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日事情被揭lù開始,她身邊便安排了明暗護衛,謝幼度也是一樣。她在上九樓的樓梯口處停了一下,心中略微有些猶豫。
究竟要不要再去見那個人呢?
她并不想再見到衛展眉,因爲看到他便想起昨天那羞人之事,爲他繪制魂紋是無奈之中的從權之舉,那還不能給她增加太多的心理壓力,但後來的事情……
她不是深閨少女,而是名義上嫁了人的人妻了,在出嫁前,娘家總要在陪嫁的箱子裏藏上一冊圖,裏面就有類似的情景,謝蘊記得自己看的時候還面紅耳赤覺得不可思議,這種肮髒的動作卻有個“yù人何處教吹箫”的風雅别名。她心中當時想,若是王郎也提出這種要求,那是堅決不從的,可是沒有料想,沒從了王郎卻從了衛郎!
這個念頭讓她更爲窘迫。
猶豫了好一會兒,直到耳畔傳來兵器出鞘時的尖銳聲音,原來是她身邊的護衛武者以爲自家大小姐發現了什麽事情,都抓住武器。謝蘊深吸了口氣,微微抿了抿,然後邁步向上。
怕什麽,無非是再見他一面,表達自家的謝意,同時詢問一下秦伯埙的消息罷了。如果不是阿度這厮一大早就跑出來,原本可以将此事交給阿度的!
她出現在包廂門前時,滿座都安靜了下來,衆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異樣,不少少年眼神甚至帶着熱切。
誰都知道,謝王二家翻臉,謝蘊與王天壤的婚姻也就此終結,也就是說,現在謝蘊又是獨身!
謝蘊自己就是國sè,而且背後又有謝家這個龐大的家族,原本東海城的那些少年們都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可現在的話……或許還有希望吧?
謝蘊感覺到這些目光,心中又是一窘,但表面上她沒有表lù什麽,隻是盈盈走到衛展眉身前:“衛郎君。”
衛展眉忙站了起來,向她施了一禮:“謝小姐有什麽吩咐?”
對謝蘊,衛展眉如果說此前隻是欣賞她的美麗、贊歎她的武道,那麽現在就有些驚佩了,當他們被拘時,謝蘊能當機立刻擺脫男女之防的糾結,給他在身上繪制魂紋,這種氣概足以讓大多數男子都自慚不如,而且她在魂紋術上的造詣,應該也在大師水準之上!
謝蘊目光在衆人面前轉了轉,衛展眉會意,便起步出了包廂。謝蘊向衆人微微點頭表示歉意,然後跟着也離開了包廂。
包廂之中都靜了下來,那些原本生出希翼的少年們個個都面sè沮喪,一雙雙好奇的眼睛都落在了謝幼度面上。
謝幼度攤開手:“别看我,我也什麽都不知道。”
他确實什麽都不知道,對于姐姐的來意,他其實也很好奇。
“多謝衛郎君。”出來之後,謝蘊又向衛展眉道謝,也不知是爲了昨天的事情,還是爲了衛展眉現在表現出來的體貼會意。
“呵呵,謝小姐果然不愧是姓謝啊,總是将謝挂在嘴邊呢。”見她似乎有些緊張,衛展眉柔聲道。
他也tǐng同情謝蘊的,所托非人不說,還偏偏遇到丈夫算計娘家的事情,她年紀其實也不大,最多十七八歲,就要承擔這樣的壓力。
謝蘊沒有笑,隻是撩起那雙清澈得不沾染塵埃的眼看着衛展眉,确認他隻是玩笑而不是調笑之後,她慢慢垂下頭去:“衛郎君以誠待我,我卻用了心機,向衛郎君道謝是本來就該做的事情。”
“心機?”
“昨日爲衛郎君制作的魂紋……其實有缺陷。”謝蘊又道。
衛展眉卻隻是笑了笑,哪裏會沒有缺陷,昨天那種情況之下,謝蘊怎麽可能立刻就完全相信他?特别是王天壤還說了什麽“送一個男人”,這種情形下,謝蘊留下後手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無妨,隻要爲我解決就行了。”衛展眉道。
如果爲這件事情與謝蘊生氣,他就和小肚jī腸的王天壤沒有什麽兩樣了。謝蘊又擡起眼看了看他,發現他真沒有生氣,便接着道:“聽說衛郎君明天就準備離開?”
