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


耳邊鳴起鳥兒歡快的歌聲,我睜開眼睛,藍天白雲。

我直起上半身,四下裏張望,這裏是一片碧翠的草地,點綴着許多不知名的野花,早上草尖滴着露珠,沾濕了我的睡袍,盡管是在仲春,有涼涼的感覺。

我站起來,遠眺前方,有條馬路,車輛不是很多。太陽還沒有升起,朝霞紅豔如血。

我慢慢移向馬路,赤裸的腳踩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有種異樣的舒服,仿佛我天生屬于這兒似的。我停下來,彎腰摘起一朵鮮豔的杜鵑,戴在耳朵上,撥開長長的頭發,讓花兒露出來。

“很漂亮啊!”

背後有個男聲贊歎道。

我一怔,倏然轉身,卻隻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然後我張開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闆,原來這是一個夢啊!

一個月前,随着新學期的開始,我和箴言都開始上學。他買了輛車,來回明江學院、越州大學與荷田居之間,來去倒是也方便。一家三口的飲食依舊需要我準備,即使有輕微低血壓,早上最起不了床,可憐的我還是勉強振作,深呼吸一口,站起來,換下睡袍,洗梳一番準備早飯。箴言聽到我的動靜,也起床,過來幫幫我的忙。能做家務的男人最棒!置于另外一條無所事事的懶蟲,我做好早飯尚且不見動靜。于是我拎着鍋勺沖進去,預備好好吓她起來。

“懶鬼!天亮了!”

并沒有預料中的那樣某人怒氣沖沖撲過來,姐姐已經起來,依舊披着睡袍,跪坐在床上,一雙白嫩的小腳正對着我。她依靠窗台,聽到我的恐吓才回過頭來,目光有有些呆滞、迷茫,我一怔,問道:“姐姐,你怎麽了……”

姐姐的眼珠間或一輪,又恢複了靈犀,說道:“沒事,吃早飯吧。我們一起去。”

姐姐好古怪啊,似乎有什麽事情瞞着我一樣。但是顯然她不想告訴我,莫非是戀愛了?不可能,她哪有機會遇見年輕男人了?箴言除外。

吃完早飯,我帶着姐姐一同出去。本來姐姐連初中也沒有讀過,向來對大學校園有點心虛。今天日子比較特殊,我們的小表弟程飒新進了越州大學,姨媽吩咐我們好好招待招待。其實我們差不多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見面,甚至彼此的相貌亦是忘卻,假如見見面,也是挺好的。

越州大學成立于一百五十多年前,前身是所英國人辦的教會學堂,具有濃厚的英國式嚴謹、認真的風格。該校是所傳統的以理工科爲主的綜合性大學,高能物理和生物科學水平世界一流,不過由于當年創辦者是位考古學家,越州大學文科中,曆史學和考古學十分先進,相對應的社會學也是傳統強項。但是堂堂一個百年老校,居然沒有我讀的專業中文系,郁悶啊!

越州大學很大,經過百來年的發展,現在占地近兩平方公裏,在裏面上課要乘公交車。我們一路走馬觀花地過去,古代的建築沒有保存下多少,現在見到的,差不多都是近三十年間建造的,最老的不過七十多年。

我們主要目的一來見人二來是來玩的,箴言把車停好,我們就笑嘻嘻地說:“你去上課吧,我們姐妹到處逛逛。”

箴言微笑道:“可就是别迷路了啊!要是迷路,買份地圖,待會兒我們在這裏再見面。”

姐姐從來沒有來過大學,感到一切都新鮮,越走越快,幾下子就把我甩了。慘!今天沒有想到要走很多路,所以居然穿了雙皮鞋,一會兒腳就痛的要命,而且我發現了一個大問題——我迷路了!

我是個路癡!我完了,我會一直逛到死,也找不到出路。

不過幸好這裏人多,我随便找到一位和藹可親的女生,她拉我到一塊路牌邊,比劃了幾下,我勉強了解回路。

“你是越大的學生?居然會迷路。嘻嘻。”

我的臉微微一紅說道:“不,我未婚夫在這裏讀研究生,我是來找他的。”

“原來如此。”

我回去的時候,箴言早已在等待,他習慣于我們的拖沓,但是姐姐一直沒有出現,壞了!她也是個路盲!我們何家三姐妹隻有小妹是正常人,其他人一上路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約莫又過了一刻鍾,姐姐才在一位男子的陪同下出現,一邊過來一邊道歉:“不好意思,耽擱你們了。我迷路,幸好遇上這位正直樂于助人的先生。”

我不禁眯起眼打量這位送姐姐過來的人,他大概二十來歲,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裝,比我高上半個頭左右,尖臉、狹長的眼睛,一隻又高又尖的鼻子是他臉上最大的特征,但是怎麽瞅着眼熟?

