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江南
——白居易(唐)
江南好,風景舊曾谙。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
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
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
早晚複相逢?
當我吟着白樂天《憶江南》時,箴言駕車已經駛到錢塘江大橋。看慣了溫柔甯靜似如女子的明江,初識錢塘江大潮,着實吓了一跳!此刻時日逼近大潮訊的八月十八,那潮水浩浩蕩蕩,排成一條水幕殺過來,猶如千軍萬馬,又好像無數猛獸在咆哮。難怪當年隐居在錢塘江大橋北岸六和塔的花和尚魯智深,聽到漲潮時,還以爲朝廷派兵馬殺過來呢!我沒有見過中國最偉大的兩條水脈——黃河、長江。但是絕對可以說,這最有氣魄的河流,絕對屬于錢塘江!
這就是杭州的初印象,最具女性化的城市,卻叫我感到十足剛烈的一面。
今年八月中旬,箴言受邀參加一個學術研讨會,可以攜帶家屬,順便捎上我。其實家裏還有某位單身且美娆的女子,也一直嚎叫着要跟去。但是箴言最後不知道如何使得她最後關頭放棄。嘿嘿,好久沒有和箴言單獨呆在一起了,去掉了一千瓦的電燈泡!
錢塘江兩岸翠綠蔥蔥,南岸是高新技術區,北岸黑黝的六和塔埋身于青色中。過了大橋,我們直奔西湖,傳說中的美麗天堂。
但是杭州也号稱“堵城”,果然厲害之極!從江邊去西湖不過短短的數十公裏,車子卻足足爬了三個小時。後來我聽到了這裏的民謠“四個輪子的不如兩個輪子的,兩個輪子的不如兩條腿子的”,不禁歎道:“誠不欺我也然!”
穿過西湖隧道,我們就來到北山路。箴言把車子緩緩駛進一家綠蔭叢中的飯店門口,我立即瞪圓了眼睛,哈大嘴巴說道:“箴言,你何時變得如此有錢了?居然住的起香格裏拉飯店!”
箴言搖搖頭,苦笑道:“我的好老婆,你也是曉得,你老公一介窮學生,哪得有這般閑錢去住豪華飯店。我參加的這個學術活動,本來涉及的學者極少。這次的主辦者是位富豪,爲了吸引大家過來,不至于缺席。下了大本錢,任我們在西湖邊随意挑個賓館。我想香格裏拉名氣大,就選了這個。”
但是後來我們才了解,香格裏拉在西湖邊并非最好的住宿之所。
我又說道:“對了,方才沒有發覺,仔細想想才不對勁,你車子不是教馬面砸了個稀巴爛,這次的車子是哪裏來得?而且看看商标,還是價值不菲的大奔。莫不是施展手段偷來的?”
箴言不由叫苦:“何必東懷疑,西見怪。這車子想一個老同學借的。你老公人品可是一等一的好,僅次于孔子。”
我歎道:“唉,何時我可以嫁給一個住香格裏拉,開大奔的有錢老公呢?”
箴言摸摸我的頭發,笑道:“不是現在嘛?飯店和車子都在。”
我白了一眼,裝作生氣說道:“就會扯皮。”
下了車,叫門童開去停車庫。箴言摟着我的腰走進飯店,在我耳邊悄悄說道:“你曉得嘛?爲什麽這次姐姐沒有跟來?”
我說道:“八成你又胡說了什麽吧,騙得姐姐不肯過來。”
箴言越發摟緊了我的腰肢,說道:“我說,這次隻有一個房間,我和小楓準備住在一起。”
我嗔笑道:“你真壞!這樣姐姐不知道會怎麽樣看待我們!”
箴言嘿嘿一笑,露出了特有的“狐”式笑法,奸詐之極,說道:“真的隻有一個雙人間。我是以夫妻的名義登記的。”
我驚叫道:“真的啊?”
随後臉色绯紅,心裏害羞。
箴言一臉正經,說道:“當然是騙你的了!”
我一推他,笑罵道:“讨厭,你真是個壞蛋!”
其實心頭發熱,随着兩人的感情關系加深,雖有接吻親親,但是沒有進一步的發展。我已經有在這方面的覺悟。不過由于我過分害羞,箴言一直保持君子風範,家裏而且有個超級電燈泡,所以我才一直是個姑娘身。這次外出,兩個單身的年輕男女,沒有了約束,會不會……
天哪!我幹嗎想這些。箴言奇怪地說道:“你的臉爲什麽紅的這麽厲害?象極了煮熟的螃蟹。”
我連忙摸摸臉頰,真的很燙,低下頭小碎步地亂竄,突然一頭和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撞了個滿懷,擡起頭道歉:“真是對不起,撞到您了!”
“沒有什麽,不過以後低着頭跑,如果撞着牆可是很痛的啊!”
我聽是個年輕沉穩的聲音,便打量對方。他約莫二十出頭,相貌端周,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别剛毅堅決。,我的身高即使算在男子中也算高個了,他的個子僅僅比我超出一兩寸,沒有箴言那般挺拔的身材。左手挽着一位衣着華麗的年輕女孩子,發出贊歎道:“姐姐的身材真棒!個子高挑,腰身如此纖瘦,而且相貌亦是不俗。羨慕啊!”
我眉開眼笑,說道:“謝謝!”
那女孩說道:“聽你口音,不似本地人,是來旅遊嘛?”
我說道:“可以這麽講吧。此次過來,主要是随我未婚夫來杭州參加一個學術研讨,順便遊玩天堂之美景。”
箴言見我和一對男女在交涉,以爲發生了什麽誤會,過來後聽到我們的言語沒有沖突,才站到我背後,我拉出他介紹道:“他是我未婚夫田箴言。”
“你好!”
那個男子伸手,兩個男人相握。
那個女孩更是一臉豔羨,撲在那個男子的肩頭,撒嬌道:“淳翔,你什麽時候娶我,就是先訂婚也好啊!”
那個叫淳翔的男子說道:“我從前曾經說過,隻要找到那個女子,不論她對我有無心意,我見過一面,就馬上和你結婚。”
那個女孩嘟着小嘴說道:“那要找到什麽時候啊,難道我們都七老八十了,還沒有找到,便一輩子做老處女和老光棍?”
淳翔說道:“打攪了。”便拖着女孩離開。
我說道:“好有趣的一對啊!”
箴言摟住我的肩膀說道:“是啊,不過我們最幸福!”
我心中頓時感到一陣溫馨,但是哪知這狐狸精後半句就露出本相,賊忒嘻嘻言道:“那麽晚上……”
我扭扭身子撒嬌道:“讨厭,你這壞蛋!”
箴言一臉暧mei的笑靥,我想想覺得不對,起碼是一副色狼樣!直到晚上,我才醒悟,原來是自己會錯意了,箴言隻是叫我好好打扮一番,參加主辦人的迎接晚宴。該死的臭狐狸,幹嗎不提醒我,使得我表現的象極了一個……色女郎!
晚上,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裸肩魚尾裙,蹬着一雙高跟鞋,幾乎和箴言比肩了。一般情況下我從來不穿高跟鞋,一來麽個子太高了,走在路上過于引人注目;二來腳尖實在硌地生疼。但是今天是特例,至少不能在這些學者和富豪面前表現的太差。
來到晚宴地點西湖楊公堤的金庸茶館,地方偏小了些,隻容納二十餘人,一半是會議研讨者,另一半是攜帶的家屬。他們大部分三十以上,所以當我們進去的時候,引來了衆人的側目,在衆人豔羨和妒忌的視線中穿過,我好不得意。哼哼,年青的力量是無敵的!
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中年男子過來和箴言握握手,然後瞟瞟我說道:“田老弟的夫人真是美麗驚人啊!使得我兩隻腳不由地靠過來!”
箴言介紹說道:“這位是國内著名的社會學研究人物——呂冶莘,也是本次會議的主辦人。這是我夫人何楓女士。”
此次我是以田夫人的名義出席。我微微含笑向此人點頭。
此人頗爲西化,握着我手腕輕輕一吻,弄地我頗不習慣,幾乎要立即抽手脫逃。
箴言說道:“呂兄,心動不如行動,你長居美女如雲的杭州,找尋一位伴侶,那是及其容易之極!”
呂冶莘放聲大笑道:“紅顔易尋,知己難覓。何況我已經習慣單身了,身邊多了一位,說不定反而不适應之極。還是讓我爲你們的幸福好好和一杯吧!”
他随手從桌上拾起一杯血紅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箴言說道:“呂兄,爲什麽這次急急地召喚大家召開會議。一般而言,不是在寒假的一月份嘛?這次,是不是有特殊的原因?”
呂冶莘沒有回答,反而問道:“田老弟,雖然你年輕之極,但是關于民間傳說故事的研究方面,你卻是在國内一等一的棒。我問你,你信不信《白蛇傳》中的白娘子真實存在,而且一直被壓在雷峰塔下,直到八十年前才被放逐出來。”
我和箴言俱是一震,不約地對視一眼,又急忙轉回。箴言本身是狐妖,這個身份保密之極,除了妖精之外,曉得的人類隻有比較特殊的我和姐姐二人。作爲狐妖,利用狐族和其它妖精們的口頭流傳,他就熟門熟路地研究起來民間故事中的妖精們,因此雖然年紀輕輕,在這個方面居然成爲了一流學者。此刻,呂冶莘突然問起了這般突兀的問題,我們幾乎以爲箴言的身份被拆穿,看着他的神情,絲毫不像掌握了秘密的樣子,幸好不是了!
箴言眉頭一皺,沉思片刻說道:“這個也比較難說。其時斷橋相遇到如今,已經曆時千年,且又是民間故事。我實在不好判斷。”
呂冶莘似乎松了一口氣,又談起了其它學術問題,我聽地頗爲無聊,自己跑去吃了。這是自助餐形式,拿來即可,但是身邊沒有人認識,實在感到不便。我從小就習慣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姐姐或是其它其它親屬朋友一直伴在身邊。在場的人年齡普遍大于我十歲以上,沒有法子交流。這一餐實在吃了落落寡歡,心中不快。待到箴言談完話回來,就想盡辦法逼箴言回去。
箴言無奈,說道:“這麽早回去?西湖夜景也是不錯,不如我們一邊逛西湖,一邊慢慢走回去。”
我眼珠一轉,說道:“也好!”
于是攙着箴言的胳膊,兩人徜徉于夜西湖邊。
說是夜裏,其實西湖邊的燈火通明,高高大大的喬木在豔豔的燈光照映下,有種病态的妖美綠色,湖水泛着白光,一層層鱗鱗波光,好似千萬條金色的鯉魚在躍動。倒是雷峰塔一團珠光寶氣,矗立在遠山上,頗是華美。我歎了口氣,原本以爲西湖就如一個秀美清淡的少女,哪知道早已經世俗化。固然豔麗,卻失去了一份原本的質樸。蘇東坡筆下“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情景,此生隻可以在夢想中見到。
可能是著名風景點的緣故,還有不少遊人如我們一般,倆倆相攜。但是在這雙人世界之中,我卻看到一絲不協調的景象,一個女子的身影,手中拎着兩隻鞋子,搖搖晃晃在西湖的岸邊,幾乎在走鋼絲一樣,好幾次差點兒要跌下去,雖然水淺不至于淹死人,可是八月份的涼意一點也不舒服的啊!
我望着那個女子,有股莫名其妙的親近感,那種心潮起伏,似乎便是我從小就失散的姐妹,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重逢。
我裏頭一熱,加快腳步迎上前,伸手一把抱住這個站立不穩的女子。她個頭不高,加上我穿着高跟鞋,于是她隻是夠到我的下巴,擡起頭迷茫地看着我,一股酒氣噴上來。原來是個醉酒的女人。是不是和因爲被負心男子抛棄了,以至于喝酒解悶?
箴言趕上來,眉頭皺皺,問道:“這女人是誰?你認識?”
我搖搖頭,說道:“不曉得,但是卻感到她冥冥之中與我有緣。我們就做會好人,送她回家吧。”
我問這女子:“你住在哪裏?”連連問了好幾遍,她才伸出食指朝北面,含含糊糊叫道:“香……格……裏拉……”
順路啊!
于是我叫箴言背上這個醉鬼,一路慢慢走回去,自然談情的心思是沒有了。回到飯店,在亮堂堂的燈光之下,我終于看清楚了這個女人的長相,細細打量來,她約莫二十七八歲,化妝很濃,尤其是眼睑上,更是塗了一條條紫色的帶子,但是在粉底下,我察覺這女子的肌膚其實非常出色,細膩柔軟,猶如少女一樣。她的穿著也極爲暴露,雪白的背脊和肩膀幾乎全部裸露,而且裏面什麽也沒有穿……同是女人,我不禁爲她害羞。
櫃台小姐辨認之後,說道:“是我們店的客人,住在二樓”
我問道:“她是一個人住嘛?有沒有其它男子陪她?”
櫃台小姐搖搖頭,說道:“在我的記憶裏,她已經住了好幾年了,向來一個人,連個女人也沒有帶過來。她經常外出喝得爛醉如泥,好幾次都是警察送過來。雖然不該說客人壞話,但是……”她悄悄地對我耳語,“我懷疑她是做那個的,且出手豪闊,一定是高級貨。夫人,象您這麽正經的人家,還是少和她接觸的爲妙。”
我苦笑一下,她實在象,我也不像和這種人多交往,叫客房服務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間就算了,撒手不理。
回到房間,一天的疲勞積累下來,身體頗爲不适。箴言見我臉色不好,叫我早點休息,吻吻我就回去了。
我洗了一個澡,擦幹頭發就一頭栽在床上,倒頭大睡。
次日醒來時,已經差不多快中午了,張開眼睛第一樣看到的就是箴言放在床頭的便箋,我拾起來讀道:“小懶蟲乖乖地睡覺,下午四點我開完會後來陪你!你的親親老公。”
我溫馨地笑笑,低聲嗔罵說:“死狐狸……”
箴言知曉我喜歡睡覺,一旦睡起來,地球爆炸也不顧,于是進來也不吵醒,留下便箋就走。但是缺了箴言,這半天難熬喽。杭州我人生地不熟,加上天生路盲,出去迷路的可能性達到百分百,看來隻好睡覺打發時光。
此刻門口傳來哒哒的敲門聲,我以爲是服務生,說道:“進來吧,門沒有鎖。”
出乎意料,來的是昨晚我們帶回來的那位女子——盡管她臉上的化學物質都已經擦掉了,但是我還一眼就辨别出來。離開了顔料,她還是顯得很妖氣,尖尖的下巴,鼻子尖而挺,一雙眼眸妖媚地向上翹,眉毛彎彎如月牙一般,無比風情透出來。她的皮膚雪白、細膩,十分惹人有摸摸的yu望。今天打扮地比較簡單,不過披了一件睡袍,頭發天然地撒下來,一直垂到膝蓋爲止。我的葉子姐姐也是個妖美的女子,但她本質上極其傳統,缺乏内在的妖女氣質,而此人——似乎是天生的男人克星。
我禮貌性地打招呼:“你好!”