“是,我們定了明天去蓬萊府的船票,令祖的壽誕就趕不上了……”衛展眉說到這,回頭看了看,發現謝幼度正好也走了出來,于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沒有交給謝蘊,而是交給了謝幼度。
“這是什麽?”謝幼度奇道。
“雖然趕不上壽誕,但壽禮總是要準備的,這是一枚濟慈丹,贈給老人聊表敬意吧。”衛展眉道:“還有就是青芙駐顔膏,我上回答應你的,也一并準備好了。”
這話讓謝蘊眼中光芒再度閃了閃,這個家夥,當真是個體貼人的小子啊。
謝幼度道了聲謝,将布包拿了過來,然後又道:“其實不必那麽急,不就是去蓬萊府參加海妖清剿戰麽,我們家也有船去蓬萊府,等壽誕過後,我們派船送你去!”
“哈哈多謝好意。”衛展眉還是拒絕了。
“阿度,你先進去陪你朋友,我有話要對衛郎君說。”謝蘊這時道。
謝幼度愣了愣,然後歪着嘴笑了笑:“好吧。”
“衛郎君還是不要急着離開爲好,待家祖壽誕之後,我會禀明長輩,替衛郎君将那魂紋缺憾之處補好。”在謝幼度走後,謝蘊低頭細聲說道。
衛展眉這時略微有些不高興了,但看到謝蘊漲紅了的耳廓,他立刻明白爲何謝蘊會如此說。
畢竟禀明了長輩,也就會将她見過衛展眉赤體的事情透lù出去,對于她來說,确實是個比較尴尬的選擇。她原本可以将事情瞞住不說的,至少衛展眉自己并沒有發覺身上有什麽異樣,但她還是坦然相告,這證明她雖然看上去清冷,心裏卻還是相當善良。
“我确實不宜多留啊……”衛展眉離開也有自己的苦衷,頓了一下,他苦笑着道:“想必你們謝家不會放過秦伯埙的,但秦伯埙身後有一位武神,謝家雖然強大,面對武神……坦率地講,我不太看好,所以急于離開這是非之地!”
“秦伯埙背後若是有位武神,他就根本不必用這麽多心機,隻要打上門來就行了。”謝蘊低聲道:“而且武神行事,也非毫無忌憚。”
他二人站在萃英樓頂處這樣低聲說話,雖然相距較遠,但還是有些象喁喁細語。謝蘊越發覺得尴尬,衛展眉也覺得不自在,聽到謝蘊這樣說,他覺得也有道理,如果秦伯埙背後的那位武神真能出手,隻要打上門來,謝家敢不交出那個武神劍丸麽?
“那好……”
衛展眉才說出這二字,忽然間就聽到一聲笑:“咦,這不是衛展眉嗎?”
這聲音,衛展眉無論如何也忘不掉,他雙眼一轉,就看到陶侃陪着一人從包廂中出來,那人星目劍眉,面帶笑容,眼神卻是極度尖銳。
“耿踵……”
衛展眉嘴角微微下彎,然後緩緩念出了這個名字。
與陶侃在一起的,正是耿踵!
這位吹角營的隊正此時神采飛揚,與近一年前相比,他更爲自信,目光也更爲尖銳了。
兩人目光對撞,仿佛能迸發出火星來,衛展眉不自覺地握住了腰間的劍柄,而耿踵則輕蔑地向他瞄了一眼。
“原來耿隊正認識衛郎君?”陶侃這老狐狸分明看出兩人間的矛盾,卻打着哈哈上前道:“正好正好,耿隊正多留一會兒,與衛郎君叙上一叙。”
“算是老相識了,去年三川城獸cháo向吹角營求援,我帶隊援助,擊殺了兇伥,這位衛郎君便是三川城抵禦獸cháo的風雲兒,後來我們試了試手。”耿踵目光在衛展眉旁邊的謝蘊身上溜了一下,明顯眼前一亮,于是改變了主意,向這邊走了過來:“衛郎君實力不錯,我huā了六成氣力,才一劍擊敗他,以武體期的實力能到這個地步,也算是資質過人了。”
陶侃笑眯眯地仿佛聽不出他言語中對衛展眉的貶低,他拱了拱手:“耿隊正出自吹角營,那是血雨腥風裏mō爬滾打出來的,就算是我,隻怕也不是耿隊正半劍之敵啊。”
到他這大宗師說這樣的話,衛展眉撇了一下嘴:“老狐狸,你也太能裝了。”
“看來衛郎君這大半年又有進益,要不,我們再試試手?”耿踵笑道。
“吹角營的隊正啊,我也很想知道盛名在外的吹角營實力究竟有多強呢。”就在這時,謝蘊突然開口了。
“咦,看來衛郎君當真是風流人物,到哪兒都能結識到這樣國sè天香的奇女子啊。”耿踵見謝蘊竟然要爲衛展眉出頭,眼中閃過一絲妒sè,面上卻帶着笑:“不是聽說衛郎君在三川城成親了麽,怎麽來到東海城了?”
