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見不平鬧了個大花臉,蔫到了一邊。他原來想好的整套推理,被空老人動搖了其中的關鍵一點後,便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一環接一環,全軍覆沒。現在再讓他去想,爲什麽會認爲小柱子是假冒的,他也想不出來了。之前的信心暴棚,似乎也隻是他一時的錯覺。從開始玩幻界,直到現在,他還是真正的正式吃了第一個癟。雖然從物理層面上來看,他并沒有吃虧。
好在他的尴尬也隻是暫時的。狼牙的速度相當的驚人。古雨已經帶着他點的那些人走了過來。諸葛惠已經醒了過來,她扶着她的媽媽慢慢的走在最後面。其實她母親的傷勢并不像看起來那麽嚴重。那位郁先生畢竟是隐士中的一員,其醫術想必不會差到哪裏去。而屍體自己不會走路,自然是狼牙給背着。古雨自己則一馬當前,走在最前面。
還隔着老遠,古雨那充滿了驚奇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路見不平,這是怎麽回事。爲什麽小柱子會死在那裏?不是他劫持了淩姐姐麽?”
沒等路見不平回答,空老人的身影劃出一道模糊的殘像,出現在了狼牙的背上。狼牙被他鬼魅般的行爲給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後一縮,無所憑依的屍體就滑落了下來。可屍體還沒有落地,就被空老人給淩空擄走。
空老人落地後,再一次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那具屍體,滿腹的疑惑:“真的是小柱子,爲何當時我沒有看出來?”不是他自滿,就算是最頂級的易容術,他也有把握看出一、二個破綻。而他剛才在驗屍的時候,确實是什麽異常都沒有看出來。能騙過他眼睛裏的易容術,那是會何等境界!
“空老,我……”
郁先生在走過來的時候,一直低頭不語。不斷的考慮着,似有什麽話要說。空老人擺擺手欄住了他,他心裏已經有數。
“我記得在半年前,在白虎附近出了一起案子。有一個門派的的棄徒在他所隐居的村子中,被人殺死,他的師傅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而破例留給他的三張保命符,盡數失蹤。”空老人的話題,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不過聽的人都知道,他說的事情肯定和眼前的這件事情有關。隻是這段話,路見不平聽起來,卻格外的刺耳,并感到自己的臉上一陣陣的發燥。像這樣的事情,他也幹過。他能想像得出來,那個NPC是爲何而死。
“現在看來,這符是落到了與天争鋒的手上。此符可以變化人身體的外形。難怪老夫無法看出真僞。”
雖然路見不平不滿足于空老人的這個結論,可他的思路已經被打斷,在隐隐約約之中,他覺得與天争鋒必然還有其他破綻露出來。隻是他現在就是說不出來,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麽。
“老頭,保命的符,爲什麽會是變身符?”古雨奇道,“按常理,不應該是那種強力防禦符,傳送符之類的東西麽?”
“世間還有比混迹在人群中更安全的逃命辦法嗎?”