她格格笑道:“昨天謝謝你們把我送回來,如果又在湖邊睡着了,那可糗大了。”
“沒有什麽,我們同爲女人,總要相互幫扶。”
“說得好,同爲女人。今天你的那位不在?”
“他有工作。”
“嘿嘿,居然肯放着你這如花似玉的嬌妻出去工作,如果是我,早就好好地把你寵着了。”
這女人在說話的時候無聲無息,猶如蛇一樣的遊到我的床上,幾乎是貼在我臉頰邊說這句話,吹氣若蘭,眼神暧mei,似乎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不會是,一個帶蕾絲邊的女人!?
幸好她馬上縮回去,說道:“那麽下午打算怎麽度過?在床上?”
“還沒有想好。”
她說:“不如随我出去逛逛。”看穿了我不安的心思,“呵呵,我知道房客們對我的風評不佳,至少沒有傳出我害人的事情吧?放心,我不會賣了你的?”
“再說。”她突然輕佻地以二指挑起我的下巴,“你的那位一定不會饒我的。”
随着呵呵的笑聲,這個女人飄出房外,臨走時道:“我叫白昙淚,可以叫我昙淚。”
我哪閑得住,要是整整一個下午都悶在飯店裏,不瘋掉才怪呢!這裏我得埋怨箴言,隻顧自己的事業,不爲我考慮考慮,不如就随昙淚出去玩玩吧!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對她有股很強的信任感。再說,天堂杭州可不是常來的啊!
我起了床,簡單地吃過午飯,和昙淚出去。
她從車庫裏開出一輛小巧玲珑的紅色法拉利敞篷跑車,招搖地向我揮揮手,叫道:“我的小美人,今天去哪兒?瞧你一身短裝打扮,似乎要爬山?”
我一雙旅遊鞋、一條牛仔褲、一件白色長袖套衫,辮子太長盤起來,戴了遮陽帽,說道:“我嘛,想去靈隐寺。”
昙淚瞪大眼睛,驚道:“靈隐?老秃驢有啥子好看的,不如随我到南山路的咖啡屋去。但是你是客我是主,今天順你願。我們……靈隐!”
我上了副駕駛座——昙淚的身邊。她飙起車來,猶如一匹脫缰的野馬般暴走,行人車輛紛紛躲避,惟恐撞到。光以技術水平而言,昙淚參加F1賽事綽綽有餘。我何嘗不想學開車,可憐天生路盲兼器械白癡,連電視遙控器的電池都不會換,甭提汽車這種複雜的機械。天也,爲什麽人與人差别如此之多。但是想到我比優秀的先天身體條件,心裏平衡如許。
我一路緊緊抓住車座,閉上眼睛。待到了靈隐,我面如土色,幾乎暈翻。她哈哈狂笑:“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應如此痛快,是嗎?小楓妹妹……”
我天旋地轉,急忙下車,蹲在地上嘔吐不已。
昙淚隻顧了自己發洩,見我痛苦地淚流滿面的可憐模樣,頓感内疚萬分,遞過手紙和礦泉水,安慰道:“妹妹,真是對不起啊!我不料你會暈車。我們休息休息再上去吧。”
我擦擦眼淚,喝了點水簌簌口,坐在一個石墩子上,抱膝埋頭好一陣子。昙淚則在我背後輕輕拍打按摩。
這樣舒服多了。我把臉埋在膝蓋上,雙目不視,耳朵倒靈便了如許。靈隐遊客熙熙攘攘,偶然接收到一個女孩子對男朋友埋怨的生氣、撒嬌、發嗲說話:
“淳翔!我說,你每年這個時候,都來靈隐尋找你的夢中情人,然而年複一年,每回都是帶着失望而回。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虛無小姐身上,不如多陪陪我這個現實中的女朋友吧!”
女孩子酸酸的口吻,直比西湖醋魚,在哪裏似曾相聞?我擡起頭,果然是在香格裏拉大廳裏見到的那對小倆口。女的不停絮絮叨叨,煩的男方直掏耳朵。
“哎,你們好啊!”
我打了聲招呼。
女孩子看到是我,歡呼一下,立即丢下那口子跑過來,說道:“幸福的大姐姐,你也來靈隐玩啊?咦,你哪位呢?”
她四下裏尋找,發現昙淚,馬上禁口。昙淚自知風評在房客中間并不是很好,哼哼哈哈也不理會,側過頭裝作沒有看到。
我急忙說道:“我家先生去工作了,我又不是當地人氏,所以拜托白女士一同出來陪我玩。”
男的倒是對人情頗爲體察入微,不動身色地上前,友好地向我們打打招呼,說道:“相逢既是有緣,不如大家一起上去吧。”
我也休息地差不多了,那女孩子不放心,似乎一旦昙淚挨近,我便會被拐賣,所以在站起身之刻,立即上前圈住我的胳膊,親親熱熱地倚在我身邊。
“姐姐,我還不知道你姓何名誰呢?”
我微微一笑:“你猜對了,我姓何,名楓。你們呢?”
“我是趙萌,大家都喜歡叫我萌萌。他啊,朱淳翔,真是象豬一樣的蠢!”
萌萌朝她的男朋友吐吐舌頭扮鬼臉,淳翔已經習慣了她的個性,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萌萌靠近我的耳際,悄悄地問:“姐姐,你和你家那位,是怎麽樣認識的?感情這麽好。”
箴言與我雖然在年幼之時,曾經有一面之緣,可是畢竟太小,加上時間久遠,印象并不是非常深刻。我說:“我們啊,是相親認識的?”
萌萌驚道:“相親,好古老的方式啊!怎麽個相法,說來聽聽。”
我回憶起來,說道:“有一次箴言來拜訪我家爺爺,偶爾看到了我,心裏喜歡,回家向他奶奶說了,于是過了幾天我們就相親認識了。”
萌萌羨慕地說:“真好。我們青梅竹馬,但是他心裏老是在念叨着那個夢中情人。”
我驚訝地說道:“他的夢中情人,你不生氣嘛?”
萌萌撇撇小嘴,說道:“生氣也沒有用,他還是每年一次,來尋找沒有的情人。不過反正是找不到的,我也不必太擔心。”
我贊賞地說道:“你心胸真是開闊,居然可以容忍男人心裏還有另外一個女子。”
萌萌歎道:“此處不開闊不行。”
我哼哼說道:“幸好箴言的夢中情人便是我自己,要是他還想着其他女人,呵呵……”
萌萌誇張地做毛骨悚然裝叫道:“吃醋的女人真是可怕!”
我嗔道:“讨厭的小鬼,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追殺之。
談笑時已經來到靈隐山門,萌萌轉過身說道:“好了,我們要暫時一别。我去陪淳翔去找那勞麽子情人,你們好好玩吧。淳翔,我們走。”
說罷,這對小情侶從山門另一側走去。
我牽住昙淚如脂膩滑的小手,說道:“走,我們也去好好玩玩!”
靈隐寺始建于東晉鹹和三年,至今已有一千六百餘年的曆史,爲東南名刹,裏面善男信女極多,頓時猶如湧進人群的大海中,晃悠晃悠,加上煙熏、燭烤,哪裏受得了,趕忙拉着昙淚逃竄到一條僻靜的小弄堂,松了口氣,說道:“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吧。”
我帶着昙淚越過小弄堂,步入後廂,昙淚頓時起疑,叫道:“妹妹,看你連這般細秘的路徑都熟悉的緊,恐怕不是第一次來靈隐吧?”
我說:“小時候曾經在此住過三個月,天天瘋也似的跑來跑去,所以對這些邪門歪道,倒是了解的多。”
昙淚說:“如此道來,這次拖我到靈隐來,絕對不是爲了遊玩怎麽簡單喽。”
我尴尬地笑笑說道:“是啊,我去拜訪一位爺爺的朋友濟善大師。”
昙淚叫道:“果然是看老賊秃!”
爺爺朋友衆多,靈隐的濟善大師是其中比較深交的一位,在爺爺過世時曾來主持法事,之後便杳無音訊。此次聽說我要來杭州,家裏人千萬叮囑,一定要來靈隐拜訪濟善大師。
後廂是僧人住居的地方,向來拒絕遊客,不多時我們便叫一位知客僧攔住道:“兩位女施主,後廂不對外開放。”
我合十說道:“請教師傅,濟善大師還在寺内嘛?”
知客僧歎道:“先師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經登入極樂世界。”
我一怔,原來濟善大師在我爺爺過世後不久,也圓寂了。我急忙說道:“真是抱歉啊,家祖曾是濟善大師的朋友,此次來杭,家裏人特地囑咐要我來拜訪大師。”
知客僧說道:“既然是先師的朋友的後人,不妨裏面小坐,容貧僧招待。”
我說道:“多謝。大師法号?”
知客僧說道:“不敢言大師,貧僧性德。”
我們随性德和尚進入後廂,倒是昙淚怏怏不樂,似乎一見和尚便是倒上十八輩子大黴。一來到濟善大師舊居,一股久違的濃香迎面撲來,我不由地閉上眼睛,用力呼吸,好像進入極樂世界,渾身清爽。
這便是桂花,也是杭州市花。香格裏拉不遠的植物園,亦是種植了如許桂花,日日香飄百裏,整個西湖都似乎包圍在香氣中。但是這濟善大師舊居天井中的桂樹,又是不同。此棵桂樹,一人合抱粗細,已然上百年之齡,樹叢龐大,開花之季裏,團團的鋪滿了雪白的小花,後廂原本就房屋低矮,越過牆望進來,猶如牆頭長了一堆堆雪。
沉醉間,我又聽到一個熟悉的唠叨聲,等過來後見到對方了,我們都是一怔,那個正是淳翔萌萌小情侶,萌萌先是叫起來:“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我說道:“我曾經在此住過一段時間,因此特地過來懷懷舊。”
許久不說話的淳翔突然開口說道:“你說,你在這裏住過?那是幾歲辰光?”
我食指撫撫嘴唇,回憶起來說道:“大概四五歲,是吧?對了,我還記得和姐姐一起在樹洞裏做過記号呢!”
原來那棵老桂樹在樹根處,不知何年何月裏被小動物掏出一個坑,被人趕走之後卻增大了幾倍,約莫幼兒身子大小,完全可以躲進去。我和姐姐小時候來到這裏的時候,躲貓貓最喜歡藏在這裏。離開之前,一起留下了刻印。
我蹲下身子,撥開樹洞裏的塵土濕泥,露出幾個殘缺不清的字。我眉頭一皺,借了昙淚手機的屏幕燈光,總算看明白,那幾個字正是:何男何楓姐妹于此留字紀念。
淳翔呼吸加快,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玉佩,遞到我掌中,問道:“這個東西,你認識嘛?”
我定睛細看,卻是一方心型碧玉,上書四字:歲歲平安。我終于想起來,叫道:“是啊,是啊,這是爺爺給我們的護身玉佩,不知道何時弄丢了,還被爸媽罵了一頓,怎麽在你手裏?”
淳翔卻癡癡地盯着我,一副迷情。我頓時醒悟,難道我正是他的夢中情人?
萌萌卻是一副哭像,原本以爲不存在虛幻情敵不僅好端端的立在面前,而且無論身材相貌,品性娴熟,均在自己之上,輸定了!
我手足無措,倒是昙淚旁觀者清,一把摟住萌萌安慰道:“傻妹妹,别忘了何家姐姐已經是有夫之婦了,又不會來搶你男友,怕什麽?”
萌萌仔細一想也對,立即伸手拉住淳翔的胳膊,反而說道:“淳翔,現在你夢中情人找到了,正是何家姐姐,你心願已了解,倒是應該答應我何時訂婚了。”
我也急忙辨白:“朱先生,對不起。我已經是夫家的女子,不可能與你産生任何糾葛。還是好好對待身邊的萌萌。她才是你的唯一。”
淳翔歎氣道:“可惜啊可惜。要是我早上五年遇上你……”
雖是如此,淳翔高興地哼起小調來,正是“千年等一回!”
昙淚把腦袋擱在我肩頭,眼眯若絲,細細說道:“現在我才發覺,原來像你這般小女子,比妖女更加禍害男人。噢呵呵——”
我尴尬萬分,臉上熱度微微提高,心中不悅,狠狠地瞪了昙淚幾眼。哪知她裝作毫無見着,悠然自得。我歎了口氣,何時可以像這個女人一般肆無忌憚?不必如此束手束腳。
當然遊玩的心境已經全無,我匆匆拜别了性德和尚,臨走之際,萌萌拉住我的手,撒嬌式地搖搖,終于下定決心說道:“姐姐,今晚我們樓外樓請你們吃飯,一定要來!”
請人吃飯,向來不是爲了填飽肚子。我想可以乘機解決這有緣無份的夢中情人之戀,答應:“好,我和箴言哥哥一定會來的!”
說起樓外樓,其實早在我的計劃名單中。杭州美食名聲在外,來之前,我私下裏拟定了一份路線圖:早上奎元館;中午知味觀;點心元祖;晚上樓外樓。我喜歡做菜,同時更喜歡品嘗美食。
當我和箴言來到樓外樓的時候,不禁意外,平常熱熱鬧鬧的飯店,此刻除了服務人員,竟然沒有一個其他客人在場。須知以樓外樓的星級,全包下來,并且推掉所有客人的預定,所要金額,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數目。這使得我對朱家的财力有了個大概的了解,同時也困惑,不過是個一般的人情飯局,何必搞得這麽大手腳?
上了二樓正廳,淳翔早已經在等候,見我們來到,大步迎上前說道:“田兄,終于來了!”轉頭細細打量身邊的我,贊歎道:“今夜何姑娘是特别的美麗啊!若是月中的嫦娥見到,一定會羞愧地跳到西湖底淹死算了。”
我今夜穿了一身傳統的中國式綢裙,線條緊縮,腰肢顯得特别纖細,我媚然一笑道:“多謝贊譽!小女子不勝榮幸。”
我左右環視,說道:“對了,我怎麽不見萌萌?她不是向來如牛皮糖一般粘着你嘛?”
“哦,她家裏突然有事,回去了。”
淳翔在撒謊,我一眼看穿,但是不點破,随箴言入席。
淳翔一揮手,菜肴如流水價一樣上來,諸如西湖醋魚、宋嫂魚羹、杭州烤鳝、龍井蝦仁、幹炸響鈴、叫化童子雞等等美味,但是視覺上就眼花缭亂。飲品是上好的紹興狀元紅,入口醇厚甜美,後勁十足。我淺淺地小茗一口,透過舌尖,可以體會到無與倫比的酒中極品。不刻臉上熱度上來,不敢多喝了。
我偷偷瞄瞄箴言,事情尚未告知他,是以毫不知情,而且十分高興。淳翔不知施展何種神通,邀請了部分箴言會議的學者赴宴,大家濟濟一堂,頓時觥籌交錯。箴言本是主人特邀的貴客,由此受到特别照顧。他酒量平平,不刻已是面紅耳赤,雙眼迷蒙,坐立不穩了。
淳翔瞟了一眼,叫服務人員道:“先帶田先生去醒醒酒。”
幾位男性工作人員把箴言攙扶下去,淳翔對我說道:“何姑娘,你也醉了?”
