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繼續趕路,又過了半個小時,終于走到了最後一個出口,位置就在平台側面向三清殿去的山道旁邊;和前面的洞口一樣,有一塊石頭擋着。他們合力推開石頭,悄然鑽出洞穴。老道眯縫着眼睛,向上看了一會兒。
“瞧,山道上還有十幾隻走影埋伏着,就等你撞上門來。”
趙向東向上望去,果然在蜿蜒的山道上,布滿了斑斑黑影,如果沒有老頭指點,他很可能會錯認爲是樹葉在陽光下閃爍的影子。
趙向東轉過頭,再看平台上的淩雲,此刻就在幾十米外,正雙手扶着漢白玉扶手,顫巍巍站在彩雲邊上,面色發白,渾身帶傷,看上去已經快虛脫了,每每當她想坐下來,附近的一片陰影,都會突然顯形,嘶嘶大叫起來,她隻能趕緊站起來。
“師傅,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這些畜生分兵把守,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廣塵哪兒去了?”
“自然是躲在暗處。”
“暗處?”
“你看不出這是一個陷井嗎?他想用這個女娃做餌,就等你撞進他的天羅地網中,不過他應該忌憚你的快搶,所以本人躲得遠遠的。隻有等到他不耐煩了,我們才有機會。”
“那我們等到猴年馬月?等到晚上它們可就更厲害了。”
“别急,”老頭守着擡頭看了看日頭,“現在天還涼,再曬一會兒,等平台上熱了,走影們就待不住了。”
兩人就這麽躲在上下兩群走影中間,等着廣塵露面。
一個小時過去了,日頭漸漸高了起來,眼看着疲憊不堪的淩雲慢慢又坐到了地上,一旁的走影卻也不再做張牙舞爪狀,它們自己也快曬得不行了,一隻隻都從隐入背景的狀态,變得微微發紅起來。
突然間,遠處傳來一聲尖嘯聲,無精打采的走影們紛紛抖擻起來,轉眼間四散跑得沒影了。
“小子,也許機會來了,等着看好了。”
老道得意起來。
過了一會兒,隻聽得遠處嗖嗖的竄蹦聲,四隻體型稍微大的走影撲到了淩雲周圍,看來是換班的。又過了一會兒,一襲白影也無聲無息地從平台一側冒了出來,正是那廣塵。
趙向東今天看他,要比夜裏清楚得多,隻見他面白如紙,沒有半點人色,遠看倒是道骨仙風,近瞧簡直就是一個行将就木的幹癟老叟。
那廣塵一手持一把拂塵,另一手拎着淩雲的背包,腰裏插着鞭子,背後背着寶劍。淩雲見他走近,就如同見了鬼一樣,驚恐地扶住欄杆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位女善人,你不必再心存僥幸了,貧道已經探查清楚了,昨夜那個無禮的蠢漢已經摔成肉醬了。”
廣塵朗聲道。趙向東躲在暗處,聽得真切;此刻真想跑到他背後,一腳将他踢下懸崖。自從聽了崇風訴說廣塵六百多年的人生以後,他其實對這個人還多了幾分同情,但是他最痛恨廣塵的一點,就他對自己從來沒有半句好話,昨天夜裏分明說了什麽:“蒙昧之人”,“無恥閑漢”,“番子”;今天又多了一條“蠢漢”的名目。
“我才不信,”“淩雲說話氣若遊絲,也不敢擡頭看廣塵,但是語氣倒是透着鎮定,“我那大哥是個命硬的人,不會那麽容易死的。他要真的死了,我想道長你也不會失心瘋,鞭打我一個女子出氣了;自然更不必在這裏部下天羅地網誘他來救我?”
