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齒碎裂的聲音傳來,光芒收斂符紋消失,衛展眉輕輕收回帶鞘的劍。
劍鞘最頂端沾了一些血迹,衛展眉有些厭惡地在自己皮靴上拭去這hún雜着口水的血迹,然後向着耿踵一笑。
眼珠直愣愣的耿踵站在那兒,嘴巴微張,兩顆門牙已經不翼而飛了。
果然是劍鞘打落牙,隻不過是衛展眉用劍鞘打落了耿踵的牙!
陶侃與謝蘊都是呆住了,而聞聲從包廂中出來的東海城的少年俊傑們個個不明就裏,唯有萬海流,覺得自己眼珠似乎都要從眼眶中突出來!
别人不知道耿踵與衛展眉的恩怨,他是一清二楚的,同樣,别人不知道衛展眉與耿踵的實力差距,他也同樣是一清二楚的,七八個月前,衛展眉還被耿踵一劍擊敗,甚至傳聞說,耿踵的戰技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甚至可能在衛展眉心中種下心魔,讓他在突破大師時面臨一道邁不過的檻!
這才不到一年時間,形勢就發生了如此逆轉……耿踵竟然沒有接住衛展眉的一劍!
這裏肯定也有耿踵大意的成分,比如說他爲了驕傲,沒有動用武體以上的元氣,當想要動用的時候卻已經晚了。但即便是如此,兩人間的實力對比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在耿踵腦子裏,完全被衛展眉剛才那一劍所盤踞,他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被那巨大的旋渦吸了進去,在那旋渦中被擠壓、粉碎,再也無完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醒悟過來,失魂落魄地看着衛展眉:“這……這是……一場夢吧?”
“對,這是一場夢,你回吹角營去,睡一覺,夢就醒了。”衛展眉溫和地說道。
“哦……”
耿踵晃晃向着樓下走去,兩隻眼睛發直,目光空洞沒有焦點,整個人有如行屍走ròu。他竟然連再次向衛展眉揮劍報複的心思都沒有,就這樣傻乎乎地離開了!
對于一個武者來說,失去揮劍再戰的意志,那是最可怕的事情,除非耿踵能夠幡然醒悟過來,拔劍擊殺衛展眉,否則他這一離去,終身不要想再戰勝衛展眉!
衛展眉的回報向來如此,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以報,而别人加以的侮辱,同樣雙倍奉還。耿踵想要壞他心境,在他心中種下心魔,使得他終身無進入大師境界,他便同樣破其鬥志,在耿踵潛意識中種下種子,讓耿踵這一世也休想再有寸進!
“你……你怎麽可能!”
陶侃心中有所準備,他聽過自家孫子對豐砀驿外夜戰的介紹,知道衛展眉擁有殺滅大武者的實力,所以覺得即使是大師中段的耿踵,在衛展眉面前未必能讨得好。但衛展眉一劍破敵,甚至完全摧毀了耿踵的戰鬥意識,這就不是陶侃能考慮到的了。
衛展眉笑了笑,淡淡地說道:“那日星河槎上的文字,我略有些心得罷了。”
陶侃盯了他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略有心得……”
他在心中其實在大罵,你這賊小子施展出這一劍還隻是略有心得,那麽我們這些去過幾次的家夥算是得到什麽了?得到了狗屁!
不過想到謝家費盡心機讓大武者們幫他們記憶光斑龜甲文,隻怕也不曾得到這樣的戰技,陶侃心中又有所平衡:悲摧的并不隻有他一個。
“衛兄弟,剛才那厮……真是耿踵?”萬海流顧不得打擾衆人,這時擠了過來,抓住了衛展眉的胳膊問道。
“當然是他。”衛展眉笑了。
“一年不到……他連你一劍都接不住了?”萬海流愣愣地說道。
衛展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别人看到的是他那一劍的光芒,沒有看到的是他在護腕世界中無數次的失敗!在護腕世界之中,他幾乎每天都要面對耿踵的“氣吞萬裏如虎”,這七八個月以來,他敗在這一劍下的次數,至少有兩千次之多!從最初的一觸即敗,到後來能支撐片刻,再到熟練掌握“大風歌”後勉強擋住,他huā費了多少時間與心血,神魂受過多少次淬鍛與煎熬!
不過,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現在,曾經橫在他面前,讓他感受到巨大壓力的一塊石頭,被他輕輕一腳踢開!
