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寒夜的醫院顯得格外安靜且陰冷,隻有中心裏面的那棟樓上透出的點點燈光,才爲這片死寂帶來了一點點的人氣。大概是應爲晚飯的原因,衆人都沒有顧忌,敞開了自己的酒量,大喝特喝。特别是盛無邪和謝陽平兩個人,他們拼得上了火,最後都是大醉不省人事。謝陽平要稍微好點,他還能搖搖晃晃的站着,當然是無意識的那種。好在他在三院有房子,離三院也不是太遠。倒是那個如同一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的盛無邪,着實讓紫夢頭疼了好一會兒。還好還有一個李大偉還清醒着。似乎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才一直都沒有喝酒一樣。紫夢撥了電話,問周霸要了盛無邪家的具體地址後,李大偉幫着紫夢,把盛無邪那個死豬給拖了回去。
一棟三層的小樓,合計也有十來個房間,裝修得很幹淨樸素,看着挺氣派的。大多數的房子都是租出去的,而且盛無邪的父母也不住在這裏,他們在别的地方還有另外的房子。隻有盛無邪爲了就近上學的原因,才住在這裏。估計就是因爲沒有父母二十四小時給管着,盛無邪才敢這麽肆無忌憚的大喝特喝。誰要是當着父母這麽幹,不是被揍個半死,就是被唠叨個半死。紫夢從盛無邪的口袋裏面掏出鑰匙來,打開門把他給安頓好,這才帶上門,走了出來。
“謝謝,第一天才見面,就給你添麻煩了。”
面對着紫夢的道謝。李大偉隻是腼腆的笑了笑,并沒有說什麽。他一向是不喝酒的。在大學的時候,宿舍裏面的其他兄弟都指望着他來收拾殘局呢。他早就習慣了。酒這個東西,喝有喝的好處,不喝也有不喝的好處。
其他人都是走的走,散的散。李大偉和紫夢一起往三院走去。李大偉這個人很少主動說話,一路上,兩個人隻是默默的走着,紫夢最後忍不住問道:“你也是住院的麽?三院沒給你分配房子?”
“嗯,我的宿舍就在你的旁邊。”李大偉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分房子?談何容易,才工作的新人,上面的人給你安排個不收錢的地方給住住,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做人要知足,不要得隴望蜀。
紫夢搞不清楚這個旁邊是什麽意思。在她印象中,她房間的左邊是樓道,右邊則是個空房間。走了一會兒,紫夢又問道:“今天晚上值班的護士是誰?”
“除了張惠娟外,另外兩個人輪流值班。一個上半夜,一個下半夜。一天後互換一下。”
“我說她們的工作怎麽那麽清閑。”紫夢笑了一笑。果然,不出她所料。隻要用了你,就不會讓你那麽輕松。這不一個白天加半個晚上,時間早就超過八小時了。隻不過這個所謂“值班”,工作内容其實還是和白天一樣,甚至是更輕松,基本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做。畢竟,那些人隻是網迷而已,有不是什麽重病患者,不會半夜病情發作,跑去按急救鈴。隻能說,這個網絡成瘾防治中心很像醫院,卻又不是醫院。按照紫夢現在的感覺,這個中心其實就是半個學校,再加半個軍營、半個醫院的怪異混合體。
走到醫院,天色已經很晚了。操場上伸手不見五指。東邊的住院樓已經是一片黑暗。隻有防控中心這裏,從二樓到六樓都亮着燈。不時還會有人影來往,或者是響起一兩聲發洩的怪叫聲。隻有七樓,一片黑色,隻有中間附近孤零零的亮着一盞燈。紫夢看在眼裏,隻有苦笑了一下。
“聽說你是管七樓?”
一直不怎麽開口說話的李大偉突然主動的問了一個問題。
紫夢相當意外,不過她還是答道:“是的,隻有兩個人,應該很輕松。”
“隻怕未必。”不知道爲什麽,李大偉的話中充滿了寒氣。
“嗯?”紫夢一呆,她聽出了李大偉話中的深意,“請問,你是指什麽意思?”
李大偉突然驚覺,他連忙擠出了幾分笑容,解釋道:“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七樓上都是成年人。作爲成年人,他們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無論你說什麽,他們都不會輕信,甚至會對你抱着懷疑的敵視态度,所以相應的想要他們戒掉網瘾,會比較棘手。”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紫夢連連點頭。确實,人的頑固程度和他的年齡是成反比的。說服一個頑固的老頭子,大概要比登上珠穆朗瑪峰還難。而且李大偉是被嚴君逸他們标最低的一顆星的唯一一個人。他的話的可信度,應該說是相當高的。
李大偉陪着紫夢笑了幾下,說老實話,這個時候的他是有點心虛。剛才那句話絕對不是他一開始想說的那個内容。不過意思上還是很類似的。也算是變相提醒紫夢一下。如果以後出現什麽問題,那就不是他的責任了。
紫夢又停下了腳步,好奇的問道:“對了,你負責的是什麽?”
