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将龍頭拱手送人,松鳴越的心裏也有些不舍,畢竟這龍頭是他拿自己的斷臂換來的戰利品。但是仔細一想,藍庭真人雖然看起來嚴肅冷淡,但确實是在幫他,人情世故他懂得不是太多,但是受人恩惠當有所報的事他還是明白的,區區龍頭也許掌門看不上,但是對于目前的他來說,确實是全身上下最有價值的東西了。再說,自己既然要進入道門,人生地不熟,東方沅愛也一時聯系不上,一個大龍頭對于一個新人來說未免太過招搖。
這樣想來,松鳴越心中很快釋然了,回過神來,已覺涼風嗖嗖,跟着藍庭真人疾馳在千丈高空中。
藍庭真人的禦劍速度很快,卻不像沅愛禦劍那樣顫巍,松鳴越獨立站在藍庭的身後一尺多,腳下也不覺絲毫抖動,隻有耳旁呼嘯的風聲,讓他稍稍有些心悸。
他就這樣側臉伸頭,心驚膽戰地俯瞰腳下的景緻。
大雨已經過去,夜色被洗刷得清晰,陰亮。
之前松鳴越一路爬過的每一座山,正在疾速後退着。
天竹山已經愈來愈近。
愈來愈近……
然後像其他山峰一樣,在他的視野裏一滑而過。
松鳴越一看有些不對勁,趕緊上前提醒:
“前輩,您飛過頭了。”
藍庭真人這才氅袖一揮,石劍慢慢減速,平穩降下。
下面是一座低矮的大山,大到一眼望不到邊,矮到隻見叢林的影子,不見山峰的模樣。
“沒有飛過頭,這天竹峰後的千頃後山就是你的歸宿。”
松鳴越朝那緻密的森林細細看去,聯想到剛才草林的遭遇,頓時吓尿:
“别這樣啊前輩,剛才我開玩笑的。以本地的生态來看,這樣大片的森林,别說恐龍了,就連妖魔鬼怪也指不定有啊,您這是要我的命!”
藍庭真人面色一凜,禦劍風格從平穩降落,忽然變成疾速下潛,直直落在叢林最南邊的一座别墅前:
“這就是你堅持要走的路。”
後山沒有名字,也談不上什麽高度,與其說它是山,不如說是一望無際的藍色林海,在西山群峰中連綿起伏,縱橫數百裏之廣,足足占據了西山全面積的三成還要多,在空中俯瞰下來,它更像是一片群峰環抱的大盆地。
與周圍高聳奇崛的山峰相比,後山顯得溫柔許多,然而它的内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蕨類直聳雲霄,有粗枝利葉遮天蔽日,有大蟲橫道兇獸四伏,三步血腥滿地,五步惡臭熏鼻,若有凡人誤入其中,便會直落食物鏈的底端,淪爲野獸的葷菜,任其果腹不可逃脫,片刻之後屍骨無存。
藍庭真人載着松鳴越降落的地方,是在後山南邊的一片高坡上。
這裏還不完全算是後山,隻是天竹山和後山的交界的地方——天竹門的草獸園就建在這裏,方圓數裏都是荒亂的牧場和植物園。草獸園的存在,一來爲天竹門提供靈草靈藥和馴化的靈獸,二來作爲天竹門弟子來往後山試煉打獵的一個驿站。
天色漸明,東邊的幽藍愈顯發白,松鳴越随藍庭真人落在屋舍旁邊,二人走下石劍,迎面出現一個豎插着的小木牌,上面篆刻着工整的“草獸園”三個字。
木牌的一旁,杵着一個男人。
五十來歲模樣,小眼眯成縫,胡子分兩撇,人還沒有木牌高,卻比木牌寬幾倍,一襲墨綠色的道袍緊裹在身上,綠油油的快要反光,仙風吹在圓潤的身體上拐彎即走,道骨深埋,非肉眼所能看見。
隻見他上前一步,稍作道揖道:
“見過掌門真人。”
“逸風啊,夫人近來可好?”
“掌門真人是不是對内子太過關心了?”
“咳咳……園子近來可好?”
“真人還請直說吧,這麽早把李某叫起來是什麽事?”
“遠房親戚的孩子,托老夫在山門給他謀個差事,老夫第一個想到了你啊。”
“李某是該榮幸嗎?”