“哦,嬌妻不嫌多,我還要娶辛芝,所以遊曆四方增長一些自己的實力。”衛展眉淡淡一笑:“辛芝尚好吧,今天遇着了耿兄,就煩勞你替我代句話,讓她安心等着,我很快就去吹角營求親!”
這話一出,耿踵臉sè立刻yīn沉下來,他冷冷盯着衛展眉,好一會兒,吐出四個字:“癡心妄想!”
“是不是癡心妄想,怕是耿兄說了不算。”衛展眉微微揚着頭,目光深遠:“這世上有如此多的好女子,當然是要好男兒去疼惜憐愛,我與辛芝相互歡喜,耿兄不過是外人,哪裏有資格評判?”
“哈,哈,哈!看來在三川城給你的教訓不夠啊,竟然牙齒還如此伶俐,那麽今天我們打落你的牙,看你這庸才還敢口出狂言!”耿踵凜然道。
衛展眉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知道這個結果,這人心志堅定,決不會因爲他認輸求饒就放棄折辱他,因此衛展眉甯願挑釁,将對方jī怒。謝蘊聽到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再看衛展眉時目光就有些異樣,沒有料想衛展眉竟然是這種風流成性的人物,她就不好再替衛展眉出頭了。
萃英樓樓頂空闊,對于二人來說足夠他們動手了,謝蘊向後退了幾步,陶侃笑眯眯地到了她身邊,謝蘊撩眉看了他一眼:“陶公,爲何不勸勸?”
“我倒是想勸,怕是他們不會聽啊。”陶侃先是說道,然後又壓低聲音,隻讓謝蘊一人聽到:“大小姐放心,衛郎君未必會敗。”
“嗯?”謝蘊愣了愣,然後啐了一口,她有什麽不放心的,衛展眉與她還沒有那種交情!
“還是一樣,讓你先手。”耿踵沒有拔劍,而是舉起連鞘劍:“我隻用劍鞘打落你的牙,不會要你的命,你隻管放心!”
衛展眉同樣舉起連鞘劍,他這次沒有多說什麽,而是盯着耿踵。看到他這個姿勢,耿踵目光更是輕蔑,這仍然是海上明月共cháo生的起手勢,衛展眉上回一擊無,這次還想故伎重施!
一連串的光紋出現在衛展眉身上,旁邊的陶侃與謝蘊同時“噫”了一聲。這些光紋是衛展眉身體中元氣流轉的軌迹,但陶侃與謝蘊卻看出了,這分明就是海市幻境中那些龜甲文記載的運氣方!
“我用魂紋秘術在他身上畫下符紋,所以他的元氣運轉隻會從皮膚傳送,可是那種魂紋秘術并沒有發光的作用,他這是……難道說這就是海市幻境中記載的真正絕技?”謝蘊心中暗想。
“這衛小子果然還留了後手,那天他絕對不隻記下了三句!”這是陶侃的念頭。
在耿踵眼中,這卻不過是虛張聲勢,他撇了一下嘴,然後招手:“來吧!”
衛展眉笑了笑,手腕輕轉,那些光紋湧上了連鞘劍,然後強大的元氣迸發而出,宛若一個巨大的旋渦,将耿踵卷了進去。
這個時候,耿踵再大意,也明白自己遇上了大麻煩,現在的衛展眉,雖然元氣仍然還停留在武體期,可他的戰技,卻已經不再是區區玄階!
不過耿踵仍然對自己有信心,他覺得兩人的實力差距并不是戰技能彌補的,因此他暴喝一聲,“氣吞萬裏如虎”瞬間暴發出去!
“砰砰!”連珠一般的元氣相撞的聲音響了起來,雖然雙方動用的都是無鞘劍,可是在陶侃與謝蘊眼中,卻仿佛看到了無數劍芒在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