我嘟哝地說道:“胡說,我哪裏醉了,隻是臉有點熱罷了。”
淳翔笑道:“你醉的樣子真是好看,臉頰鮮豔就如敷了一層玫瑰色的胭脂,肌膚又嫩地好像要滲出水來……”
我眼媚如絲,說道:“你真會說恭維話,若不是萌萌,一定會釣上很多女孩子的。”
淳翔說道:“我最想釣上的人,卻是你啊!”
我道:“所以你才醉了,我是有夫之婦。”
淳翔正色道:“想談談我們的事情!”
我心中一凜,要來的事情遲早會來到,說道:“好!”
這些個人隐私,自然不可以在飯桌上幾乎如公開的一般談及,我和淳翔先行向衆人退席,來到一間偏廂。裏面略有點悶熱,我打開窗戶,正對着西湖夜景,湖面千萬點如繁星一般。我面向西湖站着,讓細細涼風吹來醒酒。
淳翔猛然間從背後把我緊緊抱住,軋地我喘不過氣來,我呻吟道:“請你放開我……”
他噴着粗氣,在臉頰一側滑過,說道:“不行,能把你如同蜜糖一樣擁在懷中,這是我幾十年來一直的夢想,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但是,在我的影響裏,根本沒有你這個人的影子。來到靈隐的那段日子裏,我一直和我姐姐在一起,從來沒有别的孩子出現。”
他冷笑道:“你當然不可能看到我的,因爲我是偷偷看到你的!”
“爲什麽?”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嘛?好,我就告訴你。”
于是,淳翔娓娓說來:
“那時候,我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半大孩子,至于愛情,根本一竅不通。一天,不知何種緣故我躺在靈隐的一間佛堂裏,昏睡中耳際傳來一陣奇怪方言的兒歌,于是我醒來了。我順着兒歌的方向,從門縫裏望出去,桂花樹邊,一個和我差不多或者說年歲比我大點的女孩子,一邊跳着皮筋,一邊口中喃喃那首兒歌。是時節,正是桂花飄香的季節,一朵朵小小桂花猶如白雪花一樣,輕輕飄落到那個女孩的頭上,兩隻羊角辮上,地上,伴随着我聽不懂卻旋律異常動聽的歌謠,我不禁呆了……她就如是天仙一般,已經深深印刻在我心底,我似乎明白了什麽是愛情,我第一次決定,我要這個女孩!但是當我想盡方法打開門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已經不在了,我隻有地上看到的一塊玉佩。第二天,我再來打聽的時候,聽說是來過兩位女孩子,但是已經離開了。我不禁非常失望,但是我相信,隻要我等着,遲早有一天你會來到!終于我等到了,當一聽到你那古怪的口音,雖然一下子不能确定,但是已經覺得有蹊跷。而玉佩——果真是聯系我們的定情信物!”
淳翔的個子僅僅比我高出幾寸,但是男人的力氣好大,我渾身發軟,說道:“對不起,即使我是你夢中情人,我也已是有夫之婦,何況我比你年紀要大。”
“這又何妨?我本來喜歡年紀大點、成熟一些的女子。至于你是有夫之婦,呵呵!”他的笑聲帶有邪惡,“我了解了,你們不過是未婚夫妻身份,住飯店還分房睡……你還是處女吧!”
我臉一紅,幸好夜色昏暗,他看不到。
不料淳翔把腦袋擱在我肩頭,摩娑我的耳角,說道:“你臉紅了,我感到在發熱,你害羞?”
我掙紮着說道:“請你自重!”
“自重?我還要你做我女人!”
我大駭,原本整個飯局就是一場陰謀,我叫道:“你别胡來,那萌萌呢?難道你抛棄了她?”
“我愛你,勝過于她!無論怎麽說,我會要你成爲我的女人。那個田箴言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窮學生,算的了什麽?我知道,你也是個喜歡繁華的女子,你愛着乘寶馬出門、住西湖國賓館、品味法國大餐的奢侈生活。而我卻是富豪世家的唯一繼承人,和我在一起,将提供你享受的一切歡樂!”
他頓時說到我的弱點,嫁給箴言,我已經有心思準備過着平淡的生活了,但是我何嘗不是喜歡繁華?
淳翔親親我的面頰說道:“嫁給我吧!”
我突然醒悟,用力掙脫出來,大叫道:“請你放開我!”
淳翔狂笑道:“今夜不論你怎麽樣,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叫吧,沒有人聽的到!”
他抓住我的衣領,一把扔在沙發上,撲将上來撕扯衣物。我雙手拼命護住身子,擡腳一蹬,把他踢開。
淳翔大怒,正要使蠻力,蓦地兩眼翻白,身子軟軟倒下,好像背後挨了一悶棍一樣。我心中驚愕,心頭不住狂跳,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小心翼翼地繞過他,顧不得那人死活,打開門,發瘋般的跑出去。
我跑出大廳,急忙向服務人員問道:“請問方才的那位醉酒先生呢?”
領班愕然,見我衣冠不整,服務倒是細緻,先脫下自己的外衣爲我披上,然後領我見箴言。他躺在一間包廂裏酣睡未醒,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硬是攙起箴言高大的身子,歪歪扭扭走到樓外樓門口,攔住一輛出租車,說道:“師傅,香格裏拉。”
司機一怔,樓外樓與香格裏拉不過百米之隔,但是我強烈要求下,還是開到飯店門口。司機好心,幫我把箴言拖出來,送到裏面。
我把他扔在床上,渾身都要跨掉,趴在床沿,滿腔的委屈頓時湧上來,哇哇大哭。此刻我最需要有人說說安慰話,但是箴言隻是含含糊糊吐出幾個字,我失望之下,哭的越發厲害。好久,我哭累了,不知不覺睡着……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是天亮堂堂了,但是昨夜我不是趴在床沿嘛?今天怎麽在床上,而且既不像我的床,更不像箴言的床!
我蹭地竄起來,不禁害羞,用毛毯遮住身子,我居然一絲不挂地睡覺——等等,這不是某人的風格嘛?
果然,浴室裏傳來一陣聲音:“妹子,醒來了?”
然後昙淚隻披着一條浴巾走出來,來到床邊坐下,色眯眯地盯着我,直看地我心裏發毛,抓緊了毛毯,幸好昙淚目光移開,說道:“昨天我聽到你們房裏好大哭聲啊!吵的我一直睡不着,沒有辦法,便跑過來瞧瞧到底發生了啥子事體。居然看到你在床沿,淚水沾滿床單,流着口水睡熟了。姐姐費了好大勁才把你這個大塊頭的女人拖過來,好好洗刷幹淨,送到床上。嗯,妹妹皮膚真不錯,身材也正點,姐姐喜歡。”
我害羞,暫時沒有衣服,借了昙淚幾件稍微寬大的衣衫,但是唯獨有一樣不好,她沒有戴那個的習慣,所以什麽都沒有,我慘了!春guang不乍洩也不行!
出了門,我先來到箴言的房間裏。他還像一頭死豬般趴在床上,口中淌着哈喇子,抱緊了懷裏的枕頭,夢中幹啥,叫道:“小楓,你的腰真細真軟!”
想想昨天,這個家夥很快灌醉,什麽也不做,害得我幾乎shi身,早上居然這副德行,我看錯這男人了!我不禁大怒,從盥洗間舀來一壺涼水,毫不客氣地澆到他頭上。
箴言打了個激靈,張開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心道何處得罪了我。我越想越惱火,轉身就快步離開,他在背後大叫:“小楓!——”
我走出香格裏拉,對面不遠處的白堤入口,就是蘇小小的衣冠冢。我過去撫mo白潔光滑的半圓墓頂,歎道:“小小啊,你是否也是和我一樣,爲了男人而憂愁?”
八月的湖風攜帶着桂花甜甜的香味,似乎便是小小捎來的安慰。我合上雙眸,用力呼吸,好像如此就可以排空胸中的不快,然而心頭卻越發憂傷。
一雙纖手悄悄地從後面伸來,摟住我的腰肢,有人把腦袋靠在背脊上,低低地叫道:“姐姐……”
我冷冷笑道:“萌萌,虧我這麽信任你?你卻毫不客氣地将我出賣,居然還有臉來見我!”
我知昨天之事,萌萌肯定參與一份子,否則淳翔不會在筵席後算計我。我不想多理會這幫爲富不仁的家夥,不屑地瞥了一眼,抱胸轉過頭。
萌萌哀求道:“姐姐,都是我不好,請你原諒我吧!其實,我也不是想這麽做的,我以爲,淳翔隻是想和你私下裏談談,哪裏知道這個家夥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姐姐,你打我可以,罵我可以,但是你一定要原諒我啊!……”
萌萌哭哭啼啼地向我讨饒,我原本就不是個記仇的人,轉念一想,其實萌萌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受害者。她爲了不至于失去喜歡的人,違心把另一個女人推過去。同是天涯淪落人,說來說去,還不是男人不好嘛?我恨恨地想,連箴言也一同埋怨上!
我歎了口氣說道:“好吧,我也不責怪你了。”
萌萌一陣歡呼,從背後繞過來,圈住我的一隻胳膊,快樂地像個小孩子,說道:“既然姐姐原諒我了,不如我們就去逛逛杭州城,買些衣服,也算是我對姐姐的賠罪。”
我心中思忖,不妨順便逛逛杭州城散散心,于是答應道:“好!”
我們兩個女人穿過白堤,橫跨南山路,就來到武林路,我好奇心頓時被高高吊起,不由地問道:“爲什麽這裏以武林命名?莫非是就是江湖人士專門打架鬥毆之所。”
萌萌噗哧一笑,我就知道又出洋相了,聽萌萌解釋說:“杭州别稱武林,這裏舊時是武林門。杭州人素來喜好古地名,于是便這樣了。說起來名字打打殺殺,挺吓人的,其實可是好地方,我們女人的天堂!”
我迷惑不解,撲閃睫毛,問道:“做何解?”
萌萌說道:“正所謂杭州是女裝之都,這女裝的精華盡集中在武林路上,所以說是我們女人的天堂。若是臭男人來此,哼哼!一來荷包大大縮水,二來必得負荷重物,是以談及此路,男人們個個面如土色,萎靡不振。假若真有男人大着膽子過來,保證吐血歸去,從此三個月隻能以泡面度日——沒錢了!”
萌萌介紹了當地風情,我莞兒,抿嘴淺笑,原來這麽好玩。
萌萌揚揚手中的銀行卡,得意洋洋地說道:“今天我特意拿了淳翔的卡,好好出血慰濟我們了!”
這便是女人的報複吧。
萌萌拉住我的手,說道:“走,上街去!”
走進武林路,我一陣發呆,越州固然屬百萬人口的大城市,然而市民崇尚質樸,簡約即美,哪得如此奢華,整整一條街,全是女子衣裳。燈紅酒綠,看得我象個傻瓜一樣,東張西望。
萌萌卻是熟門熟路,一手圈着我的胳膊,一手指指點點,突然她咦地一下,盯住我的胸口,歎道:“現在我才發覺,原來姐姐作風如此大膽,裏面居然真空上陣。也好,去個好地方!”
我又是紅紅臉,因爲生氣而趕着出來,不慎忘了更換衣物。
我們兩個美麗的年輕單身女子自然引得一些男子的注意,要是有搭讪之徒,扮作鬼臉,叫他們有自知之明滾開,于是我們兩人哈哈大笑,成功報複男人的喜悅之情頓時油然升起,好不痛快!
萌萌推推搡搡,硬把我趕進一家店面,叫做“有縫天衣”。武林路上女裝店面,多是以四字命名,比如江南布衣、古木夕羊等等,遺古濃濃,江南風情。
店家的老闆是爲三十出頭的女子,相貌頗爲姣好,一身衣裝,得體之極,她認得萌萌,親切地打招呼道:“萌萌來了,還帶了新的朋友啊!”
萌萌指着我說:“我這位姐姐漂亮吧?把你家店裏最好的衣裳拿來。”
老闆罵道:“死妮子,當我這裏是酒店,說帶來就帶來。”然後上下打量我一番,歎道:“呦,這位姑娘身材碩長,腰肢纖細,而且大膽豪放,以我看來,穿肚兜最妙!”
我眯起眼睛,肚中暗暗叫道,天哪!不過穿了一回昙淚的衣裳,于是成了豪放女!昏死了!
兩人當我是玩具一樣,拖拖搡搡,拉去試衣。
我穿好肚兜,磨磨蹭蹭地走出,害羞地站在她們面前,頓時爆發出一陣喊叫好!這個說道,古韻十足;那個說道,迷死人不要命!連店員都跑過來欣賞。若非全是女人,我早羞得躲進去不肯出來,饒是如此,面頰亦是绯紅。我何曾穿着過如此大膽的衣物啊!
我支支吾吾說道:“隻是,這肚兜背後空空,感覺太涼了。”
老闆說道:“這也好辦,穿上一件綢衫,不僅遮涼,而且……嘿嘿,白裏透紅,若隐若現,更加吸引人。”
說着帶來一件白色的花袖綢衫,透明的幾乎如一層紗附在上面而已。如此萌萌自作主張,爲我選了這兩件衣服,然後讨好似地搶先付錢,其實我穿着昙淚的衣服,又沒有拎包,身無分文。
我原以爲,即使這兩件衣物做工再也精細,也不過千百元,哪知老闆報出一個瞠目結舌的數字,倒是嚴重吓我一跳!吐出舌頭歎道:“好貴啊!”
老闆格格笑道:“妹妹,這你就不曉得了。粗看這肚兜不過絲綢織就,然也。但是卻是以上好的杭絲。其中花邊、紋路,卻是以金線密密縫制;裝飾的珍珠爲正宗合浦珠,而那亮晶晶的小東西,自然是鑽石了!所以加上全手工制作工期,如此價格,并不奇怪。”
萌萌反正放淳翔的血,不刷白不刷。
想想富豪們的生活,我隻有歎息,僅僅一件衣服,就可以供普通三口之家,用度好幾年了。西湖的水,隻能算作富人的嘛?
買幾件衣服差不多折騰了一個上午,此刻日上頂頭,加上早飯沒有吃,肚子不客氣地咕咕叫起來。萌萌原意是去更加高級的酒店,我卻說道,想品嘗杭州的正宗的菜肴,于是來到我何楓秘密路線圖的第二站:知味觀。
所謂知味觀,不過是座小小的牌樓,并沒有想象那般雄偉壯闊,倒也一向來符合杭州人的性子。小巧精緻。萌萌大手筆,放淳翔的血開了一個大包廂,諸多美食流水價上來,萌萌執意點了幾樣酒類,說道好姐妹不醉不歸。
我苦笑之,看來她是想借酒消愁,隻能陪着她。雖然我的酒量不見得高明,但是萌萌水平更爛,幾杯下肚,臉兒紅起來,滿口胡話,大罵淳翔不專心,用情不一,然後伏在我的懷裏,嗚嗚哭出來。說起來,若是沒有我的出現,或許不會出現諸般事情。哎……我是紅顔禍水。
我自怨自艾,抿了一口酒,酒入愁腸惆怅長,聯想早上,我無事生非,硬是對箴言發了一場火。這還是我嘛?以前和姐姐一起生活的何楓,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現在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自私小氣、随意遷怒于人的讨厭家夥。說到底,自從做了箴言的未婚妻之後,我就被寵壞了,沒事撒撒嬌,有事胡亂發火。
我又喝了一口,心想今天回去以後,箴言可能原諒這個任性的未婚妻嘛?或許從今以後讨厭她的糟糕性格,懷念以前的種種好處。姐姐雖然脾氣暴躁、性格張揚,但是不會如我般耍小性子,他們倆更加比我般配。難道我真的應該嫁到朱家?
