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聽了不由震怒,但是他頗有些護犢,并不怪罪廣塵,隻恨那妖女使出什麽狐媚法術,拐帶壞了大好的徒弟。
那廣靜見師父動怒,便接着說:這些年,廣塵師弟花在月仙樓的銀兩如流水一般,也不曾從那妖女嘴裏問出些什麽要緊的,這深藏山中太陰仙宮至今沒有着落,倒是師弟被妖女迷得神魂颠倒。将來要是師弟繼位,這不死的女妖還不定會惹出什麽驚天的禍事。他這些話,原本隻是想讓師傅斷了讓廣塵即位的心思,不料卻觸動了德清心中的殺機。
德清說,這不死的妖女竟然有如此魅術,又是不死之身,不除怕是後患不絕,隻是祖師他臨終前有法旨,不能傷她性命。
那廣靜冷笑道,師傅所慮,又有何難?不傷她性命,也不等于她就不能自盡?
德清早年乃是綠林出身,半路出家跟的道玄,爲人粗魯,目光也短淺;每每經人挑撥,就容易動心,于是便讓廣靜動手弄死泊雲。
第二天,廣靜帶着徒弟們直入月仙樓,将一束白绫與一瓶**丢在仙子懷中。仙子暗吃一驚,便知大限已到,她也不說話,隻是呆呆站立。
廣靜見仙子還在猶豫,便又扯謊道:這正是我那師弟廣塵的意思,他不忍親眼看你死,所以托付等他走後,再取你性命,我隻是授命行事,也不逼你,你自己找個地方了斷吧。
泊雲仙子含淚不語,隻是捧着白绫、砒霜,直上三樓,再将懸梯抽起,從此沒見再下來。
廣靜怕仙子不肯死,于是命人将通向二樓的扶梯用鐵栅欄封死,又在樓外貼滿驅魔的黃符咒,離去時再鎖了橋頭,派自己的徒弟賢清日夜把守。
他心想,就算那妖女不敢自盡,也餓死她了,如此也不算違背祖師的遺旨;待那浮浪的廣塵回來,見妖女死了,必然記恨師傅,自己再從中搬弄離間一下,讓師徒大鬧一場,大事就成了。
話說,自從幾十年前,泊雲仙子單騎入道玄軍營之日起,雖然她展現出了超凡的見識和不老的容顔,但是身體本身似與凡人無異;既無飛身天外,逃出玄武宗控制的法術,也不能斷了人間煙火;山上冷時,還常會得些風寒,所以廣靜并不懷疑她死了。
兩年後,廣塵懷揣着思念自南洋返回,一心隻想飛上雲霧峰見泊雲仙子。卻不料,到了石橋處,看到的是冰冷的栅欄和生鏽的鐵鎖。找守橋的小道士賢清一問,才知道那妖女死了快兩年了,如今屍首還在小閣三樓上,不知是吊着還是躺着。
廣塵痛不欲生,想跳崖殉情,被那把手橋頭的賢清攔住。其後幾年,廣塵不再問教務,常常披頭散發,如瘋子般在雲霧峰小樓邊黯然流連。他時而癡呆,在一樓重擺當年棋局;時而癫狂,在石橋上刻上廣塵泊雲四個字;時而動情,在一樓錦屏上寫下一首表達哀思的詩。有幾次瘋大了,還招來工匠,想搭起腳架上三樓,爲那泊雲仙子收屍;廣靜便暗中派人禀告德清,再由師傅出面來斥其胡鬧,這腳架始終也沒有搭起來。
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此時已有後輩偷偷告訴廣塵,當年出計害死心上人的,其實正是躲在幕後的師兄廣靜。眼看師傅德清已然病入膏肓,仇人廣靜也大有繼位的勢頭;于是廣塵将仇恨化作動力,暗暗振作起來。
爲絕思念,他先将屏風上萎靡頹廢的七言詩塗抹,鎖死月仙樓大門,再用錫汁封住大門外鎖眼,最後索性将鑰匙和月仙樓匾額一起丢到石橋下。從此,廣塵決然離了雲霧峰,争奪大位而去,從此也再未回來。
