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
春天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季節,每當漫步古老的校園,兩邊垂柳剝出新芽,熏着空氣中微帶濕濕栀子花的香味,耳邊回蕩燕雀的鳴叫,如果閉上眼睛,真有在天堂一般的感覺。
春天也是情人的季節。我和箴言終于過起了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姐姐向葉子姐學廚藝,索性跟了過去,爲了我的安全,箴言也搬進荷田居。姐姐臨行前說道:“妹妹,有些話姐姐不得不說。不要做有些不能做的事情。我不想下次姐妹再見面時,是在醫院婦産科。”
我嗔道:“姐姐,你把我和箴言當成什麽了。”
姐姐走了,我對箴言說:“隻有我們兩人了。”
箴言說道:“是啊,隻有我們兩人了。”
在一起一定會發生什麽,因此我的心理做好了準備。第一晚,箴言把我送到卧室門口,吻吻我的額頭,說道:“睡吧,我的小寶貝。明天見。”
我道别,姐姐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畢竟我們都是傳統的人,而且我爲人害羞。
于是白天箴言送我上課,晚上一起吃飯,一起數星星,之後互道晚安。以後的夫妻生活也大概如此吧。我生性恬淡,生活如此便已經滿足。
“過幾天,我堂姐要結婚了。她邀請我們去參加她的婚禮。”
一天吃飯時箴言說道。
“好啊,我們一同去。”
其實箴言的許多親戚我都不認識,因此我想找個機會見見面,搞好關系。估計參加婚禮不用幾天,我就簡單的帶了一套換洗的衣物和禮服,随箴言出發。
可能是他們種族的緣故,現在雖然他們慢慢地在融入人類的生活,但是還是喜歡住在深山老林裏邊,許多地方不通路,我們隻能步行過去。山上的景色很美,對于看慣了大城市鋼筋水泥森林的我來說,實在新鮮。原本箴言還擔心我體力不行,一路上有說有笑的,走的并不是很累。
春天的天氣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早上好好的晴空萬裏,到接近中午時突然狂風大作,頃刻間烏雲漲天,豆大的雨點落将下來,這山裏又沒有什麽避雨的地方,把兩人淋地夠嗆。這裏離箴言老家不遠,我們連滾帶爬,到達時滿身泥濘,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俊不禁。
田奶奶看見我淋成這樣隻心疼,趕忙燒水讓我們洗澡。箴言還好,老家麽,替換的衣物總有。我連替換的都淋了個透,田家女性的衣物又因爲我個子太高穿不了,田奶奶思來量去,把箴言少年時的衣物帶給我穿,哈,十分合身。
但是沒有貼身的衣物可穿,薄薄的春裝恐怕會走光。我紅着臉向田奶奶要了一尺白绫,學古人把胸脯裹住。
濕漉漉的頭發則由田奶奶幫我盤,鏡中望去,卻是個男子的發髻,我說道:“田奶奶,弄錯了!”
田奶奶說道:“沒有錯,我覺得你怎樣比較好看。”
我心想,其實挺好玩的。
當我跳出來時,向箴言問道:“看,我扮男人帥不帥?”
箴言一怔,然後笑着說:“是不是扮男裝上了瘾。不過真是很帥。但是說是男人嘛……肩太窄,胸太高,屁股太圓。”
“去去!”
衣服還得晾一天才能幹,箴言提議到處逛逛,我欣然答應之。景色美,吸引住了我們,不知不覺天黑,我說道:“糟了,回不去了!”
箴言答道:“無妨,難得一次野外露營。”
“但是我肚子餓了。”
“饞嘴。好了,以前一直是你爲我煮飯,今天我爲你奉獻一次。”
“好啊,箴言做什麽東西。”
箴言不知從何處逮來一隻野兔,卻是他手上白光一閃,可憐的兔子便開膛破肚,箴言有如同變魔術一般升起一堆火,生烤兔子。
我看的奇了,問道:“箴言,你居然還會這等本事。”
箴言說道:“作爲狐,這些小把戲還會有的。以後我也教教你。你不是一般的人類,應該學的會。”
“太好玩了。”
烤熟兔子,因爲沒有鹽,卻是抹上從蜂巢裏弄來的蜜,味道十分恬美。原來箴言做菜也有一把手藝,以後定當叫他多下下廚房。
這時草叢中響起悉悉簌簌的聲響,我一驚,聽到背後有個年紀不是很年輕的女人說話:“兩位公子,風餐露宿的何苦,如果不嫌棄寒舍的話,不妨小住一晚。”
我回過頭,是位約莫四五十歲的女子,穿戴頗有古裝遺風,個子不高,臉盤尖尖,打着燈籠,笑眯眯地瞧着我們。
箴言說道:“那麽多謝,請大姐前方帶路。”
那女子說道:“不必言謝。山裏少客,來之則待之如主。”
她在前面走,燈籠把她的影子拉長,我心中發毛,把箴言拉低,悄悄說道:“箴言,會不會是鬼?騙我們去吃掉。”
箴言輕輕敲打我的腦袋:“小傻瓜,她也是同我一樣的。倒也沒有惡意。”
那女人問道:“還沒有請教兩位公子的名諱。”
箴言答道:“哦,我叫田箴言。”
“是龠山田家的公子嘛?”
