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路,這豐砀城也不知是怎麽想的,連路都修不好,他們的城守莫非腦子裏進水了!”
商隊的主事是個沉穩的老人,他沒有說什麽,但跟在他身邊的少年則沒有那麽好的脾氣,罵罵咧咧地嘟囔起來。
“不錯了,這條路至少還太平,你難道沒聽說麽,通往陶定城的道路,已經被兇獸切斷了,而青固城附近,則都是些流賊。”商隊主事慢悠悠地道:“路難走些,淋些雨水,這算得什麽大事?”
二十輛大車組成的商隊,規模并不算大,這樣的商隊一般都是賺些可憐的行腳錢,沿途的風險卻是不小。雖然雇了些武者保護,但誰都知道,這些武胎期甚至隻是武元期的武者,擊退低階兇獸或者普通人組成的盜匪還可以,真正面對三階以上的兇獸,或者是由那些堕落武者組成的流賊,結果可想而知。
“世道越來越亂了,以前從三川郡進入琅琊郡,三條大道都暢通無阻,現在就隻剩這一條,偏偏也破落成這模樣。我們每經一城,可都是繳納了不少的稅金,他們爲何不将這路修好來?”跟在他身邊的少年又問道。
“你說修那便修啊,少年郎,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修一條路要花多少錢你知道不?”商隊中有人道。
少年正待反駁,突然間,商隊中的護衛武者一揮手:“前面有處驿站,如果不想淋雨,我們隻能在這住下了!”
“鄭大哥說的是。”商隊主事仍然不緊不慢地道:“就在這住下吧,雨夜趕路,乃是大忌。”
一般來說,下雨天的時候,荒野的範圍會随着水氣蒸騰而發生輕微的變化,那些兇獸更容易闖到人類經常活動的區域裏來。驿站再不濟,總也有圍牆院子可以作爲防護。
不過當商隊将大車趕到驿站裏時,發現這裏已經有不少人了。
“怎麽這麽多人?”看到驿站裏緊了已經有百餘輛大車,少年驚訝地問道。
“現在從三川郡到琅琊郡,這裏是必經之路,所有的車馬都到了這兒,人自然就多了。”主事不厭其煩地解釋道:“看來是沒有屋子住了,好在咱們有準備,趕緊支好雨棚,将牲口都趕進雨棚裏,别讓它們淋着了!”
油布制成的雨棚是商隊必備的東西,在野外遇到大雨時便隻有靠這個避雨。這個驿站規模不大,但院子不小,雨棚撐起來後,牲口被趕到中間,防止因爲驚吓而走失,人則鋪上油布席地坐卧。主事去和驿站裏的驿守交涉,同時也與先來的各個商隊的人寒喧,彼此交換一些消息,當他回來時,少年已經帶着下面的夥計将一切安置妥當了。
“怎麽了?”姓鄭的武者看出主事臉色不大好看,皺眉問道。
“這條路也不太平了,方才我問了驿守,他說最近附近也有兇獸活動的痕迹,豐砀城已經派遣武者進行清剿,但恐怕還有漏網之魚,前兩天離這二十多裏處的一個莊子,就被屠滅得幹淨。”主事壓低聲音,這消息隻能給武者首領聽,而普通的夥計知道了不過是徒增慌亂罷了。
“不必太過擔憂,我們這百餘輛大車,少說也有一百名武者,再加上夥計青壯,小規模的兇獸團,根本拿我們沒辦法。”
“我擔心的不是兇獸,是人,那莊子也是有幾十名武者護衛的,一般的兇獸,哪能滅了整座莊子?”管事聲音更低:“驿守說的未必是全部事實,如果是流賊……他們可不會留一個活口!”
“是流賊也無法,隻要我活着,便不讓他們傷着商隊就是。”鄭大哥稍稍一愣,然後平靜地說道。
他們這種沒有根基的武者,又沒有學到輔助技能,隻有靠爲商隊效力,或者借助各城的懸賞,來爲自己獲取修行的資源。要不就隻能冒險成爲流賊,一但成爲流賊又爲人發現,結果就是死路一條了。
“唔,我探過其餘幾個商隊的口鋒了,他們說等明早大夥便結伴前行,即使有流賊,我們這麽多人,也算是硬骨頭,流賊或許不敢啃吧。”商隊主事又低聲道:“怕就怕今晚,今晚值守之事,還請鄭大哥安排。”
大雨在他們升火做飯不久就來臨了,即使現在是夏天,可這樣聲勢的雷雨也極少見。風将水氣吹進雨棚之中,如果不是有火,衣裳單薄者就要瑟瑟發抖了。跟在管事身邊的少年湊到鄭大哥身邊,涎着臉纏着他講一些武者的故事,鄭大哥說到一半,突然閉住嘴,示意衆人噤聲。
不僅是他,所有商隊中實力稍強的武者,都同時豎起了衛朵。
片刻後,聽到外邊有聲音:“有驿站,衛兄弟,總算不用淋雨了!”
