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晨,鳥鳴如歌。昨夜一場淅瀝的夜雨,不知打落多少海棠紅瘦。春風似方入口的溫酒,暖洋洋地直叫人瞌睡,俏皮地吹起海棠殘花,飄過敞開的窗台,輕輕跌在床榻的可人身上。她翠綠色的薄薄春衫,掩不住無邊風光,裸露的如蓮藕豐嫩的右手搭在額頭,輕輕呻吟,臉上稍許露出不悅的神情。裹在毯子裏面的嬌軀似蛇扭動幾下,終于張開眼睛,猛然挺起身子,吓了旁邊盤成一團黑貓的一跳。
“我讨厭春天!”何男恨恨地說道。
黑貓瞟了一眼床榻下胡亂堆着的酒瓶,忽然口吐人言:“春天雖然是個适合打盹的季節,但是徹夜飲酒作樂,白晝起來自然免不了宿醉頭痛之類的小毛病了。”
何男尴尬地一笑,又說道:“你知道,我是一個花語物者。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植物都是有靈性的生物,每一個花粉也是有知性的小精靈。春日百花齊放,花粉繁多,她們常常會攜着他人的強烈情緒,趁我入睡喪失自我意識的時候,侵入我的靈感,讓我猶如身臨其境一般體驗他人的味道。我在鄉下時,我品嘗着蜜蜂采集花蜜的樂趣,竹筍成長的快樂心情。然而到了大城市,我卻隻能感到生意破産前跳樓的恐懼!所以與其說我讨厭春天,且不如說我讨厭春天的城市!”
黑貓盯着何男臉上臭臭的不悅神情,叫道:“莫不是又夢到有人被殺了?”
何男說道:“那倒不是。則是每天晚上,給我深處泥土地下,四肢不可動彈,使我艱于呼吸的莫名其妙壓力!”
黑貓奇怪地問道:“哦,是什麽人?”
何男爬起來,說道:“我卻是想見見,這個叫我整日不得眠的家夥!”
此女慢騰騰地梳洗打扮一番,穿好一身套裙,又披了一塊花邊褡肩,抱着黑貓走出去,尋春風來臨的方向苦苦尋找那不悅之人。走了幾條街,眼前一棟低平的房子,院子内花枝招展,一個人影埋頭在窗口,苦苦掙紮。何男悄悄前行,正撥開花叢,那人擡起頭,不慎被他發現了!
那是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額頭前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隻見她呆呆地看着何男,半晌才驚呼:“好漂亮啊!”
何男本來驚懼,聞言面頰輕輕一斜,莞爾一笑,目光流轉,刹那百千媚徒生。
那少年吃吃地猜度:“你,你,一定是花仙子!”
何男問道:“我不是。你說,爲何我是花仙子?”
“否則春天哪有你這般國色天香的風景?”
何男咯咯嬌笑:“你真會讨女人喜歡!”
那少年唉地歎了一口氣,又瞟了何男一眼,說道:“爲何你我年齡差不多,你悠閑自得,卻是要在家裏苦苦埋頭讀書呢?”
何男其實超出少年六七歲不止,隻是相貌極嫩,天生一張娃娃臉,騙得如許多人誤會。出于女性自尊,自然懶得解釋。輕瞥,見他桌子上擺滿了什麽《中考大功略》、《走向名牌高中》等等參考用書,心想原來是個可憐的中考生,難怪這般壓力重重。于是說道:“我曾經聽說過,越逼越急,這考試越發不行。現下春guang明媚,爲何不出去散散心?”
少年猶豫地吞吞口水,大着膽子說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嘛?”
“這又何妨?”
何男輕松地答應。
“真的?”
少年大喜,忙不疊地奔出來。
兩人結伴同行,何男抱着黑貓,踏着高根拖鞋,慢悠悠地行走。她個子小巧,而現在的孩子用度好,發育良好,小小年紀少年已經超出何男一個頭。何男不時瞅見少年偷偷打量着自己,一颦一笑皆入眼眸。有時甚至大着膽子乜斜她豐滿的胸部,纖細的腰肢。
知好色而慕少艾。
何男自然是曉得的,既然不是變态的青年,亦非猥瑣的中年,而是象小弟弟一般的少年,何男就寬容許多。不知怎麽的,她總對比自己小的男孩子特别感興趣。
豫園的風景,黃浦江的潮水,城隍廟的小吃(當然,是何男付錢的,一個少年是沒有那麽多錢可以玩的)一一遊遍時,夕陽斜下。何男本一來女子力弱,二來蹬着高跟鞋走路不便,靠在街邊的長椅上小憩片刻,不知不覺入睡了。黑貓和少年守在一邊。
紅燦燦的霞光映在何男面頰上,嬌豔欲滴,豐潤的身子彎成弓形,側面看去,越發突出女性的曲線。少年不時偷偷地飛快看上一眼,猶如犯罪一般收回目光,然後又猶猶豫豫地把腦袋轉過去,盯住女子。不知是否腳酸,何男輕輕呻吟了一聲,有種引發人犯罪的誘惑。少年終于忍不住,把身子傾下,嘴唇慢慢湊近何男的面頰。
“喵!”
黑貓不滿地叫道。
何男警覺地倏然張開眼睛,卻是那少年灼熱的眼神和驚呆了的目光。後者忙不疊退後,慌忙解釋:“不,不!我不是想親你,我是……”
此地無銀三百兩。
何男直起上半身,聽着少年的解釋,她自然曉得少年的心思,一個過他六七歲的姐姐,更加容易寬恕少年的一時沖動,微微一笑:“沒事!”
她站起來,抱了抱少年。本來有心在他面頰上留下紀念,隻是瞅見那如許痘子,心中發怵,放棄了念頭,改爲一抱。然後帶着黑貓徐徐離開,消失在夕陽的餘晖下。然而在這少年的心思中,永遠刻下了這個美麗女子的印痕。日後少年終成大器,身邊美女如雲,心中念念不忘的總是那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卻猶如大姐姐一般原諒自己過錯的漂亮女孩。依照自己的記憶畫出畫像,四處搜尋,不得所蹤。于是這才放棄,認爲此女本非人間有,或許真的是花仙子!
至于何男,回去之後安然睡眠。醒來則滿面通紅,啐了一口:“這小子,居然做這種绮夢,羞死我了。趕明兒,一定要換床鋪了,不能再擾亂我心神!”
黑貓依舊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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