“正是。”
“聽說半年前田公子與荷田何家次女訂婚了。居住在同一個地方的老鄰居不能參加,因爲我家皆是女流之輩。哦,還有一位小哥是誰啊?”
箴言正想闡明真相,被我捏了一把手不說了。我粗着嗓子說道:“嗯,我是他堂弟田竺楓。”
“原來是楓公子啊。”
箴言也在我手上捏了一把,小聲說:“胡鬧!”
“到了。”
這個家是棟規模極大的房屋,從風格來看,起碼有上百年曆史,雖然屋裏屋外修整的十分齊整,但是總有荒涼的感覺。
“小書,快來見過兩位公子。”
裏面哎的一聲,跑出來來一位少女,也是穿着明代古裝風格的衣物,個子小巧,淺淺地行了個萬福。
那女人說道:“小女董帛書。”
我湊近彎下腰細細打量,約莫十六七歲,臉盤尖尖,長得精緻可愛,好像一個芭比娃娃,隻是眼睛小了點。她擡起頭來,目光正好與我接觸,急忙避開,臉色绯紅。我歎道:“真是可愛!”
箴言把我拉回來,道歉道:“在下弟弟不知禮教,冒犯令媛,見晾!”
董夫人眼神中卻冒出喜悅的光芒,說道:“哪裏,山裏人家講究什麽禮教。兩位公子請進去。小書泡茶!”
箴言在我耳際小聲數落:“現在你的身份是個男人,這樣打量女孩子很不禮貌。記住!她們不像我們,山裏住着,不見世人,天曉得性情如何。小心爲妙!”
我吐吐舌頭。
裏面裝飾倒是顯出大戶人家的氣派,精緻的紅木家具,十分罕見。我們随董夫人坐在桌邊,箴言恭恭敬敬,我卻到處打量這個奇怪的家,一邊心中思慮她們是什麽種族幻化爲人。
帛書端來茶水和一些蔬果蜜餞,然後坐在母親一邊,低着頭不敢看我們。董夫人一邊乜斜着我,一邊卻向箴言問道:“我聞之田公子目前于樾州大學讀書中,不知楓公子何處營生?”
箴言謹慎地回答:“弟弟現在和我住在一起,讀書明江學院裏。”
“原來楓公子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不曉得貴庚幾何?有無婚配?”
怎麽一來兩去居然問道我的婚姻上,箴言自然不好說這位“堂弟”是自己的未婚妻,又找不出其他理由搪塞,索性道:“目前二十歲,尚未婚配,由我和我未婚妻照顧生活。”
在箴言回答這個問題時,董夫人緊張的要命,但是回答後一片輕松,之後扯談,十之八九都是圍着我轉。我不傻,八成是董夫人看上我這個“英俊的奶油小生”,想作女婿。我突然對兩人插嘴道:“董夫人,我怎麽沒有見到你家先生。”
董夫人歎了口氣:“家夫早逝,一直是我們母女相依爲命。”
我道:“這麽大的家,又在深山老林裏,真難得夫人支撐。難道沒有歹人打不軌之心?”
董夫人冷笑道:“妾身雖然不才,自保之術還是有的。若是有歹人過來,保證叫他有來無回。”
“天色不晚了,還是服侍兩位公子就寝。”
董夫人安排我們房間,借故把我和箴言離的遠遠的。我啞口無言,心中倒是開始擔心她們有什麽陰謀了。因此我不敢脫衣,直接鑽進被子,凝視窗口,寒月似盤,月光若水一般溫柔。不一會兒,門口傳來嗒嗒敲門聲,一個年輕的女聲說道:“楓公子,小書可以進來麽?”
