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田喜事


爸爸開車載着我和姐姐回到老家,自從在我四歲搬到城裏後,我一直沒有回去過。這次回來是爲了姐姐。她體弱多病,需要靜養,城裏自然沒有好地方。媽媽建議回老家,空氣清新、環境幽靜,适合于療養。于是我趁着暑假陪姐姐回老家荷田村。

老家跟我印象中的一點也沒有變,那是一棟兩層的老式建築,打開大門,先是一個小巧精緻的庭院,數十年不見,小樹已經長得很高大了,但是雜草也像一個沒有理過頭的人的頭發,亂糟糟的橫在地上。我們沿着青石闆的小徑走到屋前,踏上台階,走了進去。屋子很大,上下兩層,光客廳就有兩個,另外的房間我粗粗估了一下,起碼有二十個吧。這麽大的屋子我一個人實在收拾不了,隻好分幾天幹完,頭天我收拾了兩個隔壁的、采風好的房間,供我和姐姐住。老頭子的房間雖然大,但是我不想動。

到了晚上我才發現有麻煩了,這個老房子沒有淋浴設備,我找了好久,才在庭院的一角看到一個沐浴間,裏面是一隻木桶和燒水的工具。天啊!難道讓我們象古人一樣的洗澡?沒辦法,我和姐姐隻好一同在木桶裏洗了。不過姐姐說用木桶洗澡很舒服,看樣子似乎愛上了這種方式。

第二天,我又收拾的大廳和庭院,把雜草除了個一幹二淨,如果再種上一點花,那麽就順眼多了。吃過午飯後,姐姐興奮地對我說:“小楓,你看我找到了什麽?”

我跟着快樂的像個小孩的姐姐來到荷田居的一角,天呀,我看到了什麽!我知道荷田居原來一面迎湖,想不到老頭子在去世前改造了荷田居,房子的走廊延伸出去,在半湖中和一個亭榭連接起來。湖中荷葉夭夭,盛開着一些荷花。

“真美啊!如果在傍晚乘涼一定很棒!”我眯起眼睛打量着這個湖,立即打定主意,先把這裏收拾一下。

我清洗了這個亭子和走廊,身子又疲又累,于是靠在走廊的長椅上休息,依稀之中,我仿佛回到了幼兒時期。老頭子抱着我穿梭在彌彌叢林的羊腸小道上,看着樹枝和竹葉不斷從我臉邊掠過,我們來到山裏的一件大房子前,一位中年女子早已恭候多時。

“何先生,難得來到山裏,奴家真是榮幸萬分啊!喲,這位小姑娘是您孫女吧?”

老頭子把我放下,說道:“這是我的第二個孫女。小楓,叫田奶奶!”

我緊張地捧住老頭子的腿,一面轉過臉看着陌生的對方,嘴中始終不肯吐出半個字。

老頭子笑笑:“這孩子怕生。”

田奶奶微微笑,不以爲然,說道:“小姑娘呀!何先生,我們進去坐坐。來,言兒,陪小楓妹妹去玩去!”

我順着田奶奶的目光移去方向,看到一個同齡男孩子,剃了個平頭,手中握着一個竹馬,那雙烏黑靈動的眸子,偷偷地瞄了我幾眼。

兩位大人說說笑笑地走進屋子裏,留下兩個小孩子。我們互不熟悉,隻是各自打量對方,半晌,男孩子朝我說道:“你是女孩子嗎?”

我奇怪,說:“當然了,我當然是女孩子了。”

男孩子說:“我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女孩子,今天終于見到了。來,我們去玩吧。”

“好!”

我答應了一聲。

他牽住我地手,我磨蹭一下,便跟着他跑到後院的竹林裏去了。

當時姐姐體弱,妹妹剛出生不久,而哥哥已經長大,我沒有同齡的玩伴,更何況是男孩子,因此對他充滿了好奇。他好像也沒有同齡的玩伴,亦是如我。

男孩子說:“我來作爸爸,你來作媽媽。”

“好的!”

