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整個風花市的溫度便急劇下降。
原本想要回到城内酒店——也就是風花王室指定安排給日邦格訪問團居住地的巧海等人,因爲吃飯時間太晚所以也不願意再離開加爾德羅貝,在緊急安排了一下之後,他們便順理成章的在加爾德羅貝住下了。
而忙了一整天的安吉爾,在用過了晚飯之後便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安撫着怎麽也靜不下來的心。
雖然在之前她對巧海說:“我們晚上再見”但那也隻是一時不由自主。現在想來作爲加爾德羅貝的Meister·乙HiME,半夜跑到另一國的大将軍房中——這個……貌似真的不太好。
現在又是非常敏感的時期,如果半夜去拜訪巧海被發現的話……
思來想去,安吉爾都找不到什麽好的辦法。但她不管如何今天都想要和巧海見上一面,當面問清楚一些事情。
走到自己的衣櫃前,安吉爾輕輕打開了櫃門,從最下面取出了一個木匣。
撫摸着光滑如漆的匣盒,安吉爾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如果我說要去的話,他一定會等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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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并不适合做劇烈運動的服裝,安吉爾從自己的宿舍悄悄溜了出來。
現在加爾德羅貝的學生已經睡下,其他的教師和五柱也已經到了休息的時間。本來今晚還要提防巡夜的瑪麗亞女士,不過現在安吉爾已經完全接過了這方面的工作,自己翹班自然沒有人發現。
她沿着昏暗的牆根迂回到了位于真主靈廟另一側的迎賓廳,借着熟悉地形的優勢,連續躲過幾處日邦格的暗哨和護衛,落到了位于二樓的陽台上。
若不是這身衣服的拖累,以她的身手恐怕也不需要那麽麻煩。雖然浪費了不少時間,但她還是在沒有驚動任何一人的情況下來到了“巧海頭忠賴”閣下的卧室,而不出她的所料,就算是到了深夜,巧海的房間中仍然亮着微弱的燈光。
輕輕推開陽台的落地窗,安吉爾聽到的,是源自巧海的一聲問候。
“等你好久了,安吉爾姐姐。”
“我如約而來了,巧海。”
謙卑的躬身行禮,安吉爾頭上的飾物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而借着還不甚清晰的月光看清了安吉爾的裝束之後,巧海也是眼前一亮。
安吉爾,穿着當時巧海送給她的和服,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白色的絲制振袖上,繡滿了粉紅色的玫瑰,而它的花語是——愛的宣言、銘記于心的初戀。
“安吉爾姐姐穿這件衣服果然漂亮。”
讨好而貼心的話立刻就從巧海的嘴裏冒了出來,雖然心頭一甜,但安吉爾也知道這無非就是恭維罷了。他最擅長的就是靠這無心之言打動人心。
雖是這樣,但安吉爾的臉上還是染上了紅暈。
“多謝您的誇獎,我不遠萬裏而來,難道大将軍閣下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失禮失禮,請上座。”
巧海顯然是有些喜出望外,趕緊讓開了道,還親手挪出了椅子。安吉爾一坐下便看到了桌子上放着兩封信,顯然是才寫到一半。
“給學院長的?”
巧海點了點頭:“是,這次沒有想到會鬧出那麽大的騷亂,算是給她道歉吧。”
“你還知道鬧出騷亂了啊,你可是一國的大将軍,也就是一個國家金字塔的頂端人物。在訪問他國的關鍵時刻,怎麽可以抛下自己的大部隊,自己一個人單身潛入?”
說道這裏安吉爾就來氣,本來她也不反感讓自己去接待日邦格的使團,說不準心底還有一點期待。可是在港口等來的卻是名叫“晶”的護衛,說不爽那是肯定的了。
“啊哈哈……我隻是想在沒有人情況下,看一看姐姐……舞衣姐姐曾經住過的城市。”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巧海就和安吉爾說過關于舞衣的事情,雖然沒有兄弟姐妹,但是安吉爾也清楚的明白從小對自己照顧有加的親人突然之間離開自己的感受。
但話又說回來了,如此癡戀自己的姐姐大人,卻偏偏又很會讨女孩子的歡心,這一點不知道會讓多少女生黯然落淚。
安吉爾此時又想起了之前還在自己懷中落淚的真白女王。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存在——将别人拖入戀愛的泥沼,偏偏又不伸手拉一把的家夥。
“這次的訪問……就結果來說,風花這方面可是滿盤皆輸啊。”
毫無預兆的,安吉爾突然說了這樣的話。而巧海則是有些意外端坐在那裏似乎在生氣的安吉爾,不清楚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不想搪塞安吉爾,對于巧海來說,總感覺虧欠了安吉爾什麽。
懷着這份内疚,他一邊看着窗外孤懸的明月,一邊說道。
“我清楚風花的想法,從長遠來看這的确是日邦格借機進入西方諸國社會,并且大力發展的最好時機。但是我不想将這種事情随随便便地和終身的幸福的綁在一起,這不管是對我,還是對真白女王來說,都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不等安吉爾打斷他的話,巧海繼續說道:“我知道,作爲一國之主,必須有爲國民舍棄自己幸福的覺悟。可是若是借機接受風花的聯姻和乙HiME。這就和日邦格一貫‘不介入西方諸國’的基本國策相抵觸。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因爲修巴魯茲和阿斯瓦德的活動,西方社會的安全還很成問題。貿貿然進入這個複雜的環境,對于一直都沒有嘗試過的日邦格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明明,是不想問這些的。
安吉爾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繼續問道:“那麽你對真白女王是怎麽看的呢?我覺得……她還是很喜歡你的。”
“她比起這些事情,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想才對。”
安吉爾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面對那個躲在自己懷中哭泣的女王陛下,她說不出這樣的話。
“巧海會這樣每次都逃出來,想要尋找的,是和自己姐姐的記憶麽?”
