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重生的生命,虛無渺茫的幻影。
終點之後的起點,時間之間的重置。
一切輪回的使然,僅是偶然中的必然。
看似無盡的背後,也隻是終與始之變。
唉……
站在裝甲車殘骸的一旁的閃雷,注視着手中剛剛撿起,仍然發燙的焦黑殘片,忍不住歎息道。
“三隊連屍骨都沒有了。現在這情況,要怎麽跟連長解釋?”
輕握住的殘片的右手被黑藍色的動力手甲所包裹。能瞬間燙爛人手的高溫,似乎并不被閃雷所在意。
雙手叉腰,将手指放在腰間的手槍套上的長空看向了不遠處,就在閃雷一側的黑武。沒人知道他那漆黑的面鏡下,此時是怎樣的表情。但透過他的目光所向,已經明确了現在該聽誰的。
沙丘頂部的另一邊。環抱雙手的蕭雪,與黑武身旁仍身着重裝動力裝甲的南霹谷,也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遭遇異世界亡靈的突然襲擊,三、五、七、九、十隊全體陣亡。除三隊的懸浮裝甲損毀外,其餘幾隊的裝甲車完後無損。但車載記錄儀恐怕無法提供證據支持,遇難者的屍體也不一定能檢查出相應問題。”
“因爲一些暫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因素,即使是單兵記錄儀也沒辦法爲我們舉證。這場遭遇戰在指揮部看來,一定異常得莫名其妙。但不管怎樣,我們隻能就事論事的照實解釋。”
淡淡的說完這些,站在原地的黑武又進入了沉思狀。
将漆黑面鏡之後的目光轉向東南方。再看見以角龍坦克爲首的懸浮裝甲車隊,所發出燈光後,長空那總是冰冷的聲音,完全沒有感情的嘀咕着。
“不科學的事實嗎。但事實就是事實。”
冷靜。在場的五人都沒有多餘的表情顯露,仿佛那慘烈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失去聯系的小隊都怎麽樣了?誰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是懸停的車隊中,從角龍坦克的艙口内探出半個身子的黃龍星,開口的第一句話。
帶着疑惑與不解,還有少許不好的預感。環視一圈所見到的景象,除了二隊的五人,便隻剩下某個疑似裝甲車的殘骸。焦黑的碎片堆中,還散發着幾縷煙氣。
“連長……”
“我們遭遇了亡靈的襲擊。失去聯絡的小隊全體犧牲,這裏隻剩下我們了。除三隊外,各小隊成員的遺體,包括懸浮裝甲在内,都還在遇難點,未作其他處理。”
一語蓋過黑武略顯猶豫的聲音,長空一口氣便把所發生的事簡短說完。冷靜沉着,話語間沒有多餘的感情波動。死去的戰友,在他的口中就像是一串普通的數據信息。
“……這,怎麽會?”
先是一會不久的沉默,随後是黃龍星仍有點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語。
想到會有傷亡,但沒想到會全體陣亡。從感應探測器上失去那些人生命信号時,黃龍星就已發覺不好。任誰見此,都會這樣想沒錯。預料之中,卻又預料之外。
頓時,一股五味具雜的心情圍繞着黃龍星的心靈。伴随着無數從腦海中一晃而過的回憶,憂傷與迷茫都在他的臉上表露出來。
好像想起了什麽。淡藍的護目鏡下,一改先前的表情,強作鎮定的問道。
“王戰龍呢?偵察三隊的遺體都去哪了?”