“聽說你對模拟靈根方面研究頗深,不妨給小侄安裝一個靈根以作實驗,你也看出來了,這小子毫無靈根可言,可是模拟靈根的完美實驗肉體啊。”
“差事不好辦,模拟靈根嘛……李某尚有更好的實驗體。”
“老夫也知道你這模拟的靈根十分珍貴,因此帶來了一樣好東西給你。”
藍庭真人右手一擺,露出青竹節一樣的戒指,随後輕咳一聲,隻見戒指側面的空間驟然旋動,從另一個空間裏吐出一顆龍頭來,龍頭的脖子口還挂着濕漉漉的血漬。
李逸風眉頭一緊:
“這不是後山的靈獸,奇怪了……雖然隻剩個腦袋,也不至于一點靈力殘餘都沒有罷?即使在青木星,我也沒見過這種動物,掌門是如何得來的?”
“老夫也覺奇怪,所以交給你處理罷。”
此刻更覺奇怪的是松鳴越,因爲——這個世界竟沒人見過恐龍?!再聯想到之前紅胡子海賊團搶劫龍骨的事,松鳴越似乎有些眉目,卻又說不上具體的原由來,畢竟他對這個世界還是了解的太少了。
眼看藍庭真人沒有細說,李逸風也沒再過問,作爲一個動物學家,整個腦子此刻早已被興奮占據,隻手提過龍頭,袖口一擺,口中稍念,使一旁空間驟然旋動,将龍頭收了進去。
“掌門放心,李某定會盡力研究。至于這位少年,讓他在園子裏做個管事好了。”
“别忘了模拟靈根啊,也許在生物學上,他的研究價值比這龍頭還高呢。老夫還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藍庭瞅了松鳴越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神情來,随後禦劍直上雲霄,消失在東方金色的晨曦裏。
松鳴越還來不及道别,便已看不見藍庭真人的蹤影,心想這龍頭歪打正着真是給的值,竟然又換來一次安裝所謂“模拟靈根”的機會——盡管他還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是他明白,自己又向武士的目标靠近了一步——于是轉身望着李逸風,準備學着做個道揖,心裏又覺不夠鄭重,便單膝跪下地來:
“學生松鳴越,見過老師。”
李逸風一直緊繃的肥臉上,忽然挂起了笑眯眯的神色。他是一個興奮起來就會做出格之事的男人,幾步蹒跚,走向了松鳴越,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寒意,右手大掌一抓,将松鳴越憑空舉了起來,不等松鳴越掙紮過來,左手向前一抓,直插松鳴越的右胸。
隻見血光一閃,他的大肥臉被頓時被血漬染紅,雙眼顯得極爲恐怖,嘴角一揚,陰笑道:
“老師?還是叫我園長大人吧,我可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除了——對死亡的理解。”
松鳴越隻覺右胸一陣鑽心之痛,痛覺迅速彌漫全身,猛地灌入大腦,使他來不及說話,也來不及動彈,雙眼無力地望着金色的晨曦,很快失去了意識。
……
藍庭真人在霞光中禦劍疾行,很快回到了天竹門的主事廳内,面對驚愕未已的長老們,他并沒有多說什麽,找個借口暫停了會議,解散了人群,隻留戒律長老軒月一人。
金色的晨曦照在軒月華美的容顔上:
“二十不見,你師父還是那個老樣子啊。”
“是啊……等等,才二十年?”
“二十年了……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嗎?”
“沒有。隻是遇到了個極其普通的孩子,還托我給那孩子找個生計,真不知道老家夥到底怎麽想的,原來他是這種熱心又悠閑的人麽?”
“我們總會忽略那些顯見的事實,在某一刻卻又能偶然瞥見深埋的真相……掌門師兄,你眼中的不安,到底是什麽?”
“不安……有嗎?軒月師妹你還是如此理智……”
藍庭真人想岔開話題,卻欲言又止,凝視軒月的視線突然投向了窗外的遠方:
“那是暴風雨的前兆。”
“這座平靜、隔絕的孤島還會有暴風雨嗎?”
藍庭真人怔怔看着遠方,在比遠方更遠的遠方,他似乎看見了一雙黑暗的眼睛,以及那烈焰焚燒的末日:
“會有的。我看見了風眼的所在。”
手上将一枚光音石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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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第0025章,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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