也不知道玩了什麽,好像是過家家。到了中午時,吃了一頓飯,都是山裏的野味,頗爲好吃。因爲剛才我們玩過家家,在飯桌上也是你喂我,我喂你。

田奶奶看着我們的親熱樣,說道:“何先生,你看孩子們多親密啊。現在我家的言兒還沒有婚配,若是你家的孩子也沒有,不如讓他們在一起吧。那麽我們成了鄰居加親戚,以後更能多多來往。”

老頭子捋捋胡子,說道:“可以,但是孩子們長大以後若是心思變了,再勉強也是沒有用。不如讓孩子們多交往交往,順其自然。”

田奶奶答應。

下午老頭子就打算回家,田奶奶送我們到門口,男孩子捧着竹馬,目光始終望着我,直到我們消失在綠色竹林的深處。然而那種目光我永遠忘不了。

我蓦然張開眼睛,原來是南柯一夢,我怎麽會作這麽奇怪的夢,好像是小時候的記憶。我一動,身上蓋了的一塊毯子就下滑,姐姐在附近的躺椅上也睡熟了。怕是姐姐擔心我着涼而爲我蓋上的吧。我笑笑,起身放好毯子。

傍晚突然下起傾盆大雨,我手忙腳亂地收衣服,叫姐姐先燒熱水。兩人洗完澡,吃了飯,無所事事。這裏娛樂生活極爲單調,隻能聽聽收音機,不能看電視,不能上網,連電話也沒有,手機居然沒信号。我和姐姐隻好聽聽調頻音樂,一邊打打牌解悶。

雨一直下,屋外電閃雷鳴,突然門口嗵嗵聲大作。

“這麽晚了,誰會來?我們對這裏又不熟。”

“也許是老頭子以前的朋友吧。看到屋裏有光,想是老頭子的親人來了,就前來攀攀交情。”

姐姐這樣說。

我想想也有理,但是萬一是個強盜,我們兩孤女可就倒黴了。于是我偷偷地把老頭子健身用的劍握住,披了件外套,撐傘走過小徑,打開正門。

門外是位高高個子的青年男子,我本來在女性中就很高,并且不輸于一些男性,但他比我還要高上大半個頭。他左手拎了個包裹,右手撐着傘,衣裝光鮮,看樣不是什麽惡人罷。

他說,聲音很柔和:“我是何先生的晚輩,聽說他家裏來了親人,所以來拜訪拜訪。”

我說:“謝謝您對何家的關心。但是天色太晚,屋裏隻有我們兩個女子,實在不方便接待客人。抱歉,若您明天前來,我們姐妹一定好好招待您。”

我婉言拒客。

忽然一道閃電打過,照地什麽都清清楚楚。那位青年臉尖尖的,眼角上翹,一雙上揚眉,頗爲俊秀。他面色有些遲疑,問道:“你是……何楓小姐嗎?”

他以前應該見過我,我點點頭,反問:“您是誰?”

他呼吸開始有點急促,仿佛遇上了令人激動的事件。青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又問:“那你有親密的男性朋友了嗎?”

這個問題十分無禮,介入了我個人的隐私。但是看他堅決的态度,若是我沒有很好地回答,他是不會罷休的,隻得說:“我嘛……目前還和姐妹們生活在一起。”

這樣算委婉地回答了他的問題,他也比較滿意,把禮物交給我,說道:“打擾!”轉身離去。

我把事情跟姐姐說了,姐姐想想,怕是我小時的青梅竹馬。但是打死我記不起這個竹馬。他是誰呢?

我們打開禮物,是幹竹菇,還有一些腌兔肉。明天可以開葷了!

第二天,雨過天晴,空氣特别清新,西天顯出一道美麗的彩虹。彩虹出,客人到。我們迎來了一位客人,她約莫六七十歲,個子很矮小,但是身子健壯,沒有拄拐杖之類的,身上穿了傳統老年婦女的衣裝,一手拎着一個包裹。見到我就說:“你就是何先生的二孫女何楓吧?現在都長這麽大了。”

“這位老奶奶,您認識我家爺爺啊?”

“認識,何止認識,而且是世交。當年更是差一點嫁給她。呵呵,不過,這次來不是爲了何先生,而是爲了你的事情?”

“我的?”

我請了老奶奶到屋裏坐,她說:“這次你來了什麽長輩?”

我姐姐說:“隻有我和妹妹來了。隻是我身患沉疴,不便理事,家裏向來是二妹做主,有什麽事情還是問她吧。”

“好吧。”

老奶奶坐下,把禮物放在桌上,從胸口摸出幾張照片,一一在桌面攤開,就是昨天那位來的青年。她說:“你對我孫兒感覺怎麽樣?”