“我是輔助謝大夫一起負責二到六樓的患者。”
果然是個二線角色。紫夢現在才覺得,曾海防能讓她負責兩個人,确實是屬于“另眼相看”了。
紫夢想着,又不經意的問道:“謝大夫他怎麽到現在還是個主治?按理說應該由主任醫師來負責會比較好,他們的經驗也豐富一點。”
不想李大偉他其實也挺敏感的,一聽是這個話題,急忙說道:“我不知道。不過他升主任也快了。也就是這幾個月問題。”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有四年才能升主治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熬出個頭。”紫夢笑道。醫生這個行當就是這樣,不是你水平夠了,就可以直接提升你的職稱。花相當的時間,來積累足夠的經驗,也是非常重要的。
“嗯,嗯。”李大偉随便的應了兩句。顯然他是不願多談這方面的事情。雖然這是每一個醫生都應該關心的東西。紫夢見機便換了個話題,問了點有關李大偉原來的學校的事情。李大偉是在B市醫科大學畢業的,而他本人确實甘肅的。在這個S市,真的可以說是人生地不熟。難怪他爲人會那麽謹慎。這也不失爲一個很好的自保辦法。
兩人又談了一會。總的來說,紫夢對他的印象還可以,李大偉可以說是一個少說多做的人。在實際工作上,很下力氣。隻不過,現在的社會是一個“注意力”至上的社會,多做少說的人總是比較吃虧的。
“好了,我到了,要不要進來坐坐,喝杯茶?”紫夢站在自己的宿舍門口,邊掏鑰匙邊問道。
李大偉連連搖頭,“不用了,我的房間就在那邊。”随着他伸手一指樓道那邊,紫夢這才發現,他的房間和自己的房間隻隔了一個房間和樓道,還是非常近的。“我右邊的那個就是謝大夫的,如果他值班的話,就睡在那裏。”他又指了指和紫夢的房間隻隔了一個樓道的房間說道。那個房間的房門嚴嚴實實的關着。也不知道謝陽平他是直接回家了,還是在這裏關起門來睡覺。紫夢還以爲那邊全都是空房間,沒想到,謝陽平和李大偉是住在那邊的。
“那護士她們的房間?”紫夢追問了一句。
“她們的房間在這裏。”李大偉指了指紫夢房間的右邊。在右邊還有好幾個房間,不過都是是關着門也沒有亮燈,也就是說并沒有人在。紫夢也估計着,她們可能是正在送爛醉的謝陽平回家途中。看來,張惠娟安排的時候就是以樓道來分隔男女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你也早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紫夢說着,掏出了鑰匙就要開門,但他手中的鑰匙無論如何都插不進鑰匙孔裏面去。李大偉還沒邁步,就看到紫夢在這裏忙得手忙腳亂的。
“怪了,下午張大姐給我鑰匙的時候,還好好的。”紫夢嘀咕着,拿着鑰匙往東邊走了一段距離,在二樓的燈光下面,仔細的打量着自己的鑰匙。沒錯,确實是下午張惠娟給她的那把鑰匙。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門前,再試了試,還是沒有用,根本沒法打開門。
這個時候就是男人出面的時候了。李大偉說道:“這樣吧。我去幫你換一把。護士長應該還沒有回去。”
“謝謝。麻煩你了。”紫夢舒了一口氣,說着把鑰匙遞給了李大偉。
看着李大偉接過鑰匙轉身就走後,紫夢無奈的站在門口,她也沒有想到,這種倒黴的事情怎麽會落在她的頭上,明明今天下午試驗鑰匙的時候,還試得好好的,應手就開。怎麽到了晚上就不行了?紫夢想着,彎下了腰,借着自己鑰匙鏈上的熒光裝飾的弱光,打量起房門上的鎖來。
可她玩玩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從操場那邊花壇的陰影裏面竄了出來,快速跑到了她的後面。紫夢還以爲是李大偉,她頭也沒擡,說道:“我知道原因了。你可以不用……”
她的話音沒落,那個黑影就揮動着手中的棍子對着紫夢的頭部狠狠的就是一下。還好就在那個時候,紫夢彎腰彎得時間長了,一個踉跄身子低了一下,黑影的一棍揮空,隻聽到“碰”的一聲,棍子狠狠的砸在了門上,那薄薄的門闆立刻被砸出了一個洞,棍子也被裂開的門闆給夾住了。紫夢真的這突如起來的聲響吓了一跳。可她低着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身體自然是本能的往起一擡,她的頭不偏不倚的撞在了身後那個黑影的下巴上。
那黑影一個悶哼。連棒子都忘記拽出來。隻知道捂着嘴巴,蹲在地上。還好,他之前并沒有說話的打算,不然突然這一下子,絕對能讓他自己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下來。當然,紫夢的腦袋也不好過。她就知道自己的腦袋,嗡的一下,一股難以抵抗的痛感,立刻流遍了她的全身。她還是彎着腰,急忙後退了幾步,用手捂着頭,“淚眼汪汪”的看着那個人。一樓的走廊裏面,正好避開了上面的燈光。紫夢除了看出他穿了一身的病号服外,這個人的身高,相貌特征等關鍵地方卻都什麽都看不清。