然後,驿站的院門被砰砰拍響,驿守隔着門問了一聲,又從圍牆上向外觀望,确認隻有兩人後,這才打開了門。
兩個男子各牽一匹馬走了進來,因爲穿着雨具,看不清這兩個男子的面貌,不過從馬的良驽來看,這兩人都是有些錢的,所以才能騎這麽好的馬。
看到院子中的情形,兩人中一個微微一愣:“這麽多人?”
“萬兄很少出遠門吧,這種事情,看來要交給我了。”另一人笑了起來,他将鬥笠稍稍推上去了些,露出一張十七八歲少年的臉,但他的目光倒是極沉穩,在院中掃過之後,便大步來到鄭大哥面前。
“這位大哥,你們這尚有空地,不知能否讓我們二人避避?”
“出門在外,相互行個方便那是常情,請過來吧。”
鄭大哥伸出手,那少年看到鄭大哥手上的探查戒指,明白對方的意思,伸手與他握了握,注意到戒指上一閃而過的光華,鄭大哥心中微微一動,然後命人讓出位置來。
“在下姓鄭,名春城,二位高姓大名?”鄭大哥問道。
“我姓萬,名海流,這是我兄弟衛展眉。”交涉完之後,衛展眉就将與商隊交涉的事情交給了萬海流,萬海流的家族在三川城雖然不是大家族,但好歹也是傳承了近兩百年,因此到萬海流這一代,還真比較缺乏在外的曆練。
“我們是從河東郡前往琅琊郡的商隊,不知二位是……”
他們對話的聲音很小,别人都沒有聽到,萬海流覺得自己的行蹤沒有什麽可以隐瞞的,三川城裏大多數人都知道,因此直接說道:“我們去東海蓬萊府。”
“啊!”
東海蓬萊府五個字,讓鄭春城與他身邊的那少年眼睛都亮了起來。
鄭春城再次打量了兩人一會兒,然後緩緩點頭:“二位年少有爲,當然是要去東海蓬萊府試試的……當初我也想進東海蓬萊府,但實力不足,最終隻能如現在一般……”
他言語中有苦澀的味道在裏面,衛展眉明白他的心思,象他這樣的武者,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如同童賀川一樣,拿多年積攢下來的賣命錢,在某個偏僻的村子裏建立自己的小小家族,如果發展得好,或許過上幾代可以進入城中成爲城内的小家族,如果某代人中出現武者斷層,也就意味着這個小家族的消亡。
“鄭大哥,你剛才還給我說了這東海蓬萊府,那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那少年忍不住插嘴,鄭大哥苦笑着向萬海流與衛展眉抱拳,然後對那少年道:“少東家,要說起東海蓬萊府,就不能不提海妖,大海往東,有着無數大大小小的島嶼,島上便有海妖……雖說是海妖,其實也是人,不過生性兇殘,在海中與大海兇獸拼鬥久了,自然一個個好勇鬥狠,甚至有食生肉飲生血的事情,所以被我們稱爲海妖。他們有時便襲擊沿岸,緻使片帆不敢入海,無論是海商還是漁船,都飽受其苦。大約是六百年前,有位武神級的武者,爲了保護沿海安甯,便攜門下弟子與族中武者,将海妖用作侵擾陸地的一座大島奪了下來,這座大島,就是蓬萊府,因爲離東海郡近,所以又被稱爲東海蓬萊府。”
“直到現在,東海蓬萊府依舊是對抗海妖與海中兇獸的第一線,每隔三年,便會向天下招募一次少年武者,對海妖諸島進行侵襲騷攏,既能補充東海蓬萊府的實力,也爲天下武者提供一個實戰修行的場所,同時也是削弱海妖諸島,不使對方有機會再度壯大。”
“那位武神大人真是偉大!”少年郎驚歎道:“他叫什麽名字?”
“戚孟渚。”鄭春城、衛展眉與萬海流同時道,三人相互望了望,都笑了起來。
那位前輩的風範,确實讓人景仰無比,幾百年來,正是在那種精神激勵下,才有無數少年武者加入東海蓬萊府。比如說現在三川城中的兩位大武者,城守孟仲虎與方家的方儲,都曾經在東海蓬萊府進行過曆練。
有了共同之處,交往便容易了,三人正待再聊聊東海蓬萊府,突然間聽到外邊又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與衛展眉他們不同,這馬蹄聲非常急,分明是不顧愛惜馬力在拼命摧趕,然後,就聽到馬一聲悲鳴,一片泥漿濺起的聲音。再接着,便是有人敲門,不等驿守去察看,那些大概是心急,猛然一道亮光閃過,包着鐵皮的大門,竟然從中被人劈開。
恰好此時,電光閃起,借着電光,衛展眉向院門望去,隻見一個武者提刀站立,空中落下的雨點,竟然沒有沾濕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