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馬緻遠
我叫李影,出生于山東中部某個很普通的農村,家人也都是地道的農民,指望家裏的幾畝地和附近工廠上班掙些工資,日子倒也過的舒适。我大學畢業便留在了青島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雖然也是掙着糊口的錢,但最起碼在老家人看來幹着體面的工作。
公司經營石油開采設備生意,作爲小業務員,我隻能每天奔波忙碌,客戶不是在茫茫草原就是在大漠戈壁,好不容易回趟辦公室,銷售總監王克昨天卻通知我随時待命,貌似公司又有幾個新客戶需要維護。
“王哥,哪裏的客戶啊?在我的片區嗎?”我看着王克神情嚴肅的盯着手裏的客戶反饋文件。王克皺着眉頭,歎了口氣說:“小李,你明天和我去重慶走一趟,中石油在重慶那邊有個作業區出了些問題,現在初步懷疑是我們的設備原因!”
“重慶?那邊是滕小強的業務範圍吧?”我奇怪的說道。
“公司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現在業務片區劃分隻是暫時的,再說,我也希望你能把西南那塊業務發展起來!小滕,我單獨找他吧……”王克平靜的說。
看來,這件事情昨天就已經決定了,今天隻是通知我一下而已。不過說起來,王克這個人對我還是相當不錯的,初進公司的時候,可以說無論人脈還是經驗我都無限接近于零,但王克一直鼓勵我走出去積累經驗,業務上也經常幫扶指導,按他自己的說法,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王哥,說實話,我不想去……一是因爲我這次去大慶一個多月了才剛回來,二是因爲這終究不是我的片區,滕小強已經幾次暗示過我了,總這樣不太好吧……”我爲難的說道。
“你這個年齡不能懈怠,我二十出頭的時候連續三年沒休息過一天,你以爲你王哥我的工資是白給的?再說了,小滕我正準備找他談話,這孩子工作還是沒問題的,但有些行爲不符合公司要求;給他劃分的大片區已經一年多的時間,連200萬銷售額都做不到,還一直抵觸公司給他安排的片區經理,這是不行的。我們公司的産品都是大宗設備,單件價值就達到上百萬,區區兩百萬的銷售額都做不到還做什麽片區經理!”王克擡頭看着我繼續說: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已經給邊總遞交了材料,邊總批複了,下一步你要準備赴任大區經理的位置。所以,有些事,還是以公司利益爲重,不要誤了你的前途。”
“好吧……!”我也沒話可說了。
“行了,去準備下出差的資料吧!另外準備一身戶外的衣服,最好是沖鋒衣,這次我們去的地方有些偏僻……”
“可兄弟我窮啊……哪有錢買沖鋒衣……”我無奈的看着他。
“你這家夥,又沒女朋友,工資都花哪去了!算了,我給你準備吧,算你借我的!”王克翻了下白眼。
走出王克辦公室,我看見滕小強正好從我旁邊過去,我張了張嘴,還是沒作聲回了小格子間。“唉……這家夥那裏不好交代啊!本來就小心眼,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想……算了,庸人自擾,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你剛才想說什麽?”沒想到他又返回來了。
“沒事,我想起個事一下又忘了……”我笑了笑說。
“看你神神叨叨的,不會是準備去十八裏坡接我的班去吧?去吧去吧!那裏可是個好地方……”滕小強笑眯眯的說道,嘴角帶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啊……”我心裏感覺有些異樣。
“對了,那個工程出什麽問題了?”我問道。
“沒什麽大問題,應該是中石油的施工人員不熟悉我們新設備的操作規程,打水平井的時候鑽頭損壞了!”滕小強說道。
“你沒去現場看?”