那位男子也仔細端詳我,突然說道:“你是楓姐姐?”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小飒弟弟啊!”

這人便是我唯一的表弟程飒,在這種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約見。

父母一輩是一男兩女,爸爸是老二,大阿姨有一子一女,是我的表哥陳鳴和小表妹陳嘤,二小阿姨唯一的兒子就是他了。由于他不住在越州市,大家見面的機會不多,十幾年中偶爾有過機會。我的相貌變化不大,想當初箴言僅憑四歲時的記憶就把十六年後的我認出,所以程飒立即認出了我。至于姐姐病前和病後相差太大,無論誰都認不出。

程飒笑道:“原來在這裏遇見親戚了,真是有緣。這位一定是小誰妹妹了,小時候那麽調皮搗蛋,想不到長大了出落成如此恬美溫柔的淑女了。哈哈!”

我們一愣,随之莞爾,連箴言也忍俊不禁。程飒奇怪地看着我們,說道:“難道我說錯什麽了?”

我說道:“她是你的男姐姐!”

姐姐長着一張娃娃臉,加上身子嬌小,猶如十七八歲,比實際年齡要小,若是我們兩人出去,總是被誤認爲我才是姐姐。

程飒哈大嘴巴,幾乎不能相信,過了一會兒才喃喃自語:“怪不得……”

我羞羞答答地向他介紹了箴言——我的未婚夫,程飒祝福我之後,我們聊了會兒,請他有空來荷田居玩玩。

晚上我抱着枕頭來到姐姐的房間,因爲總覺得今早她非常古怪,乘這個私秘的時候大家談談心。我敲敲門,說道:“姐姐,今天我陪你睡!”

姐姐在門裏甕聲甕氣地說道:“難得啊!我以爲你有了老公便忘了姐姐,今晚不必了,你一個人睡吧。我也樂得清靜!”

我越發疑惑,把門敲地似打鼓,姐姐終于不耐其煩,開門叫道:“好了好了!你怎麽不偷偷摸摸找你老公,硬是來騷擾我呢?”

兩個女人鑽進被窩裏,我伸手摟住姐姐的腰,貼着她的臉——以前兩姐妹呆在西邯老家,住在一個人房間裏面,我們便是習慣這樣睡覺,我在她耳邊細語:“姐姐,你有事情瞞着我,老實坦白吧!”

姐姐輕輕一顫,吃吃辯解:“死女子,你亂說什麽呢?”

我說道:“做了幾十年的姐妹,吃喝住宿都在一起,姐姐的小動作還瞞得過我嘛?你啊,高興時候嘴角微微揚起,傷心時候眉毛垂下,有心事的時候沉默不語,是嗎?”

“你……”過了半晌,姐姐她突然發問:“哎,妹妹,你說,那些草啊、花啊、樹啊,會不會說話?”

我說道:“當然會了,當他們高興的時候就會點頭微笑,傷心時就低頭悲哀……”

姐姐搖搖頭說道:“果真是中文系的學生,我不是說文學藝術化的植物。你說說看,他們真的會說話嗎?我好像,好像能聽懂他們說話啊!”

我說道:“姐姐能聽懂就好。姐姐最特别!”

“敷衍我,虛僞的女子!”

姐姐轉過身來,一對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我,說道:“我說是真的,每天早晨起來,打開窗戶迎着涼風,風攜來的許多花粉種子,似乎都在我身邊嗚嗚地哭泣,訴說着一件悲涼的往事,然而内容卻又是模模糊糊,甚是不明白,到了晚上——這些天我一直做着一個夢,夢見我是一個男子,在一片開滿紅豔豔杜鵑的草坡上,爲一個女子插花。等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我又忽然驚醒了,你說,這怪不怪?”

我一驚,這個夢境,依稀如同我所做的,然後姐姐說道:“妹妹,你也有事情瞞着我!”

“耶,哪有?”

“哼哼!做了幾十年的姐妹,吃喝住宿都在一起,妹妹的小動作還瞞得過我嘛?你啊,高興時候眉開眼笑,傷心時候撅着嘴巴一聲不吭,撒謊時候眼珠亂瞄,手伸向耳際,撫mo垂發……是嗎?”