古雨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默認了空老人的說法。
既然是變身符,他的使用者——與天争鋒一死,施加在小柱子身上的符咒自然就自動失效了。那個時候,已經發現了屍體變化的郁先生,要獨自一人照料三個人,外加一具屍體和一條狗,無法抽身過來通知空老人他們。而古雨那小子一覺睡醒後,才問明淩欣的下落,就風風火火的跑了。把那位郁先生給郁悶的。還好空老人他們都不計較這些。
現在再用一下簡單的排除法。死的兩個人一個是小柱子,一個是與天争鋒。那失蹤的那一個,隻能是諸葛明。所有的NPC都得出了結論後,他們不禁松了一口氣。說起來,小柱子和諸葛兄妹都是他們看着長大的,那位諸葛明,天資聰穎,又盡得曾有軍神之稱的諸葛一族的家傳。和那個碌碌無爲的小柱子比較起來,誰重誰輕,不言而喻。
其實,與天争鋒當時也不是不想把諸葛明給留下,他自己出去。隻是,諸葛明這個NPC,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不得已,他隻有采用這個辦法。也不是說他這個辦法不好,不幸遇到了這個直覺壓到了理性的路見不平,隻能怪他自己倒黴。
跟着與天争鋒一起倒黴的是小柱子,他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死。再接下來是諸葛文宇。隻可惜他的那塊玉是不能再複原了。路見不平這個人,當真是冷酷至極,那麽珍稀的一塊玉佩,就其觀賞價值而言,已經是價值連城。而其功效,甚至可以改變一場戰争的勝負,絕對是無價之寶。路見不平說砸,就給砸了,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不對,他的眼睛還是眨了一下,被那白光給晃的。
如果硬要說誰是最大的赢家的話,非白靈莫屬。與天争鋒“辛苦”了半年多的經驗,全部無償轉送給了她。隻是她本人看起來,還很不樂意的樣子。事實上,今天是沒有赢家的,到現在爲止,白靈的心裏還仿佛有一根針紮在裏面。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空老人表示他負責善後事宜後,便陸陸續續有人離開這裏,這些隐士一向也沒有看熱鬧的習慣。那諸葛文宇在離開前,看着路見不平臉,看了又看,最後恨恨的一頓足,轉身和他的女兒一起,扶着他的老婆回家養傷去了。正如路見不平所說過的那樣,如果那個玉佩不被摔掉,那淩欣會不會平安得救?與天争鋒會不會服誅?不好确定,那他這個啞巴虧就吃定了。
空老人倒也潇灑,說由他負責善後,結果還是推給了路見不平他們去做。他自己和淩欣,白靈回小柱子的店裏面休息去了。沒人在後面監督的路見不平,放開了手腳,把與天争鋒渾身上下搜了個遍。真不愧是被人稱爲狐狸的玩家,與天争鋒渾身上下一個銅闆都沒有!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他那把拿來威脅淩欣的匕首。大概值五兩銀子吧。就這點東西,路見不平也不放過,他一把擄過,放到自己的包裹裏面。看得古雨直咂舌,這麽貪财的家夥,居然摔掉了一塊無價的玉佩,夷非所思。
兩個人合夥,随便找了一處偏僻的山邊,挖了兩坑,把小柱子和與天争鋒分别給埋了。這一次畢竟是在村子裏面進行的PK。若是一點不處理,那簡直就沒有人性了。在幻界裏面PK就這麽點額外的好處。勝利的玩家擁有爲對方掘墓、下葬的權利。
與天争鋒死的冷冷清清并不奇怪。小柱子就太慘了。他的父母生前刻意不讓他學武功,以免他重蹈長輩的覆轍。可結果呢?小柱子還是死在了江湖的糾紛之中。如果他的父母地下有靈,會做何感想?中國的長輩們,總是喜歡憑着自己的經驗,“打壓”、“閹割”自己的後代,過足了當“權威”的瘾。從小家到大家,全都是這個樣。漢唐威龍,到了明清結果變成了軟腳蝦。
“路見不平,你看這樣行不行?”
古雨打斷了路見不平的滿服牢騷。他從旁邊的樹上截了兩段木頭,一段上面剝了皮,外外扭扭的寫着“曲向輝之墓”。另一段則寫着“與天争鋒之墓”。
“這是什麽?”路見不平奇道,他還是頭一次看到有玩家立墓碑。
“墓碑。本來還要寫墓志銘的,可惜我作文水平不到家。”
“廢話,我還能不知道這是墓碑?!我是問你,替NPC立碑做什麽?你是不是發燒了?”
古雨用力把那截木頭插在小柱子的墓前,然後才說道:“這是我們杏林最近才定的規矩。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必須這麽做。我作爲杏林的一員,自然也得執行。”
“幸好我沒有參加這個古怪的組織。”路見不平不爽的嘀咕了一句。
“小柱子雖然是NPC,而且在遊戲的過程中,我也确實讨厭像他這樣的人。”
“那你還……”
“他這個人格雖然是虛拟的,但是我讨厭他的那種感覺,卻是真實的,不是麽?”