“還得感謝一下王天壤,若不是他帶着自己上了星河槎,自己領悟了這超越‘大風歌’之上的戰技,或許最多能象在護腕世界中那樣,支撐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吧。”衛展眉長籲了口氣,積蓄許久的郁悶,都随着這口氣飄走。
“陶前輩,得罪了你的客人啊。”他笑着道。
“哪裏哪裏,這家夥的氣勢,其實讓我也很爲難啊。”陶侃笑道:“我要多謝衛郎君,幫我打發走他呢。”
“這老狐狸又利用了我啊。”衛展眉心中暗想,然後對着人群中有些縮頭縮腦的陶浣洪道:“浣洪,你爺爺在這裏,跟他說說,今天我又教了你什麽。”
“呃……是。”陶浣洪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陶侃身邊。
陶侃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明顯變得老實了的孫子,心裏同樣在暗罵:“這小狐狸,倒是不肯吃虧,被我利用了一番,就去教訓我這傻孫子!”
謝蘊神情複雜地看着衛展眉,與那些未到大武者境界的少年俊傑不同,剛才衛展眉與耿踵的戰鬥她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扪心自問,如果自己面對衛展眉那一劍時,有沒有接下的把握。
答案是很勉強的,如果她也壓制自己的元氣,控制在武體期的程度之内,那麽衛展眉那一劍,她也無接住。
“阿度。”她向謝幼度又使了個眼sè。
謝幼度會意,将那些興奮鵲躍想要圍着衛展眉問長問短的朋友都邀進了包廂中,熱鬧看完了,要讨論也該回屋讨論,至于外邊,還是留給衛展眉與謝蘊吧。
他心中對衛展眉更加滿意了,從萬海流口中得知,那個耿踵可是吹角營隊正,一般武者沒有聽說過吹角營,但謝家則是深知吹角營實力的,連普通成員也是大武者身份,何況是下轄幾十人的大武者,至少也該是三段以上水準!
能擊敗三段以上的大武者,而且是幹淨利落的一劍擊敗,衛大哥的實力就算比不上僞宗期的王天壤,差距也不會太大……可惜啊,他成親了,否則當真是姐夫的最好人選!
陶侃教訓了陶浣洪幾句,将他也打發走,然後就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衛展眉與謝蘊,他畢竟是前輩,而且别人不知道,謝蘊卻是清楚他的實力的,知道他并不隻是傳說中的大武者,實際上早就進入了宗師境界,因此也不能将他趕走。他不走,謝蘊想要與衛展眉細談的願望就落了個空,隻能低聲道:“衛郎君,希望在家祖百壽誕辰時能見到你。”
“放心,留下衛郎君的事情就交給我這老家夥了。”不等衛展眉說話,陶侃搶着道。
謝蘊向他行禮,道了聲謝,便又轉身離開,可就在下樓的時候,她又覺得不對,自己分明是不想見到衛展眉的,是希望衛展眉離開得越快越好的,怎麽又會盡力挽留他?
這個小子,雖然好sè風流,可是和他在一起,确實讓人心情舒暢,他的言語行動,仿佛帶着某種光環,有如日陽光,讓人不覺自暖啊。
“如何,謝大小姐算不算國sè天香?”在她走了之後,陶侃笑問道。
衛展眉翻了一下眼睛:“前輩問我這個幹什麽?”
“方才你不是說了嘛,這世上有如此多的好女子,當然是要好男兒去疼惜憐愛。方才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謝大小姐面泛紅暈目閃奇光哦,想必是被你這句話觸動了。”陶侃拍了拍他的背:“小子,謝大小姐便是值得疼惜憐愛的好女子啊!”
他連續拍了衛展眉背部六下,衛展眉最初時想要躲開,可是卻發現自己全身被一股無形的大力所籠罩,讓他根本無動彈,第一掌拍下,衛展眉悶哼了聲,劇烈的疼痛從後背傳了上來,第二掌時他全身筋骨都象折斷了一般,第六掌落後,他幹脆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多謝前輩了……”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衛展眉道。
這并不是反話,而是真正道謝,衛展眉清楚地感應到,他身體内原本被鎖住的經絡又通暢了。他此前使用武元,都是依靠謝蘊在他皮膚上刻畫的魂紋,而自身體内的經絡被王天壤用鎖元針定住。這終究是個隐患,可是沒有絕對的可以壓制王天壤元氣的高手,是無破解鎖元針的,陶侃看似不經意的六掌,便将這種封鎖破去,并且盡可能未傷及他的身體。
“這算是給你小子的新學費,又教了我那不成器的孫子新東西……打臉的最高境界是讓對方自己打臉,哈哈哈哈,這句話深得我心啊。”陶侃笑着道:“不過别打岔,還是說謝大小姐吧,我覺得你若是有意,我可以出在作這個媒人,謝家……唔,他們家那老家夥還會賣我些面子。”
“我已經成親了……”
“沒有關系,多娶幾個又不是什麽太大的事情,我便有五位夫人。”陶侃面不改sè:“豈能因爲一棵樹木,放棄整座森林,謝家那老家夥其實也有三位夫人,未必會反對此事!”
“呃……”衛展眉苦笑,他nòng不太明白,陶侃怎麽如此熱切要爲他作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