說道這個問題,就算是巧海也不由得躊躇了一下。恐怕這是一道不想給任何人看的傷口吧。但是面對安吉爾,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頭。
“就算是知道她已經不在了,但還是希望能夠找到一點點她存在的痕迹。”
“而親近那麽多良家少女的原因……是因爲和我一樣,從她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姐姐的影子吧?”
雖然是疑問,但是安吉爾卻說的極爲肯定。如此不明不白地溫柔對待第一次遇見的人,實在不像是一國君主所持有的态度。而對象無一例外是和自己年齡相近的少女這一點,也早就讓安吉爾有了這個想法。
半響的沉默過後,從巧海的喉嚨中傳來了一聲低沉的道歉。
“對不起……”
“我不想聽對不起……巧海,你的姐姐已經不在了。”
“……”
“對于過去如此留戀的你,恐怕總是會錯失身邊已經存在的美好。當你還在爲你的姐姐傷心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這麽做卻也讓很多人傷心呢?”
安吉爾擺出一副“姐姐”的架勢來,低聲呵斥着身份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的日邦格大将軍。而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巧海,現在則像是一隻鬥敗了的公雞一樣,低垂着頭。
沉默席卷了整個房間,巧海在片刻之後,丢下了這個包袱。
“安吉爾姐姐說的沒錯,我的确不應該這樣。可是如果我還不記得姐姐的話,那麽又會有誰記得呢?如果連我都忘記了她,那麽她所付出的一切,豈不是成了泡影。”
“這由你自己來覺得,我無權過問。”
安吉爾站起身,走到陽台上,不遠處真主靈廟反射着鵝白色的月光,顯得神秘又壯麗。
“謝謝你給我寫信,巧海。隻可惜因爲太忙,我一直都沒有時間給你回信。”
“我知道的……安吉爾姐姐你成爲了真主·二三的乙HiME,成爲了加爾德羅貝的教師。我聽說這是非常光榮的事情,還沒來得及祝賀你。”
一聽到安吉爾不想再糾纏這件事,巧海自然是滿口答應。就算是對乙HiME不怎麽了解的他也知道,想要成爲乙HiME的教師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情。
“還記得當初我們的約定嗎?等我成爲Meister·乙HiME之後,由我來告訴你究竟什麽才是乙HiME。隻是可惜即使我已經成爲了Meister·乙HiME,卻也仍然不知道這個職業的存在意義。”
“巧海,你說過,舊時代危險的科學技術不應該由我們這樣的少女來承擔。國家的安危和人民的幸福甚至是王的意志不應該讓我們乙HiME來一件挑起。”
“沒錯,我的确是這麽說的。”
安吉爾依靠在陽台上,夏日的微風吹得她感到一陣舒爽。
“最近也有人對我說了同樣的話,但是他所期望的,是将科學技術完全解禁,将世界恢複到以前真主大人尚未出現時的樣子。巧海你認爲,比起那樣的世界,到底是哪一種比較好呢?”
如果是一名正常君主,恐怕都不會選擇廢棄乙HiME制度。畢竟乙HiME所帶來的惠利實在是超過了解禁科學技術許多。但是從開始就反對乙HiME制度的巧海,或許會說出和凪大公一樣的話也說不定。
“乙HiME的确是扭曲世界的元兇……但是我也沒辦法否認,乙HiME對于世界的和平起到了威懾和制衡的作用。”
是威懾,而不是創造,是制衡而不是完全控制。
極爲無奈的結論。
“那麽你的想法是什麽?事先說好……你的想法,可能會左右一名加爾德羅貝教師的做法。”
聽到安吉爾這麽一說,巧海不由得慎重考慮起來。
“科學的解禁,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對于現在來說第一個需要做的事情,是扭轉民衆對于科學的認識。”
或許是三百多年來的洗腦教育,目前全世界的人無一不是談“科學”而色變。明明生活之中用到諸多技術,卻仍然懼怕着祖先創造出來的智慧。
而不懼怕這些科學技術的人們,卻變成了加爾德羅貝、修巴魯茲和阿斯瓦德。
“力量沒有好壞,隻有如何運用。在科學解禁的過程中,一定要阻止修巴魯茲等人用這力量做壞事。而循序漸進的推廣科技,使得這些東西慢慢滲透到各個領域之中。就會是人們對于科學技術的恐懼心理降低,并且看清所謂‘科學’這個東西究竟應該如何爲自己服務。”
“我明白了……”
安吉爾點點了頭。雖然這個主意說不上完美,但也算是條出路。與凪大公同修巴魯茲聯手,解開禁忌不同,巧海想要通過消滅修巴魯茲軟化群衆的做法,來普及科學。
對于安吉爾來說,可以選擇的道路,恐怕也隻有這一條了。
“今夜最後一個問題。”安吉爾望着巧海的眼睛。“如果說我殺了人,巧海你會讨厭我嗎?”
“安吉爾姐姐就是安吉爾姐姐,你不是會胡亂殺人的人……我相信你做什麽,都會有自己的理由。”
一躍而下。
穿着和服的安吉爾恍若是一隻從天而降的蝴蝶,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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