讨厭,這麽會想到這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連姐姐也扯進來了,要是讓她知道,一定會笑死我的。我喝醉了吧?……
迷迷糊糊過了好久,耳邊響起一個人的聲音:“客人,請您醒醒!”
我張開眼睛,一絲強烈的紅光映在眼簾上,我不由地伸手遮住,待到眼睛适應了光亮,我才察覺,對面的窗口外,太陽西沉,晚霞如虹,泛在湖面千萬條鱗鱗波動。我問道:“傍晚了呀!”
那位服務小姐說道:“是呀,你們兩位喝酒喝醉,一直睡在椅子上。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麽心事,但還是快回家吧。你們的親人正在焦急的等候呢?”
這位服務員年約四十多,正是我媽媽一輩的中年女子,對家庭和子女特别關照。我莞兒笑道:“謝謝,阿姨!”
我拍拍睡在我懷裏的萌萌小腦袋,叫道:“萌萌,萌萌,快起來。我們回去吧。”
萌萌應承了一聲,擡起頭,一隻手捂着嘴巴,突然嗚地嘔吐,盡數噴到我懷中,頓時穢氣滿廂。
我大驚失色,急忙跳起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反正一身衣物全都污染掉。我搖搖頭,萌萌你真是會壞事啊!
我請服務人員暫時照顧一下萌萌,自己拎包跑進盥洗間,好在天氣還不是太涼,我哆哆嗦嗦把自己沖洗一遍,确保幹淨爲止。但是衣物無論如何不能再穿,隻好打開帶子,取出新買來的肚兜和外襯,捧在手裏發呆,難道真要穿着這些衣服出去?
沒辦法了,至少比光着強上如許。我磨磨蹭蹭套上,再稍微打扮一番,把頭發散開,一半披在胸前,走出盥洗間。
那服務人員一怔,然後贊美說:“這位姑娘好漂亮啊!”
我得意不起來,尴尬地笑笑。
錢事先已經付過,我攙着醉醺醺的萌萌,把盛我換下來的衣物放在一個帶子裏,挂在她脖子上,來到前面的西湖邊。北山路香格裏拉紅色的房子在綠蔭中隐隐約約,我雖是路盲,如此之近的大目标,不肯能迷路了。我略爲呼了一口氣,讓傍晚倒吹的涼風醒醒酒,之後穿向白堤,直奔香格裏拉。
白堤上第一橋便是斷橋,傳說是白娘子與許仙相會的場所,我眼巴巴地凝視斷橋,希望箴言出現在那裏,幫我背負這個重物。萌萌雖然身材小巧,但是骨骼健壯,而我天生體弱,百來斤的軀體壓得我頭昏眼花。人在不利處境的時候,最希望身邊親密的人兒來救助。
我費力地踏上斷橋,此時傍晚飯間,白堤上遊人寥寥,斷橋上更是隻有我們兩個孤身女子,我停下來略爲休息,然後我在杭州之旅中惹出的禍端解決之道突然爆發。
事情很突兀,我根本來不及尖叫閉上眼睛。隻是斷橋下暴然炸起一道沖天水柱,發出近乎尖嘯的可怕聲音,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撞到。未待我第二次有機會尖叫,馬上收回去,但是我肩上的萌萌卻不見了?
我馬上撲到橋沿,盯住湖面。水平如鏡,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我倒吸一口冷氣,哒哒後退幾步,倏然轉身,飛也似地沖向香格裏拉。那高跟鞋不時把我絆倒,最後我索性脫下鞋子,捏在手裏跑過去。路上不多的遊客可以看到,一個渾身濕淋淋的、披頭散發的女子發瘋一般快跑,到了西泠橋蘇小小墓前時,撲入一個男子的懷中。
太好了,箴言坐在蘇小小目前,不知道在想什麽,我毫不猶豫地飛進他懷裏,大聲哭出來,兩隻鞋子當啷丢下,伸手抱住他堅實的背脊。
箴言安慰道:“怎麽了?一天出去不會來,我正在找你。剛剛聞到你在這邊待過。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放開他的人,擦擦眼淚說道:“很可怕,很可怕的東西。”
“什麽?”箴言迷惑。
“有東西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一下子搶走了萌萌。”
箴言不解,猛然眉頭緊鎖,明白了我心裏的感受。
須知我雖然沒有特别能力,但是對于外界異樣的感覺卻是驚人的敏銳,小者如書蟊,大者似牛頭馬面,是以我事先都有準備。但是居然有如此東西,在我絲毫不能覺察的情況下,一舉擒走萌萌。這是什麽東西?
箴言也感到問題大了,安慰道:“你先靜下來,慢慢說……你,穿了什麽衣服?”
我一怔,随之臉紅。
當時我實在是狼狽不堪,不僅長長的頭發濕濕地貼在身上,微微卷起;渾身濕透,綢衫不提也罷,沾了水便如沒有穿,而那精緻的肚兜卻也是吸水良好,貼在身上,小肚臍眼兒亮出來,胸前因爲真空上陣的緣故,随着我氣喘上下起伏,不住輕輕顫動。用箴言的話說,當是時,夕陽落山,餘霞耀光,大地已經開始沉入暗寂,我背對着餘光,身上蘸水被閃出一絲絲白潔,頭發長曲如海藻,而衣物水粘肌膚,更襯出纖細腰肢。似乎我便是從海裏剛剛爬出來的誘惑人類的絕美海妖。
箴言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緊緊攙着我,兩人慢慢走向香格裏拉。
箴言陪我進入房間,坐在沙發上。我趕忙跑到盥洗間擦幹濕淋淋的身子,換好衣服,出來時他正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中。我素來了解,此時箴言最讨厭有人來打攪,于是泡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幾上,然後坐在床沿托着臉腮靜靜看着他。
突然發覺,箴言這時的神态最爲穩重成熟。以前瞧着他那張尖尖的、胡子刮的幹幹淨淨的小白臉,便有不放心的感受。想來,一直都是我任性調皮,事後都是箴言替我善後,并且苦笑一下,算是原諒了我的過錯。哎!我啊我,怎麽老是這樣胡鬧?
許久,箴言嗯的一聲,說道:“啊,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知不覺地入迷了。”說完握起茶杯,輕輕茗了一口,笑道:“小楓的茶藝越發進步了!”
我眉開眼笑,眯着眼睛說道:“你想到什麽事情,說來聽聽。”
箴言臉色一沉,說道:“我曾經聽老一輩的人說過,隻要妖、精、魔、怪修煉到一定年限——通常是幾百年,就學會任何隐藏自己身上濃濃的異味,難叫人輕易發覺。”
箴言的老一輩自然是他們狐的家族,我一驚說道:“那麽和我們打交道的,便是一隻百年老怪?”
箴言點點頭,說道:“尋常的妖,比如我們三尾狐一類,即使再努力,也不過和人類活的一樣久,七八十歲已經爲極限了。假如能活上幾百年,那麽說明已經不是簡單的妖類。他們對人世間的色、财、食幾乎沒有多大yu望,所以我想不出那個家夥有什麽理由虜走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我危言聳聽道:“莫非要吃人來提升等級?”
箴言笑道:“胡扯。一來據說人肉并不好吃,二來哪有這會事情,否則……”箴言張牙舞爪恐吓狀,“我早就把你吃了,看你禀賦異能,說不定提升的能力更高!”
我嘻嘻笑笑,趁機擠到沙發裏,這單人沙發哪裏能容納我們兩個人,幾乎要軋跨,我戳戳他的腮幫子說道:“小狐狸乖乖,我讓你吃。喜歡清蒸或紅燒請随便!”
箴言把我摟緊,親親嘴唇,在耳際悄語:“不客氣了,我現在就要吃掉你!”
我心頭一熱,身子幾乎軟掉,突然門外傳來淳翔的聲音:“田兄,在嘛?”
我吓了一跳,立即從沙發上彈起來,站在一邊,整整衣冠,驚訝地盯着門口。
門并沒有鎖住,淳翔輕輕推門進入,目光方接觸到我,帶有愧疚,急忙移開,對箴言道:“田兄不在自家房間,果然是在這裏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醋意很濃,但是箴言絲毫沒有覺察,我畏縮地後退到箴言身後。
淳翔揚揚手中的紙片,說道:“不知何人,無聊之極,丢在我的房間裏。”
箴言接過紙片,卻是現在已經比較罕見的黃表紙,上面以毛筆字端端正正地寫道:“何家之女,爲君所愛。牽牽汝心,于我手焉。欲以安然,請雷珠還。子夜之刻,雷峰塔下。”
箴言一怔,不太明白何家之女的意思,以爲指哪一家的姑娘,我一直沒有告訴他緣由,想保留心中的一份秘密。我這個真正的何家之女,在淳翔眼中,卻是夢寐以求的可人兒。但是我不是好好地呆在這裏嘛?怎麽又落在某人的手裏了?
猛然之間,我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抓住萌萌的那個妖怪,原本的目标是我,不知道何種緣故,卻錯把兩人身份搞混,隻是抓走了萌萌。可憐的女孩不僅在情場失意,而且運氣黴到頭了。
“這個……”我吞吞吐吐地向淳翔嗫嚅,“其實今天我和萌萌在一直呆在一起,快到了晚上,她突然被抓走!”
淳翔沒有反應過來,自言自語道:“怪不得今天一天沒有見到這個妮子!”
倏然淳翔暴跳如雷,飛身拎住我的衣領狂叫道:“什麽!萌萌被綁架了?剛才你爲什麽不告訴我!”
我被勒地喘不過氣來,心中有苦說不出來。要我怎麽告訴你呢?難道我鞠個躬,先說聲對不起,然後講到萌萌被一個西湖裏的妖怪抓走啦,我沒有盡到姐姐的責任,真是萬分抱歉!誰會相信?說不準你還會摸摸我的頭,笑道:“你真可愛,還會講笑話。是不是白娘子請走萌萌?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箴言看到未婚妻有難,急忙扯開淳翔,我撫着脖子不住咳嗽,聽箴言嚴厲地叫道:“即使萌萌被壞人抓住了,你也不必如此激動,拿我的女人撒氣。聰明的話,想想辦法吧!”
萌萌在淳翔心中,還是zhan有很大的分量,否則也不會這般動怒。還好他雖然性格上有點沖動,但是本質上比較精明,馬上冷靜下來,自言自語道:“綁架人質,不在乎勒索敲詐。我家珠寶甚多,可是這個雷珠我聞所未聞。”
箴言說道:“莫非這是祖傳之寶,向來在臨終前才交代?”
淳翔搖搖頭,說道:“我們朱家不信奉什麽祖傳之寶,所以向來沒有這些玩意。那麽看來,隻能是報複了,我朱家在生意場上敵人蠻多的。報警吧!”
我一驚,把普通人類卷進來可是不大妙,脫口而出:“不要!”
淳翔鋒利的眼神盯着我,那種壓力,頓時把迫地低下頭,冷冷問道:“哦,爲什麽,你說說理由看。”
我含含糊糊:“我怕,我怕,那些綁匪會撕票。”
淳翔說道:“你是目擊者,且說說,那些綁匪是如何情況?”
我額頭汗水涔涔,說謊本非專長,無法自圓其說,隻好眼睛一閉,倏然軟軟地倒下,裝作暈倒。頓時急得兩個男人不可開交,或是按人中,或是敷薄荷油,我就是不起來,哼哼,看你們怎麽辦!做女人真好!
聽到箴言對淳翔說道:“也别威逼小楓了。她今天一天勞累,又驚吓過度,尋常女子的纖細神經,哪裏能堅持的住?讓她好好休息休息,我陪你去救萌萌姑娘吧!”
箴言把我抱到床上,蓋上被子,然後在我臉頰親親,忽然聽到細語:“我的小寶貝,别裝了!不過今夜你還是好好睡一覺,我去救人,不要來搗蛋。”
我心頭打嘀咕,不曉得如何叫他看穿的。
待兩個男人走出去,我悄悄地爬起來,蹑手蹑腳跑到昙淚的房間,輕輕叫道:“昙淚姐姐……”
門冷不防打開,昙淚出現在門口,正欲張口說道,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巴,豎起食指:“噓——”
然後我掩門進入,才放開手中,昙淚叫道:“何事如此大驚小怪,做賊一般,老實交代,你有什麽虧心事!莫非背着男人偷漢子了?此事我最拿手……”
唉!我斷然阻止昙淚的胡說八道,然後把事情整盤托出,我本能的非常信任,她隻是瞞過了萌萌被妖怪綁架那一段,并且歎氣道:“萌萌被壞人抓住,說到底我也有責任啊!”
昙淚抱胸,一種嘲諷的語氣說道:“就是說,你想來個美女救小孩?”
我埋怨說:“别說得你們誇張。我知道昙淚姐姐手段高明,點子活絡,你幫我想想,怎麽去救萌萌。”
昙淚撇撇嘴,說道:“哪裏那麽輕巧,既然可以綁架萌萌,當然也可以一并捉了你。何況你本來便是他們的目标。”
我拉住昙淚的手撒嬌:“姐姐……”
昙淚受不了:“好好,我們先去聽聽,男人們有什麽計劃。偷聽!”
兩個男人都到了淳翔的房間裏,其實昙淚的和他們一牆之隔,是以我才小心翼翼。昙淚拿起一隻杯子,倒扣在牆上,蹙眉傾聽,過了一會兒對我說道:“好像他們不準備把事情公開,要請一個朱家的什麽警察朋友。”
這些事情當然不能公開,除了事關富豪的醜聞,另外那些妖怪問題。我看箴言既然胸有成竹,定然有解決的辦法。
到了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我和昙淚一起乘着那輛小巧的法拉利,跑到雷峰塔。雷峰塔因爲法海和尚鎮壓了白娘子,名氣很大,以前倒塌過,人們紛紛傳言看到一條白蛇跑出來,是真是假,誰都說不準。近些年來杭州政府整治西湖,花大力氣渙然重建。于是夜裏華燈異彩,塔頂流金,猶如一塊巨大的寶石,矗立在西湖南岸。和北邊的保俶塔隔湖相望,平白一色貴婦的雍容,竟是分外妩媚。
夜裏雷峰塔也是向遊人開放,隻是沒有日間那麽熙熙攘攘。昙淚帶着我悠閑自得,簡直是在遊山玩水,我實在忍不住說道:“昙淚姐姐!我們是來幹啥的啊?是救人!雖然歹徒還沒有出現,但是起碼也得準備準備啊!”
昙淚不愠不火,慢吞吞得說道:“好妹妹,那我問你該如何準備一番呢?”
