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埙表面上倒看不出什麽情形,他上了船後立刻向這邊靠過來,臉上帶笑地問道。
“沒什麽,殺了個不開眼的貨sè,教訓它背後的蠢材罷了。”衛展眉若無其事地回答。
按道理說,秦伯埙與王天壤最熟悉,應該由王天壤來回應的,但衛展眉很自然地接過話題,看似無意,卻讓王天壤心中微動了一下。
與衛展眉認識以來,他可是吃過苦頭的,知道衛展眉言行舉止之中往往藏有深意,接過話題,說出這種近乎侮辱的話語,隻證明一件事情,衛展眉在懷疑秦伯埙!
因此王天壤就特别注意了一下秦伯埙的表情,秦伯埙倒是沒有什麽神情上的變化,隻是目光閃了閃:“原來如此,也不知是哪位招惹了衛郎君,有王公子在側,衛郎君還怕誰來着?”
衛展眉哈哈笑了起來,目光卻冰冷至極,秦伯埙同樣是滿臉堆笑,目光也同樣冷如寒霜。
兩人都明白了,但衛展眉是真明白,而秦伯埙則是自以爲明白。
“諸位請小心,百人已齊,星河槎将啓航了!”
就在這時,船上傳來一個聲音,将衆人的注意力轉移過去,衛展眉看向那個方向,心裏卻在盤算着秦伯埙。
如他所料,滿臉橫ròu的大武者背後,應該就是這個秦伯埙。知道這個結果,讓衛展眉心中懸起之餘,又放下了一半。
秦伯埙果然不知道,在豐砀城外驿站裏壞了他計劃的,就是衛展眉,否則他就應該知道衛展眉有猝然一擊殺死大武者的實力,絕對不會再派低段大武者來送死。想要試衛展眉的實力,還有别的辦,因此,衛展眉不用擔心殺了王貴和王雕兒的事情,會惹來武神的憤怒。
但同時,他剛才一舉擊殺滿臉橫ròu的大武者一事,必然引起了秦伯埙的怒火,方才他甚至沒有做過多的掩飾。
“他爲什麽要派人來試探我……唔,雖然對我心懷怒意,但他還是到了這邊,而且纏住了王天壤,看得出,他是在刻意與王天壤結交,那麽,試探我的原因,就隻可能是王天壤了,他大約以爲我和他一樣,也是有意來找王天壤的,至少他心中有這個懷疑。我一劍殺了那個大武者,他對我的實力更加莫測高深,隻怕已經誤認爲我是某個隐藏勢力派來的人了……”
衛展眉迎着海風而立,腦中飛快地想,如果有機會,這個秦伯埙必須死,但前提是能掩蓋住蛛絲螞迹,不至于被人知曉。
就在衛展眉傷腦筋的同時,星河槎的一間密艙裏,有shì者正将船頭發生的事情細細禀報給人聽。
除了那shì者外,艙中還有四人,兩個中年模樣的男子和謝蘊、謝幼度。
“東山,你覺得這事情背後是否有蹊跷?”中年男子中稍胖的那個聽完後問道。
另一個看上去相貌清瘦,雙眼雖然深邃,但如同普通人一般,并沒有武者的光華。聽到詢問,他淡然一笑,不帶絲毫煙火氣息:“這事情……自然有兄長處置。”
看得出,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被他稱爲兄長的稍胖中年男子點了點頭,面容轉爲肅整:“幼度,阿蘊,你們怎麽看?”
“當然是有人故意試探那個衛展眉!”謝幼度毫不猶豫地回答:“那個衛展眉性子不錯,我很喜歡,不過來路也有些古怪,陶家的陶浣青應該早就與他認識,可具體認識經過,陶家卻沒有傳來絲毫風聲,想必是在爲衛展眉遮掩……陶家那頭老狐,如此重視衛展眉,其背後必然有一股極大勢力。而且衛展眉年紀輕輕,便已經是丹道大師,也确實值得陶家在他身上huā些本錢。”
他年紀雖幼,而且在與衛展眉的有限相處中,也表現得和同齡少年沒有什麽兩樣,可這個時候分析事情,卻能抓住細節,讓微胖的中年男子連連點頭。
“阿蘊,你爲何不說話?”等了一會兒,謝蘊卻沒有開口,微胖的中年男子道:“此事與王郎君有關,你不可不爲之謀劃!”
“王郎……”謝蘊聽到王天壤,粉頰微微泛紅,卻不是羞澀,而是羞惱:“家中叔伯父輩,都是傑出人物,同輩的阿元、阿琰、阿度,也個個英武不凡,王家名聲比我們謝家大,我隻道王郎也是卓爾不群的人物,可是現在發覺,不過如此啊!”
聽到她口中抱怨,微胖男子面sè微微有些尴尬,當初正是他一力主張,王家與謝家的婚姻才得以締結,他本來是希望謝蘊能嫁與王家最出sè的子弟王景略,但結果卻是嫁給了王天壤!
