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已定,趙向東從破損的袖子上撕下幾塊布條,纏住了手腳上幾處傷口。然後拎着鐵劍便往桃樹環抱的墓園走。
遠遠地,他看到那茅屋方向有一些光亮,似有一點燈火。他想,難道那妖道動作奇快,已經趕到了前面?他就加快腳步跑了過去。墓園的大門已經關閉,并且從後面插上了。他提劍縱身翻過矮牆,輕輕落地。
走到前堂探頭偷看,供桌前并沒有人,但是已經添上了香火。趙向東仗劍穿過前堂,來到種着蔬菜的小院内。
茅草房子裏果然點着油燈,想來那崇風老道已經回來了。趙向東蹑手蹑腳走近幾步,見窗戶裏有一個穿着灰色粗布道袍的人影正背對着自己,不知道在幹什麽。從身形上看,這個人顯然不是山頂上遇見的那個瘦高的老道,明顯敦實了許多。
他半蹲着繼續朝前走動,不料驚動了窗台下正打瞌睡的一隻老貓,老貓“喵”的一聲,竄上了草屋頂上。
“趙向東趕緊矮身,躲到一株茶樹後面。”
“外面的小孩兒,别躲了,進來吧。”那個背影突然開口說道。
趙向東一時不知所措,他想也許不是在叫自己,他警惕地轉了轉頭,周圍并沒有小孩兒。
“呵呵,小孩兒,你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難道說,你已經忘記了?”那背影繼續自說自話。趙向東大緻确定這個背影真的是在和自己說話,也不再躲閃,幾步來到門口,一腳踹開木門,挺劍而入。
那個穿着灰布道袍的人正轉過臉來,兩人這才打了個照面。
“老道,快把那女孩放了,不然我拆了你的房子,刨了你的祖墳。”
他說完捋起了破爛不堪的袖子,大有要動手的意思。但是眼前這個道人并不是山頂上兇神惡煞般的崇風,顯得年輕不少,也矮了不少。趙向東上下打量了幾眼,突然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似乎不是第一次看見。
“呵呵,沒想到20年後還能再見一面,卻又爲何要踢壞我大門?”道士說道。
“20年?”
“當日我在火燒寨公社外,見你從那古墓裏爬出來,脖子上系着紅領巾,腰裏别着彈弓,還拖着鼻涕,怎麽就忘記了?”
趙向東一眼瞧見那矮壯道士的一隻左手上缺了幾個手指,他猛然想起了那幢陳年往事。
“亂葬崗下問蛇大蛇小的牛鼻子道士?”
“不錯,正是貧道。”老道微微欠身。
“你……一眼就能認出我?”趙向東吃驚地問道。
“其實貧道這些年已經開始老糊塗了,隻不過那是我最後一次翻過夜叉嶺到外面去,而你這個娃娃也是我最後見過的一個人。當日見你長得好相貌,膽識又不凡,所以……老道我記得特别清楚。”
“見過的最後一個人?”趙向東不禁疑惑,轉而憤怒起來,“放屁,你這山上分明還有一個下流同夥,你怎麽敢說沒見過他?”
“同夥?”
