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玄教往事


“老道,我平時可愛聽各路八卦了,但是這會兒真的不行,我這兒都快愁死了,沒心思聽你這兒講這些,咱們換個時候再講行不?”

趙向東迷惑起來,似乎這個老道對淩雲死活一點兒不上心,倒是對自己這個聽衆十分熱情。

“你這娃娃有所不知,貧道這十多年,被廣塵師尊禁锢在這墓園,根本就碰不到一個活人,眼看半截入了土,你自己撞上門來,怎麽能不急着說道說道?你若不讓我說,其餘事情,也不要提了。”

老道似乎不悅起來。

“好吧,我答應聽你講完。不過有個條件,講完了你得幫着我救出那小女孩兒。”趙向東一聽有門兒,趕緊補救道。

“呃……救那女孩兒麽……這件事實在是千難萬難,不如等我講完了,咱們再從長計議,行吧?”

“哎,那你就講吧。”

趙向東隻得妥協,他必須承認,現在不是讨價還價的時候,雖不情願,但是隻能讓老頭先講了。

隻見那道人彎腰,将地面上的磚石揭開一塊,下面竟然顯出一個方形**,然後他從**中掏出一件藍布包裹的東西。趙向東心中暗想,難怪下午自己和淩雲隻找到幾雙破鞋和一塊排位,原來這老道把東西藏在了地下。

老道小心翼翼,層層揭開藍布,露出兩部半寸厚的古書,都是嚴重掉色的藍皮封面,六孔線裝成冊。其中一本的封面上有《太陰仙宮隕入凡塵諸事考略》的書名,另一本疊在下面,看不清名堂。

老道将這兩本書平攤在桌子上,特意調轉方向讓趙向東看清,老趙伸長脖子,看到另一本書的書名是《太陰邪宮諸魔畫影繪本》。

這兩本書的名字他看在眼裏,怎麽一本上是“太陰仙宮”,另一本就變成了“太陰邪宮”?難道是兩個地方?

“我玄武宗所有故事的起因,都在這第一本上。”老道說着拍了拍那本《太陰仙宮隕入凡塵諸事考略》,騰起了一陣塵土。

趙向東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眼瞅這這兩本秘籍一樣的東西,顯然是真的,比他在網上空口白話吹牛,可專業太多了。

“老頭,不如先說說你那個六百幾十歲的師祖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别人都在墳地裏躺着,偏偏他要蹦出來害人?”

“哎,這一切說來話長,”老道突然長籲起來。

“不要太長,短一些才好。”

“那我盡量簡短一些,從哪兒開始講呢?還是從這月上的仙宮墜入這千裏莽山說起。”

老道手撚短須,端坐在桃木椅上,面對着窗外一輪明月,開始娓娓道出這個橫跨幾千年的故事。

與趙向東收集到的有關血影傳說的本地鄉野傳說一樣,整件事竟然也是從後羿射月開始的。

卻說那上古的神箭手後羿爲情所欺,被孤零零丢在了凡塵;從此他終日借酒消愁,漂泊山野。

這一日正逢十五,神箭手喝得東倒西歪,闖到了滇西的崇山峻嶺中。山中冷風一吹,不由得酒往上湧。昏昏沉沉之間,隻聽到了天上傳來琴箫合韻的靡靡之音。他禁不住擡頭望去,隻見一座蒼白的仙宮隐隐約約漂浮在慘淡的月色之中。迷離中,隻覺得那仙宮中浪聲陣陣、穢影重重,卻又瞧不清楚。

神箭手火往上撞,站在山崗下破口叫罵起來,不料月色中竟然傳來了更加放浪的笑聲。他羞憤難當,躍到半空,張弓射月;而那一刻戾氣所化的血色身影,就永遠留在了滄山北的一座無名山嶺上了。

且說他射出的那一箭,正中月色中的連綿宮阙一角,巨大的光芒過後,竟然從皓月中落下殿宇一座。這殿宇從天而墜,在空中斷成了幾截,其中一截就掉在了後羿留下血影的那道筆直山梁後的某個地方。

