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門縫鑽進大門，眼前是寬闊甬道。趙向東擎着火把照去，一望看不見頭。

“你那個側空氣的機器怎麽說？”趙向東問道。他發現手中的火把還在呼哧呼哧燃燒着，但是有熄滅的苗頭。

“二氧化碳濃度千分之七。暫時還沒有問題。”

趙向東聽聞沒有危險，便邁步向前。無盡的黑暗在火把前慢慢退散。甬道的盡頭，地穴正廳形态漸漸顯現出來。

巨大的圓形大殿内，八根巨大的柱子呈環形支撐着山洞穹頂。這八根巨大支柱非同尋常，分别占據了八個方位。更讓趙向東稱奇的，是每跟柱子下各綁了一個人，準确地說是一個身材極高的“巨人”。

八根巨柱環繞着中央的一處高台，高台似乎呈四方型，第一層的高度七八尺，暫時看不到上面有什麽東西，也沒有看到台階。

趙向東膽大走近最靠近自己的那根柱子查看，淩雲離着他身後一丈開外緊随，但是不敢靠得太近。

快走到跟前，趙向東發現，這個被綁着的人高出自己兩尺有餘，足有2米40以上的個子，這不禁讓他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個奇怪的木頭人。

隻見這個巨人衣服淩亂而又殘破，散發垂首而立，手上指甲有近一尺長，向内卷曲着。趙向東一向不信邪，他當然知道，這應該是一個死人，不過最近的種種經曆，也難免讓他這個無神論者浮想聯翩，進而變得不那麽堅定起來。

“這應該是一個沒有腐爛的死人，對吧？”趙向東問道。

“那是一定的，不過你還是多加些小心。”淩雲的回答似乎前後有些矛盾。

老趙舉着火把，慢慢靠近。随着光芒的遊移，老趙再細看這個巨人周身上下的裝扮。隻見他上身穿着破爛的皮革戎服，外罩魚鱗鐵甲，甲片上點綴着斑斑鏽迹；下身着粗麻缺襟短袍，外裹遮膝戰裙，戰袍上密布銅釘，早已是黯淡無光了。這身奇異的行頭足夠把趙向東震懾住了，有點兒像京劇戲服，隻是顔色偏冷色調，不甚鮮豔。

這個巨人垂首站立不倒，隻因被鐵鏈捆綁在柱子上，那鐵鏈有小孩臂膀粗細。捆綁時下手也狠，鏈條幾乎勒進了周身盔甲裏。

老趙高擎火把，再逼近幾步，擡手用尖刀撩開死屍披散的頭發，現在可以确定，這就是一個死人，因爲活人不可能長着一張如此猙獰可怖的臉。

這是一張近于潰爛，青紫浮腫的臉。死時的痛苦與不安，仍然停留在臉上，與外面木籠裏那些幹癟殘缺的屍骨大不一樣。

趙向東突然心頭一震，他想起了玄教武器庫裏的那座木人的臉也是扭曲變形的，而那個木頭人的腳下，寫着“太陰諸魔”幾個字。

“我說，你以前見過這種東西吧？”

淩雲沒有任何的回應，隻是謹慎地挪動了幾步，趙向東不用回頭，也聽得出她的腳步聲很克制，沒有過分靠近。

這具屍體非但屍身完整，而且皮膚尚存彈性，就如同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标本一般。不過與外面的死屍一樣的地方是，額頭上貼着黃色符紙，這自然也給這具巨大的死屍平添了十二分的詭谲。趙向東不敢大意，屏息查看了這張從額頭拖到口鼻處的紙符很久，隻見符咒全然不動，也就是說，這确實是一具沒有鼻息的死屍。隻有呼呼作響的火把靠近，紙片才微微晃動。

“這個人恐怕得有兩米五十。”趙向東說着話，放膽走到了死屍近前，擡頭就可看到那張扭曲的臉孔。淩雲沒有加以阻止，隻站在幾米開外不怎麽靠近。

“小淩，他的胳臂上還有紋身。“趙向東說道，這具屍體雖然穿着鐵甲，但是臂膀處衣袖破損，露出一隻青色的狼頭。

淩雲這才朝前踱了兩步，仍然沒有靠得過分太近，她定神看了一會兒，開始吃不準地搖頭，搖得趙向東心裏發毛。

“你到底看沒看出什麽名堂？别光搖頭。”

“我知道這個紋身的出處，這是‘探馬赤’的标記，此人應該是元朝駐屯雲南的先鋒騎兵。”