當面評價别人的嫡親,感覺總是别扭,我說:“他嘛,說話禮貌;待人和氣,還是個不錯的青年。”

老奶奶眉開眼笑:“我聽到你這樣評價我孫子,我很高興。小楓啊,你還記得嘛,你和我孫子小時候見過面。那時你們親密得就像一對小小的夫妻,相互喂飯。呵呵……”

我扭扭捏捏,想必臉色一定是通紅。姐姐抿嘴瞧着我,她奇怪自己怎麽不知道妹妹有這個青梅竹馬。

“這……啊呀。奶奶,那麽小的時候的事情我差不多忘個幹幹淨淨了。真不好意思啊。”

老奶奶笑眯眯地和藹地上下打量着我,在挑選孫媳婦一樣。我越發尴尬。她說:“可是我孫子卻牢牢地記着你啊。我孫子是個不錯的孩子,對他好的女孩子也不少。但是在他眼裏,除了你小楓以外,放不進别的人。正好你也沒有别的對象,考慮考慮和言兒交往交往吧。照片先留着,仔細看看。老身先行告辭了。”起身就走。

“哎……”

我追上去,老奶奶眨眼就不見了。奇怪!

我回到家裏,姐姐端詳着照片琢磨,大叫道:“啊喲,妹妹不好。我聽說鄉下有個風俗,是看照片相親的,留下照片表示認可對方了。妹妹,我想過幾天他們肯能會來提親吧。”

我昏,怎麽會這樣?我才二十歲,我可不想這麽早結婚。已經十幾年沒有見了,我對這個言兒一點也不熟啊!鄉下這些規矩怎麽是這樣的啊。而且就是訂婚也得要有長輩在場,我家現在除了姐姐以外什麽人都不在。怎麽辦?

“先跑了再說!”

我心頭閃過這個念頭,馬上打消。又不是什麽舊時代,想來他們不可能逼婚吧。等過些日子他們來人時好好談談,那個我小時候隻玩過一回的言兒彬彬有禮,會說得通。

禮物是松菇幹,很珍貴的啊!

過了兩天,老奶奶果然又來了,還帶來了他的孫子——那個叫言兒的高高青年。我們圍着桌子面對面地坐着,低低地垂下頭,臉色通紅。不敢說話。奶奶見我們害羞成這樣,微笑地對姐姐說:“這樣吧,小楓的家姐。青梅竹馬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談,我們去喝茶。今天我帶來了雲霧山茶。老身的茶藝不錯。”說着起來。

姐姐一半看好戲,一半好玩的走開。就隻剩下我們兩人。

“你,你好……”我像蚊子一樣輕輕吱出一聲。天哪,這是我嘛?以前我在上萬人的大會上演講都不會這樣。

青年倒是很大方,說道:“我們又見面了,小楓。差不多十八年了,我終于又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可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青年一怔,搔搔腦袋說:“好像奶奶忘了告訴你吧。真不意思。我叫田箴言,越州大學社會民俗學在讀研究生。”

“哇,你是越大的啊!你真行!”

我羨慕地說。我隻是就讀一個三流大學——明江學院,遠不如小妹何誰——她在樹輔大學裏,更不用提世界聞名的越州大學這類精英大學。

既然談開了,我也慢慢地抛開拘束與害羞。說實話,我從來沒有和一個男孩這麽交談過,以前我一直伴着姐姐,就讀的又是女校,哪有什麽機會結交同齡的男性,大學同校的家夥們我又看不上眼。倒是高考前和表哥呆過一段時日,隻是他爲人早熟,而且又有表嫂在場,我不好意思。

田箴言動動腿,說道:“坐久了,腿有點發麻。”

“真不好意思,我們走走去。”

老頭子曾經留學日本,把日本人那一套出口轉内銷地帶來,家裏唯一的椅子是躺椅,我們習慣盤膝坐在席子上——沒有塌塌米。

田箴言一動,站不起來,尴尬地從我笑笑。

我沒氣好笑地把他攙扶起來,站了一會兒,才可以動。

我們走了出去,房子附近是個大湖,清風搖荷,綠扇紛紛,風景倒是不賴。

我陪着他來到湖邊,想不到前幾天下大雨,荷花早早地展開白色的花蕾,點點朵朵,甚是妖麗。

“哇,你看你看!多可愛!”