一年後,德清死去,廣塵順利繼任掌教。他上任後半年,就僞造了師傅遺命,強命五十多歲的師兄廣靜攀附繩索,去探查雲霧峰下的積水深潭。也不知何故,綁着廣靜的繩索突然就離奇崩斷了,廣靜墜下雲海屍骨無存;直到賢清道人掌教時,才弄清了廣塵殘害同門的罪證。
大仇得報後,廣塵也無心教務,隻是醉心于長生不老的道術,每日間不是山上山下,尋找基利化屍道場,就是以掌教身份強問長輩師叔們,當年師祖封鎖的邪魔道場的線索;直覺告訴他,那些場所與長生的道法必然有些淵源。
泊雲被廣靜逼上月仙樓三層閣後的第七個年頭,也就是明宣德元年。那雲霧缭繞的次峰頂上小閣樓,早已成了一段隐入記憶的傳說,除了山巅上那顆在風吹雲開時,偶爾顯露東北一枝的桂樹,每年都長高一些,雲霧峰上一派死氣沉沉。
這一年的中秋前後,巡山的小道忽然來報廣塵,說這七八日間,總是在半夜裏看見次峰上有隐約的亮光閃動,原以爲是那死了人的三樓有鬼火閃爍,也是平常事,但是每次閃光來得都很蹊跷,似有節拍;而月仙樓閃光消失大約半柱香後,那西南方的啓明星,便會忽暗忽明地閃爍一通。起初隻覺得離奇,不敢告訴掌門,但是連着看了七八天,暗記下闆眼,發現這隔了不知幾重天的兩廂閃爍,竟然完全呼應,如此不敢再行隐瞞,隻能來報。
廣塵将信将疑,跑到霞霧峰頂。向下看時,果然見下面雲霧峰上有晦暗的微光閃耀。他暗暗記下節拍,擡頭再看西南方向的啓明星,果然在半柱香後,如出一轍地閃爍一番。
廣塵猛然醒悟,那泊雲仙子本是天上仙,或許不吃飯也可活下來?也可能死後還能複生?他掌教這些年其實也想上三樓替仙子收屍,卻又不敢面對一具昔日紅顔的枯骨,所以一直不敢走近雲霧峰,也禁止門人靠近那裏打擾。
此時不由得心中忐忑起來,生怕自己負了那仙子的考驗?
當即廣塵帶着幾名徒弟,風風火火從山上趕下來,正在那半山小道上疾走,一陣狂風吹過,将那雲霧峰周圍的稠雲吹散。隻見月仙樓三層閣樓抱夏廳外,竟有白色裙擺飄搖。老道廣塵在中秋明月下定睛再看,分明是那泊雲仙子站在樓閣外,手中還拿着半截基利的法杖。
廣塵這些年早已經須發皆白,而那月下現身的泊雲仙子,容顔竟然也有了一些變化,好像老了幾歲,大約有二十四五的樣子;已不似十多年前,在中秋月下翩翩起舞的少女樣貌了。
廣塵不由得喜極而泣,憑欄大喊道,仙子,我有負于你啊。
此時兩人相隔不過五十丈的雲海,但是那泊雲仙子卻不答話,蓦然間轉身進了閣樓,隻留下了一個絕情的背影,随即,那背影也被雲霧遮住了。
廣塵不顧一切,飛身沖下台階到了石橋邊,正要過橋,頭上突然驟然大亮,原來是從天際之上墜落的兩顆流星,竟然不偏不倚飛向霧山。第一顆先到,就落在晦日神宮大門外台階前,發出霹雷般的巨響,将台階和大門砸壞,留下一個十丈深的大坑。
第二顆流星更是詭異,隻見它驟然減速,懸在半空中發出耀眼光芒,将霧山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然後這白光徐徐落在石橋正中,擋住了廣塵去路。
待光芒消失,再看時,哪裏是什麽隕石,分明是一尊肋後生翅的天魔巨像。隻見那魔像,看着黑黢黢、冷冰冰,似是玄鐵打造。
