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東被淩雲一喊,完全不知該如何進退,正低頭向下看時,突然覺得手上冷飕飕、滑溜溜的。轉過頭,就看到石階上有細小的水流滲出。水流刺骨冷冰,分明是寒潭裏的水。
“難道這水塘漏水了?”
他較之淩雲遲鈍的不是一點兩點,還遠沒有明白其中的要害,不過不容他想明白,石階上的水流已經驟然變大,刹那間彙成了一道小溪從階梯上趟過。
冰冷水流越來越大,甚至直接從壘成石階的條形石的接縫中噴湧而出,轉眼間大到了瀑布程度,将2個(崇風和廣塵已經看不見了)不上不下的人全部籠罩其中。
“師傅啊,你沒記錯,這裏真的沒有路。”
老趙追悔地大喊起來,再想向上返回,已經被冰水壓住,完全動彈不得了,巨大的水柱正從他身上奔湧而過,他十個指頭牢牢扣住,才能勉強保持不被激流沖下去;此刻隻要一松手,必然是跌得個粉身碎骨。
更要命的是,施加到身上的激流還在變強,這股冰水不但帶走趙向東身上的熱量,還麻痹了他的意識,他十個指頭已經變得完全麻木起來,眼看就要堅持不住了。
他低頭看到淩雲,此刻也正在筆直的懸崖上被水流壓住擡不起頭,似乎還在喊叫什麽,但是被咆哮的水聲壓制住了,怎麽也聽不見。再下面的師傅,已經被水遮住,完全看不見了,想來瀑布是越到下面沖擊力越大。
“老子今天真的要栽在這裏了?”
自知命不久矣,他突然自責起來,似乎自己作爲向導愧對淩雲,作爲徒弟又愧對師傅。本來崇風老道隻是被監禁,自己一來,竟然拖累這玄武宗一脈斷根了。而自己當了淩雲的向導,最後引她上了一條死路;當然,淩雲欠着自己的錢沒給,這一樁也不能忘記,但是這筆爛賬好像隻能等到下輩子再算了。
正閉着眼睛苦撐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洶湧的水流似乎有了減緩的勢頭,他疑心是自己意識消退導緻的錯覺,稍稍睜開眼睛,水流真的變小了很多。
“快……快……回……回……去!”
老趙聽到了下面哆嗦成一團的淩雲大喊。一咬牙,伸出凍僵的右手,攀住上面的一級石階,然後奮力緩緩向上提升整個僵直的身體。
“我師傅呢,還能看見嗎?”趙向東回身喊道,他自己還沒有脫離險境,倒是先想起了其他人的安危。
“不知道。快上去把守住,其他不要管了。”
老趙站穩一節台階,再拖動凍僵的身子,努力向上攀爬,漸漸爬了回去。顯然這道階梯的後面就是那潭冰冷的湖水,應該是隔着一道閘門什麽,剛才必然有人開動了閘門機關,想放出水來,将石階上所有的四個人沖下懸崖,就像在抽水馬桶裏抽下幾隻蟑螂一樣。而且那隻該死的烏鴉帶來電話,應該是這個歹毒計劃中的一部分,用來引誘他們上鈎的。
爲什麽最後水流又停止了?他想不明白,當然現在也沒有時間去想。
階梯上的水流已經變得非常細小,想來山上某處的水閘機關已經合上了,當然也難保這個心如蛇蠍的壞人隻是故意留出一線生機,待會兒還會沖水下來。
老趙用盡最後的氣力爬上了最後的幾節台階,終于又回到了漢白玉石雕下面,一縱身躍上懸崖,隻見山坳裏仍然與剛才離開時一般無二,除了前面的寒潭水面下降了大約幾十厘米。
他小心翼翼向前走了一步,發現自己架在蛤蟆邊的機槍,倒在了一旁,顯然是有人碰倒的,說明剛才就有一個人站在這裏。
趙向東半轉身慢慢側移,時刻準備着給某個突然現身的家夥一肘,但是沒有人跳出來讨這個打。如果剛才真有一個人,怎麽能躲得這麽快?難道躲到了水裏?
