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呆呆地站在趙向東背後，看着趙向東肢解這樣一個龐然巨物，那個讓他喪失理智，非要拯救的便宜師傅，與他相識最多隻有一天而已。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淩雲自問道。

在趙向東假裝粗魯的假象後面，顯然不止是一個市井中的仗義屠夫，或者猥瑣不堪的網絡槍手。在所以這些或深或淺的表像後面，還有一重頗爲軟弱，卻又重情重義的人格，這是趙屠夫一直極力想隐藏起來的部分，藏的

比“緻命刀客”的虛拟人格，還要深得多。

但是爲何那個叫做冷秋的女人竟然忍心傷害這樣一個人？淩雲已然從老趙剛才失口說出的話裏，以及之前的很多瑣碎線索中，洞悉了一些趙向東不敢面對的舊事。

刺鼻的氣味将淩雲從片刻的感動中拉回現實。這種惡臭氣味她當然不陌生，這是一種久違的警告，空氣中的磷化氫氣體濃度正在積聚。

“大哥，我們得趕緊走，要爆炸了。”

“爆炸？”趙向東錯愕起來。

“是磷化氫，再不走來不及了。”

“磷化氫？”

他腦子裏一片茫然，但是伸進巨蟾肚子亂刨的手，也感覺到了異常——這個死物正在變得滾燙起來。但是他還不想撒手，他已經摸到了裏面的一隻有斷指的人手。

“聽我說大哥，你師父救不了了。”淩雲走近兩步，平靜地說道，看意思，如果趙向東打定主意不跑，她也不會跑。

巨蟾的周身皮膚已經被高溫烤得龜裂開來，冒着煙的亮黃色油脂從這些裂口中淌了下來，在地上慢慢積聚了起來。

老趙停終于停下手來，淩雲一把拽住他，來那個人趕緊向後跑。

他們一起向深坑中間石柱跑去，剛剛閃到石柱後面，猛烈的爆炸裹挾這強勁氣浪，瞬間就将整個坑底的霧氣全部驅散。趙向東從柱子後面探出頭來，那具怪物屍體仍然在原地燃燒，當然已經面目全非了。

“爲什麽它會爆炸？”

“因爲它的體内積蓄了不穩定的可燃物質，這些高等級的東西死亡後，一般都會自毀，速度快過任何試圖保留組織樣本的動作。”

“自毀？”

“是的，留下這些東西的人，不願意它們的基因序列被收集到。”

“這個癞蛤蟆是人造的？”

“你要說是人造的也可以，但是并不确切。它确實是進化以外的動物，但是遺留下所有這些迷局的，并不是人類。”

“是這樣？”

“還記得在地穴内發現的八具兩米高的僵屍嗎？”淩雲問道，她突然有了一些變化，似乎變得願意說這些了。

“你說過脊椎生長變異，外生殖器消失什麽的？”

“是的，不死細胞存在一定的，生物間感染可能性，但是感染體同時會失去繁殖能力，與這隻巨蟾自毀燃燒的情形有些相似，可以确定爲防止擴散的被動防禦機制。”

“但是僵屍不會燃燒。”

“據我所知，控制不死細胞擴散的方式各不相同，低等級的會失去繁殖能力，而高等級的則屍骨不存。至于走影，我猜測也會自燃，隻是泡在了冰水裏，才能保持住穩定。”

“你翻山越嶺想找的，就是這類東西？”

老趙問道。淩雲第一次提及了“不死細胞”這個詞，不過老趙心粗，自然也察覺不到其中重點。

“差不多。走，過去看看。”

空氣中的易燃氣體已經消散一空，兩人走向燃燒的屍體。但是剛到跟前，那堆火突然塌陷到了砂石地面下方。

“怎麽回事？火把地面燒穿了？”老趙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滋滋的響聲中，巨大的水蒸汽從火焰陷落的空洞裏沖天而起。似乎這堆燃燒的屍骸落到了水上。

“這裏不是地面，”淩雲失聲道，“下面是一層厚冰”。

“冰？”

老趙把頭伸到下陷的洞口，那隻燃燒的蛤蟆屍體，呼的一下整個跌落下去，似乎掉到了下面不太遠的一面白色的斜坡上。

淩雲察覺不妙，将不知死活繼續向前面湊的趙向東向後拉，但是腳下傳來了可怕的冰層破裂的聲音。兩人再想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冰層連鎖塌陷的速度太快，已然支撐不住上面的人體重量了，兩人突然間失去支撐，整個掉落下去。

趙向東一屁股做到冰冷滑溜的斜坡上，止不住速度，向下滑去。眼前并不是漆黑一片，前方就有一點火光，是那隻燃燒的蟾蜍屍首，它也在向下滑去，并且速度正在減緩，旁邊月仙樓的牌匾也一樣在沿着冰川斜坡，快速向下滑去，顯然這道冰坡一定通向某一個地方。

這個斜坡的盡頭在哪裏？暫時還無從知道，也許是廣寒宮，也許是地獄？或者兩者也沒有太大的區别。

趙向東擡起頭時，可以看到頭頂月牙形微微透光的山頂，分明就是寒潭底部的冰層。一個巨大的破洞留在上面，這是剛才自己和淩雲掉下來的地方。

這止水寒潭，隻有一根巨大的柱子，一直從上面冰層生到下面的堅冰裏，或者還生到了更下面還有無底洞冰川裏。潭地一米厚的冰層，将一個巨大的空間隔成了兩部分，隻有石柱相連。這樣奇怪的形态是如何形成的？顯然自然界的鬼斧神工還做不到。

老趙想盡量将人橫過來增加阻力，減慢下滑速度，但是速度太大，整個人開始翻滾起來，斜坡漸漸消失後，他仍然止不住翻滾，向前滑行二樓一段距離，直到一頭撞到了硬物上，才停下。

晚半秒到達的淩雲，也收不住速度重重撞到了老趙身上，緻使老趙再次撞到那座硬物上，至此兩人終于都停了下來。

老趙龇牙咧嘴，艱難地攀着前面的方形障礙物，慢慢爬起來。巨蟾燃燒的屍體就在不遠處，看上去好像然燃燒殆盡，快熄滅了。頭上透光的月牙形已經遙不可及，至少有200米遠了。光線隔着一層厚冰可以微微透過，并灑在現在這個巨大的漆黑空間理，形成了一灘朦胧的光亮。

他借着微光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撞上的是一座巨大的金屬底座上，底座上好似有什麽硬邦邦的東西，摸着還挺毛毛糙糙的？他伸出手摸索了半天，終于意識到，那是兩隻指甲外翻青筋暴露的大腳，猛一激靈，再擡頭。一座黑漆漆的怪物造像正在上方赫然瞪着他。

巨大的塑像抱手俯瞰着下面的老趙，身後背着一對沒有展開的翅膀。下颌上的牙齒露出嘴角。眼窩細長深邃，頭上還有一隻角。奇怪的是，這張猙獰醜惡的臉上還帶着藐視天下的不屑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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