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對這個科技與武士共存的世界十分陌生的松鳴越,在親眼目睹這些千奇百怪的道術之後,漸漸褪去了心中的那份陌生、違和與茫然,開始身心融入這無可辯駁的現實中。
隻有真實的東西,才能使他投入。
真實且奇妙的東西,則使他興奮。
此時此刻,他突然對這個充滿了無限可能的世界,産生了無限的好奇——僅僅在這一瞬間,他甚至對父親口中不死不落的英雄,産生了微妙的期待,這種期待感,模糊得像晨霧籠罩的山谷,正等待着陽光的照射。
這時,端坐的水下村莊對藍庭真人說道:
“這個年輕人交給你了。”
藍庭真人趴在地上,臉色極爲難看,已分不出青紅皂白來,回頭一看,才發現旁邊的年輕人居然是之前和沅愛一起上山的少年,于是立即爬起身來,形态潇灑,面色冷酷,冷冷說道:
“他成不了武士。”
“那就給個機會讓他死心。”
“你居然……罷了罷了,賣你一個面子。”
松鳴越的耳朵雖然聽到了交涉的結果,心中卻還沒回過神來,來不及半點興奮——他似乎還沉溺在“晨霧籠罩的山谷”中,眼睛忽然穿透了迷霧,看見了無限的群星:
“大劍所指,星塵隕落;盛名所至,皆爲王土……這詩叫什麽名字?”
水下村莊端坐在巨石之上,眉頭忽然索緊,臉上劃過一抹不可名狀的異色:
“老朽可不記得寫過這樣的詩哦,你看到的是你的内心。”
内心?松鳴越隻覺十分奇怪,但是面對高人,也不便再細問下去,臉上的表情始終平靜而真摯,夾雜着對老者幫忙的感激:
“前輩,我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
水下村莊咧嘴笑出聲來,終于從巨石上站起身來,戴上草編鬥笠,拿劍柄一豎,指了指夜空。
群星明曜如湖水微瀾。
松鳴越仰頭看去,有些不知所雲,低頭回望時,老者已不知蹤影,徒留那幹澀的聲音在星空回蕩:
“成爲你看到的自己,如果那時你還活着的話。”
這聲音似不從耳中傳來,而是直抵松鳴越的内心而去,使他整個人陡然一肅,内心蓦地安靜下來,低下頭,閉上眼——
他看見了另一片群星。
……
這個聲音并沒有傳到藍庭真人的耳中。
此刻,藍庭真人蹙起眉頭,正在琢磨着少年剛才讀出的詩句:他自己不讀詩,隻是當年被師父以高價強賣了一本《仙境之國》,他随手拿去墊桌子,尚不曾讀過,既然少年向師父問起詩名,此詩肯定是出自《仙境之國》,隻是沒想到這本書還具有顯示内心的效果。這樣一說,在今晚早些時候,他将詩冊送給軒月師妹,軒月師妹從中讀出了淫詞蕩語,那豈不是……
“軒月師妹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藍庭真人突然臉色紅到了耳根,已不敢再想,轉念一想,忽然對連自己都不甚了了的内心深處感了興趣,立即掏出了袖中詩冊,疾速地左右翻頁,片刻之後,視線突然停在一行詩上,眉頭緊鎖,露出不解的神色。
那不解很快轉變爲不安,不安漸漸凝重,像是看到了驚濤駭浪,直到額頭冒出汗滴來。
松鳴越此時也回過神來,尚未平複心緒,便見見藍庭真人已滿臉大汗,上前弱弱地支聲道:
“前輩?”
藍庭真人猛一回神,忽覺在少年面前失了形象,立即收起詩冊,正了正神色,随後袍袖一揮,于腳下祭出一柄寬長的石劍,順手将松鳴越提了上去,嘴上順着松鳴越之前問何時再見水下村莊的話題,道:
“你我都不會再見到他了。既然有緣,随我來吧。”
“等等——”
松鳴越剛踏上石劍,突然想到了什麽,竟自顧自地跳了下來,提溜起剛才地震時放下的龍頭,像沒事人一樣站回了石劍。
“你——”
藍庭真人眉頭微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奇怪的動物,但是又不能在小鬼面前失了身份,緊蹙的眉頭随即舒展開來,撫須低語道:
“奇怪……這小草林怎麽會有這種動物?”
松鳴越耳朵機敏,剛好聽到了藍庭真人的低語。他從小說話過于随便,不忌長幼尊卑,不受權威左右,加之此刻身心頗爲愉悅,便随口答道:
“因爲生态好吧。”
藍庭真人隻覺一陣冷風撲面,有那麽一瞬間想順手給松鳴越一巴掌,又礙于掌門身份不便出手,臉色因爲剛才的不安顯得有些僵直,隻冷冷說道:
“你聽好了,第一,老夫隻是奉師之命,給個讓你死心的機會,以你的資質不但無法開元,甚至連記名弟子也沒資格做,老夫唯一能幫你的是給你安排一個道門内的生計;第二,不要指望和沅愛或是老夫攀親帶故。第三,道門兇險,你好自爲之。”
盡管藍庭真人的語氣嚴肅冷淡,松鳴越還是小心地站在藍庭真人的身後,認真地聽着他的話,雖然覺得對自己的評價有些低,但是在他看來,對方可是掌門身份,願意給他說出個一二三,本身就是一種負責的态度,更不用說給自己找工作的事了。
對于當前目标是成爲武士的松鳴越來說,無論是多麽微小的一步,隻要是在向前走,都應該讓他開心。
這樣想着,他便應聲道謝,之後爲表謝意,将肩上龍頭往前一送,恭敬道:
“晚輩一點心意。”
藍庭真人有些詫異,但卻并未回頭,隻袖口一招,便将龍頭收下。
“老夫雖不好這口,但既然是你的心意,權且收下吧。”
話畢,一聲令下,騰起腳下又寬又大的石劍,緩緩升入了雲霄,朝天竹山疾速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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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第0024章,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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