我慌忙放下右手,終于瞞不過。

“老實交代,你這不誠實的女孩子!”

我的胳肢窩受到姐姐的嚴刑拷打,笑得快岔氣,隻好說:“我交代,我交代!”

我遲疑了一下,說道:“最近我也是在做一個夢,我夢見我坐在碧綠的草地上,到處是美麗的杜鵑花,背後有一個男子叫喚我,待到我回頭,卻已經驚醒了!”

姐姐大吃一驚,說道:“你的夢境怎麽和我這般相近,恰是扮演了其中男女兩個角色。咦,有古怪,總不成這般湊巧吧。是不是你故意敷衍我啊?”

我沒氣好笑,反問:“姐姐,你看我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嘛?”

姐姐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承認說道:“不是!”

我看這女人實在不想我留下,于是抱了枕頭讷讷離去,走時多了一個心眼,悄悄把姐姐的房門半合上,預備有事情的話可以馬上進來。姐姐也不挽留,兀自讓我走開。

我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裏面,很快睡熟,迷迷糊糊中,似乎又看到那個男子在爲我插花,正要轉頭的時候,蓦然驚醒。

我張開眼睛,似乎聽到隔壁有叽裏咕噜的說話聲,而且是一個男聲!我心頭霍然一緊,難道是箴言?轉眼一想便啞然,箴言怎麽可能呢?而且這聲響富有成熟的磁性,遠不是小白臉狐狸可以比拟。莫非姐姐戀愛了,偷偷摸摸地半夜裏約會,難怪一直死活不肯讓我住在她的房間,我倒是想瞧瞧,這個情郎的模樣!

于是我光着腳,輕輕踮起,移到隔壁的房門口,聲音越發清晰,忽然男聲笑道:“終于叫你家人發現了!”

我慌忙闖進去,但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雖是刹那間,那人的模樣印象極爲深刻,隻覺得無法抗拒的迷人,呆呆了一會,轉頭面對姐姐,目光暧mei,姐姐臉一紅,叫道:“絕對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那人,那人是爺爺的朋友!”

我奸笑道:“爺爺過世起碼已有十多年了,此人看年紀約莫三十多歲,縱然在爺爺去世那年交往,不過才二十多,爺爺怎麽會有這般忘年交?且說,若真是爺爺的朋友,進來做客,我們需的好好招待,何必如賊一般偷進偷出?”

姐姐語塞,過了片刻才說道:“那我也不清楚了。”

她頓了頓說道:“前些日子的夜裏,我被一陣涼風吹醒,簌簌發抖,心想難道窗子沒有關好?待我揉揉眼睛,張開眼皮,直起半個身子,凝視着前邊的窗戶,突然一驚!身子不由地抽動,大聲喝道:‘你是誰?賊!’

一縷窗簾被風飄開,把一個人從夜色中拉回來,他靠在窗沿,一條腿高高地翹起,而另一條則耷拉下來。明亮的月光作爲背景,使得我看不清他的相貌,但是很明顯是一個男人的身形,他說:‘什麽時候荷田居的主人換成一位美麗的少女了?何先生呢?’

我冷冷地說道:‘即使你認識我的爺爺,但是深更半夜象做賊一樣拜訪,實在沒有禮貌了吧!’

他把臉從月色中探出來,我不禁又是一怔,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他約莫二十七八歲,歲月的洗禮中夾帶年輕人的英氣與中年人的成熟,相貌就像在讀一首詩。任何一個女人,都會被這樣的男子吸引。

他笑起來,更是猶如玫瑰色的鎖,要扣住每一個女孩子的心,說道:‘先不要把我當成壞人,我可是你爺爺的老朋友,算起來,已經有三十年沒有見面了。何先生人呢?’

‘對不起,我爺爺已經過世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人類的壽命真是短暫啊!’

看他的模樣年紀不老,但是無論口氣還是舉止都老氣秋橫,而且三十年前就和爺爺認識,是什麽啊!

‘你是誰呢?’我問,‘認識我爺爺?’

那人說道:‘我叫林麒,是你爺爺的老朋友呃。’

後來我們聊了一會兒天,以後幾天都見面,方才正在談及我夢見的古怪世界呢!”

姐姐說完,徐徐地松了一口氣,偷眼瞄瞄我。我情知姐姐喜歡上這個奇怪的男子,但是此女羞于表達,我也不去點破。心中暗自奇怪,在我印象中,爺爺并沒有這般朋友,若是三十多年前就認識了,如今起碼五六十歲,怎麽這樣年輕的模樣?不過想到爺爺很多奇怪的朋友,莫非他是妖怪?

