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不見


小狼抖了抖身體,體表那層碳化的皮毛簌簌脫落,露出裏面新生的新鮮皮肉,小狼的整個體型小了一号,又加上新生的皮肉上沒有一點兒毛發,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剛出生的肉球兒,它熱切的湊到了明月的腳邊,用柔嫩的腦袋蹭着少女的小腿,一如當年。

少女彎腰将它抱在懷中,常握浮屠的右手輕輕撫着小狼的腦袋,神色間滿是關切。

感受到少女的關切,小狼像個孩子似的蜷縮在她的懷中,低低嗚咽着。

受了那麽多年非人的痛苦,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找了個狼群沒過幾天清淨的日子,又遭到議會的追捕,小狼的委屈,也隻有它自己清楚。

在狼群面前,它是無上的王,也隻有在唐或者少女面前,它才會顯露出脆弱的一面,而它的這點兒脆弱,與荒野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蘇菲隻在那些讓少女失眠的深夜裏聽她講述過小狼,以及唐。前些天她見到了唐,今天又見到了小狼,她終于知道,不管嗜血玫瑰給予少女多少,都及不上這兩個家夥在她心中的分量。

早在很久以前,蘇菲就沉浸在了少女所講的故事裏,而在不知不覺間,她開始接受并且喜歡上了故事裏的小狼,還有唐。

所以她也像明月那般,伸出讓所有男人爲之口幹舌燥的手掌,輕輕撫上小狼那肉肉的腦袋。

陌生的觸感讓小狼渾身一顫,它可不習慣被陌生人摸來摸去,哪怕被這個女人摸着很舒服,它也不習慣。它畢竟是強大生物,而非空有皮囊的萌寵。

蘇菲的打擾,讓小狼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唐!

“你說什麽?”明月絕美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轉而被深深的喜悅代替。

提着重劍浮屠,抱着小狼,她開始朝着小狼指示的方向奔去,那速度,讓同樣以速度見長的蘇菲都有些追之不及。

而蘇菲,在知道那個背着巴雷特的男人就在那個方向的不遠處時,也是滿心的喜悅,隻是她很好的掩飾住了自己的心緒,沒有讓任何人發覺她的異常。

兩個異常年輕的美麗女人,滿懷期待的奔跑在冷寂的荒野裏,火熱的胸膛裏,那顆同樣火熱的心髒正在瘋狂的亂跳着。

然而,在荒野上,永遠沒有溫暖,哪怕是有,也隻是短暫的虛幻,隻有寒冷孤寂,才是它永恒的常态。

冷漠的荒野,兜頭給她們澆了一盆冷水。

當這兩個美麗如妖的女人看到躺在血泊裏的唐時,徹底傻了眼。

小狼凄然長嗷一聲,從明月懷裏躍了出來,像個孩子一樣趴在唐的身邊,不斷舔舐着唐的臉頰,溫熱的舌頭卻無法給唐帶去哪怕是一絲的溫暖。

明月低着頭,把表情全部隐藏在陰影裏,雙拳越握越緊,一縷縷鮮血開始從她的指縫間湧出,因爲用力過巨,她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當情緒醞釀到極緻,少女卻像是突然被冰封的火山,隻是幽幽歎了口氣,輕聲呢喃:“該是還你的時候了。”

少女決然的擡起手掌,狠狠插進自己的心窩,在心髒的下方,隐藏着能力者極爲珍貴的“心頭血”,這些數量不多的血液,包含了能力者全部的基因序列,而龐沛的生機,就隐藏在這些基因序列中,在必要的時候,這些“心頭血”可以充當最佳的救命良藥,作爲代價,失去“心頭血”的一方會出現能力倒退的現象,再嚴重些,則會影響到整體的潛力,讓原本天賦異禀的天才變成庸碌的凡人。

“隻是,與讓你活着相比,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少女默默想着。

隻是,唐的傷勢太重了,哪怕有“心頭血”,能不能救活仍然是未知,如果是再多出幾份,或許能增加他活命的機會。

所以小狼也毫不猶豫的取出自己最精華的精血,用來救唐。

當蘇菲也要擡手取血時,明月拉住她的手,阻止道“蘇菲姐姐,你不用這樣,他對你并不重要。”

“我們早就是朋友了,而真正的朋友,在任何時候都是重要的。”蘇菲在心底默默的訴說着。

明月沒能阻止住蘇菲,當三份精血彙聚到唐的心口時,旁沛的生機仿佛敏捷的靈蛇,鑽入唐的身體,片刻之後成功的吊住了唐體内最後一絲生機。

兩人一狼在付出自身精血後,神色明顯委頓不少,本就重傷在身的明月與小狼,疲态更加明顯。在未來的幾天裏,她們的能力将出現不同程度的退化,如果足夠幸運,用不了多久,她們還能将能力強化回來。

她們盯着仍舊昏迷的唐,忐忑并且期待着。

明月突然神色凜然,手掌悄然握住浮屠,冷冷的轉身,在她的瞳孔深處,映出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路德将軍。”少女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個高大英俊的、前來支援艾斯菲爾德的路德将軍,此刻正用複雜的眼神看着持劍而立的少女,片刻後,輕輕歎了口氣,道:“明月,何至于此?”