“還敢抵賴,就是那個崇風老狗日。我剛才就被那老豬狗打下山來,差點摔死。瞧!”趙向東大喊着,伸出手來,露出傷痕累累的左臂和已經如同破布條一樣的袖子。
“貧道實話告知,我玄武宗确實有一個不肖弟子崇風,卻不是旁人,正是區區在下。”
老道說着再次欠身,說話間,他又從桌子上拿起那塊沒有完工的牌位。趙向東以爲對方抄家夥要動手,趕緊抄起鐵劍護住前胸,倒退了半步。
“娃娃,且慢亂來,貧道所言句句屬實。你來看,這就是我給自己刻的牌位。”說着他将牌位朝前一遞。
“給自己刻?”趙向東哪裏敢接,隻是遠遠一瞥,果然就是那塊沒上漆的牌子,這才将一條腿跨回。
“那山上的那個……”
“他麽……”老者凝眉,半饷沒有說話。
“他是你的師兄?”趙向東瞎猜道。他在山上時,見過那個兇惡的老道須發皆白,顯然更老一些。
“當然不是,”老道輕輕搖起頭來,“那位前輩的輩分遠在我之上。
“哦?”趙向東輕蔑地假歎一聲,等着老道接着瞎掰。
“你看到的那道人,乃是我教第三代掌門真人,廣塵道長,生于元朝至正二十六年,今年差不多六百三四十歲了。”
“我日,你真把我當三歲小孩兒?”趙向東大笑起來,這一笑不要緊,牽動了渾身傷口疼痛起來,這才龇牙咧嘴停下。
“切莫傻笑。貧道所言,句句屬實,你所見到的廣塵……他其實……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所以我說這山上除了你我,沒有旁的人,也并不曾錯。”
“不是人,難道還是鬼?”趙向東不由得周生一冷,回想起剛才那老道腳不着地的連環攻擊,似乎真的是飄在空中一般。
“也不是鬼,那廣塵胎光尚固,七魄未散,乃是肉身不亡的邪仙之體。”
“這下糟了,”趙向東一拍大腿,“淩雲落在這個老妖怪手裏一定沒有個好。我非得去把她救出來。”他說着轉身要走。
“你切莫亂來,”老頭阻攔道,“師祖前輩雖久入邪魔惡道,秉性霸道,但是擄走那個女娃,大抵不會是因爲是淫邪之念,依我看,你也不要急着去白白送死。”
“依你看?你怎麽就知道他沒有淫邪之念?沒有邪念怎麽不抓我?”
趙向東強詞奪理道。
“小孩兒,此事并非你想得如此簡單。”老道說着拉過唯一的一把桃木椅子,讓趙向東坐下。趙向東哪裏敢坐在他跟前,隻是右手仗劍遠遠站着,随時準備着動手。
“你我有幸忘年相識,也算有緣,我已自報山門道号,敢問尊駕高姓大名?爲何來此?”老道繼續慢條斯理的拽文。
“我麽,叫趙向東。滄山市賣肉的個體戶,前幾天找了份外快,到你這座無名山來當導遊,沒想到主顧讓你那祖師搶走了。我都快急死了。”
“既然你我有緣,我自然會把這事情原委,前前後後,原原本本都告訴你,”老道說着,自己拉過椅子坐下了,“另外,此山并非無名山,而是叫做霧山,也叫須陀山。”
趙向東覺得這個老頭對自己還算友善,隻是對淩雲的安危倒是不怎麽放在心上。
“道長,那個女孩兒深陷虎狼窩,這會兒可是命懸一線,我還得救人呢,沒工夫聽你講故事。”
“呵呵,那女娃決計不簡單……要我說,她一定也隐瞞了你不少事情吧?”
“你可别小看她,她的後台可不簡單。”趙向東說道。
老頭見他并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就接着說了下去。
“我隻告訴你,這女娃與你不同,我那祖師應該不會傷她性命,至少今夜不會。”
“切,你都說那妖道不是人了,怎能以情理推測?”
“下午你二人來時,我就躲在暗處觀看,我見那女子狡黠機敏的很,應該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倒是你這樣忠厚老實的,要是落在我那心狠手辣的前輩手上,必死無疑;不過,此刻他大概以爲你已經摔死了,你的小命暫且也可保全。”
“下午你就在附近,卻不現身?”
“我見你們竟然私取了真武大帝金身下的伏魔劍,看着來者不善,自然不敢現身,隻是後來見你留下了錢财,才覺察到你秉性還算純良。”
“你怎麽能夠保證,我那老闆今夜不會有危險?”趙向東還是沒怎麽聽明白。眼前老道的話故意說的似是而非,讓他很難聽懂其中要領。
“你隻管信就是了,我不會騙你。”
“那麽還能不能救?”
“你可聽說過這樣幾句話:長庚晦暗隕玄魔,太陰娥眉走影狂,赤地女魃逢三煞,望月兇魇追入夢。”
“沒聽說過。”
“沒聽說過就對了,這太陰四兇,各具厲害的時辰,萬不可莽撞從事,隻有等天明,走影在日頭下動作稍微遲緩,或許還能救。現下時間還早,不如坐下,聽我把這原委一一道來。”
“不成,救人要緊!”
“何必緊着去送死,等我把所有的事都說完了,再做決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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