我打了一個寒戰。

“那,那關于我們做的夢,他說了什麽嘛?”

既然是爺爺的朋友,當然有某種特别的能力,說不定,能夠幫助我們揭開夢境的困惑。

姐姐古古怪怪地說道:“前世!”

“前世?”

她繼續說:“是啊,他說我們夢見的是前世的記憶!一般來說,前世很難喚醒,除非有無法了卻的心願。但是前世實在太遙遠了,在沉睡了幾十年之後再把前世從靈魂深處喚醒,對于前世來說,記憶都顯得迷迷糊糊。可以說,前世沒有表意思,隻是一些記憶碎片組成的潛意思,因爲某種誘因,乘你熟睡之際,今生意識淡薄,發動本身的力量,去尋找前世未了的心願。”

我說道:“若真是前世的話,怎麽我們兩姐妹會做類似的夢境,隻是人物不同了?”

姐姐一攤開手,表示她不知道,埋怨我說道:“假如不是你忽然闖進來,把他吓跑了,我一定會問個明白的!”

這女人!我搖搖頭,說道:“即使要交往,也得光明正大!以後姐姐不可再這麽偷偷摸摸了,不然我告訴爸爸!”

“去去!沒大沒小,究竟誰是姐姐啦!”

我又回去睡覺,早上醒來,輕微低血壓的毛病使然,躺在床上卻怎麽也不想起來,閉目思慮,忽然想通!

前世夢境的誘因,不是植物的花粉香味嘛?姐姐這些天一直在念叨什麽植物會說話,我唯獨忘了,這世間有很多精靈,植物亦然,他們會攜帶人的思慮情緒。甚至《聊齋志異》當中,也有瑞草的故事。說道書生招人謀害,埋于土下,其上生長一株瑞草,托人做夢。莫非我們也是這樣情形?

我急匆匆地跳下床,跑去找姐姐,卻見其屋房門打開,窗簾飄蕩,人卻不見了!

糟了,姐姐定是比我早想到一步,此刻先去找尋了。

我正要去找箴言幫忙,轉念一想,又回去穿好衣服,這才拖起箴言,他大怒,叫道:“早上好好的睡覺,拉我幹嗎?當心我懲戒你!”

“姐姐不見了!”

“什麽?”

箴言大驚失色,我問道:“附近有什麽地方開滿杜鵑花的草坡,姐姐就去那裏了。”

箴言皺眉一想,拉着我開車過去,約莫走了一兩公裏,果然看到公路邊有一片豔豔杜鵑花的草坪,遠遠就看見一個小個子女子站在那裏,而旁邊卻有一個男子,伸手撫在她額頭上。

忽然姐姐身子一軟,頓時倒下。

我大駭,慌忙跳下車子朝姐姐奔跑過去,扶住姐姐的人。那人卻是昨天的林麒,我大叫道:“你對姐姐做了什麽?”

林麒微微一笑,指尖對着我輕輕一點。

“啊!”

我一陣頭暈,好像卷入了漩渦一樣,眼前一下子閃過許多東西,紛繁雜亂的記憶片斷幾乎把我弄瘋掉。一個女人,憂怨的眼睛;一對青年男女坐在草地上;一群穿着綠色軍裝的年輕人毒打一位男子……

蓦地我攤倒在地上,卻看到箴言和姐姐擔心的目光。

我慢慢地爬起來,和姐姐對視一眼,歎道:“我也明白了,姐姐!”

休息片刻,我精神恢複,說道:“箴言,帶我們到一個地方去。”

箴言駕車帶我們直奔西邯。事實上越州有兩部分組成,越東和西邯,兩地被一群山脈阻隔開來。越東人口稀少而集中在靠近山脈與沿明江的幾個大鎮裏面,是越州的重工業、教育科技和旅遊中心。西邯則是近百年來依靠優良的港口發展起來的地方,爲越州政治商業中心。我們穿過半山隧道,進入西邯,離開高速公路,撇向一條鄉間小道。

雖然我家也在西邯,但是鄉間我從來沒有來過。然而這些路線仿佛是我走了千百回一般,深深印刻在腦海裏,永世難忘。

我們在一棟别墅型的鄉間莊園停下,我打開車門,姐姐先下車,我朝箴言說:“我和姐姐下去一會兒,你等等我。”

