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炎的生命中,從沒有人能替代劉允文的地位。初中時的吳炎,正是叛逆的時期。那時阿寶家剛從遼東一帶搬來永順,同年齡的兩人,開始時并不能和睦相處。個子矮小的吳炎,能言善道,滿腦子古靈精怪。而阿寶那時已是個高一米七五的大孩子,天生的領袖風範,頓時吸引了班上同學的目光。這也才惹來了古靈精怪的吳炎,時不時出鬼點子捉弄他,惹的阿寶動粗打人。
吳炎天生倔強,尤其在知道父母親的豐功偉業之後,自骨子裏透發而出的牛勁,既使面對着高了他一個頭的阿寶,也是硬着頭皮上。兩人從初一打到初叁,幾乎是一見面就是動武,雙方家長爲此也沒少跑過學校領人。就在這麽樣的一個情形下,兩人的成績是一落千丈,除了省立十叁中之外,沒有别的學校可以念。
最後兩人還是一同進入了十叁中,剛進去之際,兩人還有些忐忑,畢竟十叁中那黑色威名,在初中同學的耳語裏,實在是可怕的很。可在領書的時候,兩人同時看到了對方,然後便在大庭廣衆之下開打。即便是以專收不良學生的十叁中,也從未曾有過學生在衆目睽睽之下打架的,這兩人就是建校以來的第一、第二人。好死不死兩人又剛好分到同一個班。
學校裏面所有的老師不管說什麽,都無法停止兩人一見面就打架的狀況,學校裏面甚至開出賭盤,賭兩人一天打幾場,誰勝多、誰負少。就在兩人升上二年級的時候,已經畢業一年的劉允文前來學校拜訪就學時的班導,也剛好是兩人的班導。
那時班導正在上課,劉允文瘦小的身子在門外探了探,輕輕的敲了幾下門,向同學們笑了笑說道「各位同學們,班導借我說下話好不好?」
「好。」同學們才不理會來的人是誰,反正隻要不上課便成。
班導搖了搖頭将劉允文拉出教室,兩人就在教室外聊了起來。不一會兩人便聽到教室中傳來乒乒梆梆的聲音,探頭一看,吳炎與阿寶兩人又打起來了。這時的兩人個子都已超過一米八,在班上是最高的兩個人,這一打起來,同學們拉都拉不開。
這時劉允文看班導隻是搖頭,卻不上前阻止兩人,便開口詢問的班導,從班導口中得知兩人打架已經是衆人皆知,且還在學校中開出賭盤來了。劉允文面上立即陰晴不定,慢慢的走近兩人,用着低沉中帶着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有?」
扭打成一團的兩人,不知道爲了什麽突然分開,滿臉驚恐的對着劉允文。劉允文卻是不理會兩人,轉身對着班導說「徐老師,這兩個學弟借我說下話好嗎?」
「嗯!」徐班導愣了一下,才點頭道「好。」
劉允文頭也不回的對着兩人說道「你們兩個跟我來。」随即快步離開教室。
兩人對望了眼冷哼一聲,便跟在劉允文的後頭,走出了教室。劉允文一路走到了頂樓,在屋頂上找了個角落招呼兩人在地闆上坐了下來。
「我叫劉允文,劉備的劉,允文允武的允文,是你們的學長。」
「吳炎、吳叁桂的吳,兩把火的炎。」
「洪天寶、洪水的洪,天下的天,寶貝的寶。」
「你們這麽打架多久了?」
洪天寶說道「四年。」吳炎也點頭同意。
「你們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還要讓父母爲你們操心多久。」還沒等兩人回答,劉允文又開口說道「從前、有個小孩,他的個性好強,雖然個不高,可敢拼敢殺,高中都還沒念完,就已經被外面的幫會給吸收,成了幫會外圍組織中的一員。這小孩不是不會念書,隻是小孩個子小,總有高大的孩子想欺負他,於是小孩受不了才開始反擊,沒想到打着打着,幫會的人就來問他,要不要加入幫會。小孩想說加入幫會之後,就不會再有人欺負他,於是便加入了。
小孩家裏的環境不好,母親早死,父親隻是個小工人,在幫會裏面,有人提供花費,餐餐大魚大肉的日子,馬上就讓小孩沉醉其中無法自拔。隻到有一天,小孩聽從幹部的話,帶領着七八的打手,去埋伏另一個幫會的幹部。事情辦的很成功,另一個幫會的幹部雖然沒死,但是也就此殘廢了,黑道仇殺、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小孩當然沒放在心上,反而揚揚得意。」劉允文說到這裏,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陰冷的神情,讓吳炎和洪天寶兩人心都涼了半節。
劉允文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就在事情過後不久,有一天晚上,小孩和幫會的同伴分開後,獨自回家,快到家裏的時候,突然一群人沖了出來,手中都拿着厚實的木棍,朝着小孩披頭蓋臉的打下來,小孩被打的好痛,對着家門口拼命的跑,好不容易跑到家門口,相依爲命的父親聽見外頭的吵鬧,也拿着裩棒沖了出來,對着追打小孩的那群人動了手,左右的鄰居大多是父親的同事,聽到父親的怒喝聲,也都沖了出來。不一會就将那群人給趕跑了。」
