆壁上濺到的星點血色忠實的留在了這裏。
大概數分鍾後,一個穿着随意的少女面上帶着毫不掩飾的焦急趕到了巷口,她右手捂着似乎已經不能如往日般随意動彈的左臂上的一處傷口,進入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