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走過來,将油燈放到棺材的一角上,趙向東這才發現地上橫着幾節斷裂的鐵鏈。
“怎麽和月仙樓上那口棺材差不多?”
“應該和月仙樓裏棺材一模一樣才對,據說就是廣塵當上掌教後,找了當年工匠重造的,一直就在這裏。”
“這麽說,他倒也算是重情重義。”
“重色忘義罷了。”老頭說道。
“你這老頭也太古闆了,用如今外面的是非标準,這廣塵還算不上壞。”
搖曳昏暗的燈光下,老道面有愠色道:“怎麽還叫我老頭兒?你應該叫我師傅。”
“不過師傅,我突然想起來了,你們玄武宗30個字的排序都用完了。讓我這徒弟從何論起?要不我從第一個字重排?”
“事急從權,這些細枝末節就不急于一時了,你我已是師徒名分,自然應該同心協力,走,還得先去取東西。”
“還得取東西?”
“沒錯,要對付廣塵和走影,必須先取藏在玄教機密地道裏的火器和符咒。”
“嗯,确實應該去取,我真後悔沒帶着那挺機槍,否則早将那廣塵幹掉了。”
“那挺機槍是你師爺,我師傅花大價錢從兵痞手裏買來的,但是爲師我手有殘疾不會用,隻有靠你了。”
“昨夜我發現那個廣塵也不認識槍。”
“他複蘇不過九年,從未離開山上半步,自然不認得外面世界的這些東西,并且他也不知道大殿下有地道入口,若再遇見他,切勿提起這一節。”
“見面我先給他一梭子,打斷他的狗腿,哪兒還會廢話?”
“嗯,打傷就行了,也不必害他性命。”
師徒兩人一邊手腳并用在地洞裏摸索,一邊讨論着如何饒對手一命。
“那麽說,三清殿中的那個洞口是你補上的?”趙向東突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
“不錯,正是爲師。很多年前,那條大蛇鑽破了三清殿,盤踞在殿上,那廣塵破壁而出後,不敢進去直面三清,似乎也不知道機密地窖的存在,據說他任掌教時也從不過問教務,醉心魔道,所以忘記這個地方也屬正常。隻是昨天夜裏你們掉進蛇穴,我怕他派爪牙追查,發現祖師像後挖破地窖的蛇穴連通地窖,故而偷偷用泥土,将洞口堵死了。”
“好啊,你這擺明了是要活埋我們。”
“兩害相權,我隻能取其輕了,沒想到你們竟然有造化橫穿地宮,從後山跑出來,可見有緣。”
“那後山的石磨也是你堵上的?”
“正是。這山上不止一個出口,但是每一個都必須加以掩飾,以免廣塵發現。”
“那麽我和淩雲進入地宮前,看到了道路兩側很多死屍裝在木籠之中,那是怎麽回事?”
“那個麽,是基利早年研習其妖法所收集的屍體,據記載,這些籠中的死屍最後都沒有發生變化,爲防萬一,我教前輩用符咒封印其眉心月輪。祖師當年猜測,能否轉化爲屍魔,或許與死者生前的業障有關。而那8具陣中的屍魔原是箭創而死的死士,想來生前殺孽頗多,惡業累累,算是百裏無一的上品,最終化爲了巨僵。”
“師傅,我突然覺得,這基利搞的禦屍和長生,可能就是一回事。它可以讓死人複生,也可以讓活人一直苟延活下去,你看是不是這個理。”
黑暗中老道向新收的徒弟投去極爲贊賞的一瞥,可惜趙向東看不見。
“你是我這二十年來見過最聰明的人。”老道由衷贊歎道,“祖師在天有靈,我教後繼有望啊。”
崇風的話讓趙向東感動了許久,這一生中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高度的贊美,之前所有人對他的正面評價,主要是做生意還算老實,還沒有涉及智力的。
“不錯,當年道玄祖師受皇帝天恩,專心參悟禦屍術和長生法數十載,見這兩門旁門妖法極難以正道推敲;且這兩門妖術不僅可使生者心性大變,還可使死者不得超生,進入推斷此二者其實爲一法,所以他對這長生術也十分忌憚。皇帝固然一心隻想求長生,但是爲天下蒼生計,他也沒有将此法獻于帝王家。祖師羽化登天之前,還嚴令門下弟子不得研習妖法,隻有那廣塵不聽教誨,最終變化成了這三界之外的不死之身。”
“廣塵那個老妖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了嗎?”