洪天寶不耐煩的說道「你是不是想說這是你以前的事情,你以前就是這樣被幫會出賣了,所以要勸我們改過向上,别讓家裏擔心這些鳥話。是的話就别多說了,你不覺得你編的故事很假嘛?」
劉允文也不理會洪天寶的叫嚣,猶自淡淡的說着「小孩知道這一定是幫會裏面的人出賣他,拿起地上人家遺落的棍棒,便要回幫會裏面讨個公道。卻被父親一把拉住,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在臉上。憤怒至極的父親不由小孩分說,便将小孩關在房間裏面。小孩從門縫中看到父親坐在廳裏,知道父親今晚肯定是不睡覺守着自己,於是小孩在氣憤中帶着一絲不甘心的念頭,輕輕的睡了過去。
隔天小孩直睡到日上叁竿才起床,拉開房門一看,沒有父親的影子。小孩知道父親工作去了。於是小孩拿着昨天撿來的棍棒,回到了幫會,把那個指使他去埋伏的幹部,狠狠的打了一頓,并在分堂裏面所有人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出來。小孩原想,這事情是幹部私下指示他去做的,要扛責任也不該是他一個加入幫會沒多久的普通成員該做的。當下分堂裏所有的幫會成員都支持他,連分堂堂主也都沒爲幹部說話,着實讓小孩狠狠的出了口惡氣。小孩還興奮的對着同伴們說,幫會裏面有幹部就沒有他,并且得到大部分會衆的支持。
分堂堂主立即帶領着衆人去小飯館喝酒,喝完酒之後小孩一人醉醺醺的走上回家的路。同樣是快到家裏的時候,也同樣是一群人沖了出來,但是已經喝醉了的小孩,不能向昨天一樣跑回家。小孩的父親那天回到家,沒看見小孩。當天小孩的父親便開着門,坐在椅子上等着小孩回家。
小孩的父親遠遠的就看到,有群人在追打一個人,而被追打的那人,隐隐約約好像就是小孩,於是小孩的父親,連忙跑了過去,拿着裩棒逼開了追打小孩的一群人。小孩的父親半推半抱的,将醉到連路都走不好的小孩送進了家裏,接着将門關上,擋住了行兇那群人的追打。
半醉半醒的小孩被棍棒打的好痛,一被父親推進門就倒在地上,痛的爬不起來,小孩趴在地上,心裏覺得好害怕,将身體緊緊的縮成一團不敢有任何的動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的吵鬧聲不見了,小孩這才想起父親還在外頭,連忙沖了出去。已經倒在血泊中的父親,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口中似乎在說着什麽。小孩連忙趴在父親的嘴邊,想聽清楚父親在說什麽。隻聽見神志不清的父親,不斷的念着『小文、快跑。小文、快跑。快跑。』
小孩急的哭了,拼命的敲打着鄰居的門,求鄰居幫忙救救他父親。可是小孩全然沒想到前陣子,加入幫會的時候,對着左右鄰居的惡行惡狀。這下子又不知道去哪惹來那麽多兇神惡煞,鄰居們隻肯打電話報警,不肯幫忙小孩,将小孩的父親送到醫院。
等公安來了的時候,小孩父親的身體,早已失卻了溫度,小孩從此再也沒有父親。」
吳炎低頭沉默不語,洪天寶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很感人的故事,不過……」
「閉嘴、豬頭。」吳炎打斷洪天寶的話。
劉允文像是看着兩人,又像是什麽都沒看,語調輕緩的繼續說道「小孩祖輩的親戚得到消息趕來,協助小孩處理父親的後事,那段時間裏小孩像是傻了,不言、不語、不哭、不笑、不吃、不喝。就隻是坐在父親最後坐過的椅子上,任誰都拉不開他。這時有個親戚,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了封信,交給了小孩。
那封信,是小孩父親在前一天夜裏,将小孩關在房間裏的那個夜晚,徹夜不眠守在廳裏的那個夜晚,頂着疲憊的身軀,寫下來的信,一些他很想對小孩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的話。」劉允文看着兩人,平靜的說道「那小孩是我沒錯,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們想看我父親寫給我的信,還是想看你們家人寫給你的信?」
洪天寶怒道「你他媽少詛咒我,老子才不會加入黑幫,混什麽黑社會。」
劉允文冷冷一笑「你們兩個從初中一直打到高二,你認爲外面會一點風聲都沒有嗎?早期聽說是一大一小,現在你們兩個身材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外面的人才會遲遲沒有來吸收你們,不爲什麽,隻是因爲目标有兩個,可兩個都是對頭,所以能加入幫會的隻有一個,另一個要嘛讓他死,要嘛讓他終身殘廢。等你們兩個其中之一,開始明顯占優勢的時候,他們就會來了,那時、實力強的未必會接受幫會的吸收,可是實力弱的那人,肯定會借助幫會的力量,擊倒另一個人。依照幫會裏面的手段,我猜應該是會在一場亂戰之中,讓勢弱的那人,重傷、甚至殺死另一個人,藉此達到控制這人的目的。從此以後,不論你們留下的是誰,都隻有一條路,一條沒有機會回頭的不歸路。」
