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低頭不語朝前走去。再前面的屋子是一間放置雜物的房間。裏面堆了一些笤帚拖把簸箕之類的,一面牆旁邊橫七豎八地堆放了鐵犁和鋤頭,石屋正中還有一部紡車。看上去農具多有磨損,紡車修補過,似乎這裏自力更生的小農生活确實延續了一段時間。
“你能看明白這些農具都是什麽時代嗎?”趙向東問道。淩雲徑直走過去蹲下看了一會兒。
“怎麽都是些壞家什,你看着把鋤頭還缺了一塊。”
“這不是壞鋤頭,這是一把‘漏鋤’。”
“漏什麽?”
“漏鋤。弱化了翻土作用,其實是鋤草用的。如果我沒記錯,大概100年前才出現。還有那把鐵犁,是淺耕黎,也是近代才出現的農具,專門應對山區的淺層硬土的。”
“看不出你知道的還真多,種過地沒有?”
“大叔,知道這些不用親自種地。”
趙向東嘀咕着跟着淩雲出了屋子,過道上這一溜的三間屋都走完了,他們繼續向前,到了一處拐角,又是一條通道,老趙對沒完沒了的通道已經煩透了,好在這裏的通道沒有多餘的出口,隻有一條不斷傾斜向下的路可走。他在牆邊又找到一根火把,點燃了起來,淩雲一直在使用手電筒,似乎沒考慮過要節省電池容量,可見她對能及時走出去信心十足。
道路的盡頭是一扇木門,木門緊閉着,但是沒有鎖,上面有四個豎寫的大字:“小心火燭”。
兩人推門進入,門裏面有兩間屋子,外間屋子有一排器物木架子和一排兵器鐵架子,分别放着各種宗教法器和刀槍棍棒。内間屋子的門虛掩着,暫時看不見裏面的情況。
趙向東較爲警惕,他先不調查外間物子的家什,而幾步閃到内間屋子門口,将火把探進去看了看,火光照亮的地方隻有一張長桌子,上面好像有些東西,但是被一張大布蓋着,除此之外他沒有看到其他東西。
他朝淩雲點了點頭,示意裏面沒人;兩人這才開始從外間屋調查起來。
法器架子上的東西比較奇特,上層全是些招魂鈴、銅铙、令牌、八卦鏡之類的東西。下層就是各種用朱砂筆畫在黃裱紙上畫的符咒。從數量上看,這些符咒像是批量生産出來的,一摞一摞堆在那裏。淩雲駐足看了一好久,她對這些道家做法用的器物很有興趣,但是她也看不太懂黃裱紙上的鬼畫符,隻覺得用的紙比一般的符咒厚一些,一時也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麽。
房間的另一邊是刀槍架子,上面插着棍棒和長矛。趙向東發現,這座道觀除了做法,還有習武的傳統,因爲法器與兵器正好各占了半間屋子。而且另一個有趣的情況是,這裏的道士還都愛練粗大、笨重的兵器,狼牙棒和開山斧也赫然插着兵器架子上,似乎不像出家人應該使的那些玩意兒。老趙已經從那張聖旨上知道,道玄真人曾經幫助明朝征伐過雲蒙元朝殘餘,有一些武器存在也不算太奇怪。但是從他進入這座道觀撿到那把寬闊的劍算起,還沒有看到任何一件稍微輕巧、雅緻一點兒的武器。
“看上去這裏的道士都喜歡笨重的家夥。”趙向東說着拽起一根鐵棒,比将軍廟裏的鐵槍輕不了多少,鏽鐵渣沾了他一手。
“也許他們面對的敵人很結實。”淩雲似有所指道。
“如果是要對付那些靈巧的‘鬼影子’,狼牙棒、開山斧可不是明智的選擇。”
“不過,事情一定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你看,哪兒還有什麽東西?”淩雲用手電光指點道。
“我瞧瞧去。”趙向東撇下開山斧,舉着火把徑直走了過去。果然有幾把斷了弦的弓倒在地上。牆邊還放着幾十杆三眼鳥統和一排大罐子。趙向東正要伸火把到罐子口去照明,被淩雲一把抓住:
“當心些,先把火滅了。”
趙向東立即會意,後退幾步,将火把在石闆地上戳滅了,然後再走近那些罐子。
他揭開蓋子,伸手進去摸了摸,裏面裝滿了東西,很硬,但是用力一捏就散了,像是闆結的細河沙。然後他将手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是火藥。”
淩雲站在一旁的黑暗中并不說話,似乎在思索什麽。
“這裏的出家人什麽來路?私藏了這麽多兵器?”趙向東又從腳邊抓起一枚帶倒牙的箭簇,箭簇非常之大,他掂了掂,足有幾兩重。
“我知道了,這是他們用來射殺大象的。”
趙向東的話似乎提醒了淩雲,她在黑暗中轉過了頭,但是最後什麽也沒說。
“我看這些瓦罐裏的火藥至少有幾千斤。”
“有沒有覺得,他們的武器很多樣化。”
“多倒是多,不過那些大刀、斧頭加上巴掌大的箭簇,還有牆邊幾十杆三個眼的**,都是笨重玩意兒,沒有一件精細的。”趙向東悻悻說道,他一直在用他自己的庸俗眼光搜尋精巧值錢的東西,這裏的粗笨家夥自然都不入他法眼。
“對了大叔,你小時候見過的那個道士可是彪型大漢?”