我起床打開門,她害羞地低着頭,擡起來時見我衣裝端正,以爲沒有睡,說道:“長夜漫漫,原來公子也無法入眠。”
我問道:“小書來找我何時?不怕母親責怪?”
帛書說道:“沒什麽事情,就是想和公子随便聊聊。小書生長十七年,所見隻有眼前風景,聽說公子在外面求學,想聽聽公子說說外邊的事。”
原來如此,想如此小女孩打架也不是我對手。于是挑了幾件女孩子感興趣的事情說(同是女人麽,呵呵),聽得帛書羨慕煞,幽幽說道:“還是你們狐類開明,混迹人類之中。不像我們,老是呆在這個地方,故步自封,連穿的衣服也是上百年前的款式。唉……”
我勸慰道:“也不必傷心,以後長大了,自己出去走走。”
她突然沖動地說道:“公子,你能帶我出去嘛?”
“這個……”
我想到非人族類在外面的危險,我有能力保護她麽?
帛書目光迷離,說道:“公子,我美嘛?”
“小書很漂亮啊!”
帛書伸手,緩緩地解開胸口的衣襟,雖然我也是女人,但是對這個行動也愕然。江南的春天,已經帶有南國夏的熱,她身上隻是穿了一件帛衣和肚兜,在反應不及的時候,少女潔白的身軀裸露在森林的氣息中。
月光若水一般溫柔,輕輕地映在少女身上,好像爲她披上一層薄紗。帛書身軀很美,已經長大成熟,顯出女人的魅力。她的肌膚很光滑,似乎月光流淌在皮膚上,從脖頸一直沖到小巧而微微顫動的淑乳,再流淌下去,被窗戶黑影遮住我看不見爲止。
“公子!”
帛書撲到我懷裏,喘着粗氣說道:“我一直相信世界上存在有緣千裏來相會。母親說爲我帶來了好夫婿,當我第一次看到公子時,我就知道我喜歡上公子了。你娶我吧,把我帶到外面去!”
在這種情況之下,任何男人都會有順理成章的事情發生(箴言一定也會,如果他真的。哼哼!),可惜,我是個女人。
所以我隻是歎了一口氣,推開帛書,撿起地上的衣物披在她身上,說道:“對不起,我不能!”
帛書眼中噙着淚水,少女以肉體引誘都無法成功,這對她的自尊和自信是打擊很大的!突然一轉身,嘤嘤哭着跑出去。
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窗邊又傳來聲響,我一看,是箴言。
“你一直在偷看?”
“我是聽到哭聲過來的。你闖禍了,我們跑吧!”
我詫異地說道:“難道嚴重到要偷偷摸摸逃跑的地步?”
“這些長居山裏的人,腦袋保守的緊,受了這般侮辱,不找你玩命才怪!”
我從窗口探出身,箴言伸手接住,輕輕落到地上。兩人手拉手,穿梭于茫茫林海中。今夜月光固然明媚,但是森林裏厚重的大樹遮住了一切光線,在我眼前隻是黑呼呼的一片,不時有葉片掠過,箴言好像有夜視眼一般,拉着我毫無困難地避開樹木。後面遠遠地傳來一陣陣如狼一樣長長但是更加尖厲的嚎叫:
“姓田的小子!我家姑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可是你這沒良心的小賊看過了女兒家的身子後居然還一聲不吭地溜走!看我抓到你不扒了你的皮!”
我大驚失色,問題嚴重到如此地步。
箴言固然能在黑夜中視物,但是對地形不熟悉,跑了一陣子,居然發現又回到了老地方,對我說道:“小楓,你先走,我來阻擋一會兒。”看我戀戀不舍的樣子,苦笑道:“放心,打不過我逃命的功夫還有的。”
耳聽那尖厲的叫聲越來越近,我咬咬牙說道:“保重!一定要更我會面!”脫身而去。
在黑夜裏跑了一陣子,聽到遠處兩種動物的撕咬聲響成一片,心中不禁駭然,這打鬥也太野蠻了吧!
我的眼睛不能在黑中視物,幾乎是象瞎子一樣摸黑過去,速度也不敢太快,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映入眼眶的還是黑呼呼的一片,四周又寂靜的可怕。我這來自大城市的孩子見過這種陣仗,腿一軟,坐在地上,幾乎又想哭起來,箴言呢?
嘤嗚哭了幾聲,我聽見一聲歎息,徒然緊張地大叫道:“誰!”
