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心裏琢磨,無非是一個談不上多講究的圈套。半路求助,顯然不是爲了錢,其既定目标就是趙向東;随後等上一個月登門謝恩,這也是慣常的請君入甕的套路,說明對趙向東的外圍調查結束了,下一步的行動路數也推演完畢;而接下來的橋段應該是向缺心眼的趙屠夫主動暗示以身相許,然後企圖完成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那麽目的到底又是什麽?
“後來又如何了大哥?”
“後來麽,她說她也是書香門第,大戶人家出身,家風純良,祖訓受恩必報,但是她親戚斷絕,一時沒錢還給我……所以……”
老趙說着說着扭捏起來,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唉,你就揀重點說吧?”
“呃……她說,現在她現在孤苦伶仃,不如……”老趙再次抹不開面子,不過淩雲老早就能猜到後面是怎麽回事了。隻是這個圈套的最後圖謀,她還猜不到,一般而言,應該是圖謀老趙家的什麽東西。
“她是不是說,看你也是孤苦一人,不如湊活過日子?”
“大緻就是這麽意思吧。”老趙羞羞答答承認了。
淩雲想,冷秋最後這個目的應該是成了,所以在結婚那天,上演了一場卷包會,消失不見了,而老趙落得一個可悲的下場。
整件事分明就是一個連環套,也就是趙向東這個蠢男人自以爲天上平白掉下一段姻緣,至今還參不透半點破綻,但是唯一的問題是,爲什麽要大費周章設一個局騙他?這個尋常屠夫到底有什麽地方是值得花心思圖謀?
“我說大哥,那冷秋逃婚那天,你沒丢東西吧?”
“彩禮都在。但是我老娘的一對金镯子不見了,其實這原本就是要送給兒媳婦的,”老趙搖頭道,“唉,其實何必這樣絕情,她真要是看上那對镯子,又看不上我這個人,說一聲就得了,我也會給她的,就當留個紀念,那些女人首飾我留着也沒用不是,非得讓我在這麽多人面前出一個大醜。”
“一對镯子?什麽樣镯子?”
“我外婆家祖傳的,據說明朝時留下的,一起留下的還有一根金簪,被我舅舅拿去賣了。”
“我想起來了,你在月仙樓提過那根簪子,說是和泊雲留下的那根銀簪一摸一樣?”
淩雲果然心思靈巧,她記得老趙這些天随口提及的所有事情。
“是啊,我第一眼看見覺得真的很像。那簪子我小時候見過,其實不像是簪子,更像把長鑰匙。”
“你外婆家……以前是幹什麽的?”
“還能是啥,農民呗,和我們趙家一樣,也是客家人,聽說早年是從中原投軍到雲南來的。”
“姓什麽?”
“姓石。”
淩雲的問題告一段落,她已然察覺到了一些事情不對勁,但是暫時理不出頭緒。
趙向東用“冷秋”兩個字撞開雲霧峰下暗鎖機關,看上去并不是靠運氣那麽簡單,但是這塊石碑年頭久遠,與老趙知道冷秋這個名字的時間節點不匹配,邏輯上多半無關聯,這個線索隻能暫且放下。不過,淩雲還記得老趙曾經無意透露過,月仙樓畫像上的女子,與騙他的那個叫冷秋的女人有幾分像,而“冷秋”與“泊雲”這兩個名字,在那首開鎖的對聯中,是對仗出現的,這是何其古怪而又難推敲的事情?其中的的關系,似乎隐約可見,卻又時空颠倒,邏輯不通,實在不好琢磨。
淩雲還記得老趙提起過,六百年前,那仙女泊雲留在月仙樓與廣塵勾搭在一起,似乎是爲了得到一根法杖,或者還有玄武宗的一些機密。廣塵昨夜逼問淩雲時,也提及過基利法杖,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玩意兒,那麽是不是可以推斷,當時私分法杖的幾名士兵裏,很可能有趙向東的祖先?這确實是最直接的可能。
關于基利法杖的這部分複述,趙向東當時講的很快,隻說到基利留下法杖後投河自盡,随後法杖被七名士兵私分了,并沒有提到那七人的姓名,是否有姓趙的或者姓石的呢?
“大哥,還有一件事,小妹我想不明白,我剛才沒看清你是怎麽殺死那隻蟾蜍的,你到底是刺中了哪裏?”
淩雲的問題簡直沒完沒了,一個接着一個。
“其實……我也沒看太清楚,好像是劈中到了它頭部什麽地方吧?”
“也就是說,頭部是它的要害?”
“不好說,它的頭這麽大,要砍不中也難。但是說來奇怪,我總覺得那把劍不是看上去的那麽簡單,剛才我握在手上麻酥酥,就如同輕微過電的感覺。”
“怎麽可能輕微漏電?那隻是一塊鐵而已。”
“是啊,怎麽可能,但是威力确實超過我的想象了,我賣了這麽多年的肉,一刀下去能劈多深,手上是有數的,剛才躍起那一擊,分明很勉強的,你知道,這把劍幾乎就是一塊沒有鋒刃的廢鐵,而那隻老蛤蟆鼓起氣來,足有一輛車那麽大。但是沒想到一下子下去,真的就滅了它了。”
“難道伏魔劍真的有什麽奧妙之處?”
淩雲站起,四面找尋,發現那把劍正孤零零插在滑下來的冰面斜坡上。她走上去,費勁拔了出來。仔細端詳了這把遍布缺口的鐵劍幾遍,除了粗笨,确實沒看出任何特殊的地方。她走回去,将劍交到了趙向東手裏。老趙接過劍,那種神奇的過電感覺并沒有再次出現,他揮動了幾下,也沒有變化,難道隻是之前的想象?
“不能耽誤了,我們得朝前看看還有什麽其他的線索,順便找找出去的路。”
“是啊,再不動一動,就要凍死了。”淩雲緊了緊衣服說道,實際上她可以感覺到這條深藏山中的冰川地帶并不算很冷,比那天夜裏在霞霧峰頂,四面漏風的三清殿裏要好多了,可能是氣流不流通的原因吧?
如今該怎麽出去?老趙一時想不到辦法。是順原路爬上冰坡,再沿着插在冰川裏的那根方形柱子爬上那個攤下來的洞口?就算能爬上那層冰,但是石柱上的石闆橋已經被癞蛤蟆拱斷了,那根柱子頂部距離對面有至少四五米遠,地方狹小無法助跑,廣塵體質怪異,或許可以跳過來,但是趙向東和淩雲可不敢冒死一試。看來隻能想着這巨大涵洞的深處走一走,看看有新的發現了。
兩人當下收集四面散落下來的東西,找到了在月仙樓做的六根火把,然後點着了兩根。
老趙高高舉起火把,向着玄鐵像的背後走出幾步,這個洞穴,空曠而又高大,火把隻能照亮四周十幾米,這點光,在這個空間裏,就猶如黑夜中的螢火一樣渺小。
“泊雲,你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到底藏到了哪兒去了?”淩雲心裏想。
“小淩,前面好像有一些反光,你過來看看。”老趙喊了一嗓子,聲音在空中回蕩着。淩雲收起心思,快步越過那玄鐵巨魔像,走到老趙身後。
老趙此刻已經注意前面的一片弱弱的藍光,遠近看不清,顯得飄渺不定,好像是自己手上火把的反光。又走了兩步,地面上的積雪變成了一層堅冰,也看不到有現成的路,好在洞穴平坦。他們就朝着那那片朦胧亮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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