“嗯……看了,确實是水平井施工的時候鑽頭損壞,還有個事情我沒和他們那方的人員說。一般像我們公司的鑽頭偶爾也會出現損壞的情況,比如地層複雜的情況下鑽井進度過快或鑽頭快到壽命由于疲勞損壞。但我看了下他們現場的地震測試儀,地震波顯示地下應該是一整塊的岩層,沒有什麽特殊結構,他們施工人員以爲是鑽頭的質量原因。”滕小強想了想說道。
“哦,去了看看再說吧!”我不置可否。
“你不覺得挺有意思嗎?”滕小強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
“是有點奇怪,貌似比我們油井鑽頭硬度高的岩石還沒碰到過……”
“嗯,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對了,公司開會決定讓我和你的片區互換,王總和你說了沒有?”
“這個倒沒有,不過王總說讓我開發西南片區。”我說道。
“好好幹!你滕哥我是玩不轉那邊了,去見識見識祖國壯麗的山河大川吧……哈哈!”滕小強拍了拍我肩膀,回了他辦公室。
……
第二天,王克把包甩給我:“東西齊活!走吧!”我打開包一看,沖鋒衣,手電,防水靴,戶外帳篷等一應俱全。
“王哥,你這是準備去野營嗎?搞這麽多東西?”
“你懂什麽,這叫有備無患!我們去的地方除了油田的鑽井隊,連個牛毛都沒有,你還指望鑽井隊那幫大爺給你準備嗎?”王克習慣性的皺着眉頭。
去重慶的火車慢慢開動,一路看着沿途的風景,心裏不知怎麽隐隐有些不平靜。按說我早就已經習慣在火車上的日子,一年大概也得有五分之一的時間是在各種顔色的火車上度過吧,但這次,我總覺得這次計劃外的旅程不會那麽平靜……火車進入重慶境内,兩邊已經能看見遠處的崇山峻嶺,綠色的植被郁郁蔥蔥,這在幹旱的北方是永遠見不到的美景。
“王哥,我們這次去用不用見他們的領導?畢竟這也算是不小的事故。”我問道。
“不用,換完新鑽頭我們就走。到了重慶我先帶你去見個朋友,和你差不多年齡,人家可已經是地質勘探研究員了!”王克帶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說道,見我不做聲,他也沒再說什麽,躺到鋪位上眯起來。
……
“李影,這是張毅,重慶地質研究所研究員;張毅,這是李影,我帶的兵!”王克指着面前又黑又瘦跟湘妃竹似的一人說道。
“胖……胖蛋!”我看着眼前的人瞪着眼睛驚道。
王克一臉古怪的神情看着我,這張毅怎麽說也和胖不沾邊,五官棱角分明,頂着一頭短短的毛寸,雖不算高,卻瘦的貌似隻剩下骨架,臉膛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從事地質工作。
“是我,認不出來了吧?哈哈!真是躲都躲不開,哪裏都有你啊!”張毅笑嘻嘻的說道。
“你們倆認識?”王克也看出不對勁。
“豈止是認識啊!王哥,這家夥是我發小,你是不知道啊,他小時候就喜歡圍着樹摸知了猴,現在果然還是幹刨土的活!哈哈!”我笑着說。
“滾一邊去!你才刨土!我這叫地質研究員,懂不?”張毅笑罵道。
“我們倆快有十年沒見面了,大學我在青島,聽說他去了西部,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見到了,真是緣分啊!胖蛋!”我邊走邊說道。
“原來是這樣,你們倆認識正好,我省事了,哈哈!”王克說話也随意起來。
“走,上車,我替你們接風!帶你們嘗嘗重慶的麻辣小龍蝦!”張毅拎着包滿面紅光。
我心裏也很興奮,說起來,從上大學後我們就沒見過面了,至今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倆在村裏摸鳥蛋,下河,捉知了猴。但自從八歲那年在小破廟發生的事後,張毅就和我疏遠了不少,現在想來,應該是父母的囑咐吧,畢竟都是家裏的獨子,那次張毅也發了幾天燒,父母心理上總會有些疙瘩。但我們不在村裏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混在一起玩耍。
重慶的夜晚和青島還是有些不一樣,七月中旬的空氣彌漫着潮濕的味道,但路邊大排檔吆五喝六的氣氛給人一種特别親切的感覺。
“這次你們來重慶幹啥?”張毅邊吃邊說道。
“主要還是爲了工程現場那件事,正好你也在,随我們去一趟吧!有些地質方面的事我們也不太懂。”王克說道。
他還是有這方面的考慮,畢竟到了他這個位置,事情考慮的比我要全面,有個地質專家可以省去好多扯皮的責任問題。
“行啊!這幾天正好我也沒什麽事情,重慶這邊都有高溫假,我就随你們去山裏呆幾天。你們去的那個地方我聽過,屬于大巴山系,以前我外出勘探的時候去過那附近,也省得找向導了!”