這回換路見不平瞪大了眼睛看着古雨,都說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他認識古雨還不到一天時間,就已經開始對他刮目相看。
“作爲一個已經消失,被系統回收的NPC而言,立不立這個墓碑,他都不會知道。但是,我還記得,我曾經讨厭過他的那份心情,依然在我的腦子裏面。所有曾經接觸過這個NPC的玩家也都會記得。墓碑上面,刻畫的都是記憶,活着人對死去人的記憶。”
也不知道古雨是真懂,還是僅做作樣子。路見不平的年紀比他大得多,這樣的心情他能體會得到。祭祖是因爲中國人對祖先的崇拜。西方人就是這麽認識中國的傳統。甚至現在很多中國人也都這麽認爲。我們這些還活着的人,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太多的東西。
路見不平想着,掏出了與天争鋒的那把匕首,在小柱子的墓碑上,補上了一列字:“他曾經愛過……”
也因此而死。路見不平在心裏默默的念了下半句。
“你有毛病啊,這墓志銘是什麽意思?”古雨不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切,不說拉倒。”
古雨對這方面絲毫沒有興趣。他又過去,把與天争鋒的墓碑給插上,對着路見不平用眼神一個示意,挑戰似的說道:“你來。”
路見不平掂着匕首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走了過去,扶着墓碑半蹲着刻道:“此人隻值五兩。”
古雨立刻紅着了臉,憋着氣看着路見不平。那個可惡的路見不平,卻突然咧着嘴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哈哈哈哈~路見不平,說真的,現在我真的服了你了。哈哈哈~~~”
古雨實在忍不住,放聲狂笑起來。如果讓與天争鋒知道這句話,他不立刻從這墓裏爬出來,幻界的太陽就天天從西面出來。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了出來,那人本能的一偏頭。僥幸的讓過了緻命要害。可他的等級就是低,這是事實,這樣的正面的沖突,他是沒有辦法完全避開的。狼牙棒的利齒從他的臉頰和肩膀上面劃過,帶走了半邊耳朵和一塊皮肉。卡在他的肩岬骨裏面的狼牙棒,那巨大的慣性帶着他的身體,直接翻滾了出去。就這一下子,他這一條命就去掉了九成。偏重力量和攻速的人果然是厲害。
“操你媽的。”
那人丢下了他唯一的一句粗口後,一邊掏出傳送符,一邊往遠處逃去。沒了狼牙棒的黑龍,必定用兩隻手爬,那個速度自然是加快,他再留下去,就等于自殺。
兩個“演員”謝幕,該鄧捕頭粉墨登場。他忽的站了起來,雙手握緊了那個木棍,以碎步快速往那坑邊移動。
黑龍的心裏那個得意,一棍子就砸跑了那個礙事的家夥。就算在陷阱裏面,他出手的威力絲毫不弱。“馬路英雄,過來拉我一下。”他一邊自己爬,一邊招呼自己的小弟。
那位英雄已經跑到爪哇國去了。鄧捕頭啼笑皆非的在自己心裏默默提醒這個可憐的人。等級也不低了,難道還不知道,帶新人出現這種事情的時候,跑得最快的都是什麽人?黑龍努力了半天,就是想在别人面前賣弄賣弄,練這麽高的級别也不容易。可這全都是白搭。虛榮心害死人,說得一點都不錯。
MP爲零的黑龍,召喚了半天,始終不見那位英雄的出現。無可奈何,他隻有自己用手去掏泥土。青龍城這邊地勢低窪,泥土都和地下水混在一起,遠沒有白虎那邊的黃土好挖。沒練過鐵砂掌,鷹爪功的黑龍要掏好幾下,才弄出一個可以落腳的窩。好在他之前用狼牙棒也砸出了不少泥窩。大概花了三分鍾左右,他總算是出頭了。
三分鍾時間,常見的傳送符,硬直時間是三分鍾起,最多五分鍾。也就是說,那個人未必就能飛得掉。此仇不報非君子。黑龍雙臂一撐坑的邊緣,翻身就要出來。就在他的視野随着動作而快速轉動的時候,一個人影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了印迹。