我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若是叫我準備一席晚宴,倒是備菜備酒,熟絡的很,唯獨這拯救人質這号事情,頭一回遇上,竟然不知從何下手。
昙淚格格嬌笑,揚揚手中剛買的景區導遊圖,說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姐姐我方才想到,歹徒要到午夜才開始交易,此刻景區已經關門,要把一個活人運進來極爲困難。因此現下他們可能已經把人質運進來,正藏匿于某處。姐姐我正在分析,到底哪裏最有可能。”
我尴尬地笑笑,白搭了。昙淚固然思考的十分周全,但是我沒有告訴她,綁架者乃是非人類的妖怪。既然可以在我面前毫無動靜地卷走一個人,那麽運過來也極爲正常喽!
不過我也想到,平常妖怪是極其不原意驚動人類的,除非實在不得已,才會顯出能力。說不定爲了周全,妖怪采取人類的辦法。反正還有這麽多時間,我跟着昙淚,保管不會錯的。
我随着昙淚走過放生池、迎客軒、雷峰塔等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看看手表已經快十一點多了,我們還在妙音台附近轉悠,絲毫沒有萌萌和綁匪的蛛絲馬迹。我心中焦急,不禁擡起頭叫道:“昙淚姐姐……”
不好!我大難臨頭了!方才我心不在焉,一不當心,竟然把昙淚跟丢了。完了,完了,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進去。我天生路盲,八方不分,何況妙音台周邊,皆是茂密樹木的林區。或許直到明天,人們才會發現一個可憐巴巴的迷途——路癡。
“昙淚姐姐!昙淚姐姐!”
我嘗試地呼救幾聲,除了自己空蕩蕩的回音,啥子都沒有。雷峰塔景區本在十點多就關門,我們偷偷留下來,此刻也不肯能有别的遊客來救我。黑樹林和迷路一直是我最怕!以前被田奶奶扔到那裏的後遺症現在又要發作了,而且,沒有箴言來救我了。望着黑黑的一片樹林,我幾乎立即要坐下來大哭。
倏然我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飄過來,頓時頭皮發麻!幽靈?
不對,白色袍子的幽靈是西方特色,中國是不會存在的。我自我安慰着,悄悄地跑上去,躲在草叢裏望過去。雖然我的目力不如箴言狐族那麽出色,通常還得戴上近視眼鏡,但是我還是清楚地看到,那個人身上一件白色的長衫,在夜景裏特别醒目,但是腦袋是光秃秃的,叫我暗自琢磨了一通,答案:秃子?
非也,在那人緊張地東張西望轉過臉的一瞬間,我瞥見了,立時心中震驚無比!竟然是那日在靈隐寺看到的性德和尚!他來幹什麽?莫非就是綁架萌萌的妖怪?
想到這裏,我縮進身子,惟恐被他發覺,一并拿去做人質。可是若他真是妖怪,我怎麽絲毫沒有覺察一股妖身上的氣息?除非真是象箴言所說的那般,百年老妖會隐藏自身的不利。
性德和尚似乎在害怕什麽,不時回頭探探,卻是隻抽動鼻子,我奇怪之極,心念轉動,立時恍然大悟,解開了心中一個謎團。若他是妖怪,定是屬于那種目力不佳,靠氣味尋覓的家夥。那日因爲萌萌吐了我一身,我隻好洗幹淨身子,換上新買來的衣物,味道便不大濃;而我把那些穿了整整一天,沾滿我味道的衣物挂在萌萌的脖子上,可能穢物的濃烈氣味也影響到了鼻子,所以最後誤把萌萌當作我了。
我當下一想,不禁冷汗叢身,要不是我處于下風向,老早被發覺了!
那性德和尚慢慢地走到了一間亭子,仔細瞧瞧,卻是和昙淚一起來過的夕照亭。雷峰塔位于夕照山上,以是名曰。
他坐下來,不像休息,而是在等待着什麽人。我不敢離地太近,遠遠地在一邊草叢中,擡頭卻是被草遮住,什麽也看不見。生悶氣,隻好細細傾聽動靜,夜裏出了風吹草動、秋蟲低低悲鳴、和我自己的呼吸聲,便隻有性德和尚不耐煩地踱步聲,嘎然止住!
有人(妖)來了?
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還敢擡頭偷看嘛?風帶來的,不過斷斷續續的片斷式詞彙,我不太明白,爲什麽“雷珠”重複出現的頻率極高。雷珠,究竟是什麽東西,引得一群妖怪争相搶奪。那麽爲什麽會和淳翔扯上關系?
不刻風平浪靜,我等了好久,終于大着膽子擡起頭,他們已經不見了。我大急,好不容易把握的機會轉眼丢個一幹二淨。
我跑到夕照亭,四下裏張望,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不過雷峰塔卻是清晰可見,我路盲是因爲沒有方向感,但是有這麽大的坐标在,至少可以回去了。
我擡起手腕看看表,十二點差十幾分鍾。
我順着山路,快步向雷峰塔,救人這行當,實在不适合于我。可惡的昙淚,丢下我一個人,不知道跑去哪裏。假使此刻遇上箴言他們,我該如何解釋。可即使被狠狠剋一頓,也勝過山間露宿,熬到天明強。
當我就要接近雷峰塔的時候,赫然止住腳步,警惕地擡起頭,四下裏向夜幕緊張地張望。空氣中忽然彌漫起一股不詳的強烈氣息,似乎在哪裏體味過,叫我渾身不快。雖然什麽東西也沒有看到,我還是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朝雷峰塔前進。
所謂雷峰塔,是個八角型結構,從天空俯視,酷似一個八卦。我繞過一個角,感到那股氣息越發強烈,似乎近在眼前。我心中躊躇,要不要過去?我手無寸鐵,要是遇上強力的家夥,不過是待宰的兔子罷了。猶豫許久,終于好奇心戰勝了恐懼,我壯大膽子再繞過一個角,便是一片綠化地,上面白白的一片東西。
我上前幾步,啊的輕輕一聲尖叫,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我看到的那團白色,竟然是性德和尚的屍身!
性德和尚側身躺在地上,口角流血,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似乎爲内傷緻死。他的眼睛張的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是誰弄死他呢?
至少不會是箴言他們,因爲他們還沒有過來。而且若是箴言動手,那股氣息我再熟悉不過,怎地沒有觸覺?我敢斷定,兇手是性德和尚的另一個同夥,也是百年的老妖,所以我絲毫沒有發現。而和尚死後,終于無法控制本身的氣息,流傳出來。
我咬咬嘴唇,大概就是這樣。我沒有小妹那麽大的能耐,敢翻動屍體。見附近留着一塊園藝工人不慎丢下的幕布,揀起來伏在死和尚的身上。暴屍荒野,實在叫人不舒服。難怪我有類似的體驗,原來是以前在越州國家森林公園裏遭遇過一場可怕的連續殺人事件。
嗒!嗒!
背後一陣皮鞋的響聲,我倏然轉身,卻是一個高大的影子,因爲背對着月光,我一時之間,把他的面目看不大清楚。
我驚慌失措地叫道:“你,你是誰,來幹什麽?”
那人反問道:“我還要問你,深更半夜,一個人在關閉的公園裏神神秘秘,莫非有什麽陰謀?”
我叫道:“胡說,你才才有陰謀。”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他會不會是殺人惡徒?
他呵呵一笑,說道:“我怎麽可能是壞人,我是警察啊。姑娘,若是你夜間無聊爬進來,我勸你早點離開吧!”
他慢慢地踏步,嗒嗒離開。
我呼了一口氣,突然心頭一松,那股強烈的氣息,蓦然之間淡了很多。我心中起疑,不禁大膽掀起幕布,呆呆地愣住,性德和尚不見了!卻在衣服的頸口,露出一個黑狗的腦袋,額前光秃秃,還有一排香疤印,口角留着血。難道性德和尚是黑狗怪?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妖怪死後就會顯出原型,搞不清楚是否真是如此。突然背後又是哒哒的,但是不止一個人的皮鞋聲,快步向我走來。
我急忙蓋上幕布,迎上前去,對面一個人老遠叫道:“小楓,你怎麽也來這裏了?”
原來是箴言一夥,我撇撇嘴,說道:“爲啥不許我過來?”
箴言快步走到我面前,真的有些生氣,說道:“我叫你不要過來的,這裏實在太危險了!”
我低下頭,輕輕地說道:“人家,人家也想幫幫忙嘛……”
旁邊一位人說道:“原來是田兄提及的那位又愛撒嬌、又喜歡耍小性子,特立獨行的未婚妻啊!”
聽聲音我便認出是剛才那位自稱警察的人,大概朱家的警察朋友。我狠狠瞪了箴言幾眼,意思是說,我真你講的那麽糟糕嘛?箴言尴尬地笑笑,氣氛略有緩和。
突然不遠處有人叫喊:“找到了,找到萌萌了!”
我們一驚,那位警察立即拔出配槍,第一個沖上前去,我和箴言緊緊跟着。箴言一隻手壓着我,我知道他是怕我出危險,不想讓我打前陣。
我們卻是在一個廁所的水箱裏,發現了萌萌的。水箱被放幹水,剛好塞下一個嬌小的人。我暗歎性德和尚的智商,同時也不禁奇怪,他們是如何找到的。
我旁邊增加了淳翔和昙淚!昙淚,我還沒有找她算帳呢?幹嗎丢下我!
淳翔說道:“我還真的感謝白小姐,多虧她才能找到萌萌。嗯,今天何姑娘也過來了。好巧!”
那個警察冷冷說道:“把人藏在廁所水箱裏簡直匪夷所思,但是能把人找出來更加難以想象。何況綁匪一直沒有出面!哼哼……”
昙淚悠閑地抱胸,一手撫弄長長的秀發,那般膩膩的語調說道:“你是在懷疑我是綁匪。呵呵,那可不是,不信你問問何家姑娘,今天一直和我在一起。”
其實我也心中疑惑,剛才和昙淚的分開,她完全有時間藏匿人口。但是妖怪性德和尚已經死掉,昙淚說什麽也不像,于是我道:“好了好了,先别讨論這些。照顧萌萌吧。”
萌萌在淳翔的懷裏,昏迷不醒,我示意淳翔交給我,抱在懷裏仔細探探,說道:“身體倒是沒有大礙,好像被硬灌了安眠藥之類的,在昏睡中。”
既然萌萌找到,雖然綁匪沒有出現(其實已經死了),大家猶如剛剛郊遊完畢,興緻盎然地開車回香格裏拉。路上箴言談及起來,原來淳翔實在沒有所謂的雷珠,一開始就打算動手搶人,請來了朱家的一位朋友,警界的馬至遠先生。他們進入雷峰塔景區可比我們容易,不僅朱家财大勢大,而且就是馬先生也要賣上一點面子。先在園子裏暗暗盤查一遍,居然沒有遇到我們兩個大膽的女人,然後在黑夜裏一直等到十二點,直到聽見我的聲音,之後不必多說了。
回到香格裏拉,差不多淩晨時分,忙活了一整夜,累也累死,我沒有男人們那般旺盛的精力,簡單吃了一頓夜宵,就爬回床上,睡到下午,一直到箴言進來,突然拍拍我的屁股,叫道:“起來,懶蟲!”
我把腦袋縮進被子,不滿地嘟哝:“讓我睡,你看,太陽才剛剛升起。”
箴言又好氣又好笑,說道:“那是落日了。今晚淳翔爲了感謝我們救出萌萌,特意邀請大家赴宴。”
我心中一凜,頓時警惕,莫非又是淳翔的陰謀,上次的的苦頭還沒有吃夠?
我扭扭身子,不肯起來。
箴言大怒,忽然掀開被子,身子涼飕飕的,我睡眼懵懂,隻好舉起一隻胳膊,膩聲說道:“我沒有力氣了,你拉我起來罷了……”
箴言手方一接觸,不知是計,猝然不及被拉到在床,猶如一隻蛤蟆,四肢趴着。我哈哈大笑,說道:“這就是打攪我睡覺的下場!”
箴言搖搖頭,猛然撲上來,捉住我,緊緊壓住,叫道:“好個狡猾的女子,今天看我如何懲戒你!”
“不要啊……”
我讨饒。
箴言一手托着我的腦袋,仔細端詳,歎了口氣說道:“你有心事。”
我一股驚惶,側過臉,看着對面的窗戶,落日輝煌,晚霞如血,聲音輕的幾乎自己也聽不到:“沒有——”
我害怕說出淳翔和我的事情,素來知道箴言是位謙謙君子,不至于懷疑我的品格,但是處于一個女人自私的心理,我最希望它能永遠保留在我心底深處。
箴言說道:“既然你不願意講出來,我也不想勉強,或許保留一點小小的隐私,對大家都有好處。”
我嗫嚅:“謝謝。”
我心頭愕然,此刻箴言的眼神有異,溫柔中帶有一絲狂野。他那隻手放下我的頭,輕輕擱在枕頭上,然後像一隻蛇一般,從腰際慢慢遊進來,滑過小腹,一直跑到胸口,不住扭動。
“小楓……”
他在低低呻吟。
我閉上眼睛,心頭揚起一陣從未體驗過的激情,呼吸不由地加快。曾經無數次在深夜裏偷偷想象過,卻不曉得來得如此偶然。
突然門吱啊的一下,昙淚的聲音響起:“你們好了嘛?我們一起過去。”
我和箴言頓時吓了一跳,一起轉過頭,碰到昙淚尴尬的眼神,抿嘴竊笑,一臉暧mei像,頓時我面紅耳赤。
箴言哼哼哈哈,若無其事地從床上爬起來,整整衣物。
昙淚笑笑說道:“打攪了,你們還是慢慢忙吧。不過記着來赴宴啊!”說着掩門退出。
讨厭了,好像昙淚特别專門算計好來這時候搗蛋,下回真不知如何去見她了。
然後我馬上撐起來,輕快地對箴言說道:“我穿衣服了,你看太陽都下去了,再不走,大家可要等急了。”
箴言一點也不急,慢悠悠地瞧着我換上衣服,我不禁羞怒,嗔道:“看,看什麽?沒有看夠?”
箴言攔腰抱住我,說道:“一輩子也不會看夠的。我在想,造物主真是慷慨,給了你世界上最完美的身材,如果真能找出第二個,那麽才叫奇迹。我最喜歡,就是你的細腰了。”
有前車之鑒,今晚無論如何也不敢穿裙子了,提防一點那位對我念念不忘的朱大情人。想到也不是正式會宴,穿的比較家常一點,于是一條藍白的牛仔褲和女裝長袖衫,不系入腰間,自由披散出來,頭發也懶得梳妝,隻是一個發夾梳成一條辮子。頗有些朋克頹廢氣息,唯獨沒有那般近乎京劇的化妝,淡淡抹了一層潤唇膏和眼彩。
今晚淳翔在天外天招待我們,到了我才後悔,看到昙淚、馬至遠等一幹人均在,連萌萌也是臉色略有些憔悴,卻精神甚佳的出現,此次決計不是淳翔的陰謀,真心感謝大家。早知道,換上裙子舒服多了。
坐下來之後稍微鎮定如許,問及萌萌,還記得什麽,萌萌搖搖頭,自追憶到和我在知味觀吃酒,其餘一概不詳。我松了氣,這樣對她最好。遇到一個妖怪,而且心懷不軌的妖怪,并非一件值得珍藏的事情。想到那性德和尚,卻記起車上時看到的一則新聞,說道雷峰塔裏發現一具穿着人衣的黑狗,怪哉!