吳炎和洪天寶兩人都愣在當場,似乎是完全沒有想像到這個可能,劉允文也不管兩人的反應繼續說道「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試一下,看看哪個人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之内都打輸,另一個則是都打赢。一個禮拜之後,要是這裏的地頭蛇,鐵古會沒來吸收你們兩個其中之一,我就把你們倆捧成永順第一大幫會的老大。」說完後,劉允文轉身就走。
吳炎和洪天寶對望一眼,洪天寶開口說道「你信嘛?」
吳炎冷着張臉,斷斷續續的說道「兩年前,有過這麽一段新聞,我記得。」
「硬币、子還是抽牌子?」
「抽牌。」
「兩人各抽一張,看合起來是單還是雙。」
「我要單。」
「好。」
兩人依照的劉允文留下的計謀,裝模做戲還不到一個禮拜,假裝勢弱洪天寶已經收到四個幫會傳達來的訊息。而在洪天寶還沒答應任何一個幫會的要求之前,吳炎也在回家的路上,被好幾批人警告,要吳炎小心點。情勢的發展,完全出乎兩個還沒出社會的大男孩的意料之外。
又過了一陣子,事情卻不知不覺的平息了,但兩人還是都有如驚弓之鳥一般,卻又不知道爲什麽。後來洪天寶将事情都告訴洪父之後,洪父出面打聽,才知道是劉允文放出風聲,誰要動這兩人,就是死。這才斷絕了各個幫會吸收這兩人的心思。
從此兩人才開始有話說,最起碼不會一見面就動手。在兩人高叁那年,吳炎才從班導的口中,得到劉允文的下落,兩人一起前往拜訪。
劉允文對兩人的到來有些訝異,可還是讓兩人進入了他租的小房。小房裏面沒其他的東西,一張床、一個水壺、一個木架子放衣服。劉允文的生活的環境,讓兩人大吃一驚。劉允文也不多客套,從床鋪底下拿出個小木盒,拿出了一封信給兩人看看。待兩人看完之後,便将兩人推出房外。
兩人出了劉允文的房子之後,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呆呆的愣在那裏,直到天色盡墨之後,兩人才踏上回家的路。從那天起,兩人開始用功念書,遇到不懂的地方,并不是問班導,而是拿到劉允文家中,向劉允文詢問。後來洪父訝異洪天寶的改變,花的點小錢調查,才知道又是這個劉允文,於是便使盡辦法,将劉允文請來自己的工廠做事。
本來兩人還打算與劉允文結拜,可劉允文一直不答應,最後雖然沒有結拜,可兩人還是把劉允文當作自己大哥一般的對待,兩家的家長在知道實情之後,也開心的對待劉允文。兩家人都知道劉允文早年喪母、少年喪父,身邊再也沒有親人,所以逢年過節都是兩家輪流招呼劉允文,絲毫不讓劉允文有拒絕的念頭,直至今日。
兩人離開了劉允文的宿舍,吳炎還沒走到家門口,便看到文文坐在門前。文文一看見吳炎,高興的跳了起來,飛奔到吳炎的懷抱中「哥、你回來了。」
「喔。」吳炎将文文身子拉開,上下打量着文文「文文長大羅,不再是小女孩了。」
文文也站直身體,好好的看着吳炎「哥你也變老了。」
「切。」吳炎摸摸文文的小腦袋瓜「走了,回家吧。」
文文點點頭,快步走進家門大聲叫道「爸、媽,哥回來了。」
吳爸聞聲隻轉頭看看,便又回頭看着電視。吳媽則是快步的從廚房中,走了出來,高興的拉着吳炎的手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吳媽抓了抓吳炎的臂膀,又拍了拍才又開口對吳炎說道「先去陪你爸坐會,晚飯待會就好。」
「嗯、媽。」吳炎走到吳爸身邊說道「爸、我回來了。」
「嗯。」吳爸等吳炎坐下之後,才開口問道「你剛去哪了,怎麽一回來就往外跑?」
「家裏面沒人,我和阿寶去找劉哥。」
「書念的還好吧?」
「兩年内畢業沒問題,現在已經在找碩士論文的題目了。」
「有沒有比較親近的女孩子,什麽時候帶回來給你媽瞧瞧,讓他少擔這份心。」
「爸!」吳炎叫道「我……」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叫這麽大聲幹麻?」
吳炎好沒氣道「沒有啦。」
吳爸先回頭看了看廚房,才小聲的對吳炎問道「你前幾天,在遊戲裏大大的出了鋒頭,感覺怎麽樣?」
吳炎也擡頭看着廚房小聲的說道「爽。」
「你媽可氣惱了,等下吃飯的時候,我會唱黑臉罵你,到時候你媽定會護着你,你就沒事了。」
吳炎連忙點頭應道「謝謝爸。」
「好了,你媽手腳沒那麽快,你先去洗個澡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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