我笑着蹦着,提起裙子興奮地過去。今天會見客人,我特意挑了件純白色的連衣裙,我身材高挑,适合穿裙子。

田箴言眯着眼睛看我彎腰采荷,吟道:“喜欣七月,小荷姣姣,人映菡萏,佳麗多姿。”

“讨厭!”

我撅撅小嘴假裝生氣。

一如所願,我和田箴言的關系像田奶奶希望的那樣發展下去。他不時來我家,十足便宜了姐姐,因爲箴言一來定有山裏美味。一日,吃過午飯,我泡了降暑的大麥茶,三個人圍坐在一起聊聊天。姐姐說道:“以前我聽爺爺說過,這邊龠山上有一棵千年老樟樹,樹有神靈。若是相戀的人兒在樹下祈禱,無論何種情形,也會緊緊聚在一起,特别靈驗。不妨今天下午出去,好好參拜?”

我和箴言不約而同地撇過頭,對視一眼,我頓時害羞地低下頭,不過想想也是,雖然和箴言在一起品嘗甜蜜蜜的滋味,但是心裏也不踏實,生怕什麽時候分離,去拜拜大樹,即使不如傳說中那麽靈驗,安慰安慰亦是好。況且天氣晴好,白雲多多,遮住了夏日裏毒辣辣的陽光,算作踏青未嘗不是一件美事。于是我說道:“姐姐也去嗎?”

姐姐說道:“這是你們小倆口的事情,我去瞎摻和什麽呀!而且,你也曉得,姐姐的體力可吃不消。”

我穿戴整齊,備好一籃夏日時令水果,沒有酒菜,怕高溫壞掉,就和箴言一起出發。沿着彎彎曲曲的山間小路,兩邊是茂密得有些黑漆漆的樹林,不禁有些害怕,東張西望。這時箴言溫柔地握住我的手,說道:“快到了。”

走到一片開闊地,前面好大一棵樟樹,樹冠如參天大傘,樹圍需多人合抱,這便是傳說中的龠山樹神。

我擺好祭祀的水果,十掌阖目,心中默默祈禱。

箴言問道:“小楓,你說了什麽呢?”

我說:“我在發誓。”

箴言笑笑:“定是一個很重的誓言吧。”

“是啊,我發誓說。若是我何楓背叛了箴言,就關在這黑樹林裏,永遠走不出去。”

箴言搖搖頭:“就這樣,林子誰都走的了。太輕了。”

我撅着嘴說道:“去去。也說說你的。”

箴言狡猾地說道:“我說,要是我離開小楓,下輩子投胎做小狗。”

我說:“不算不算,再來……”

嬉鬧之。

吃過晚飯,刮起大風大雨,電閃雷鳴。我拉着箴言說:“箴言,你看外面風雨這麽大,你硬要回去的話,萬一淋濕感冒怎麽辦?留下來住吧,反正房子大的緊。”

姐姐撇撇嘴:“心疼情郎喽。要不要我替你們準備一張大一點的雙人床啊?”

我臉一紅,其實我和箴言都是很傳統的人,雖然好的不得了,但是連接吻都沒有。一半是害羞,一半是保守。

“去去,給我弄一套被褥。我去收拾房間。”

在鄉下,夜裏并不是很熱,但是我卻渾身燥熱,翻來覆去睡不着。尋思:難道是箴言在隔壁的房間,因而春心蕩漾?天啊!我什麽時候成了這麽淫蕩的女子了啊!到外面去吹吹風吧,可能會清新一點。但是得小心别要姐姐發覺,省得這女子嚼舌頭說我發qing期到了。

我拖着鞋子悄悄走到湖邊,下過雨的夜很涼,我隻是穿了一件裸肩睡衣,不由地雙手抱住身子,蹲在岸邊。湖裏田雞們在呱呱戀愛,讨厭,怎麽聽田雞叫也像是在戀愛,我的面龐發燒起來。突然,我聽到一個咯咯的人說話:“啊呀,我說李家兄弟,你聽說了嗎?老何家的二姑娘和田家的小子好上了,看樣子不久我們就可以喝上喜酒了。”

我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根本沒有任何人,在那裏,趴着一隻有半個臉盆那麽大的牛蛙,正對着一隻停在荷葉上的田雞說人話。

等等……

田雞怎麽會說人話?一定是我春心蕩漾以至于失去判斷力産生幻覺。一定是這樣的。我這樣對自己說。

田雞說:“是呀,聽說兩人是青梅竹馬,好的不得了。但是我就是擔心一件事。那小姑娘知道田家的真正身份其實不是人,是……狐……”

突然田雞從荷葉上一躍,跳入水裏。

我轉過頭,看見箴言臉色煞白,白得就像敷了一層厚厚的白粉。

雖然田雞說的很突兀,但我還是聽清楚了,既然田雞牛蛙會說人話,那麽我戀愛的對象是狐也不稀奇了。我打量着箴言,看着他尖尖的臉頰,上翹的眼睛,越看越像狐……

“你,真的是狐?!”

