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的夢境,永遠無法清醒。
彷徨的心,盼不到遙遠的黎明。
再找不回,也看不清原本的世界。
隻能憑碎片,努力勾勒生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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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正在燃燒,硝煙滾滾升起。
在半座城市淪爲廢墟的城塞之中,蓬頭垢面的一位年輕士兵正抱着一把落滿灰的短劍,卷縮在土磚壘成的斷牆之後,猶如牲口般喘着粗氣,滿臉都是驚惶與迷茫的神色。
菲裏,曾參加過閃耀山丘戰役,後被黃龍星小隊俘獲,在全盤托出已知的情報後,又在後來同被釋放的帝國.軍俘虜一起,以自由人的身份被遣返回了自己的祖國。
可等到菲裏好不容易回到普瑞斯公國境内的老家之後,一切都已經變了。老家所在的村莊早已被盜匪團洗劫一空,連一座完好的草屋都沒有剩下,隻剩下倒塌的土牆和焦黑的木架。
失蹤的母親沒有找到,卻找到了距離村莊遺址不遠處的一片亂葬崗,石碑上面僅僅記錄着回到國内的魔淵遠征軍在鎮壓動亂的過程中,某個兵團對這座被屠村的小村莊進行了清理,能找到的屍體也都掩埋于此。
滿懷悲憤的菲裏隻得前往臨近的城鎮,在賣掉了随身的鐵劍之後,又找了一份體力活,得過且過的生活了一段時間。但也是在這一段短暫的甯和時光中,他的人生中又迎來了一個驚喜。
一直着暗戀自己的青梅竹馬的少女竟然還活着!就在永芳聯盟于本地建立的代理商會中做售貨員的工作,也正是因爲在城裏工作的緣故,才躲過了村莊被屠那的一劫。
而每天靠喝劣質麥酒來消愁的菲裏,則在偶遇青梅竹馬之後,重新振作了起來,仿佛新的人生道路展現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個快樂而又幸福的美好未來。
不過,甯和且美好的時光終究是短暫的。從那時開始半個多月後的一天,當滿心歡喜的菲裏使用省吃儉用攢下了銅币,買了一個便宜寶石制的小戒指,想象着在這一天的下午等待青梅竹馬下班後便向她求婚的美景時,城鎮街道上的遊行示威的叫喊聲卻讓立馬回過神來。
待聽清人們高喊的反聯盟的一連串口号時,當即感到大事不妙的菲裏直接抛下了手頭上的工作,便向着聯盟代理商會的方向跑去,内心中隐隐産生了一絲不安,并且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晚了,一切都晚了。等到菲裏趕到聯盟代理商會所在的那棟建築物時,包括青梅竹馬的少女在内的幾名商會成員,都已經倒在了土路上的血泊之中,屍體周圍盡是沾滿鮮紅熱血的石頭。
商鋪的門窗和貨櫃都已被暴民們砸了稀巴爛,木制結構的房屋還被人順手點了把火。呆愣愣的注視着倒地的少女,又看了看燃燒的商會小樓,還有大火中被搶剩下的一些小貨物,思維處于停洩狀态的菲裏,就隻是那樣呆看着,一直到周圍的人群散去爲止,才撲騰一聲跪在了青梅竹馬的面前……
半醒半夢之間,恍然中回過神來的菲裏,忽然握緊了手中的短劍,再環顧幾眼四周發現沒有事後,不由地又放松了下來。不遠處被突破城牆那邊,還側卧着四隻小鱿形獸的屍體,遠方城外還有兩隻頭被轟爛的。
說是小鱿形獸,但這些像是海龍的蛇形怪物卻有着十五米長的身軀,張開的血盆大口能将一頭數百公斤蠻牛活活吞下,還不帶噎着岔氣的。但哪怕是六隻小鱿形獸的進攻,卻差點讓這座萬人小城被一舉攻破!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城已經破了。
兩隻被城防魔晶炮集火轟殺的,一隻在破城時踩中了布置在城門對面主幹道上的魔法陷阱,兩側樓頂上的民兵幾乎投擲光了手邊的炸藥包,才硬生生地把它弄死。
後來三隻進城的時候,城防炮台已都被鱿形獸張嘴噴射的高能光束摧毀了。幸虧城衛軍的大隊長是一名六階實力的大劍師,趴在城牆上對突入鱿形獸展開突襲時,全力揮出的一劍鬥氣斬輕松切掉了其中一隻的腦袋。
再它的同伴反應過來,正欲張嘴咆哮之時,又把一塊封魔水晶投進鱿形獸的嘴中,利用封印解除的爆裂火球把那一隻的腦袋炸開了花。
但很可惜的是,躲閃不及的大隊長在被最後一隻鱿形獸一口咬住的同時,剛好把閃耀着鬥氣光輝的大劍順手插進了颚嘴之間,于身首分離間同鱿形獸雙雙斃命。
“唉……”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物品準備裝車撤離的城鎮居民,沒有獲得好好休息的菲裏不得不歎了口氣。“又要撤了,但我們還能撤向哪裏……?”
