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斷摔落的過程中,爲了刻意保護四肢避免骨折,松鳴越将自己蜷成一團滾落下來,這導緻他的腰腹和脊背多處被摔傷,背上和腿上被劃開了無數裂口,鮮血夾雜着汗液,浸濕了衣服。
他之所以前仆後繼不要命地去嘗試,是因爲他自認爲還沒達到體能的極限。
他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也從未有興趣去觸及這個極限。
現在不一樣,他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了解自己的極限所在,關系到他的生存。
他咬牙爬起身來,再次走向了峭壁。
一百零一次,一百零二次,一百零三次……
繼續滾落,繼續爬起,再繼續攀登……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
從越高的地方滾落,他就摔得越重,而目标卻仍是遙不可及,仿佛爬得越高,卻發現目标變得越遠。
多少次他已經記不得了。
他已精疲力竭,意識模糊起來。
血與汗順着眉毛流向睫毛,從眼旁流落;血肉裏嵌進了石子和雜草,被汗水流過,鹹得直痛;除了四肢完好外,他的身上已無一塊完好的皮肉,甚至連五髒六腑,都被震的似要碎裂一般……
一旦超過神經所能承受的極限,再多的痛也不會疊加——
隻會麻木。
松鳴越仰面躺在地上,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肉體的極限。
不僅僅是肉體極限,他緊緊抓着的最後一絲意識告訴他,此刻他哪怕稍一松手,名爲“我”的意識,便有可能永逝天地之間。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再繼續下去的話,就算是我也會死的吧。英雄不會死……老爸啊,到底是你騙我呢,還是我算不得英雄呢?”
“這殘酷的結局啊,沒被摔死,卻要累死……這樣死掉的話,連東方沅愛那腦殘也會笑我蠢吧,堂堂七尺男兒,讓你爬個山又不是建座山,就這還要靠女人,那不是笑話嗎?”
“話說,現在正是脫離這丫頭魔掌的好機會啊!其實來到這個新世界,我的人生還有很多其它選擇吧?爲什麽,爲什麽?”
“隻是不甘心啊——”
“好像我這一生,還從來沒有努力做過什麽吧?眼睜睜看着爸爸得癌症死掉,自己卻無能爲力;擔心自己的死期,在學校天天混日子,從來沒有好好學習過;連泡妞都屢屢失敗,那也是因爲我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吧……”
想到這裏,松鳴越疲憊地睜開了眼睛。
鍾水高照,繁星如水。
“星辰大海、不死英雄,這些都太遠太遠了,我隻是——不想再輸啊!”
“隻要赢就好了!”
“隻要赢就好了!”
“隻要赢就好了!”
“就這麽簡單啊!”
休息片刻之後,他咬牙爬起身子。
表面上,作爲一隻猴子他雖然有些逗比,但他明白自己并不是漫畫裏的那種靠熱血和憤怒就能逆襲的英雄,他隻相信——
實現夢幻的唯一方法隻有現實。
将大腦裏的熱血稍微冷卻之後,恢複鬥志,保持冷靜,仔細檢查了岩壁上血印的軌迹。
其實仔細觀察的話,岩壁在超過三十米之後,并不是完全的光滑陡直,有的地方會有坡度的變化,有的地方會有磕磕絆絆的石鋒,若是事先規劃好路線的話,也許還有機會。
他靜下心來,總結了過去幾百次所走的路線。
然後,拖着麻木的身體,冷靜地去一一嘗試:
“A路線,B路線,C路線……Z路線……C轉B路線,C轉B再轉J路線,CBJ再轉F路線……”
當他最終看出那偏僻,逼仄,獨一無二,最接近藤蔓的線路時,他沒有哪怕瞬間的猶豫,他知道哪怕稍一踟蹰,早已疲憊到極限的身體,就會瞬間垮掉,于是提身向前,雙腳一縱,一步,兩步,三步……
一百米,兩百米,三百米,四百米,五百米……
這一次,隻一瞬間,他的右手觸到了帶刺的藤蔓。
這意味着他完成了三分之一的登山。
此刻,他不敢往下看,隻緊緊握住藤蔓,任右掌鮮血直流,左手跟着抓了上去——
在這一瞬間,他全身似乎又感受到充滿了力量!
在這一瞬間,感官知覺回到他的身體!
痛,鑽心的刺痛。
痛,卻興奮着。
他沒有停歇片刻,雙手恨不得當十指用,握住藤蔓飛快地攀爬着。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二百米,五百米……
與光滑無依的岩壁相比,這帶刺的藤蔓在松鳴越眼裏,簡直就像是天堂的階梯,像是星期天清晨的馬路,像是艾佛森曾自由穿梭的巨人叢林。
沒有什麽可以擋住他的腳步!
松鳴越之前攀過岩壁,一共花去了半天的時間,除四肢以外,表皮肌肉已無人形;然而攀過藤蔓,卻隻花了半小時,僅僅雙手刺破了肉,絲毫沒有傷及骨頭。
可能是受影視或小說的影響,他原本以爲,所有的闖關和試煉都是越往後越難,沒想到現實中的困難卻是恰恰相反,所有的難度都集中在開頭,一如這世上所有初創的事業。
藤蔓往上,是斜生在怪石堆裏的松樹林。
然而在松鳴越的眼中,這漆黑恐怖的松林,不是松林,而是——
一馬平川!
他腳踏怪石,猿臂輕舒,開足馬力,如履平地,就像是孫悟空掀開五指山,狂奔在夕陽的山頂上,隻消十多分鍾,就穿過了數百丈高的陡峭松林。
松林的上面,是一片小瀑布群。
瀑布有大有小,大的飛流直下,小的隻能算是陡峭的溪澗。
流水潺潺,夜霭邈邈,空氣中充滿了溪水流過竹葉的清芬,沁人心脾,宛如仙境。
細一看去,瀑布與溪澗之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小路左右彎折,幽靜而陡峭。
松鳴越不做多想,提腿走了上去。
時間到了下半夜。
微黃的鍾水星落下西山,深藍的海皇星從東邊升了上來。
海皇星雖然比鍾水星要暗淡一些,但是它的個頭卻要大得多,像巨輪一樣挂在天邊,有種伸手都能摸到的感覺,将下半夜映照得宛如白晝。
松鳴越擡起頭來——
曲徑盡頭,一片竹林掩映下,一座恢宏的木制山門映入眼簾,足有幾十米高,在海皇星明藍的照耀下,“天竹門”三個古樸的大字泛着青光,雄渾遒勁,不乏仙意盎然。
“終于到了麽?”
松鳴越心中大喜,腫着大血臉,邁上山門前寬大的石階,慢慢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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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第0017章,無聲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