菜肴上來,如同平常一樣,大家飲酒聊天。想到箴言那可憐的酒量,事先就勒令他嚴禁多喝、喝白酒。省得到時候醉的一塌糊塗,又要我拖走。這回可不是在一箭之地了,而且我又不會開車,真要是醉了,折騰死我也。
那昙淚卻大喜,她是酒蟲投胎,淳翔又毫不吝啬,諸般美酒随意引用,于是流水一般地灌進去。不刻酒勁上來,臉頰泛起玫瑰色,嬌豔欲滴,極盡妍态,色眯眯地盯着淳翔,看的萌萌心裏直發怵,生怕剛剛走了一個情敵,頓時又來了個更加成熟美豔的。
我卻肚裏暗暗好笑,不論男女,昙淚都是表現這副德行。果然,一會兒她膩着嗓音,慢悠悠說道:“小萌萌終于救出來了,大家都很高興。隻是有一事我還不明。那雷珠究竟是何等寶物?引得歹徒垂涎三尺。”
淳翔搖搖頭說道:“我朱家雖然号稱東南第一财閥,珠寶無數,唯獨沒有這個雷珠。我曾經數年修習《中國曆代珍寶目錄》,不曾有絲毫記憶。”
昙淚原本醉眼朦胧的雙眸突然射出犀利的目光,叫道:“怪哉,怪哉!若不是你朱家至關重要的寶物,尋常渠道不可獲得,歹徒怎麽會處心積慮綁架你最喜愛的人兒,脅迫換得呢?”
淳翔被昙淚說道這種地步,不禁有些眩暈,眯着眼睛思忖了半天,吃吃說道:“好像,好像朦朦胧胧的意識中,似乎真有雷珠的隻言片語,但是好像被有什麽東西封住了,怎麽也想不起來。”
箴言一雙上揚眉皺起來,悄悄湊近我的耳際細語:“看淳翔這副樣子,他應該被封住了記憶。”
我好奇,低聲道:“那人的記憶也可以封住?爲什麽要封住他的記憶?”
箴言說:“就如你丢了一個魂一樣,失去了一段時光的印象。但是這個封住記憶僅僅是使得某個記憶片斷被隐藏。若是我,最多隻能把一個普通人的記憶封住兩三個鍾頭。這個人可真是厲害,居然能把淳翔一直封到現在。我猜,他因爲某個某個原因不想讓淳翔知道事情——八成與雷珠有關,但又不殺他,所以隻是封住了記憶。”
我問箴言:“如果我請你幫他解開封印,你可以吧?”
箴言苦笑道:“我還沒有這個實力。或許把你吃了之後,實力大增,或許才行。”
我捅捅他的腰:“讨厭了!”
昙淚放過淳翔,轉過頭來問箴言:“田先生,聽說你是社會學方面的一流專家,對于雷珠,應該有所設計?”
箴言遲疑片刻,說道:“那日我聽說了雷珠的事情後,曾經上網仔細查閱過。隻是來曆太過于離奇,說了大家恐怕也不太相信!”
我頓時眼睛一亮,說道:“哦,箴言你既然知道這個頭緒,爲何不告訴我們大家。現在說來聽聽。”
箴言見是我懇求,于是輕輕嗓門說道:“那說起來,還和在杭州鼎鼎有名的白娘子關聯。”
萌萌奇道:“說雷珠,怎麽扯到白娘子身上了?”
箴言歎了口氣,說道:“所以說此事來曆稀奇,信者極少。”
他繼續講述下去:“傳說白娘子本是大海中的一條蛇,日久成精,跑到了峨眉山修煉。日後化爲人形,與一個人間男子許仙糾纏。你們可知,法海爲何要拆散白娘子與許仙?”
萌萌不以爲然,說道:“書上不是明明白白寫着,那法海老賊秃,認爲人妖不可通婚,硬生生地拆散了小倆口,多可惜啊!”
箴言搖搖頭,說道:“這隻是一種說法,另一種說法卻是。那法海垂涎雷珠!”
衆人一震,終于談及雷珠了。
箴言又說:“那雷珠傳說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法寶之一,法力強大,據說其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知爲何落入白娘子手裏。後來許仙被白娘子顯出原形吓死,就靠雷珠回複生命。法海爲了雷珠,不惜施展種種手段,終于鎮壓了白娘子,逼許仙出家。然而法海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雷珠,及許仙圓寂,火化之後,才在舍利子中找到雷珠。然,是時法海業已過世,世人不知雷珠寶物,于是轉展流傳,終于下落不明。”
衆人聽了恍然大悟,我心想,除了月女等少數種族壽命接近無限之外,其他任何妖魔鬼怪總有毀滅的一天。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深深依戀紅塵的繁華,對于生命更加渴求,就如一個貧窮人的人特别喜愛金錢,所以不擇手段想獲取延長生命的機會。
淳翔說道:“那你可知,這個雷珠有什麽特征?”
箴言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詳。但是想到法海怎麽也無法找尋,估計這雷珠如同未鑿開的和氏璧一般,質樸無華,非常不起眼。”
昙淚玩弄手中的高腳玻璃酒杯,裏面的液體猶如鮮紅的血一般流淌,她歎了一口氣說道:“人生幾何,都是上天規定好的。勉強以雷珠延長壽命,看着愛人、朋友、親人一個個在自己面前化爲塵土,忍受無比的寂寞,空虛的無盡生命又有什麽意義呢?更何況,雷珠所謂的功效,隻是一家妄言,能有幾成可信?所以,現在好好抓住一把鈔票,快樂地享受才是真谛!”
衆人點點頭,若有所思。
酒宴結束的時候,箴言接到一個手機電話,一邊交談一邊猶豫地望望我,說道:“請等一下……”然後轉頭,未待他開口,我搶着回答:“是不是你有事情?”
箴言承認:“是的。你——”
我說:“去吧,不必擔心我,我可以請昙淚送我回去。工作中認真的男人我最喜歡了!”
他露出笑容說:“謝謝你能理解我。”
我踮起腳後跟,親親他的嘴唇,悄聲說道:“你要早點回來哦,不然我會擔心的!”
我目送箴言的車子離開,以後結婚了,我也會象一個普通的居家女人,白天送别箴言,在晚上熱切地迎接疲憊不堪的他,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
除了馬至遠,其他人是一道回飯店。昙淚醉了個七八分,雖然勉強保持清新,開車卻危險之極,我也不敢坐上去。幸好淳翔喝酒不多,連面色都沒有變掉,于是我和昙淚搭了順風車,坐在後排回去。
到了房間的時候接近十點,我洗了個澡,換上睡袍,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隻等頭發自然陰幹就睡覺。我不喜歡用吹風機烘幹頭發,這樣對發質損害很大,不知怎麽的,我的頭發一旦蘸水便成卷曲,好像海藻一般,待變直,那麽頭發也幹了。
門外傳來哒哒的敲擊聲,我起身打開門,卻是淳翔,衣服還沒有換掉,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頓時教我心底一沉,婉言說道:“已經不早了,朱先生也應該去睡覺了。”
我正要關門,淳翔伸腳卡住,微笑道:“請不要這麽着急地就把我拒之門外,我知道,上次的事件使你對我影響不佳,老是懷疑我要幹什麽壞事。當然,上次的那次我酒喝多了也是一個原因。但是此次絕對不會對你表現超出紳士的禮貌的事情。”
我知道暫時無法将他趕出去,無奈之下,索性打開門,大大方方邀請他進來,心道:“在這麽多人的賓館裏面,看你能幹什麽!
作爲主人,我客套地爲他泡了一杯綠茶。淳翔品茗後贊歎:“好茶!同樣是西湖龍井,在楓姑娘你的手中便與衆不同,體現那一股特有的山野氣息。”
我微笑道:“現在茶葉加工多以機械化運作,千篇一律,其中不免帶上異味。所以沖茶需要兩遍,第一遍急沖,去掉茶葉表面的異味;第二遍是品味的水,燒得七八十度,不可沸騰,如此不至于破壞茶的本來味道。”
淳翔歎道:“生活如此精緻,楓姑娘接受的不是一般教育。今日楓姑娘衣着雖然簡單,卻獨有淡淑氣質,加上曲發蓬松,披散開來如瀑布一樣。娶妻如君,一生無憾矣!”
我聽他漫無目的地贊美我一番,不知道什麽意思,隻是站着抱胸冷冷盯着他。淳翔見我不冷不熱,不免尴尬,終于實話實說:“楓,今天過來,其實是有一事的。”
我問道:“什麽事情?!”
淳翔一字一語說道:“就是關于雷珠!”
我心頭一震,脫口而道:“什麽?雷珠!”立時懊悔,我一介外人,如此激動,不是叫人生疑嘛?
淳翔卻毫不在意,說道:“今晚筵席中,我聽到田兄說起雷珠的來曆,腦中頓時升起一個模模糊糊的形象,後來越來越清晰,直到方才,我終于确定我和雷珠的莫大關系。我想說雷珠一定在靈隐寺中!”
原本淳翔的記憶被鎖住,難道此刻逐漸回複了?我轉念一想,不對,于是又把口氣變硬:“哦,你想起來了,真是太好了。但是那樣來告訴我一個毫不關聯的人呢?”
淳翔激動地站起來,說道:“你是無關的人?哈哈!不!你的出現,雷珠的神秘出現,還有我幼年時候模糊記憶的回複,難道都是毫無關聯的?一定是上天把你特意帶到我身邊來的!”
我有些慌亂,不禁失聲道:“你想幹什麽?”
淳翔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個子看來不高,但是極爲強壯有力,我怎麽也掙不開。他興奮地我說:“走,我們一起去解開這個謎團!”
我驚訝萬分,說道:“現在?”
“對,就是現在。”
他掏出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塞到我手裏,說道:“我知曉,你對我缺乏信任,所以我把手槍給你,要是我有什麽不軌——隻要你懷疑,就用它來崩我吧。”
打開槍套,是把精緻的手槍,入手沉重,泛着黑黝黝的金屬亮光,我對于武器沒有概念,但是也可以知道這是真家夥。不曉得他怎麽弄來。轉念一想,想朱淳翔之類的大富之家,就是弄一枚洲際導彈來也不稀奇。九成是在拯救萌萌的時候弄來防身。
我躊躇,要不要和他一起過去。我生來比較好奇,心中一直催促一定要過去,但是理智卻說,淳翔這人太狡猾,難保今夜一去,貞操難保,從此隻好嫁入豪門作二奶。
終于好奇戰勝理智,我說道:“好吧,我們一同過去。不過我先換一件衣服。你再外面等等。”
淳翔忙不疊的答應,樂颠颠地出去。
我趕進脫下睡袍,穿上一身勁裝,牛仔褲、緊身皮夾,還有運動鞋。頭發太長,隻好盤起來,戴上一頂帽子壓住,手槍塞到背後皮帶上,如此我出來。淳翔看了我半天,說道:“像模像樣的。”
他老樣子,西裝皮鞋。
淳翔從車庫開出一輛銀灰的法拉利,真猜不透他們藏了幾輛。他上了駕駛座,我磨蹭一會兒,坐在了副駕駛座。
他把車開出飯店,直奔靈隐寺。路上頗爲寂靜,我沒有主動說話,他隻好說:“哈,我們象不象私奔?”
我立即拔出槍,敲敲駕駛盤。
淳翔頓時舉起一隻手表示投降,說道:“開玩笑了。”
我哼哼哈哈:“是不是箴言出去也是你的陰謀?”
淳翔說道:“田兄出去真的不是我施展手段。不過這樣也可以乘機請到我的楓姐姐。”
我年紀比他大,以前說話時候,他一般稱呼我爲楓姑娘或者何姑娘,親熱一點叫楓。這回卻叫起了楓姐姐。我白了他一眼:“油腔滑調!”
當我們來到靈隐寺的時候,夜闌人靜,似乎除了秋蟲低低的悲鳴,天地之間能證明兩人存在的隻有呼吸聲。
我見山門緊緊閉合,脫口道:“你看,門都關着,我們這麽進去?”
此話一出,頓時懊悔。象淳翔這樣的人,甭說小小破山門,便是銀行保險庫門也照樣破門而入。這般說話,倒是顯得我很蠢。
幸好淳翔不是這麽細膩,沒有聽出其中的關鍵,象我擺擺手說道:“随我來。”
我跟他跑到一堵矮牆前,蜘蛛人手腳并用,幾下攀上牆頭,垂下一隻手說道:“我拉你上來。”
我緊緊握住,生怕中途撒手,不免掉下去,屁股受罪。然後然後兩腳亂蹬,費了好大勁才爬上。呼,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幹這種犯牆的事情。
下去卻是麻煩,我見居地面兩三尺之高,立即恐高症發作,竟是蹲在上面死活不肯跳下來。淳翔大怒,哪有這份耐心,先行跳下,突然抓住我的手一拉,便掉下來,當然,及時抱住。我臉色已經慘白,過來好久才說:“太可怕了。”
穿過幽僻的小徑,已經聞到大桂樹香飄百裏的濃郁芬芳。今夜距離中秋節時日近了,月朗星疏,如水一般地撒滿禅房的天井,遍角長着苔藓的青石闆,踏之恰恰作響,氣氛分外溫馨恬淡。
我幾乎着迷,說道:“真是真是賞月天然良處啊!”
淳翔耳朵豎起來,說道:“不難,隻要你随我,今後年年可以在此賞月。”
我啐了他一口:“想的倒美!”
淳翔打了個懶腰,深深地吸一口氣,說道:“十多年前,我就是在對面那個佛堂裏看到你所在,之前的事情,我卻怎麽也記不清,似乎有山門奇怪的力量故意阻斷了。我猜這問題就出在雷珠身上。說不定我就是那找出雷珠的關鍵。”
我心中一凜,想到淳翔果然是聰明之人,已經構想到其中的要害原因。若是真的叫他找到雷珠,不知是禍是福?我跟着也許作對了一件事情。唉……我怎麽越來越不象人了,考慮問題的方向都是從妖怪的角度。
“楓,你幹嗎歎氣?”
淳翔說。
我蓦然驚醒,啊的一下:“我真的在歎氣?嘻嘻,沒有什麽事情,我們趕緊找找看吧。或許和雷珠真的有關。”
那個佛堂門口加了一把大鎖,鐵鏽斑斑,沒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淳翔向我借了一個發夾,輕輕撥動,幾下打開。我叫道:“做賊的功夫,你倒是一等一的棒啊!”