的确,正如同菲裏喃喃自語道的那樣,極南自治同盟的軍民還能撤向哪裏?自從普瑞斯會戰大敗以來,南方公國們失去的比以往都要多得多。單單是不亞于閃耀山丘戰役的慘重戰損,就讓聯合軍再次陷入了差不多覆滅的境地。
新領導階層的死傷殆盡,不但讓好不容易重組的軍事指揮體系再度崩潰,留守在後方的防禦部隊成了一盤散沙。再加上兵員素質和武器裝備的全面落後,想要讓中世紀的征召軍隊有組織的對魔物群展開迎擊更是難上加難,農民軍隊的人海戰術同給敵人送吃的幾乎沒有區别。更何況現在,又經曆相當于一次閃耀山丘戰役的同盟,其實沒多少可戰之兵了。
正是因此,可以用一潰千裏來形容的聯合軍,隻得在展開大撤退的同時,一邊強令沿途村鎮居民跟随撤離,一邊執行焦土戰略,寄希望于龐大的魔物群因爲缺乏食物,而餓死一部分,最終以空間換時間的方法,退守至能重新組織起防禦的地方,迎擊一路追尋而來,數量已然不多了的小魔物群。
然而,這樣做的結果便是極南自治同盟在一步步潰退的同時,丢掉了一片又一片的國土,普瑞斯公國全境淪陷,格林公國和亞山公國也在半月之間,失去了大部分的版圖,隻剩下距離閃耀山丘不算太遠的南部邊疆上的幾座要塞城市,猶如風中殘燭一般讓僥幸逃離至此的難民,獲得了苟延殘喘了時間。
倘若遙遠的地平線上再有鱿形獸群出現,那也就意味着不會再有難民逃過來了。任何撤離不夠及時或不夠快的軍民,絕對會被四處擴散的鱿形獸吞噬殆盡,連屍骨殘渣都别想留下。原先晃晃蕩蕩的大撤退隊伍,都已十不存一。而癱坐于此的菲裏,不過是少數幾個騎馬脫離大部隊,屬于落單逃出的幸運兒之一。
失去了最後的親人,甚至連想要複仇的仇人也不存在了,早就該死了的暴民團體都消失在了鱿形獸群的腹中。面對越感黑暗的未來,連活下去的目标都已經沒有了的現在,越加迷茫的菲裏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麽?
逃跑,一味的逃避永遠也解決不了事情。
戰鬥,逞的了一時的匹夫之勇,卻無法面對來襲的魔物,除了成爲它們口中的食物以外,至多,是爲其他人的逃跑争取了微不足道的時間。
自殺,自我了斷雖然痛快,但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不是菲裏不敢,而是菲裏總感覺自己還有事情沒有放下。
等死,既然感覺有什麽事放不下,怎麽看心甘情願的等待死亡來臨?
從腰間的行囊中掏出一本路邊撿來的紅色小書,看着上面雙語書寫的黑色文字,不是很明白的菲裏隻感覺自己還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死……
不管是精神寄托也好,還是自我清淨也罷,拖着疲憊的身體,緊握住手中短劍的菲裏也動身了。來時的戰馬早就累死在路上,屍體現在都還倒在城牆之外。
如果不能獲得交通工具,那就得加快移動速度了。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再次出現魔物之前,在更多魔物來襲的消息傳進自己耳中以前。
下一站,聖黎明城,離此最近的一座邊疆小城。雖然,它所屬于星靈帝國,南陸軍團昨天還下達了絕不提供援助及接收難民的公告。
但通訊落後的公國境内是沒多少人知道的,甚至可以用根本就不知道來形容。可即便有人能夠知道,在現實因素的脅迫下,還是得向着可能存在的安全區移動。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着,不是嗎?
帝國曆11275年,寒月,23日。
三分像魚,七分像蛇的爬行惡魔從黑壓壓的蟲群後方碾壓而出,聯軍戰士們的屍體鋪滿了整個大地,同盟在一夜之間失去了無數英勇的兒女,在惡魔們的可怕死光面前,即便是全副武裝的機動鋼鐵,也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神啊,難道您已經放棄了這個神聖的國度了麽?已經抛棄了被聖光所照耀的世界了嗎?
就在菲裏經過某個縮在牆角的難民時,那位難民從腰包内拿出一隻羽毛筆,在明顯是聯盟印刷發售的筆記本上書寫記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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