廣塵心急,顧不得害怕,仗劍逼近。他一走上橋,這三丈高,抱手而立的怪物造像就發出駭人的咆哮聲,随之而來的,是劇烈的晃動,眼看就要震塌這單薄的石拱橋。廣塵急忙退出石橋,晃動與咆哮聲随即就消失了。
從此六百多年,這尊森然的天外怪物造像,就一直停在了通向雲霧峰前的石橋上,擋住了去那小閣樓的去路。
德清早年乃是綠林出身,半路出家跟的道玄,爲人粗魯,目光也短淺;每每經人挑撥,就容易動心,于是便讓廣靜動手。
第二天,廣靜帶着徒弟們直入月仙樓,将一束白绫與一瓶**丢在仙子懷中。仙子暗吃一驚,便知大限已到,她也不說話,隻是呆呆站立。
廣靜見仙子還在猶豫,便又扯謊道:這正是我那師弟廣塵的意思,他不忍親眼看你死,所以托付等他走後,再取你性命,我隻是授命行事,也不逼你,你自己了斷罷了。
泊雲仙子含淚不語,隻是捧着白绫、砒霜,直上三樓,再将懸梯抽起,從此沒見再下來。
廣靜怕仙子不肯死,于是命人将通向二樓的扶梯用鐵栅欄封死,又在樓外貼滿驅魔的黃符咒。離去時再鎖了橋頭,派自己的徒弟賢清日夜把守。
他心想,就算那妖女不敢自盡,也餓死她了,如此也不算違背祖師的遺旨;待那浮浪的廣塵回來,見妖女死了,必然記恨師傅,自己再從中離間一下,大事就成了。
自從幾十年前,泊雲仙子單騎入道玄軍營之日起,雖然她展現出了超凡的見識和不老的容顔,但是身體本身似與凡人無異;既無飛身天外,逃出玄武宗控制的法術,也不能斷了人間煙火;山上冷時,還常會得些風寒,所以廣靜并不懷疑她死了。
兩年後,廣塵懷揣着思念自西洋返回,一心隻想飛上雲霧峰見泊雲仙子。卻不料,到了石橋處,看到的是冰冷的栅欄和生鏽的鐵鎖。找守橋的賢清一問,才知道那妖女死了快兩年了,如今屍首還在小閣三樓上,不知是吊着還是躺着。
廣塵痛不欲生,想跳崖殉情,被那把手橋頭的賢清攔住。其後幾年,廣塵不再問教務,常常披頭散發,如瘋子般在雲霧峰小樓邊黯然流連。他時而癡呆,在一樓重擺當年棋局;時而癫狂,在石橋上刻上廣塵泊雲四個字;時而動情,在一樓錦屏上寫下一首表達哀思的詩。有幾次瘋大了,還招來工匠,想搭起腳架上三樓,爲那泊雲仙子收屍;廣靜便暗中派人禀告德清,再由師傅出面來斥其胡鬧,這腳架始終也沒有搭成。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此時已有後輩偷偷告訴廣塵,當年出計害死心上人的,其實正是躲在幕後的師兄廣靜。眼看師傅德清已然病入膏肓,仇人廣靜也大有繼位的勢頭;于是廣塵将仇恨化作動力,暗暗振作起來。
爲絕思念,他先将屏風上頹廢的七言詩塗抹,鎖死月仙樓大門,再用錫汁封住大門外鎖眼,最後索性将鑰匙和月仙樓匾額一起丢到石橋下。從此,廣塵決然離了雲霧峰,争奪大位而去,從此也再未回來。
一年後,德清死去,廣塵順利繼任掌教。他上任後,就僞造了師傅遺命,強命五十多歲的師兄廣靜攀附繩索,去探查雲霧峰下的積水深潭。也不知何故,綁着廣靜的繩索突然就離奇崩斷了,廣靜墜下雲海屍骨無存;直到賢清道人掌教時,才弄清了廣塵殘害同門的罪證。
大仇得報後,廣塵也無心教務,隻是醉心于長生不老的道術,每日間不是山上山下,尋找基利化屍道場,就是以掌教身份強問長輩師叔們,當年師祖封鎖的邪魔道場的線索;直覺告訴他,那些場所與長生的道法必然有些淵源。