低頭。不遠處的長空沒有應答,隻是右手一揮,斜指向留有幾乎上百個爆炸痕迹的沙土地。或大或小的彈坑,遍布四周的彈孔,空氣中殘留的點點餘溫,都在訴說着這曾發生的一切……
“抱歉,連長。這都是我的錯。”
在一閃而過的多道藍白光輝中,身體突然好似水銀團般一陣湧動,迅速變回原有的模樣。從消散的光中慢步走出,國字臉的面癱用着略帶電音的聲音道歉道。但機械的話語,卻無法讓人分辨出他的語氣和誠意。
消失的重裝動力裝甲兵,取而代之的輕裝動力盔甲。與黃龍星等人一模一樣的迷彩色制式套裝。液态金屬的一系列變化,讓見到的人無不爲之驚訝。
但黃龍星顯然沒那心情去關注這神奇的變形。很難想象不久前還通過話的老戰友,現在竟與自己陰陽兩隔。變化的太快,讓接受事實的人有些反應不來。
就像在虛拟世界中進行競技時一樣。沒有太多的想法,對各種死亡方式已經習慣,麻木,甚至是不爲所動的笑着一些倒黴蛋的各種死法。
但當并肩作戰的戰友真的死去之時。黃龍星知道,這已經不再是接近真實的遊戲。
現在,這就是真實!王戰龍他們不可能再複活!過去一切的淡然與無畏,在這一刻才明白,真實的戰場是會有犧牲的!但經曆了太多虛拟作戰的老兵們,幾乎都會忽略掉這一點。
真實的死亡後,不會再有無盡黑暗中的等待複活,更不會有體驗死亡的安眠懲罰。如果,自己還像虛拟競技時那樣去指揮和戰鬥,其後果是緻命的。
每個人的生命都隻有一次。而作爲整個團隊的指揮官,必須考慮到每一個因素,并爲之負責。無論是對士兵們的生命,還是行動過程中所發生的一切。
在未知的地方行動,哪怕隻是一場看似無驚無險的探索之旅。即便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但稍欠考慮的行動部署,及任何的松懈都是緻命的……
整理着腦中的思緒,帶着低落的心情仰望向美麗的夜空。那個常說着這次行動結束後,就要回老家結婚了的家夥的身影,又再次在黃龍星的眼前浮現。
突然間,黃龍星好像明白了高階将領們的戰略及戰術,爲什麽總是傾向于穩固保守。而不像年輕将領們那般激進,甚至敢于去豪賭。
……
深呼吸一口,再看向仍等待着自己說話的衆人。長空、閃雷、黑武、蕭雪、南霹谷都已經擺好隊形站成一排。從懸浮裝甲車後出來的各小隊士兵,都呈防禦陣型依托附近的沙丘,正做着警戒的姿态。
“結束了,嗎?”
“确認,敵人已遭殲滅。”
随着沉重失落的話語音落下,長空的冷聲緊接着回複道。肯定的語氣顯得中氣十足。
眼神中忽然閃過一絲決絕,目光好像也變得有些堅定的黃龍星,一改剛剛的語氣揮手下令道。
“痛惜的犧牲不能忘記,死者已經離開,生者仍必須自強不息。無論這裏還有什麽等待着我們,偵察連都絕不會認輸!”
“首先,任務必須完成。這是我們所有人都保證過的……!”
再次環視一眼,确認沒人有什麽異樣或不對的表情後。頓了頓的黃龍星接着說道。
“偵察連将再次進行剩餘的測量任務,就從這裏先開始!”