不好!黑龍的心裏閃過了一絲明悟,隻怕他半年的努力就要在這裏廢掉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強出這個頭?真正被搶經驗的那個人都不在乎,他又在乎什麽?太可笑了。黑龍總算是開竅了。随後他的視野就黑了下去。在現實中的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渾身無力。
鄧捕頭咂着舌,随手扔掉了已經斷成兩截的棍子的半截。乖,級别高的人就是NB。這一棍子的力道要是放在現實中,絕對打得人腦漿崩裂,紅的白的黑的一起出來。而黑龍僅僅隻是被他打暈過去而已,連頭皮都沒有破。
鄧捕頭轉念又想道,黑龍是玩防守反擊的,他的身上少不了金鍾罩、鐵布衫這樣的橫練技能。防禦力不會低。如果不是打他的後腦勺,隻怕還奈何不了他。隻是黑龍太不走運,他撐着坑邊的時候,後腦勺是對着坑的方向,鄧捕頭沒辦法憑步虛空,繞到那邊去。偏偏他一個翻身,把自己的要害給賣了。鄧捕頭連“鴨子狀元”那種級别的都能找到破綻,何況這個黑龍?他抓住了機會,沖上去一棍,黑龍立刻暈倒。
怪不得有人說警察堕落後,就是最兇惡的犯罪者。鄧捕頭邊搜着黑龍的身,邊自嘲着。在他知道的所有案例裏面,敲悶棍敲得這麽漂亮的,應該是隻此一家,别無分号的。也考慮到黑龍随時會醒來,鄧捕頭匆匆搜出一件黑龍的備用衣服,立馬換上。又丢下了六張青龍的傳送符在他身邊,以兌衣服的錢。他學着剛才的那個人的樣子,一邊往遠處跑,一邊使用青龍傳送。
他的身形消失在遠處後,青龍暈呼呼的醒了過來。他手忙腳亂的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狀态,除來他站起來的時候,從他身上掉落了幾張傳送符,以及他腦袋後面多出來一個包外,他并查出什麽異常。有一位高人經過随手救了我?黑龍胡亂的猜測着,彎腰拾起了那幾張符。一扭頭,他看到了鄧捕頭換下來的武當派的衣服扔在一邊。武當的人?這是什麽意思?黑龍的頭又暈了。
一個人的人品如何,他的能力如何,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外面的那一張皮如何。
一身幹淨利落,做镖師打扮的鄧捕頭再次出現在青龍後,再也沒有任何NPC或玩家,去過多的注意他。甚至還有幾個女玩家,笑着在他的後面指指點點,顯是對他有點意思。隻是鄧捕頭現在沒這個心思是考慮這個問題。因爲他看到了馬路英雄和剛才的那個人,并肩坐在青龍的傳送點附近的茶攤上。
他們的桌邊立着一個牌子:“招新人一起越級打怪,符咒道士優先。”一個引怪,一個挖陷阱,再讓道士加血兼遠程牽制,以增加安全系數。在經驗值回報方面,确實比讓高等級的人帶要好得多。隻是,鄧捕頭莫名的感歎着,可憐的黑龍。
四周打量了一下,鄧捕頭也朝着那裏走了過去。找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NPC小二立刻勤快的端上了一碗茶。哪怕你剛從長江裏面喝飽了回來。隻要坐在這裏,這碗茶就推辭不得。鄧捕頭擡手,把茶端到一邊,再拿過他旁邊的木牌,消去原來的字,寫道:“四張青龍傳送符換兩張白虎。急用,快!”
他這牌子還沒有立十秒鍾。那位馬路英雄已經湊了過來。
“朋友,你一共要換多少張?”
鄧捕頭笑着看了看他,伸出了曲着拇指的巴掌。
馬路英雄立刻掏出了兩張去白虎的傳送符,遞到他的面前。
“另外還有一個小條件。”
鄧捕頭并沒有立刻接過傳送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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