随之看到一對猶如鬼火的藍幽幽的東西飄忽于空中,湊近了原來一個人的眼睛,正是帛書。
帛書說道:“原來楓公子也像一個孩子一樣,害怕了就哭。”語氣中不見嘲笑,卻又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說道:“終于叫你抓住了,想扒了我的皮?”
帛書幽幽說道:“帛書喜歡公子,隻是一廂情願罷了,但是公子有難,帛書怎麽會落井下石?”她手指一方,“往前一直走過去,看到一棵大樹就停下,等到天亮,即可平安離開。”
說罷隻是看着我,眼中癡情一片,這傻孩子,難道還沒有瞧出來,在我拙劣的男裝下,是一個女子的身軀?
我站起身來道謝,慢慢地走向帛書所指的地方,不久就看到一棵大樹,起碼需四人合抱之粗,我便坐在凸出的樹根上,焦急地等待,心中想着箴言如何了,一夜奔波,不知不覺睡了。突然動靜一響,我馬上張開眼睛,卻是箴言。
我大聲歡呼,跳過去抱住箴言的脖子。箴言滿臉疲憊,衣服破破爛爛,頭發上粘了不少草啊、泥啊。我問道:“你怎麽找到我的?”
箴言有氣無力地說道:“聞着你的氣味追過來。”
我刮刮他的鼻子,說道:“你這犬科動物,鼻子果然靈敏的很。”
箴言沒氣好笑地吧我從他身上扯開,說道:“你啊你,平時一臉無辜像,惹出來的禍端比誰都大。那婆娘真狠……”
有個冷冷的聲音傳來:“更狠的在後邊!”
我和箴言俱是一驚,看去原來董家母女也追來了,帛書有意無意地瞟瞟我。
“誰在打擾我睡覺?”
傍邊的大樹突然傳來甕甕的聲響。樹會說話?但是聯系到我這個非人類未婚夫,也就釋然。
董夫人恭恭敬敬地對大樹說道:“打攪龠山樹神休息實在不應該,但是這個恨我實在難消!”
原來是龠山樹神啊,說起來他還是我們訂婚的證人,想必會庇護我們。
“什麽事情,仔細說來聽聽。”
董夫人于是把事情說了一邊,末了又道:“你這就帛書以後如何出去見人啊!”
龠山樹神甕聲甕氣地說道:“此事實在不應該,不過也得怨你董婦人眼光太差。”
董夫人怒氣沖沖:“什麽,禍事是這對兄弟惹出來的,怎麽居然倒打一耙?龠山樹神!你講不講理?”
龠山樹神對我們說道:“你們自己說說,該如何解決?”
我和箴言對視一眼,我說道:“這事不是我想惹出來的,帛書小妹是個好姑娘,但是我無法接受。”
董夫人發怒道:“我家小書有何不好,令你無法接受,是她長得醜?還是缺乏禮教。”
我搖搖頭,說道:“皆不是。原因出在我身上,實在是因爲——我,是,女,子!”
董家母女一臉狐疑,根本不相信。
我臉一紅,叫箴言走開,背過身朝着董家母女解開衣襟,看到我包裹着鼓鼓胸脯的白绫,傻瓜也能猜到。董夫人先是一怔,然後無奈;帛書則是滿臉失望。
董夫人長歎一口氣道:“也罷,我們母女有眼無珠,居然錯認女兒爲郎君。但是,爲何不事先闡明你的身份。”
我說道:“我真實身份其實是田箴言未婚妻何楓,也不是有意哄騙兩位,隻是偶爾穿了我未婚夫的衣裳。實在是對兩位抱歉!”
董夫人還是怒目而視,龠山樹神說道:“何楓是何先生的孫女。也怪你自己,找女婿心切,連男女都不分!看在何先生的面子上,不要對小輩計較。若是你還不解氣,我倒有個主意。”
董夫人道:“什麽主意?”
龠山樹神道:“你還不是爲了找女婿嘛?這山裏合适的男子越來越少,不如讓兩位帶到外邊去,保證找一門好女婿爲止。”
我和箴言面面相觑,苦笑。董夫人則是思考中,帛書卻一臉驚喜。
最終在我們的保證下,董夫人同意讓我們把帛書帶出去,若是少了一根寒毛,找我們算帳!此事就以此了結。
帛書親昵地稱箴言爲田大哥,叫我時眼珠子一輪,叫喚道:“大嫂!”
我面頰绯紅,威脅道:“死妮子,起碼叫聲姐姐,要知道,這會使我覺得很老。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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