“四隊立刻開始執行既定任務。”
“二隊就地待機。六隊和八隊負責警戒守備。探測兵,注意你們的感應探測器,有任何異動随時報告。”
“白蕭,嘗試連接失聯小隊及其他隊,先期所部署的感應探針,将勘探數據及周圍環境的掃描信息彙總編成報告。”
“羅強,把備用的感應探針拿出來,将之部署到原探針損毀的地點。應該就是那幾個彈坑附近,注意檢查戰術地圖别弄錯了。”
“老班,嘗試連接遠征軍指揮部,并将連隊所遭遇的事情都彙報上去。有什麽問題就問二隊長(長空),注意解釋清楚這之中的經過。”
“一隊剩餘的人,負責分發B型能量飲料。工作結束後,補充到四隊中一同進行測量任務。”(B型,簡而言之就是抗疲勞型。一瓶的效果夠頂12小時。)
“确認你們的單兵能量護盾,及車載主被動防禦系統都已打開。今晚看來睡不了覺了。”
井然有序,分工明确。聚攏在一起的偵察連隊,繼續執行着原定的任務。在雙月的月光下,在充滿繁星的夜空下,在漆黑寂靜的荒漠中。
懸停着的角龍坦克與分散開來的懸浮裝甲。無論是主炮,還是副炮的戰術射燈都被打開。刺眼的光芒被調至最亮,來回照射着這荒涼的沙漠。
對于受到突如其來的打擊,從而造成戰損過半,且作爲精銳部隊,并不适用于正面戰場的偵察連來說。這種情況下,部隊已可算是崩潰了。即使主動撤退也不會受到深究。
但黃龍星的執着,及戰友們的信念與精神,都不容許他們就這樣狼狽退卻。不管是戰術撤退,還是戰略轉進。大家夥都心知肚明,那隻不過是一種既保存實力,又能達到後續某種目的,的還算好聽的逃跑稱法。
雖然,敵人已經被消滅。這是長空肯定确認的。但在這未知的異世界中,誰都無法保證還存在着什麽變數。
留下也許每待久一些,可能的危險便多一分。神秘的事情,總是那麽的不可預料。命運仿佛又老又醜的魔女,肆意地爲所欲爲。但無論未來的彼方該走向何方,黃龍星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亡靈,那是什麽東西?”
一邊擺弄着剛從白蕭那取來的步兵班用通訊數據終端,回首向走近的長空看去,老班不緊不慢地詢問道。
“具體發生了什麽,盡量以我能理解的方式說明。不然,很難跟遠征軍指揮部報告。”
食指點擊着泛光的觸屏,注意到一側的沙土中半埋藏着一塊,好像刻有某種文字印的黑色碎片。略感疑惑的老班微微彎身,正準備将其撿起……
“不要!”
黑武突然的一聲大喊,喝停了老班的舉動,同時也吸引了周圍人目光。
感覺到那一聲中所蘊含的急切,手指離那塊碎片不到一厘米的老班,保持着半彎腰的動作一動不動,轉頭看向正小跑過來的黑長直少女。
“太好了。要是再出事,那可就麻煩了。”
一把撿起沙土中的黑色碎片,仔細看了眼那符文的淡淡印迹。對着面前站好身姿的老班晃了晃,黑武微笑着将之收進腰間的某個集成包内。
“這是一枚攻擊三隊的亡靈被轟殺後留下的碎片。顧名思義,就是從鬼身上掉落的東西,最好不要嘗試觸碰。”
“我能感覺到那上面還遺留有一種奇異的能量波動。總之是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可能是某種非常危險的詛咒,會死人的哦。”
不明覺厲。面前的黑長直少女看起來也就17歲的模樣,柔和的萌音卻訴說着簡單而又可怕的事情。
但不知道爲什麽,老班沒有去質疑黑武的話語。好像默認了她說的就是事實。
“那塊碎片色澤漆黑,質感上看起來像均質鋼。”
無視少女做出的可愛笑臉,漆黑面鏡之後的目光,轉向身旁的老班。冰冷的聲音适時的插了一句,打破了這層短暫的沉默。
“那這玩意……”
向四周看了看。老班穩重的面龐在淡藍護目鏡的遮擋下,就好像陰着臉一般。
“豈不是很危險?幾乎到處都是。但所幸,還沒有人去碰它們。”
“嘛。”微笑着擺了擺手,黑武示意大家不要緊張。那手勢顯然是做給看向這邊的哨兵看的。
“不用擔心。在我的感知中,除了這塊留有完整字符的碎片外。其它的,其實都是垃圾。”
“沒有多餘的能量反應,從感應探測器上就能确認。”微微歪頭想了想,黑長直少女又點頭補充道。
轉頭看向一旁的長空,互相在目鏡之後對視一眼。隻見長空率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老班又低頭看向手中的,如超大号掌機般的通訊數據終端。
“不難理解。虛拟遊戲中我也見識過不少不科學的東西。”
穩重的話語間,似乎透露了不令人驚訝的秘密。老班也玩電子遊戲,這确實沒什麽新奇的。
“那麽,那塊被你收起的…鬼碎片。是打算用來做什麽?”
