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根據已知的細節進一步推理，當年基利的第一次營建時，必然是花了很多人力，規模也不會小于道玄的後續工程，但是爲什麽這些工匠日後就消失了，而完全沒有被錦衣衛捕獲？她心中差不多已經有了現成的答案——顯然這些人最後都沒有活着離開這座山。

“小淩，你來看看這裏有字。”

走在前面的趙向東喊道。

淩雲立即停止思索，快步下去，隻見石階旁邊的石壁上，鑿着一行字：

“後輩妄人見字，趕緊回頭，還有活路。下面沒有金銀，隻有嗜人妖怪。”

話挺糙，但是字刻得還算端正，比老趙用小刀刻的到此一遊好多了，像是正經石匠用工具鑿出來的。

“我們還下去嗎？”

“切，明明說的是妄人回頭，又不是我們！”淩雲不屑道。

老趙再走幾步，又看到一行字，這次直接刻在了台階上。

“石匠李甲，不曾罵過天，也不曾謗過神，小時後隻偷過鄰居半個餅，想來罪孽不深，”下旁邊另起一行刻着：“隻怨我前世作了天大的孽，誤信了靈覺寺裏不拜佛、不念經、不吃齋、不行善，有朝一日必不得好死的老賊秃。這些年累月趕工，原本隻爲修廟積德，卻幫不料鑿穿了極寒妖宮，闖下了這彌天的大禍。”

“這又是怎麽回事？”淩雲凝眉細看，似乎是某人的絕筆，近乎白話，顯然也是匠人。

再走幾步，隻見石壁和石階上都刻下來大量的文字，有的是一個“悔”字，有的隻是連續的幾個“慘”字，也有一些是罵自己、罵基利的。兩人粗略掃過這些大大小小的刻字，可以看出，就是很多人自知時日無多而留下的文字，文字以咒罵譴責诓騙自己的靈覺寺妖僧居多。并且多處提到了諸如極寒妖宮或者寒霧中躲藏的嗜人妖怪之類的。

看上去，這些人确實看到了什麽東西，自知要死，但是也不跑，倒是有不少閑心在石壁上鑿刻。

“我猜，基利利用老百姓開鑿階梯的時候，他的陰謀大概被識破了？但是這些人爲什麽不逃走？”趙向東說道。

“也許是被斷了後路吧？除此之外沒有别的解釋，恩，還是下去看看再下結論的好。”

兩人全不知死活，漸漸走下階梯，到了刺骨的冷霧中，這不是山間常有的濕寒的煙雲，而是一碰見皮膚就凝成白霜的冷氣，可見這深坑的下面必然有一個極寒冷的源頭。

老趙走前前頭，繞着階梯，下了十三四丈，走到了階梯環繞的石柱的最下面，踩到了一層冰冷的濕泥，顯然寒潭的底部到了，但是這放出冷霧的來源在哪裏并不清楚。他擡頭看時，隻見上面的朦胧的天空，已經變成了巨大的彎月形狀，這就是寒潭的形狀了。

“爛泥下面會是一層冰？”老趙抖抖索索道。

“确實太冷了，這裏的海拔隻有3500上下，遠沒到雪線？或許橫斷山餘脈裏潛藏着一條冰川？”

“大姐别急着下結論，我們四處看看先。”

“大叔，可得當心那個東西，别走散了。”淩雲說着也抽出了手槍，雙手握住，這把駁殼槍對她來說，實在有些太大了。

雖然地下隻剩下了淺淺一層水，但是情況并沒有變好，尤其是巨大的霧氣，反而阻擋了兩人的視線，就在這深潭底部，如同陷入雲海一樣，幾步之外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老趙走了幾步，腳下就踩到了什麽東西，他慢慢蹲下，發現是一堆人類的骸骨。他倒是沒有大吃一驚，這趟旅程中的各種骸骨，早已經司空見慣了，隻不過這堆骸骨有些散亂，不像一般的骸骨比較完整。