我緩緩地說出,我希望箴言不要說是。

箴言眼光迷離,瞅着我許久,終于點點頭。

我一時呆住了,我喜歡的對象居然是非人的異類。真可笑,這怎麽可能?這好可怕!

我突然跑起來,連滾帶爬跑回家中,用力推醒姐姐:“快走,我們要快走!”

“啥事啦?我還想睡覺!”

我硬拉了姐姐起來,兩個女人隻穿了睡衣,拖着拖鞋,慌慌張張地快步行走在小山村的小徑上。我心中實在太亂了,自己喜歡的對象是狐,這些故事隻會發生在《聊齋志異》之類的書中,卻真實地發生在我身上。

風滾滾的卷起,吹的身上發涼,空中突兀地傳來一個炸雷似的聲音:“何楓,你怎能言而無信?”

一陣狂風急烈地将我卷起,我驚地大聲叫道:“姐姐!”

“妹妹!”姐姐驚慌失措地叫道。

我被風卷着,連連翻了好幾個跟鬥,哇哇尖叫,不禁想嘔吐。直到身下蓦然一空,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何楓,你忘記了今日你發的誓言了嘛?因爲你言而無信,我本可懲戒你。但是看在何先生的臉上,我就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今夜可以走出這片森林,我從此不幹涉你的任何事情!”

我掙紮着爬起來,右肩摔傷了,好痛啊!我摸摸受傷的地方,前面是好大一片黑影,借着淡淡的星光,勉強辨别出是一棵大樹莫非這就是龠山樹神,我說過的話,本來是和箴言的玩笑之舉,沒想到這麽快得到報應了。耳邊偶爾傳來貓頭鷹呱呱的怪叫,吓地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我應該向那個方向行走,但是我隻能這樣漫無目的地行走。拖鞋在風中丢了,我是赤着腳走的,幸好觸腳柔軟,踩着的乃是地上的樹葉。

天還是黑黑的,我什麽也看不清,走了很長時間,不知道現在在哪裏了。衣服穿的少,身子涼涼,我心中好害怕!我爲什麽要來這個該死的地方,如果我不來的話,就不會遇到這種可惡的事情了。天啊,我是不能活着走出這裏了,我累死了。

我索性坐在地上,落葉軟軟綿綿,但是擱着兩條光腿并不是非常舒服。累着太厲害了,感覺無所謂。

忽然遠處傳來陣陣吼叫,可把我吓得不輕,我慌慌張張地站起來,胡亂走開。像這樣保護良好的森林裏,住了幾條老狼并不是希罕事,我得抓緊避開。但是林海莽莽,我走到哪裏去?正當我亂蹿時,前面黑黑的空間中亮起兩個如電燈泡耀眼的碧綠眼睛,随即低低兩聲吼叫。

狼!我命休已!

那個綠燈泡的主人慢慢顯身黑暗之中,他長的很大個,大概有一頭小牛那麽大,尖尖的獠牙暴露于空氣中,不斷淌下發臭的口水。

我想跑,但是雙腿發軟,怎麽也動不了。完了,我死定了。姐姐、妹妹、爸媽,小楓先走一步,以後奈何橋邊相會。我突然又浮現箴言英俊的面頰,人死之前是不會騙自己的,雖然我害怕他的真實身份,可我真的是很喜歡他啊!

老狼大叫一聲,撲将上來。

我閉上眼睛,等待被咬碎的下場。一陣大風忽而起兮,把我摔在軟軟的地上。我睜開眼睛,箴言高大的身軀擋在我前面。

老狼大聲怒吼道:“姓田的,這是我找到的食物!山裏規矩,你少擋我的路!”

箴言冷冷地說道:“她是我的女人,我不允你傷害她!”