淳翔笑笑說:“小時候太調皮了,把家裏帶鎖的地方都開遍。”
說着推門進去,裏面黑咕隆咚,挂滿了蜘蛛網,灰塵飛揚。他打開随身攜帶的微型手電,照射一邊。說是佛堂,連個佛像也沒有瞧見,四下裏空蕩蕩的。
淳翔一陣失望,原本看到佛堂數年沒有開啓,以爲能找到什麽,卻是一無所獲。我安慰說道:“既然這裏沒有線索,去其他地方找找,或許有什麽新的發現。”
淳翔口中答應,我們走出佛堂。今夜風平浪靜,無事裏揚起一陣怪風,竟然強烈如台風,吹走了我的帽子,霎時那頭發披散開來,随風亂舞,額前的柔絲遮住了眼睛。待我撥開頭發張望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周圍沒有了淳翔的人影!
我不安地四下裏巡視,看到院子裏的老桂樹,被怪風吹得枝葉亂舞,在森森月光之下,好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物。我越來越害怕,額頭沁出細細的冷汗,蓦然——
肩頭冷不防搭上一隻爪子,我頓時慘叫一聲,幾乎暈厥。
“你膽子真小!”
背後傳來淳翔的聲音。
我聽見是他,不禁松了一口氣,埋怨說道:“你好好的正事不作,偏偏無聊之極來吓我。真是的!”
我心頭赫然一緊,須知我雖然沒有姐姐一樣出衆的能力,但是感覺上極爲敏銳,尋常妖魔鬼怪近身,事先都會覺察,更不用提一般的人類了。但是有如淳翔一樣,鬼魅似悄無聲息地現身,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好像是他刻意隐藏氣息,難道……
我倏然跳開,從背後拔出手槍指着對方,喝問道:“你是什麽東西!”
淳翔愕然,問道:“何小姐,怎麽了?幹嗎把槍指着我,這可是很危險的!”
我說道:“朱淳翔爲人無恥狡猾,追獵女孩子不惜手段,口齒甜蜜,什麽稱呼都會上來。這般正正經經的何小姐一說,使得我更加确切你并非朱淳翔!”
那人呵呵地大笑起來,說道:“果然不假,原以爲你這個不成熟的月女很容易對方,現在看來,也要使用一點手段了!”
我聽到咔咔好像器械磨蹭的聲音,驚恐地發現,對面朱淳翔的身形暴漲,他原本和我差不多身高,一下子就膨大到我的兩三倍,衣服盡數漲破,露出凹凹凸凸發達的肌肉。但是臉面正好埋在月光的背陰裏,使得我看不清他的模樣。
他也換了一種語調,冷靜而睿智,甚至還帶有一點諷刺的味道:“有一點你說對了,朱淳翔的确狡猾無恥。”
然後移動龐大的身軀,向我靠過來。
對于這麽大的家夥,我打心底害怕,顫抖着威脅:“你别動,再動我就開槍了!……我開了……我真的開了……”
我閉上眼睛,使勁扣動扳機,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也沒有刺鼻的火yao味,隻是那嗒嗒的金屬打擊聲音。
我愕然,那時巨人已經逼到我面前。
他輕輕扳走僵直如同木偶人一般的我手裏的槍,放在眼前說道:“不僅保險匣沒有打開,裏面連子彈也沒有!”
該死的朱淳翔,一開始就沒有安好心,假意把手槍給我防身,卻欺我不懂器械,居然連子彈也懶得裝。想想後悔,還是自己太容易輕信他人了。
巨人把手槍塞到我手中,嘲笑道:“收起這個昂貴的玩具,可是很難得啊!”
我慌慌張張地問道:“你,你到底要幹什麽……”
巨人把臉湊上來,離開月光的陰影,我吃了一驚,叫道:“馬至遠,怎麽是你?”
我一開始就應該想到,隻有這個馬至遠在我身邊的時候,毫無任何氣息,仿佛一個非生物的木人。但是那時諸事纏身,沒有注意到。
馬至遠一字一語說道:“向你借身上的一樣東西!”
我頓時頭皮發麻,借我身上的一樣東西?莫不是人頭、心髒,還是貞操?
那馬至遠不由分說,鉗住我手腳,如同扛麻袋一般,背在肩膀。我拼命掙紮,屁股上重重挨了一下:“老實點,不然我用極端手段!”
好女不吃眼前虧。我靜下來,心中暗暗盤算脫身的計策。
馬至遠把我擡到一個到處林立塔碑的地方,随手扔在地上。我卻撞在一個軟綿綿、溫熱的地上,張開眼睛,原來是事先被綁架過來的淳翔。他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的昏迷了。
馬至遠向一邊問道:“可以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應該可以,雖然她不是完全的月女,但是血脈的羁靡是永遠割不斷。唉,如果不是月女在這個世界上極爲罕見,又生活在海中,我們也不必苦苦等待四百年了。”
我馬上爬起身,看到一個滿身銀毛的小東西蹲在地上,大小似五六歲的孩童,但是臉上布滿如溝渠辦一道道縱深的皺紋,那一雙眼球卻凸的特别出,如果不是說人話,我真懷疑他是ET。
馬至遠瞟了一下天空,說道:“小呂也來了。”
話音方落,猶如變魔術一般,地面憑空多出一個人。那人西裝革履,應該在哪裏見過。我猛然想起來,沖将上去,馬至遠背後一把拉住,拖倒在地。
我帶着哭腔問道:“箴言呢?是你們故意算計好了對付他的!”
箴言說有工作出去,除了是這個呂冶莘叫出去,另外還有誰?然而此刻這人卻平安過來,顯然事先計劃好,把箴言調開,再騙我到這裏來。箴言一定兇多吉少。我不禁熱淚盈眶。
呂冶莘冷冷地說道:“放心,他還沒死。我不過叫他暫時昏睡一晚上。”
那個蒼老的小人似乎是頭頭,說道:“現在人都已經到齊了,讓我們開始吧!”
馬、呂兩人一起點頭說好。然後呂冶莘把淳翔的身體放直,仰天躺着。馬至遠手中握着一把殺豬的尖刀,獰笑着對我說道:“何小姐,向你借身上東西的時候到了。不要怪我們,要怪就怪你自己生的不好,偏偏是月女!”
我早已經吓破膽了,身子僵直,一動也動不了,緊緊閉上眼睛,想象第二天人們在靈隐發現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女屍,以及箴言欲哭無淚的表情。
右手倏然讓抓住,完了,要挨刀子了。
哪知隻是食指一痛,我睜開眼睛,手指上的血象條細線一樣淌下。我本是極其怕見血的人,但是預期的可怕下場與現實實在相差太多,竟然看到自己放血也沒有感覺了。
我的鮮血在那個蒼老小個子的念念有詞咒語中,猶如一條血色的小蛇,不斷扭動盤旋,浮在淳翔上頭,尾巴伸入丹田。在今晚淡素的月光之下,分外詭異。我簡直無法相信,這是從我身上流出來的。漸漸地,淳翔丹田升起一個拳頭大小的金色小球,發出極爲明亮的光芒,好像早上海邊初升的太陽,刺得我眼睛睜不開。
其他三隻妖怪六個眼珠,死死盯住小球,就如同是白娘子見到了輪回了一百世的許仙一般。
“雷珠!雷珠!這四百年果然沒有白白地浪費掉!我終于又一次見到了!”
那個蒼老的小個子發出呷呷烏鴉一樣的難聽笑聲,急忙撲上去,摟住雷珠。
馬至遠一把推開我,也走了上去。
我頓時跌坐在地上,将受傷的食指伸進嘴巴止血,一邊撕下内衣一角包紮,一邊心中暗暗發怔:究竟怎麽回事?雷珠會在淳翔的體内?爲什麽要我的血才能提煉出來?莫非我前世與他真的有緣?
那邊三隻妖怪卻已經吵起來了,蒼老小個子死死護住雷珠,攔開其他兩人,叫道:“我們三人之中,我的壽命最短。你們不過青壯年的時候,我已經風燭殘年。因此理所當然要我先來使用雷珠!”
馬至遠大吼道,聲震如雷:“不行!你這一試,雷珠又要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複,那麽這四百年來,我們不是白白地等待了嗎?”
蒼老的小個子突然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在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有種奇怪的滑稽。他說:“但是你知道嗎?雷珠的危險性也是很大的,萬一不成功的話,我們大家都會完蛋!但是如果讓我先來,嘿嘿,反正我也老的可以了,大不了先歸天等你們了……”
馬至遠一怔,回頭瞟瞟呂冶莘,後者點點頭,說道:“的确如斯,我們還是小心從事,不妨便讓他嘗試一下,對于我們來說,又沒有多大的損失。”
馬至遠隻好說:“既然如此,你便先試試看。要是你和朱且福一般。别怪我們不客氣!”
那小個子答道:“好!”
他把雷珠放在丹田,閉上眼睛,口中又念念有詞,倏然雷珠暴亮,幾乎象一顆超新星般爆發。
我乘機爬起身,打算溜走。哪知馬至遠感覺實在敏銳,不亞于我,随手拎住我的衣襟,扔在地上,警告道:“不許逃跑!否則我不客氣了!”
我乖乖地站在一角,看着那個小個子,他皮膚慢慢地失去光澤,一動也不動,似乎已經死掉了。待雷珠的亮度恢複原先狀态的時候,他的皮膚就像貼在身上幹硬的泥巴,一塊塊龜裂,茬茬地往下掉落。冷不防小個子的頭頂鑽出一個長黑油油頭發的腦袋。我大吃一驚,小個子蛻皮了?
然後又伸出一隻健壯的胳膊,撕開死皮,終于破殼而出一個男人赤裸的身子。我紅紅臉,撇過頭不看。
呂冶莘眉頭皺皺,不滿這個情況,脫下外套披在那人的身上。
馬至遠努努嘴巴,說道:“這兩個家夥怎麽處理?”
那人披上衣服,他個子不是很高,穿了身材高挑呂冶莘的衣服,好像一件大褂。他瞟了我一眼,然後朝我走過來,逼到我的面前,叫我頭皮發麻。
那人伸手輕佻地挑起我下巴,左右打量,說道:“那個混蛋的後裔随你們處置,但是這個月女——仔細看看,還長地蠻不錯,我喜歡。”
我個子比他高,此刻不敢動彈,向後傾斜了腦袋,隻能借着眼角的餘光瞧着他。我已經感覺到,他肆無忌憚地放出壓迫人的氣息,是一隻上百年的強大妖怪,對付我這樣一個簡單的人,當然不必費多大力氣,還是老實一點爲妙,轉念一想,裝傻正是我的拿手好戲,于是哆哆嗦嗦說道:“你究竟是誰?難道,雷珠真的有傳說中那般的一樣起死回生功能?”
蘇子文把手指從我下巴移開,冷笑道:“你真的是月女嗎?難道不知,這雷珠是上古月神遺留下來的三聖物之一。”
我終于可以低下頭,脖子酸死了,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蘇子文越發得意,果然和我猜地一樣,大凡成功之人,必定抱有急于向他人炫耀一番的心理,他大聲說道:“上古時期,在古人與諸神大戰之後,天地之間一片阿修羅場,這挑起戰争的罪魁禍首,就是主司破壞與美麗的月神。她死後,遺留下三件聖物,被她的後裔瓜分。分别是望月刀、不摧甲和皎明鏈。雷珠本是皎明鏈其中的一顆而已,大部分的皎明鏈在另一位著名的月女——女娲的補天行動中消耗怠盡,隻餘下一顆,就是現今的雷珠。”
我說道:“我以爲雷珠必定想珠子一般,哪裏料到,卻是這麽一個球狀的光體。”
蘇子文說道:“雷珠本無體,依附肉體存在,向來是月女一族的寶物。一千多年前,被一個月女從海中帶出,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娘子。”
我說道:“聽說白娘子用雷珠救活了許仙,但是法海垂涎,可惜直到去世也沒有見到。”
蘇子文搖搖頭,說道:“這你錯了。據我所知,雷珠最主要功能是‘回複’,把任何事物回複到原先狀态,所以不是雷珠救活了許仙,而是回複了生命。我也是相同的原理,回複到以前的青壯年時期。但是雷珠一旦回複功能用過了,視消耗力量大小,便會進入休眠期。所以法海一輩子也找不到雷珠。說起來,要是沒有雷珠,也不會有我們。”
他漸漸陷入了對往昔的回憶:“那大概是在四百年前,馬、呂還有躺在地上那個家夥的祖先,不過是人類屠刀之下無力掙紮的犧牲,而我更是僅靠一點殘羹剩肴存活的可憐蟲。光聽聽我們的姓束,就應該明白我們的族類了。”
我早猜到他們是什麽畜類變化過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淳翔的祖先竟然也是其中一員。我絲毫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妖獸血脈的殘留氣息,縱然過了數代,即使沒有如我月女的能力一點沒有改變,也是要有少許痕迹。
我略一分神,漏掉了蘇子文的幾句話:“……直到有一天,我在牆壁之間打洞的時候,無意發現一間暗室,裏面存放了不少亮晶晶的珠子。現在想來,怕是那個白娘子夫婿許仙的火化舍利子,不知爲何被這家人秘密收藏。我作爲小東西的好奇,偷偷地運出幾粒,藏到我自認爲安全的畜圈。呵呵,真是天意啊!我們幸運的碰上了雷珠數百年一次的力量大釋放,于是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我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平日裏最最害怕人類的模樣,周圍還存在了三個其他兄弟。”
我插嘴說道:“你不是說過,雷珠的功能便是回複,怎麽把你們升級做人了?”
蘇子文一陣躊躇,露出不屑輕蔑的表情:“你真是個笨蛋!身爲月女居然還能活下來真是奇迹!雷珠的功能之一是回複,但不過是最主要的功能,而其他的一項功能就是轉化,否則當日女娲如何用幾顆光秃秃的珠子去補天?那時雷珠附在許仙的舍利子上,有如一個儲水容器,日夜不停地從周邊吸收力量,幾百年來,早已經存滿了,卻一直沒有地方釋放,幾乎要爆破,幸運的我們遇見,以它的方式釋放,把我們轉化成爲了妖!”
“四人之中,以我最智,加上又是我的關系大家才能逃脫人類的屠刀,于是我做了老大,與後來加入的苟契合稱江南五通神。但是我們仍然瞞着他關于雷珠的事情,因爲這隻是屬于我們四個的秘密。但是一切!卻全部被這個姓朱的家夥破壞!”
蘇子文牙齒咬地咯咯作響,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記恨油新。
“這個混蛋,貌似蠢笨,其實單以心計而論,卻是我們之中最富城府。不知爲何,妖是妖他媽生的,人是人他媽生的,居然羨慕起來做人的種種好處,一點也不顧及兄弟之情,竟然暗中偷走雷珠,借助變成了人。從此雷珠也流傳在了朱家人氏的血脈之中”
“當時我們發現時,本想立即從他的身上提出雷珠,然而使盡諸般方法也是無用,他早已看破這一點——我們爲了雷珠不僅不會傷害他,還會竭力保護,逍遙完一生,留下子孫後代。”
“我們終于知道雷珠是要月神後裔的血脈才能提出,但是過了百萬年,世間月神的後裔已經極少,我們無處找尋。八十年前雷峰塔倒下,我們倒是打算找找白娘子,哪知這娘們厲害之極,幾下就打跑我們。之後心灰意冷,尤其是我壽命将至,更是從容赴死。”
“但是十多年前,來了一個人物,雖然恨極,但是也不得不佩服,居然能提出雷珠!”