箴言詫異地說:“這是私人莊園,我們是不能随便進去,要不要我陪你們。裏面說不定養狗。”

我搖搖頭拒絕:“不用不用。”

我牽着姐姐的手,推開沒有鎖住鐵閘門,徐徐步入莊園,這是一個很美的莊園,錯落有緻地布滿花草,我們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來到别墅正門,亦是沒有鎖,似乎主人不怕小偷來的。

剛走進别墅,入眼是條長長的走廊,天窗撒下陽光來,一片曠亮。走廊上裝飾有很多油畫,我邊走邊看,油畫很多是以同一個女子爲模特。姐姐一邊瞅瞅我,一邊瞅瞅畫中人,笑道:“好像!”

背後傳來一個冷冷的女聲:“這裏是私人住宅,我們并不歡迎來曆不明的人。”

我轉過頭,是位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子,一身黑色的女式西裝,戴了大大的一副花邊眼睛,眉目之間,依稀有那位畫中女子的影子。

姐姐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我一時忘性,見這裏很美,就私自進來了,十分抱歉。”

我和姐姐轉身要離開,眼角餘光瞟到那位女子渾身突然一震,伸手招呼道:“等等!這位小姐,請問您認識一位叫沈若凡的女子嘛?”

我回轉身搖搖頭,說:“我不認識。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位女子失望黯下目光,說道:“抱歉打撈了。不過實在是很像,很像。”

姐姐說道:“你也看出來了啊!”

那位女子溫和地笑了一下:“沈若凡。你的背影真的跟她很像,那是家母。雖然家母去世時我還年幼,但是印象深刻,所以終身難忘。仔細一看,你何止背影相似,甚至連身材相貌都有些七八分象,仿佛是家母在世一樣。”

她陷入對記憶地回顧中:“原本,家母與家父是一對神仙也羨慕的娟侶。家母出身于越州豪門沈氏一族,家父則是越州大學油畫教師,兩人相似相戀,雖遭豪門反對,然而終于沖破重重阻攔,幸福地伴在一起。然而命運總是多桀,那場史無前例的事件爆發以後,身爲豪門後裔的家母自然受到沖擊,爲保家父,家母隻得黯然離開愛人,被流放江西。想不到從此兩人天各一方,再無見面之緣。家父不久就被捏造罪名活活打死。家母雖然不久回來,但是終無緣,不久相思成疾去世。”

她微微一笑道:“真不好意思讓你年輕人聽這些陳年舊事。不過很高興見到你,我還以爲你是媽媽的私生女,我就多了個妹妹。但是家母已經過世三十多年了,不可能有你這麽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兒的。請教芳名?”

“小女子何楓。”

“有空常來啊!”

我們告别了這位女子,回到車上,姐姐沉思說道:“事情就完結了,原來如此啊!結局總是出乎意料!”

司機箴言忍不住問道:“你們神神秘秘,在搞什麽啊!”

我俏皮地笑笑,說道:“不告訴你!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

箴言無可奈何,尋思這對姐妹一起幾十年了,總有一點奇怪的隐私,也懶得計較,專心駕車要緊。

我問道:“那個林麒究竟是什麽人,本事這般大,竟然讓我們看到了前世的記憶!”

“我也猜不透啊!爺爺總有很多奇怪的朋友!”

途經方才那片草坡的時候,春風溫暖,習習吹來飄起了我的長發,我眼中深情,熱切地望着說:“這是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

姐姐自言自語下去:“那天也是一個春的日子,當杜鵑花開放,他來寫生,而她來揀被風吹跑的帽子。兩個偶爾相遇的人,結成了一生的緣分。”

我似乎看到一個淡如影子的女人奔向草地遠處,追逐失落的草帽。那裏,有一個男子撿起在等待。兩個人一下子擁在一起,一陣絢爛的光芒閃爍,風吹動,千萬杜鵑花瓣飛舞,絢麗多彩!

“他們發誓生生世世都守護在一起,盡管橫遭身死,這相伴在一起的諾言經曆輪回依舊堅不可破。”

姐姐握緊我的手,笑道:“原來,上輩子你是我老婆啊!

“去,上輩子是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我們是姐妹,生生世世的好姐妹!下輩子我們依舊要在一起!”

“身邊親密關系的人,上輩子恐怕也關系非淺,人世就是如一張網,剪不斷的絲啊!”

“嗯,我和箴言這麽好,那上輩子我和他是什麽關系啊!”

“你養的小狗,報恩來了。”

“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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