“這個麽,我就不知道了,想來他自己也未必知道,他抓那個女娃子,想來也是要問清此事。”
“他能不能長生與淩雲又有什麽關系?”
一提到淩雲,老道便不再回答,似乎談興全無。老趙聽腳步聲響起,老道已經走到了前面,他隻得快步趕上。這一路下坡摸黑行走,也不知道老道要領着自己去哪兒。
摸黑走了幾個鍾頭,一路向下,估摸着已經到了山腹裏很遠了。趙向東知道,要取武器必須要重新穿回那淩雲口中的七星誅邪八卦陣,再回地窖。那裏的八具動作極快的巨僵,實在讓他害怕,但是老道看上去并不擔心,似乎有什麽辦法。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一個路口,突然前面崇風老道噓了一聲,示意後面趙向東停下,趙向東趕緊滅了手電躲到岩石後面。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前面有連連的歎息聲。
“師傅,怎麽回事?”
“還不是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破了地穴中的七星八卦誅邪法陣,放出來的那幾具巨僵?它們現在正在山裏亂撞,擋住去路了。”
不一會兒,喘息聲漸漸大了起來,趙向東大緻可以确認,正是那些被自己弄醒的巨僵發出的聲音。
“師傅,你眼力真好,這麽遠都能發現?我可不如你。”
“不是我眼力好,”老道歎息一聲,伸出那隻斷指的手來,“我這被天魔毀了的斷指,隻要近了不死之物,就會有知覺。也算是當年用半條命換回來的本事。”
“這麽神奇?”
“這些年我也多少次靠它來躲避廣塵和走影,所以一個人的福禍是多麽蹊跷難測的事情。”
“那我們繞過去?”
“不行,撞見了就必須除掉,此乃我教宗旨,絕不容它們再生出變化,那就是驚天的禍害了。”
“你是說會化作魇魔?”老趙問道,他剛才聽老道粗略講了一遍玄武宗的來曆,也知道魇魔是巨僵所化,爲高級屍魔。
老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從胸口衣襟裏摸出一疊厚厚的符咒。
“哎,我随身帶的不多,不知道夠不夠用。”
“你老人家不會是真的要靠這疊東西去對付它吧?”
“不是我,是你。”老道鄭重說道,“師傅我身有殘疾,年紀又大……我看你能力戰走影,顯然出手夠快、夠黑。”
“出手黑倒是不假,但是這符咒怎麽用,我真的是不會。”
“那好吧,師傅我就勉爲其難示範一次,你緊跟着我,好好看着。”老頭搖頭道。
兩人再轉過一個路口,老頭探出頭去看。一隻穿着盔甲的巨大死屍正倚在巨石上仰面喘息,這動靜遠遠聽着,就像歎息一般。
“它睡着了。正好動手。待會兒我封了它的天眼,你隻聽他喘息漸漸停了,就用你的鐵劍刺他的哽嗓咽喉。”
“不是說背後是它的視野死角,展開攻擊無法察覺嗎?”趙向東不識相地說道。
“又是那個小女子說的?”
“沒錯。”
“她知道個錘子,我教曆來平滅巨僵的辦法,都是正面一擊。這巨僵的耳力極好,且心思詭詐,背後偷襲反易被其制住。”
“我說師傅,你上次對付這些玩意兒是什麽時候?”
“由我上朔二十四輩,其實都沒有對付過巨僵,這山上隐藏的妖魔鬼怪甚多,不過有攝妖鈴鎮着,四百年間可以碰上的隻是走影,其實就算那個小東西,一般也躲着人,不容易看到。我師父倒是在山裏撞見過紫僵,但是那個比巨僵小些,而且他那時已經有洋槍了。”
“哦,原來是這樣?”
老道偷偷走了過去,趙向東隔着十步在後面跟着。那巨僵的喘息忽然停頓下來,似乎有所察覺。兩人趕緊止住腳步,等了一會兒喘息聲又恢複如初,看來它大概有一些間歇性呼吸障礙,似乎如淩雲所言,劇烈的無氧代謝,會使得它長時間失去活力。
崇風慢慢走近巨大的僵屍,按着他的個頭要摸到那屍王的額頭十分的困難,趙向東緊跟其後以防不測。
趁着那巨屍胸口起伏,開始喘息,老道飄然躍起,用極快的手法将手中一張符咒貼到巨僵頭上。待輕輕落地時,那僵屍的喘息聲剛剛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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