我心中暗暗吃驚,莫不是我爺爺,十多年前,他本是帶我姐姐來養病,因爲我是最喜歡的孫女,順便也帶來。那時好像發生了一件什麽事情,爺爺把我們趕到一個佛堂裏,自己應付。
呂冶莘此時叫道:“蘇子文,這個女人,是你記恨的何老賊的孫女!”
馬、蘇二人同時眼睛發亮,射出凜冽的光芒,質問道:“什麽?你爲什麽沒有告訴我們?”
那話中含着另外一層意思,便是:“你故意不說,卻在此時公開,裏面是不是存着陰謀!”
呂冶莘淡淡一笑:“我也是從她的未婚夫那裏得知不久。再說,何老賊已經歸位了,何必擔心什麽?”
“也對,何老賊死了,爲了化解我們兩家的恩怨,就從你我做起吧。仔細想想,還是真奇怪。何老賊怎麽會生出你這個月女的孫女,呵呵!”
蘇子文又是說道:“那時雷珠能量早已積滿,數百年一次的釋放期又到來。由于這次附在肉體之上,惡果便顯現出來。這個朱家的後裔從小身染沉疴,尋遍名醫不行,隻好找高僧護法,正是靈隐寺濟善大師,恰好你爺爺亦是同在場。說是我恨極了他,但是不得不佩服,何先生不借助任何法器,憑空提出了雷珠,叫人大爲驚歎。我們一見之下,頓時起觊觎之心,除了苟契,聯手硬奪!”
這時他臉上顯出自嘲似的苦笑:“但是我們太高估自己了,想想何先生既然可以做到我們數百年都無法成功的事情,對付我們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大戰之下,我們落荒而逃。不知何緣故,何先生并沒有乘機除掉我們,因此在他走後我們依舊過着從前一樣的生活。爲了方便監視這個朱家的小孩,馬弟作爲朱家的朋友接近;苟契卻在濟善大師過世後假冒其弟子,觀察爲何之後這個人每年在那個雷珠提出的日子裏來靈隐寺;呂冶莘學問最高,拼命聯絡國内學者,想方設法找出關鍵。倒是唯獨我大限逼近,隻是坐着等死。”
馬至遠接着說道:“苟契這個家夥,在得知你便是何先生孫女,居然瞞着不告訴我們,妄圖綁架你向朱淳翔敲詐雷珠。可笑這個家夥,因爲數次都沒有參加過雷珠事件,隻是耳聞,居然不知道雷珠不是尋常的珠子。我知道大怒之下,殺了此黑狗,一了百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你殺害了性德和尚。”
馬至遠哼的一聲,鼻孔朝上,絲毫不把這當作一回事,對他來說,或許真的和殺一條狗差不多。我不禁爲我的下場擔憂。
蘇子文說道:“你把這朱家的子孫處理掉。我們照顧了背叛兄弟家夥的後代四百年,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雖然朱淳翔的人品惡劣,但是畢竟涉及到一條性命,我仍然驚地大叫起來:“不要!”
“呵呵……”
寂靜的夜被一陣猶如野獸一般的毛骨悚然笑聲打破。我愕然看到淳翔搖搖晃晃站起來,一邊撸着頭發,一邊說道:“自從小時候被何先生封住了記憶,我還是第一次從外人口中聽說這些事情。楓姑娘,多謝你關心我。”
蘇子文冷笑道:“遲早要送死的人,即使知道了又有什麽必要呢?”
馬至遠倏然行動,如同一顆出膛的手槍子彈,高速沖向淳翔。如果真是撞到,以動量而言,必然是飛開幾十米,粉身碎骨。
淳翔一直是整理頭發,眸子冷冷的注視着對方的動作。兩人距離本來就是不遠,馬至遠動作又是極快,我不知道想如何避開。刹那間,淳翔呼地地向上一躍,飛上半天!對,就是飛上半天,即使專業跳高運動員,在沒有加速的情況下,最多垂直跳上一兩米。淳翔雙腿筆直,沖上十多米的高空。
馬至遠驟然止步,也是滑出了七八米。
我們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倏忽之間的變化太大,讓人接收不了。
蘇子文臉色大變,大叫道:“不好!雷珠首先把他回複了!”
淳翔滑動過來,緩緩落下。我看到他一雙眸子,晶亮如發光的小電珠,射出壓迫性的目光。他把拳頭握地咔咔作響,獰笑道:“現在我感到渾身充滿了力量,感謝你們把我的能力喚醒,真是想不到,我還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作爲一隻經曆了數百年風風雨雨老妖的蘇子文早已鎮定下來,冷冷說道:“即使雷珠如何強大,回複的隻是你以前的能力,和我們幾個比較起來,不僅僅存在差距問題,還在于經驗問題!上,馬、呂你們二人去幹掉他!”
簌!簌!
兩道白光撲向淳翔。
淳翔面目堂堂,此刻卻越來越猙獰,突地嘴邊暴出兩根彎彎的獠牙,身體龐大化,衣服盡數漲破,轉眼化成一頭如山一般可怕的怪獸。渾身長滿長長的黑毛,加上兩個彎牙,若是添上長鼻子,真是猛犸象一般。他,便是朱家祖先的原型。
馬、呂二妖也顯出原型,分别是一頭高大的白色馬匹和灰色的驢子,但是與尋常看到的溫和有蹄類不同,四個蹄子尖尖似槍,嘴邊更是突出了獠牙利齒。
三隻妖獸打鬥起來,天昏地暗。這野豬本來既是一猛獸,民間素來有一虎、二熊、三豬的說法,意思是說一隻野豬發起飙來,就是老虎狗熊也要避讓三尺。更何況淳翔乘着年輕人的一股子銳氣,以一敵二,竟然絲毫不見落下風。
蘇子文面無表情,卻朝着另一個方向的小林子高聲嚷道:“裏面埋伏了許久的朋友,也不出來打個招呼?”
我心中暗暗歎道,雷珠果然不祥,還有其他妖怪在伺機搶奪。但是一股熟悉的味道湧來,我欣喜萬分,聽草叢被撥開的擦擦響聲,顯出一條高挑的身影,失聲喊道:“箴言,你來救我了!”
按照我以前的個性,此刻定然先好好罵一頓再說。我看到箴言額頭血迹未幹,顯然是遭到呂冶莘襲擊之後,不顧傷痛趕過來。可是難以抵擋三個妖怪,于是暗中潛伏,尋機救人。我心頭一軟,眼睛有些模糊,遙遙凝望他,卻不知道再說什麽好。
蘇子文哈哈一笑:“我當是什麽強有力的對手,不過是一個三尾小狐狸。不在鄉下偷雞吃,跑到城裏來幹什麽?”
箴言不愠不怒,他向來辦事穩妥,不會輕易地被惹火,淡淡說道:“我們妖與妖之間,就以我們的方式解決,不要牽涉其他無辜的人類。”
蘇子文說道:“哦,原來你便是這個女子的未婚夫啊!”他輕佻地摸了一把我的臉蛋,我伸手厭惡地推開,“喳喳,這麽美麗的女子,我怎麽舍得傷害呢?等我幹掉你了,再來慰濟她寂寞的身心!”
箴言臉色向下沉了沉,對我說道:“小楓,你過來。”
我先走了幾步,回頭看看蘇子文沒有動靜,于是大着膽子哒哒往箴言跑去,一邊扯下内衣的一圈,急切地說道:“箴言,我先爲你包紮一下!”
“好……”
話音未落,箴言倏然呼地一下,沖出去,掉下一對衣服。那蘇子文卑鄙地發起偷襲,箴言趕忙顯出原形與他纏鬥。
蘇子文乃是如同小牛一般龐大的碩鼠,灰毛在月光之下油光閃亮,最爲誇張的則是他那一排如匕首一般的門牙,尤爲可怕。
箴言我已經看過多次了,是頭火紅色的三尾狐。兩者纏鬥在一起,撕咬聲、抓捕聲,響徹不停。雖然箴言個體大于碩鼠,但是明顯處于下風,可能事先已經受過傷,不免行動略有些遲緩,所倚仗的隻是狐族特有的法術。
箴言一把火燒過去,碩鼠靈巧地躲開,冷不防撞上去。箴言眼眸裏露出痛苦的神色,重重摔倒地上,倒地不起。
“箴言……”
我雙腳一軟,幾乎翻到。
碩鼠吱吱地向我狂笑,我越聽越怒,撿起箴言遺下的皮鞋扔過去,那家夥跳躍避開,皮鞋咣當砸在石塔上。
“妹妹,亂丢東西這習慣可不好。萬一砸到了花花草草,可是罪過啊!”
昙淚不知何時站在了我面前。我心中一絲疑惑,她是怎麽過來的?我絲毫沒有覺察,等等,難道……
那碩鼠大叫道:“你……你,你這個奸猾的女人。我們居然被你騙了!難怪我們一直感受到有一個月女的氣息,最初還以爲是那個不成熟的家夥,原來是你故意混雜于其中迷惑我們!你的目的,也是雷珠?”
昙淚呵呵冷笑:“廢話少說!”
昙淚嬌小的身子蓦地龐大數倍,延長七八米,竟然是一條罕見的白色巨蟒,昂起頭,雙目如燈,不住吐着鮮紅的蛇信子。
蛇正是鼠類天生的克星,蘇子文一見之下,頓時遛遛如一個陀螺般地四下裏逃命,想倚仗着較小的身子躲過去。
那大蛇看似龐大,其實身形極其靈活,左扭右轉,總是在碩鼠後邊數尺之内,哪是捕獵,純粹是戲弄。
如此數次,碩鼠終于知道難逃毒手,渾身簌簌發抖,縮成一團,動也不動彈。那大蛇閃電般地一口叼住,吞進肚裏。然後慢悠悠地向我這邊遊過來,身子漸漸變化,到我跟前時,已經是一個渾身赤裸的女子形态。
我早吓個半死,那生吞活吃的一幕實在驚心動魄,看到她的過來,兩腿終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下,戰戰兢兢擠出四個字:“不要吃我……”
昙淚咯咯笑道:“你我皆是同類,我怎麽會吃你呢?起來吧,妹妹,有件事情麻煩了。”
說着把我扶起來,盡管還在兩條腿子不停打哆嗦,至少勉強站住。
昙淚又說:“每次變形,都忘了會把衣服漲破,總不能光着身子回去。妹子,借你老公的衣服一穿。”
她撿起箴言的外套,兩人身材相差實在太多,昙淚披着箴言的外套,猶如穿了一件風衣一樣,不過總是把全身遮住了。
我的心情徐徐平靜下來,那股猶如親人一番的思緒油然而生。她是月女,我勉強也是,難怪第一天見面的時候就會産生好感,原來——我們是同類。
一頭野豬哼哼喘着粗氣跑到我們面前,化出人形。馬、呂二人,見到昙淚吃人,吓地魂飛魄散,顧不得淳翔,逃之夭夭。
淳翔也是裸着身子,我臉一紅,撇過頭不看。他便從我手裏胡亂找了件箴言的衣服先穿上,然後大聲問道:“白昙淚,怎麽你也來到了這裏。亦是爲了雷珠?莫非你便是他們口中的白娘子?”
昙淚悠悠說道:“非也,雷珠本來屬于我們月女一族,我這是物歸原主、完璧歸趙。白姐姐是我心目中仰慕的女子,所以我跟了她的姓束。”
淳翔冷笑一聲:“你做的好陰險啊!自知無法對付幾個妖怪,便不動聲色地暗中觀察他們火拼,坐收漁翁之利。然後乘機幹掉一個,殺之立威。想得到雷珠,沒那麽容易!别以爲我怕你!”
昙淚呵呵笑道:“彼此,說道陰險,小女子還是不如閣下。那日诓騙何家妹妹妄圖非禮,若非我施展手段,還不讓你得逞?而且,你以爲馬呂二個會輕易放過你嘛?你會使用雷珠嘛?”
我恍然大悟,那日一直想不透,爲何淳翔會突然昏倒,原來是昙淚暗中出手相救。我感激地看着她。昙淚眼神淡淡,絲毫沒有變化。
淳翔一怔,這倒是個問題,而且一旦放出雷珠在他手裏的消息,那群妖還不源源不斷地湧來?與其這樣,不如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推給昙淚,看雷珠的能量消耗的七七八八,非數百年不得恢複。到時候自己還活着都是問題。
于是默認了雷珠回歸昙淚。
昙淚對我說道:“傻妹子,還不快去照顧你那受傷的老公!”
我幾乎忘記了。
急忙趕過去,雙膝着地跪下,把箴言的腦袋捧到懷中,又撕下一圈内衣,細心包紮好,哭着說道:“箴言,不要責罵我。今天我又不聽你的話出去闖禍了。”
他伸手摸摸我的頭發,微弱地說道:“小傻瓜……我也不是一樣嘛?”
幸好箴言受的傷還不是很重,隻需休養幾天,躺在床上。我時時刻刻陪着照料,看的淳翔羨慕不已,啧啧歎道娶妻如斯,一生無憾。
我向他鞠了個深深的躬,嘴裏說道:“真是對不起,我令你失望了。”
淳翔霍然叫道:“什麽?”
我說道:“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說。我既名之爲楓,除了秋天出生,更是我五行缺木,從此不能佩戴金石飾品。小時候的玉佩,向來由家姐收藏,雖然丢失,如今仔細看來,那塊你揀到的玉佩,隻是款式相近,我一時之間沒有辨别出來。真是抱歉,我并不是你的夢中情人。”
淳翔瞪大眼睛,猛然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繼續說:“夢中情人相會遙遙無期,現實中的人才值得關照。萌萌脾氣雖然有點任性,但是是爲好姑娘。請好好照顧她!不要辜負了少女的期望。”
淳翔無力地揮揮手說:“你走吧……”
箴言身體很快好轉,我和箴言便在離開杭州前一天的晚上,預定了樓外樓一間包廂,舉行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小小餐宴。當電燈按滅,紅燭搖曳,我心情羅漫,半合目光,含情脈脈地凝視箴言。
飯中,箴言說道:“其實,你和淳翔的事情我知道。”
我一驚,但是沒有在臉面上顯現出來。
“是昙淚告訴你吧。萌萌是我的死黨,斷然不會說出來,唯獨昙淚心思叵測。”
箴言說:“我不會介意這件事情的。”
他從背後慢慢把我溫柔地圈住,腦袋擱在我肩膀,悄悄咬我耳朵:“因爲你已經證明了你的心。我知道,你向來不信什麽五行缺木一說,金銀首飾,身上從來不缺,這次遠行怕弄丢了才沒有佩戴,正好騙過了淳翔。你本來就是他的夢中情人,但是……”
他親親我的面頰,我熱度上來,低聲說道:“你才是我心中的唯一……”
對面窗外,便是西湖夜景,五光十色,一輪滿月挂在半空中,月色滿天,水中亦是一或缺或合的月,那西湖恰如那溫柔的一女子,在情人的懷中,脈脈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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