“那倒不是,其實他的手還有些殘疾,應該耍不動這裏的任何一件兵刃。”
趙向東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火藥和鐵屑,然後摸黑沿着牆角走了半圈。他自恃摸清了地形,沒有打開手電,結果一腦袋撞上了牆邊一件突出硬物,疼地一聲叫出聲來。
“怎麽回事。”淩雲急忙趕到。
牆角黑暗處堆放的一堆很大很硬的東西,被一層巨大的麻布覆蓋着,趙向東剛才,就是撞到了它伸出一根突出物上。
趙向東一把拽掉厚布,揚起了嗆人的煙塵;待灰塵降下,可以看到斜靠在牆角處的,是一座造型呆闆的木質人像,人像出奇的高,以至于它平直舉起的一隻手能撞上趙向東的頭。借着手電筒強光的照射,可以看到木人的頭上刻着耳鼻口,神情猙獰而又可笑。
趙向東捂着腦袋,細看了看木人周身,這座木雕的雕刻手法粗糙,面貌似人又似鬼。隻見它雙臂平舉,雙手呈緊握狀,趙向東目測木人的重心靠前,應該很難站立。他低頭再看,木人腳下果然有厚重的鐵打底座,将沉重木人固定在了原地。
“小淩你看,漆皮已經掉了,不過衣服短袖還在,還有束腰的皮帶。頭上還有帽子,應該不是鬼。”
淩雲站在一旁,不動聲色看了很久,也不說話。
“瞧,身上還有很多刀砍的痕迹。”趙向東發現了新的問題,木人的左胸口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缺口,顯然是利器劈砍造成的。“也許這個木頭人以前曾經是一個練習用的靶子。”
“我看不像是木頭人。”淩雲終于開口了。
“是木頭的,你聽。”趙向東踮着腳,敲了敲木人的頭,以示真的是木頭的。
“我不是說它不是木頭的,”淩雲頓了頓,“我隻是想說,未必是一個人。”
她再走近了些,從木人身上留下的劈刺痕迹看,都是厚重武器留下的。另外,從留下刀痕的區域看,越是靠近哽嗓咽喉和心髒的位置,越是密集,想來正如趙向東所判斷的,這裏以前的道士,是用這個木頭疙瘩當假想敵練習刺殺的。她難免得出一個有趣的結論,假想敵的尺寸,必然是要和真實對手差不多的,否則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
“也許就像少林寺的木人巷一樣。”趙向東繼續按照他自己的想象東拉西扯起來。
“别逗了大叔,木人巷那就是瞎編的。對了,這是什麽木頭的?”淩雲歪過頭,有些遲疑起來,她能識别不少珍惜木材的紋理,但是眼前這塊木頭讓她有些犯難。雖然被刀劍劃得破破爛爛,但是最深的缺口也不過半寸,可見木質之堅韌,顯然是不常見的硬木。
“這是雲南鐵木,”趙向東得意地說道,“嘿嘿,不是做紅木家具的值錢玩意兒,你自然不認得。不過我們行業可就見得多了,這是做砧闆的上好材料,隻是這麽大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爲什麽這個人偶會比常人大這麽多?”淩雲墊起腳,剛剛摸到木人的下巴。她若有所思地轉到了木人後面,看到木人的後腦部位也布滿了密集的刀痕。這些區域對于人體而言,是啞門、風府兩個穴位;靠近中樞,且在顱骨保護以下,自然是相當緻命的位置。
“你還在想,它爲什麽做的這麽大?”
“是啊,還是想不明白。”
趙向東留了一心眼,既然淩雲認爲它不是人,一定有其道理。雖然這個比例失調的木頭人還有衣冠,顯然就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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