神箭手後來的行蹤,《太陰仙宮隕入凡塵諸事考略》中沒有記載。這本東西成書于明宣宗時期,主要記載的都是關于“月宮”的民間傳言和錦衣衛诏獄内拷問基利徒衆而得到的口供,這說明至少到了明代,民間的傳說中,已經沒有關于後羿去向的任何線索了。當然“月中仙宮”墜落這件事,還是在滇西民間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記憶,以至于到了互聯網時代,像“緻命刀客”這樣的謠言收集者出現時,仍然能找到那麽一點兒蛛絲馬迹。

月宮墜落後很長時間,也沒有人能夠跨過那道無名山嶺去一探究竟,一直到了段氏在雲南建立政權的時代,這嶺後的月宮,雖仍然是本地的一個詭谲傳說,但是也僅此而已。

一直到大理道隆元年,段氏國主遍邀天下高僧赴滇,準備來年在葉榆城召開規模空前的水陸法會。

吐蕃國密宗有一位上師基利得到這個消息,已經是大半年後了,距離法會之期隻有三個月了。時間如此局促;于是基利決定冒險走一條近路——穿越胡康谷地,過野人山,最後渡怒江入滇。

基利苦苦走了兩月,穿莽林、攀絕嶺,幾乎已經聽到怒江的咆哮聲了,卻不料在野人山中遇上了野人。倉皇逃跑時,失足掉下山崖,落進了滾滾怒江中。他在急流中掙紮了半日,竟然未死,在江水轉彎處,被沖到了一片亂石灘上。基利費盡全力,爬上岸來,才發現到了一片滅絕人迹的地方。這個地界正是橫斷山殘脈與怒江阻隔而成的世外絕境,也就是後來趙向東和淩雲後來探索的這個地方。

靠着這段造化,基利成爲了有史料記載的,進入夜叉嶺後的第一人。當然,他的造化到這裏還沒有完。

據《太陰仙宮隕入凡塵諸事考略》記載,基利在森林中行走數日,幾乎餓死,正當命懸一線時,隐約看到了前面群山中有一片青色的光芒,他狀起膽子朝那片山走去,入夜後又聽到山中有年輕女子的吟唱之聲從那裏傳來,歌聲輕盈純淨,猶如天外之音。他順着歌聲繼續探索,終于在幾座醜惡無比的山中,找到了當年墜落在其間的那座殿宇。

以上這些關于基利一探仙宮的故事,都是成祖年間,北京錦衣衛诏獄内,拷問被俘基利徒衆級随從一百零七人所得口供。這些記錄隻存于玄武宗的《太陰仙宮隕入凡塵諸事考略》孤本當中;即使是京城的皇帝,也隻是有由東廠總管太監口述了口供概略,未留片紙。皇帝相信,這太陰仙宮似與長生不老的道法大有關聯,所以絕不能爲世人所知,于是隻交由玄武宗道士世代訪察。史書中與月宮相關的線索,也都一一剔除;不要說滄山的地方志上沒有晦日神宮的蛛絲馬迹,甚至于連玄武宗祖師道玄在江西龍虎山的師承記載也沒有留下,這也是爲什麽淩雲的後台,在浩如煙海的曆史文獻中,沒有發現任何有關這個宗派創始人痕迹的原因。

基利在月宮殘骸中的遭遇,并未記載入《諸事考略》中。基利兵敗後,躍入怒江下落不明,隻抓到了其列“太陰屍陣”時,站在法台上掌旗敲鍾的徒弟一十七名,營中随從、雜役六十人,儀仗護衛的兵丁兩百餘人;東廠嚴刑逼問了十幾年,能拷問出來的也都在《諸事考略》中留有了一筆,由此可見基利并未将其孤身在仙宮中的遭遇,盡數告知徒弟和随從,其中原由不得而知。

從被俘徒衆嘴中能獲知的,主要是基利離開夜叉嶺後的事情。那時已是大理道隆九年,也就是基利找到仙宮後的第九個年頭,他本人此時應該也已經五十多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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