“既然你不信,一會兒我将那潑厮的殘骸一塊塊找來,你一看便知。“
淩雲轉頭不語,似在流淚,老趙離得遠,看不太清表情,隻能看見她白皙的脖子上一道道長長的鞭痕。
“貧道讓你到這橋邊上,可不是爲了設下埋伏拿那個蠢材,隻是因爲還有事要問你。”
“道長,我都說了很多遍了。昨天我來時,沒有看到這橋上有什麽玄鐵巨魔擋路,隻是一路走了過去。雲彩那邊,确實有一座四角閣樓,門前也有一把灌了錫的廣鎖,從外面鎖着;但是樓裏卻沒有任何人,也沒見有屍首。三樓上隻有一口棺材豎着,卻是空的。那幅畫是我在三樓撿到的,那腳印是我大哥誤踩的,并非有心。我那大哥隻是山外的屠戶,我請他來做向導,他與此事全無半點關系。就算你将我打死,我也隻能告知這些了。”
“我說那厮怎麽如此粗鄙不堪,果然是個下九流的屠狗賤籍?哈哈哈,“老道沒來由又大笑了起來,笑得石頭後面的老趙無名火起,他平常最狠有人鄙視他的行業。
“我來問你,你們過這橋時,真的沒有遇到名堂?這橋沒晃沒動?“
“真的沒有。雖有些濕滑,但是也就是這麽一路過去的。“
“那好,你再過此橋,到那三樓上等着,我随後上來,到時候還有幾個旁的問題要問你。問明白了,或許放你下山。”
“那樣最好,隻怕是到時我道長又要出爾反爾。”
“不會,隻要你不诓騙貧道,貧道自然說話算話。”
廣塵說完,側身隻站在橋邊,沒有同淩雲一起走上橋去的意思,似乎對這座橋心有餘悸。
淩雲雙手被綁,隻能狠勉強揉了揉膝蓋,然後拖着疲憊的身子向橋那頭走去。
廣塵警惕地來回走動,面露驚異之色,見淩雲漸漸消失在了雲霧後,石橋并未見半點搖晃,他又呆立了許久,才打定主意跟了上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又停了下來,蹲下查看橋面上的痕迹,那玄魔痕迹分明還在。
磨蹭了好一會兒,這才隐沒進雲海不見了。而那四隻走影隻是把守住了石橋,沒有一并跟過去。
“師傅,是不是該我們動手了?”
“再等一會兒,”崇風說道,“你也見到了,這些走影無法在日下久站,待會兒等它們懈怠了,我使一個計策誘開它們。”
“你有辦法?”
“師傅手腳慢,不比你有手段可以硬拼,所以這些年也琢磨出了一些聲東擊西的巧計。”
趙向東也不知道老道說的真假,隻能接着等,他現在也不敢莽撞。其一是手上這把捷克式沒有試用過,實在心裏沒底。其二是附近走影的數量仍然不詳,如果四面八方湧上來了,未必招架得住。
又過了一個小時,老道見橋外站立的四隻走影,已經昏昏欲睡,失去了警惕。于是崇風對趙向東說,我進地道,到對面把這些畜生引開,你自己過橋去救人。爲師未必能趕得及過來,你一對一戰廣塵,可有把握嗎?
“一對一?切,我饒他一隻右手都行。”
老趙冷笑道。
“這樣最好,能不用搶就不要用槍,動靜太大,那走影可能會一起過來。”
“放心,我悄悄過去,從背後給他一下子。”
“嗯,你好自爲之,師傅這就去了。”
說完話,那老道附身鑽進山洞,轉眼不見了。
趙向東從岩石後再探出頭去,看着那幾隻小怪物站在橋頭,搖搖欲倒,就像快要中暑的樣子。
十分鍾後,平台北面突然有了岩石滾落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崇風故意搞出來的動靜。
那四隻昏沉的走影,一起擡頭,三蹦兩跳向聲音響起的方向撲去,連一隻看橋的都沒留下。老道說它們心智超過狗,看來高出的有限。趙向東屏息等了一會兒,提着槍慢慢走出岩石,此刻偌大的平台隻剩下了自己。看來崇風這個久不見世面的老頭子,對付走影倒是有些小伎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