“你是什麽人?”紫夢不停的輕輕揉着自己頭上的包,嚴厲的問道。這個人當然是不懷好意的。隻是紫夢她不明白,她才來這裏才幾個小時,而且一來就廣拉關系網,讨好那麽同事。按理來說,她沒有得罪人,也不可能得罪人。
那個人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除非他是傻了。可以想象的出來,能謀劃出這種襲擊計劃的人,怎麽可能是傻子?爲防止和紫夢對上眼,以後被紫夢認出來,他根本沒有再去看紫夢一眼。同時也是爲了防止聲音被認出來,他也沒有說一句話,甚至就連下巴上傳來的劇痛,他都忍了,真正是一聲不吭。他在地上蹲了一會,等下巴稍微好受了一點,便直接轉身彎着腰,沖到了操場那邊。很快便消失在三院的院門外。就在他經過樓上的燈光的照射區域的一瞬間,紫夢更加明顯的看到了他那身蘭白相間的病号服。這個過程中,她也隻有眼睜睜的看着這個人跑路。她可不像嚴君逸那樣練過幾手,面對着一個身強體壯的男性疑犯,一個弱女子追上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就在紫夢不停的揉着頭,觀察那個兇器造成的慘狀的時候,李大偉帶着鑰匙匆匆的趕來,一看見好端端的門上多出來的這根骨刺,頓時被吓了一跳。
“這,這是?”他指着那個棍子,結巴着問道。總不會是這個女人等了半天,一時心急發飙的結果吧。但是紫夢之前留給他們的印象還不錯,是個懂禮貌,處世活絡的女人,這樣偏激的行爲,絕對不會是她做出來的。
紫夢隻有笑了笑,說道:“有人‘好心’幫我開門。結果沒幫上。”反正在場的隻有那個犯人和她兩個人而已,她說是自己砸的也好,說是别人砸的也好,對于局外人來說,并沒有什麽區别。紫夢就是這樣考慮,而決定不宣揚這個事情。而且,這樣的事情鬧大了,對整個防治中心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
李大偉張着嘴,呆呆的看着那根棍子,打心裏泛起了一股股的寒意。同時他也對紫夢這個女人心服不已。難以想象,作爲一個女人,遇到了這樣的突發qing況,她居然還能如此的鎮定。當然他是不知道,這樣的鎮定,其實是在紫夢幻界遊戲中被人逼着練出來的。早在紫夢沒有加入逍遙劍派之前,她就被迫帶着自己的一幫姊妹進行過一場異常驚險的逃亡。那個時候,跟在他們後面追殺的人,無疑要比剛才這個人要狠毒得多。他們可是是存心想要了她們的命。而剛才那個人,顯然隻是想吓她一下而已。不然那一棍子就不會是平着揮動,并導緻其最終打到門上。如果是想傷害她的身體,那應該是由上而下,向她的頭部豎着揮棍。那樣絕對不會失手,紫夢也不可能躲得開來。
紫夢也看着那個那個棍子,自言自語道:“我到底得罪了誰?”
李大偉一陣沉默,雖然他比紫夢來得早。但是他爲人很低調,平時就很少理會那些工作以外的雜事。有一些事情,他并不知道。就算他知道點什麽,也無法把那些事情同紫夢的遇襲聯系起來。畢竟,這裏是醫院,是以治病救人爲宗旨的,哪有什麽化不開的矛盾,需要用到這麽極端的手段?
他想着自己心思的同時,把鑰匙遞給了紫夢。紫夢隻是笑了笑,并沒有伸手來接。已經沒有必要了。就在她剛才遇襲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鑰匙孔是被人故意堵上的。用的是醫院裏面最常見的那種薄薄的手術刀,就刀刃斷在裏面,并且把鑰匙孔塞得滿滿的,這就難怪她的鑰匙沒法插進去。
“那怎麽辦?”李大偉有點束手無策。既然連鎖都被破壞了,這不是就注定了紫夢沒法回自己的房間麽?初春的夜晚又是那麽的冷。
“嗯,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我可以去住旅店。哎呀,不好,我身份證還放在房間裏面。總不能去住黑店吧。”紫夢皺着眉頭爲難的說道。男人去住那種不要檢查身份證的非正規“旅店”,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可她一個女人去住的話。那就要惹來一身的麻煩了。
“我讓護士長再開一個房間。”李大偉說着,就要再去找張惠娟。可紫夢和他一起去了護士辦公室,才發現張惠娟已經走了。她家裏還有一個小孩,需要母親去照顧。換作平時,她并不上晚班。今天是有點特别,高倩倩和李麗都不在,她才頂了一會班。就算這樣,她也沒有堅持多長時間就回去了。畢竟,這已經是她額外的工作了。
“這樣吧,先去你的房間好了。”紫夢想了想說道。她可沒有注意到,李大偉的眼睛因爲吃驚已經瞪得比銅鈴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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