冷靜的詢問,但又透露出一絲好奇。
“衆所周知,我曾在驅魔者軍團中任職,即便是現在也仍是所屬團員。這在我的人事資料上便能查到。”
“所以,我收集一些異世界的“鬼”身上的東西,用于研究是很正常,也合乎情理的事情。”
認真的說完。黑武再說到鬼字時,特别咬字加重讀音,淡然的語氣中還帶着一點嚴肅。
“恩。二隊長,詳細說明下當時的情況吧。”
不再去關注的黑長直少女又展露出的微笑。老班側轉身體,面向一旁的長空。
“不用這麽生分。直叫我長空就行,老班。”
一成不變的冰冷語氣,但所說的話語卻又給人一種自來熟的感覺。
“好的,長空。那我們去裝甲車内談吧。”
說完,老班與長空兩人便并肩而行,向着一隊的懸浮裝甲車正打開的後艙門慢步走去。
目送着他們的離開,黑武從腰間的集成包中又掏出那塊黑色的碎片看了起來。像是象形文字,卻又由數十道簡單筆畫組成的字符上,還能感覺到異常冰冷的觸感。這是字迹外的碎片上所完全感受不到的。
而那層冰冷的異樣感,竟能突破動力手甲的阻隔長驅直入,仿佛能深入靈魂之中。但緊接着,這股入侵的不适感瞬間如同被大水澆滅的火焰,從黑武的身體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淡淡的符文印迹突然崩裂瓦解。在漆黑的碎片之上,文字就像粉末般随風而散。隻剩下極似鋼制的碎片,再失去異樣感後顯得普普通通。
(最後的能量也消失了嗎。)
(很厲害的詛咒。雖然不了解具體效果,但大概是無數寒冰般的蠕蟲,在體内緩慢亂竄的感覺吧。)
“有夠惡毒的。”淡然輕吐出這麽一句,又将碎片重放回集成包中的黑武,将目光掃向附近的沙土……大大小小的漆黑碎片,在這片丘地間幾乎随處可見。
隐隐約約,與夜色融爲一體。如果不被槍身下的戰術手電,又或是戰車的射燈照到的話。恐怕還真發現不了如此之多的存在。
(那隻爲首的亡靈再被擊殺時,好像産生了類似爆炸的反應。沒有氣流沖擊,卻确實把由怨靈凝聚成的铠甲碎片都吹散了。)
(是我的錯覺嗎?總感覺那個時候,有什麽東西被分散開來,向四面八方遠去了。)
“測試。一二三,測試。”通訊耳麥中傳來閃雷中性的聲音,似乎是在測試通訊是否恢複正常。未知的強力幹擾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消失了。
再次回歸正常的通訊環境,幾乎沒有任何的幹擾影響存在。但這也與異世界的自然環境有關。如果打個比方的話,這裏就是一片未經開墾的淨土,不像城市中充斥着各種各樣的信号電波。
(先前的通訊幹擾到底是怎樣做到的?異世界的亡靈難道有某種神奇的幹擾魔法嗎?)
(不知道,暫時想不出來。記憶中也沒有類似東西。)
“這個氣息,我記住了。”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的黑長直少女自語着,好像對某件事情下定決心了般。
長及腳踝的烏黑發絲間,散落下點點的白塵。晶瑩剔透的不明顆粒散發着點點微光,再落地的瞬間便消化爲虛無。
永不停止的風沙在荒漠中吹過。短袖裝扮的少女并不在意寒風的吹拂,即使塵埃侵染進長發之中。
漆黑的手甲,漆黑的腿甲,漆黑的衣裙,漆黑的瞳孔。除去裸露在外的黃色肌膚,與那兩把白銀色的電磁手槍。黑武正如其名,全身的“裝備”都是漆黑色的。包括被打開的集成包内,那彈夾中所露出的,漆黑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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