再看那隻漢白**蟆,竟然有了一些變化,隻見蛤蟆的下颌松脫開來,剛才緊閉的嘴巴向下張開,從裏面掉出一隻鐵環來,正晃晃悠悠蕩在那裏,是不是就是這隻鐵環觸發了機關他不知道,但是看着很蹊跷。
慢慢繞道蛤蟆前面,想必那個人剛才就在這裏拉動了這個鐵環,但是自己上來頂多用了幾分鍾,這麽短時間,人躲到哪兒去了?
“附近一定有暗道,那個家夥顯然可以自由行動。”他得出了這個顯而易見的結論。
再聽身後有動靜,渾身濕透的淩雲咬着牙,終于爬了上來。隻見她使勁跨上了一條腿,然後停下喘氣,渾身還在發抖,。
“大哥……可……可……凍壞……我……我了。”
老趙上去一把将淩雲拽上來,她順勢緊緊抱住趙向東,老趙不支踉跄坐到地上,抖作一團的淩雲仍然死不松手,也不知道是死裏逃生要尋求慰藉,還是想找個耐寒的家夥取暖。
“我我……真……真……後悔……大哥,真不……不該,這麽……草草草率……險……險……些……”她牙齒打着架說道。
“我師傅呢?”
淩雲冷得說不出話來,隻是不停地搖頭。
老趙站起移動兩步,抱着累贅的淩雲到了懸崖邊上,再看下面,山道上空空如也,崇風和廣塵都不見了。
“師傅!”
趙向東大喊起來。
聲音在醜惡的群山間回蕩,但是沒有崇風的聲音。
“老頭,是我害了你。”老趙抱住不停哆嗦的淩雲,站在懸崖邊上黯然道,兩行眼淚滴滴答答落到了地上,他是一個内心堅強到麻木的人,所以他能夠很清楚地記得自己成年後的每一次哭。
上一次痛哭時,他還能夠避開了所有的人,坐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裏,一個人對着一面貼着大紅喜字的鏡子,就這麽坐了大半夜,看着鏡子裏一個形容枯槁的廢物,最後難免情不自已,抱着被子哭了一場。
這一次他無法避開緊貼上來的淩雲,本想忍住淚水,但是由衷的負疚感還是惹起了胸中的酸楚。
他可以感受到淩雲胸口的劇烈起伏,似乎已經漸漸暖和過來了,于是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以免被看到。
“我師傅一生孤苦……實在是太可憐了。”
他藏住哭腔說道。
“确實太可惜了,這玄武宗那兩本書還在他身上……早知道應該弄到手的……哎。”
趙向東慢慢推開淩雲,淩雲一開口就提到那兩本書,着實有些讓趙屠夫不痛快。
“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别太糾結,話說這世上也不是隻有你師傅一個人命苦。”
淩雲好像察覺到老趙不悅,但是說出來的話,依然皮裏陽秋,很不中聽。趙向東正要教訓她兩句,一回身看到濕透的淩雲正彎腰,重新整理一把濕頭發,一愣神就把到嘴邊的話給忘記了。
他下意識避開隐約可見的女人腰肢,再看遠處湖面中心的四方形平台,此時已經露出了水下約一尺,而通向水下的階梯,也有兩級在水面上了,那道連接湖岸的石闆橋,更是懸空在了水面上,之前平台和石橋都隻露出水面幾寸,那階梯更是隐隐約約沒入水中。
“呵呵,這個計策可真夠歹毒的,爲什麽我沒有看出來?”
淩雲還在自責,她重新收拾好頭發,甩到後面。擡頭看時,隻見雲海流動,那隻白色烏鴉造已經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
“大哥,我總覺得,能使出這麽毒辣計策的,應該是一個女人。”
“嗯,我深有同感。心腸硬的女人我見過的可不隻一個。”老趙冷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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