“看來确實有人死在這裏，或許真的是基利殺人滅口？”淩雲自忖道。

“會不會是基利想賴掉工資？”老趙說道，他希望多少能提醒淩雲想起，她還欠着自己工錢的那檔子事兒，上山後，淩雲已經決口不提錢的事了，他臉皮薄，又不敢直接提。

“嗯，有可能。我猜當年，基利讓石匠開鑿了這個地方。工程完結時，工匠發現鑿開了一條死路，此後基利大概抽掉了上面那塊連接石柱的長石闆，于是留在坑中的石匠無法逃脫，就一個一個被什麽東西吃掉了。”淩雲說道，顯然從她已經從各種線索中，大緻整理出了一套合乎情理的思路來了。

“還是不通，如果真的像他們描述的那麽恐怖，說是放出一隻藏在冷霧中的噬人妖怪，爲什麽還有時間刻字？”

“也許……也許那隻怪物的消化不是很好……”淩雲淡然道，“這些人是慢慢地等死，所以有時間刻下遺言。”

老趙正要接着說話，又踩到了一隻骷髅，一低頭，旁邊還有一把已經爛的看不清形狀的工具。看來寒潭的底部散布着很多的屍骨，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他閉上嘴，繼續向前，很快看到了一座屍骨堆成的小塔，大約2米高，3米寬。

這堆屍骨不像是精心堆放過的樣子，裏面插滿了各種各樣的骨骼，外形都不是很完整，沒有整副的骸骨。一眼可以看出，其中隻有小部分是人骨，但是也有一些小的帶着巨大犬齒的小骷髅，似乎是其他的物種，反正老趙覺得可能是走影，但是暫時沒有功夫驗證。

屍骨堆中還有一些物件，似乎是鐵錘和鐵杵之類的，他走上前去，從一堆屍骨中抽出一柄鏽斷了一半的鐵劍，看到劍柄上刻着“廣靜”兩個字。

“看來被廣塵害死的那個道士最後的歸宿也在這裏。嗯，書上的記載倒也不是亂寫的。”

“大哥，别靠得太近，還是後退一些。”淩雲躲在後面說道。

“你怕它們活過來？”

“不是，我看這堆屍骨堆放的外形，總覺得它們像一個窩？”

“窩？”

說着話趙向東想将那柄劍又插了回去，不料碰到了骨頭堆裏的一個頭骨，那骷髅骨碌碌滾落到了他的腳邊上。顯然在水下時，這堆骨頭是以很散亂的方式堆砌在一起的，現在失去了浮力，整個結構就變得不太穩定了。

“大哥，這很像是一個用排洩物堆砌成的窩。”

老趙聞言一哆嗦，手中殘劍掉在了地上，他還記得剛才淩雲說過，那個嗜人的妖怪可能消化不好，現在看起來，似乎有其合理性。

老趙後退幾步，仔細查看霧海中的屍骨堆，總共大概上百具各種骸骨，出了這一堆大的，周圍方圓幾丈的範圍内，還散亂堆放着不少，基本是一個不太規則的圓形。

“你是說那個東西，就藏身在這堆東西裏面？”

“有這個可能。”

淩雲一邊回答，一邊後退，她的注意力完全都被正面駭人的屍骨吸引住了，漸漸失去了對其餘方向的警惕。最後她的後背靠到了一面濕冷的牆上，用手一摸，牆體倒也光滑，隻是有一些綿軟且間歇起伏。

她僵硬地慢慢轉過頭來，頭頂上一雙分得很開的巨眼，正居高臨下看着她，眼神中帶着一絲輕蔑。

淩雲注意到，自己的一隻手正按在巨物慢慢鼓動的下颌上；這是一隻冰冷巨大的蟾蜍，除去一些淺褐色的斑點，基本是白色的，比之上面的漢白玉雕像要大出了不少，幾乎相當于一台推土機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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