老狼叫道:“那就不要怨我中山老狼了!廢話少說,手底下見真功夫!”

老狼縱身一躍,和箴言纏鬥在一起,頓時落葉亂飛,草舞雲天,打的頗爲激烈。老狼一口咬住箴言的胳膊,後者揮臂摔開,重重一腳踢在老狼柔軟的小腹上,老狼霎時像被人痛打一頓的癞皮狗一樣,汪汪叫着跑開。

“你……沒事吧!”

我過去說道。箴言衣服亂七八糟,頭發如同一窩鳥巢,不住喘着粗氣,那隻手臂被老狼咬地鮮血淋淋,直往下滴。

“你受傷了,讓我爲你包一下。”

我撕下睡袍的一角,仔細地包好胳膊,不時,湧出的鮮血又染紅了白色的睡衣包紮布。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的,一個人也沒有說話。說實在的,現在我對箴言并布感到害怕,但是一時生疏,不知從何說起。半晌,箴言對我說:“好吧,我帶你走出去吧。”

他低頭看看我的兩個原本白潔細嫩的光腳,因爲叢林的荊棘和枯枝傷害而傷痕累累,于是突然伸手把我背起,我尖叫一聲,沒有反抗,隻是靜靜地趴在他結實寬闊的背脊上。

如果我走不出這個地方,我就得嫁給他。我并非讨厭他,隻是有點害怕,或許生活長了也就習慣。但是他卻肯帶我離開這裏,那麽他有可能永遠失去我。爲什麽?

我思索着,疲憊漸漸襲來,我打了個哈欠,慢慢地在他背上睡熟了。醒來時天色大亮,耳際鳥鳴爾爾,聞到花香。

箴言察覺我醒了,把我放下,指着前面已見袅袅炊煙的竹林說:“穿過這裏,你就可以走出這個地方,那麽你也就自由了。”

我看着他那雙眼角上翹的眼睛,問道:“你不放心我,一直跟着我吧。”

箴言眼神中閃過一絲光芒,下定決心似地搖搖頭,大聲道:“沒有。你走吧!”

我抓住他的胳膊,賴着不走:“我突然決定了,我不想走!”

箴言一怔,還沒有反映過來,我又說:“我任性啊,以後你得一輩子忍受我的壞脾氣!”

箴言終于明白我意思,大聲歡呼,興奮之餘,忽然摟住我,重重地親在我唇上,我初始發呆,繼而害羞,臉紅的不知道成什麽樣子。

回到荷田居,姐姐居然在床上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這女子,不知道是沉穩還是遲鈍。

自己的終身大事,當然得要和父母商量商量,電話裏也一時說不好,我暫時告别了姐姐和箴言,索性回到家裏。媽媽大驚小怪,問道:“小楓,出了什麽事體?怎地突然回來了?”

我怎麽說得出口啊!于是低着頭,一聲不吭。

倒是爸爸察言觀色,溫和地說道:“是不是遇見意中的男子了?”

我含羞點點頭。

爸爸說道:“天要下雨,娘(注:是女兒的意思)要嫁人,這是誰也阻不了的。你是我們最喜愛的女兒,讓我們看看未來女婿的品性吧。”

這麽說來,爸爸是默認了我們倆。

我趕忙把箴言叫來,翁婿見面,一開始手忙腳亂的。幸好箴言的人品相貌均讓父母滿意,而且田家與我們何家是世交,爸爸還認識田奶奶!

因爲我和箴言都還年輕,所以我們先舉行訂婚儀式。都是田家的親戚和箴言的狐朋狗友,倒是有幾個漂亮的女子,用嫉恨的眼神看着我,妒忌我搶了她們的意中人。田奶奶最高興,可憐的姐姐被田家的人灌得一塌糊塗,我急了,大聲說:“姐姐身體不好,别讓她多喝酒!”

一位親家嘻嘻笑道:“山裏的酒強身健體,多喝有益。來,小媳婦,你也喝幾口。”

我亦被灌得稀裏糊塗,最後居然看到山雞和野豬跳舞,姐姐和狗熊拼酒。可能是真的吧,箴言的朋友……

田奶奶看我醉的實在不成樣子,心疼孫媳,出面把我救出去,帶回房間。箴言聽說我醉酒,過來陪我。我撒嬌靠在他懷裏,突然想到一件事。

“來,讓我摸摸你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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