泊雲被廣靜逼上月仙樓三層閣後的第七個年頭,也就是明宣德元年。那次峰頂上的小閣樓,早已成了一段隐入雲中的傳說,除了山巅上那顆在風吹雲開時,偶爾顯露東北一枝的桂樹,每年都長高一些,雲霧峰上一派死氣沉沉。
這一年的中秋前後,巡山的小道忽然來報廣塵,說這七八日間,總是在半夜裏看見次峰上有隐約的亮光閃動,原以爲是那死了人的三樓有鬼火閃爍,也是平常事,但是每次閃光來得都很蹊跷,似有節拍;而月仙樓閃光消失大約半柱香後,那西南方的啓明星,便會忽暗忽明地閃爍一通。起初隻覺得離奇,不敢告訴掌門,但是連着看了七八天,暗記下闆眼,發現這隔了不知幾重天的兩廂閃爍,竟然完全呼應,如此不敢再行隐瞞,隻能來報。
廣塵将信将疑,跑到霞霧峰頂。向下看時,果然見下面雲霧峰上有晦暗的微光閃耀。他暗暗記下節拍,擡頭再看西南方向的啓明星,果然在半柱香後,如出一轍地閃爍一番。
廣塵猛然醒悟,那泊雲仙子本是天上仙,或許不吃飯也可活下來?也可能死後還能複生?他掌教這些年其實也想上三樓替仙子收屍,卻又不敢面對一具昔日紅顔的枯骨,所以一直不敢走近雲霧峰,也禁止門人靠近那裏打擾。
此時不由得心中忐忑起來,生怕自己負了那仙子的考驗?
于是廣塵帶着幾名徒弟,風風火火從山上趕下來,正在那半山小道上疾走,一陣狂風吹過,将那雲霧峰周圍的稠雲吹散。隻見月仙樓三層閣樓抱夏廳外,竟有白色裙擺飄搖。老道廣塵在中秋明月下定睛再看,分明是那泊雲仙子站在樓閣外,手中還拿着半截基利的法杖。
廣塵這些年早已經須發皆白,而那月下現身的泊雲仙子,容顔竟然也有了一些變化,好像老了幾歲,大約有二十四五的樣子;已不似十多年前,在中秋月下翩翩起舞的少女樣貌了。
廣塵不由得喜極而泣,憑欄大喊道,仙子,我有負于你啊。
此時兩人相隔不過五十丈的雲海,但是那泊雲仙子卻不答話,蓦然間轉身進了閣樓,隻留下了一個絕情的背影,随即,那背影也被雲霧遮住了。
廣塵不顧一切,飛身沖下台階到了石橋邊,正要過橋,頭上突然驟然大亮,原來是從天際之上墜落的兩顆流星,竟然不偏不倚飛向霧山。第一顆先到,就落在晦日神宮大門外台階前,發出霹雷般的巨響,将台階和大門砸壞,留下一個十丈深的大坑。
第二顆流星更是詭異,隻見它驟然減速,懸在半空中發出耀眼光芒,将霧山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然後這白光徐徐落在石橋正中,擋住了廣塵去路。
待光芒消失,再看時,哪裏是什麽隕石,分明是一尊肋後生翅的天魔巨像。隻見那魔像,看着黑黢黢、冷冰冰,似是玄鐵打造。
廣塵心急,顧不得害怕,仗劍逼近。他一走上橋,這三丈高,抱手而立的怪物造像就發出駭人的咆哮聲,随之而來的,是劇烈的晃動,眼看就要震塌這石橋。廣塵急忙退出石橋,晃動與咆哮聲随即就消失了。
從此六百多年,這尊森然的天外怪物造像,就一直停在了通向雲霧峰前的石橋上,擋住了去那小閣樓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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