明月當然明白将軍的诘問,卻隻是淡淡的說道:“他們必須活着。”一句話,便回答了将軍的兩層詢問。

“可是,你們就這麽殺了艾斯菲爾德那個蠢貨,老威廉一定會對此事一查到底,到時候,别說是他們,就連你們兩個也難逃一死。”路德将軍神色間充滿擔憂,諷刺的是,這些擔憂裏面,隻跟這兩個美麗如妖的女人有關,而作爲此次任務的支援對象的艾斯菲爾德将軍,則是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如果這些内幕讓那個以暴虐聞名于議會的老威廉知道,那麽他的毀滅名單上,一定會再加上一個名字。

“這好像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明月握着浮屠的手掌開始凝聚力量,隻要路德将軍稍有異動,她就會不惜任何代價的将他斬殺。

從明月不斷攀升的殺意中,路德将軍明白她想做什麽,于是再次重重的歎了口氣,搖頭苦笑道:“你知道的,不管什麽時候,我的拳頭,都不可能指向你,包括與你有關的一切。”

蘇菲有些同情的看着失落的路德将軍,她突然覺得這個高大的男人有些可憐,明明是得不到的,還偏偏要表現的義無反顧,這種行爲,該怎麽形容呢?哦,對了,應該是叫做“活該”。隻是,當蘇菲想到那個還躺在血泊中的男人時,同情的表情立刻僵在了臉上。

蘇菲有種預感,自己的幸災樂禍,很有可能會在自己身上應驗。

看着有些陰郁的路德将軍,明月忽然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仿佛照亮荒野的陽光一樣,讓路德将軍低落的情緒雀躍不少,“将軍,我相信你。”

看着斂去殺意的少女,路德将軍終于露出真摯的笑容,這讓本就英俊的将軍顯得更具魅力,平心而論,英俊這個詞彙已經不足以匹配将軍的魅力,如果換作其他的女人,隻怕在看到将軍的第一眼,便會瘋狂的想要占有他,或者被他占有。

是的,她們隻談占有,而非愛情。愛情這種東西,是少數人才能夠碰觸的奢侈品。

将軍臉上挂着完美的笑容,建議道:“或許,一号實驗體已經成長到了我們難以想象的地步,在這次行動中,我們錯估了它的實力,最終導緻艾斯菲爾德将軍英勇戰死,而我們三個也重傷到能力退化。”将軍的目光落在了仍昏迷着的唐的身上,繼續說道:“我們從未見過他,而他,也沒有在這裏見過我們。”

明月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将嘴唇咬出血來毫無所覺。她很想反駁路德将軍的建議,但是,她知道沒有比這個建議更好的選擇了。

想要讓他們繼續活下去,她别無選擇。

隻是,好不容易見着彼此,就這麽草草分離。

好不甘心!

結論确定後,小狼懂事的朝明月點了點頭,然後向唐深深望了一眼,扭頭背離熟悉的地方,朝着陌生的前路奔跑起來。從這一刻起,它将獨自承受議會的怒火,雖然會過的辛苦些,但隻要躲的足夠遠,它依舊可以活下來。而如果這件事讓他們共同承擔,那麽最好的結果也隻是大家一起赴死。

想以區區幾人對抗整個議會,沒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了。

荒野與平時有些不同,附近的變異生物受到某種恐怖氣息的壓迫,老老實實的呆在窩裏,沒有任何一個敢于出來覓食,唐在這種不正常的安靜中躺了好幾個小時後,終于蘇醒。

他清晰記得那場慘烈戰鬥,也清楚自己到底受了怎樣的創傷,這次,他切實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再次醒過來。但是,他還是醒了過來,而且醒來後竟然渾身毫發無傷,就好像之前的戰鬥隻是個夢一樣。

唐百思不得其解,最終隻能将這一切歸功于運氣。

“想不明白就不要再想,至少,我還活着,這才是最重要的!”唐默默想着。

在距離唐足夠遠的地方,明月遙望着站起來的那個身影,迷戀的眼神久久不願移開。

就在那裏,那個曾經化作陽光陪伴她成長的男人,已經蘇醒,她很想過去對他說,“嗨,唐,我過的很好,你放心吧。”但理智否定了她的念想。

蘇菲看着黯然的少女,搖了搖頭道:“阿月,該走了。”

迷茫中的唐,忽然猛的回頭,向着遠處望去。

在他看不到的遠處,少女黯然轉身,朝着來時的方向,默默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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