“還用找向導?”我奇怪的說道。
“嗯!你沒去過重慶的山林不知道,大巴山區那邊到鄉鎮還好說,要是再往深處走就沒有公路了,車隻能放在鎮上。有些地方周圍連村莊都隔得很遠,比如你們這次去的地方,是十八裏坡鎮的一片無人區,周圍最近的村莊也有七十多公裏遠,那個地方叫烏鴉溝;去年我尋找一種頁岩的時候去過那附近的邊緣地區,根據岩石表象看,裏面應該會存在油氣儲藏,是一種很古老的岩石結構。附近村民平時也沒有去過烏鴉溝裏面的,據他們說平時村民也極少有去那裏面的,人迹罕至。就是在烏鴉溝附近的老采藥人都容易在邊緣迷路,轉悠好幾天出不來很正常。上次我隻是在烏鴉溝邊緣采集了一些岩石樣本,也沒有進去過,畢竟他們當地有些地方挺邪乎的,沒必要去冒那個險。”張毅放下手中的龍蝦頭,認真的說道。
“你這膽子小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了?還邪乎……”我鄙夷的看着他。
“你還别不信!你聽過前段時間網上盛傳的大巴車事件沒?就是一輛經過武隆山區的長途大巴車,司機晚上開車太疲勞了,在山路上走了一會兒就迷迷瞪瞪的,車上的乘客也都已經睡着了,因爲長途客車都有備用司機,他們倒也睡的安穩。誰知道副駕司機看着山路挺寬,覺得沒事,一放松也迷瞪過去了,等他睜眼一看,車已經開下了山路,快到縣城了!而司機竟然在打呼噜!要知道,那段山路沒有九十個彎也有七十個!你怎麽解釋?另外,告訴你,這次我隻帶你們去烏鴉溝邊緣,作業隊就在那邊作業,裏面你們誰都别進去!記住了啊!上次去采集标本,我指南針都失靈了,那邊磁場确實不正常,而且參天的大樹密密麻麻,灌木叢到處都是,真要迷路麻煩的很,這可不是在平原地帶!”張毅眨巴着眼,越說越嚴肅。
“好吧!好吧!我們有病才進去!作業隊反正在外面,幹完活咱們就回來了,放心吧!喝酒!”我端起酒杯笑道。
“張毅,你不是開玩笑?那我們還得再準備點東西,有備無患!指南針真的失靈也不至于手忙腳亂。”王克想了想說道。
“王總說的有道理!說實話,我雖然常年在外面,但在這種林子裏迷路也抓瞎!”張毅無奈的說。
“嗯!好了,咱們走一個!别談這個了,喝完酒好好睡一覺,明天出發!”我和張毅碰了下酒杯。
“好!來!看看你小子酒量見沒見漲!哈哈……”
……
“王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了?”我沖完涼躺在賓館的床上看着王克。他點着一棵煙眼睛看着窗外,煙霧缭繞,半天也沒放進嘴裏。
“算是吧……!這次也許不該帶你出來……”他習慣性的皺着眉頭,順手把一口也沒抽的煙摁滅在煙灰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