“這怎麽可能？”趙向東不由大喊起來。他的文史知識稀松，自然不知道什麽是“探馬赤”，不過元朝是什麽年代，他還是知道的，那顯然應該比上面的明代道觀更久遠一些。

“你可别唬我，這具屍體沒腐爛，沒脫水的。不可能保存那麽久遠。”

“那你告訴我，這個人爲什麽會穿着盔甲？還有這鎖鏈，已經完全腐朽掉了。”淩雲說道。

淩雲說得倒也不錯，纏着巨屍的鐵鏈已然内外腐朽，鏽渣掉了一地，趙向東記得将軍廟内的那杆鐵槍風吹日曬了幾百年，也不過如此。

“怎麽會這樣？”他心存疑惑地用刀把敲了敲纏在鐵鏈上的那把大銅鎖。不料那把朽爛的銅鎖竟然不堪敲打，砰然掉落下來。随即捆綁死屍的粗大的鐵鏈也稀裏嘩啦地掉到了地上，頃刻斷成了幾截。趙向東趕緊向後躲閃，以免屍體倒下壓到身上，不過這具屍體仍然站定不動。老趙再上前仔細看，發現這具屍體腳上的皮革戰靴已經陷入地面，膝蓋也僵直不動，顯然，他已經“長”在了地上，可見他站在這裏的時間确實不短了。如果它能拔出腳來，顯然還不止現在的高度。

“它真的完全僵直了？”趙向東又壯着膽子走過去，蹲下用刀背敲了敲死屍的膝蓋，仍然紋絲不動。

老趙現在毫無頭緒，因爲這具屍體的皮肉沒有腐爛，也還很有彈性，按照他的經驗，應該是剛死了幾個月，并且被很妥善保存過的屍體。但是其他線索指向的年代，與這個結論嚴重不符。

“真要是元朝死屍，你猜他怎麽會保存的這麽好？”

趙向東一直都是一個怪人，他常常會興緻勃勃地去曆史博物館内的古屍展覽區參觀，不光是因爲票價便宜，而且那裏通常沒有叽叽喳喳的婦女和兒童。所以他很清楚古墓裏掘出來的那些所謂保存完好的古代屍體該是個什麽樣子，而眼前的死人并不是那樣的。如果外面木籠裏的那些幹癟屍體算是保存很好的話，那眼前這具猙獰死屍簡直可以稱之爲“栩栩如生”。

“也許……是這個洞穴環境吧？會不會是因爲大氣内二氧化碳濃度太高？”淩雲在趙向東身後順口說道。從她随意的口氣可以聽得出，這句鬼扯連她自己也不信。

“小淩，你這就是在扯淡了，這裏的空氣确實渾濁，但是你我還都能呼吸不是，細菌就不能生長了？就算沒有氧氣，不還是有那什麽厭氧菌嗎？”

淩雲皺眉不語，趙向東的話不無道理，這具屍體卻經年不腐，一定是有其原因的，但是肯定不是空氣的問題。

“也許……隻有解剖才能找到原因。屍體的腐爛都是由内髒部位開始的，所以保存屍體的第一步就是從内髒入手，埃及人制作木乃伊的方法也是去掉内髒。”淩雲說道。

“行啊，開膛破肚這個事兒我在行。”

“其實也不必真的開膛破肚，你隻需把這件盔甲去掉，看看腹部有沒有切開的刀口就行。”

“行，交給我。”

趙向東再次走到屍體的面前，隻見魚鱗鐵甲的牛皮裏子已然開裂剝落，外面的鐵甲片隻是挂在死屍身上而已，似乎不難弄掉。但是趙向東擡頭之際，隻見那死屍雙眼微睜，似正在居高臨下望着他，即使如他這樣膽大包天的人，也難免有些遲疑起來。

“你要是怕，就算了。”淩雲在背後說道。

她的話馬上就起了作用。

“我怕？開什麽玩笑？”

趙向東一擡手，揮刀從這件破破爛爛的鐵網铠甲的上方削斷皮革披膊，整件爛朽盔甲呼啦一下掉到地上，揚起一陣土。這件事倒是出乎預料的簡單。

塵土散盡，兩人再看，這具屍體竟然沒有穿貼身的衣物。可以看見青紫色的胸膛上确實有大大小小幾處舊傷，但都是些愈合後留下的疤痕，并沒有淩雲預言的那種取出内髒的巨大豁口或者縫合痕迹。

“呵呵，看來你猜錯了，他的内髒從來就沒有被取出來過。”

淩雲走進幾步，用手電筒仔細查看。果然，并沒有自己說的那條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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