“天壤也是不錯,現在不是進入僞宗境界了麽?”咳了一聲後,微胖男子道。
“僞宗雖然離宗師隻是一步之遙,可這一步,王郎隻憑資質,怕是一生都難邁出。”謝蘊批評自己丈夫毫不留情:“王家修行之道,景略得其神,右軍得其骨,子敬得其ròu,天壤隻得了些别人不要的皮máo罷了!”
“阿蘊,對待自己夫婿,怎麽能這樣尖刻?”微胖男子表情更爲尴尬。
“我跟着三叔慣了。”謝蘊倔犟地說道。
微胖男子看向謝東山,表情頗有些無奈,自己這個侄女兒,品性高潔,倒是象極了三弟。他咳了一聲:“莫打岔了,隻說今天這事情,幼度方才說的是否有理?”
“幼度隻見其一其二,卻未見其三。”謝蘊這才繼續說道:“衛展眉心思細密,而且言行舉止皆有深意,你看他後來對秦伯埙的态度,分明是猜疑是秦伯埙派人試探他。他殺人立威,其實就是爲了掃秦伯埙的面子,我未到現場,不知道當時秦伯埙的神情如何,但衛展眉猜疑他,自然有其道理。據我所知,秦伯埙此前隻與衛展眉見過一面,衛展眉如何就能懷疑秦伯埙?”
說到這,謝蘊冷笑起來,神情中帶着厭惡:“沒有别的原因,無非就是他猜到了秦伯埙的目的和他一樣,都是接近王郎,然後從王郎那兒窺探王家的秘密罷了。可笑,王郎在朱雀城時,誰都不敢來找,一出了朱雀城,各路牛鬼蛇神都擁了上來……也就是王郎,若是景略或者右軍來了,你看還有誰敢上門招惹?”
聽到她最後還是轉到對王天壤的抱怨上來,微胖男子,也就是謝蘊的父親謝東尚臉上終于湧現出怒氣,但一看到自己侄女兒修長的眉máo時,他的怒氣又消散了。
以他的眼光,當然看得出,自己侄女兒還是完璧之身,出嫁都有三個多月,卻還是完璧,這隻證明一件事情,侄女兒對這個女婿是真的不滿意。以前王天壤也多次來過謝家,當時謝東尚覺得這孩子也還不錯,雖然不如他的兄弟們那樣傑出,總也算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可現在他心中隐約也覺得,自己可能真錯了。
“王家能值得他們huā這大氣力去算計的,也就是那件東西了,當初穎川郡陳氏遭遇滅族之禍,将族中藏着的四枚武神劍丸分散四處,有傳聞說王家便得其一……”謝蘊又說道:“其餘三枚,不知所終,雖然王家得到武神劍丸的消息隻是傳說,但總有些人将傳說當成線索卻細細搜索。”
她侃侃而談,風度不亞于男子,就算是向來清淡的謝東山,目光這時也凝聚于她的臉上。“武神劍丸”出口的時候,謝東尚臉sè微變,幾乎本能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謝幼度則是一臉好奇,似乎他不曾聽說過這樣東西,倒是謝東山,仍然面sè平靜。
“什麽是武神劍丸?”謝幼度終于忍不住問道。
“傳說中的東西,據說是武神元氣魂魄與神器級别武器結合的結晶,若是能參透,便能讓人進入武神境界——别一臉羨慕,這世上哪有這種東西,便是有,也不可能讓一個普通武者瞬間進入武神之境,要知道任何一點進益,都必須厚積薄發日積月累,你别生出這種讨巧的心思。”見謝幼度一臉羨慕,謝蘊教訓道。
她教訓起自己的弟弟來非常自然,而謝幼度也被訓得老老實實的,如果陳筱涵在此,一定會十分羨慕,想要向她學習教訓兄弟的本領吧。
“那麽你爲何不勸勸天壤,讓他當心這些人?”謝東尚開口道,但一開口立刻就後悔了,自己侄女兒與女婿之間的冷淡,瞞得過别人還瞞得過他麽,這樣對侄女兒提出要求,分明是讓侄女兒難堪啊。
果然,謝蘊目光閃了閃,沉默不語。倒是謝幼度還不太明白自己姐姐姐夫之間的關系,他擡起頭道:“要不我去說,姐夫當初常陪着我玩的,我去說他應該會相信?”
謝東尚緩緩點頭:“那此事就交給幼度了……你不妨多去纏着那個衛展眉,看看能不能試出他的底細,連陶侃那老狐都對他刮目相看,想來有不凡之處啊,可惜,他是沖着你姐夫來的,否則倒可以結交……”
謝蘊的眼中光芒又閃爍了一下,卻沒有出聲,她冷靜下來,再想自己剛才的話,似乎哪兒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