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畢竟受了傷,腳步稍慢,漸漸拉下了一程,她不時擡腕看表,怎麽也攆不上趙向東。這些天,峰頂的鍾聲都是在日暮之後,大約戌時過一刻才響起,相當精準;離着現在差不多還有10來分鍾,但是到峰頂還有多遠,誰也不知道。她後悔在“月仙樓”中耽誤的時間确實多了一些。
“這他媽還有多遠?”趙向東在前頭說道,象是在問他自己。
“不知道,天色太暗……完全看不到盡頭。”淩雲在背後氣喘籲籲地說道,“我們在月仙樓裏……太磨蹭了。”
頭頂上,如雷般的洪亮鍾聲準時響起。時間已經到了,絲毫沒有耽擱。山間冷風開始狂嘯起來,似乎與鍾聲配合得頗有默契。遠遠看去,山道上兩點燈光飛舞閃動,急趕着鍾聲飛速向上。
十八聲鍾聲敲過,鍾聲離着兩人還是很遠。但是竟然沒有完,出乎趙向東預料,緊接着又是一記較爲沉悶的鍾聲,似乎是敲在了另一口實心的金屬,這低沉的鍾聲敲過八次,終于也停止了下來,擂鼓般的山風也漸漸止住。
“來……不及了。”趙向東喘着氣說道。
“未必來不及,敲鍾人不可能走遠。”
兩人奮力攀登,終于在最後一聲鍾響過後二十分鍾,趕到了荒蕪的山頂。
這裏是孤峰頂上一片灑滿月色的平地。四周是巨大無朋的參天古木,一座十幾丈高的石台就豎立大樹下,不計算樹木的話,這座石台也是這座山的最高點。
借着月色可以看到,石台頂上懸挂着兩口銅鍾,一大一小;小的那口似乎還在月色下微微的晃動。
兩人沖到鍾樓下,沒有見到四面有人。沿台階來到石台上,也是空空如也,未見半個人影。
“情理上……一定有人……他敲完鍾離開了這裏。不會走遠,我們……能找到他。”淩雲彎腰猛喘,再前方是一片樓宇,規模比下面的伏魇正殿要小得多,比腳下挂着大鍾的石台也要矮一些,也看不見半點燈光。
“對,找到他得讓他拿些水來喝,渴死我了。”趙向東說道。
淩雲喘了一會兒,站直了在石台上四下觀瞧,這座石台雖然高大,但是甚是簡陋,隻有四根木柱撐起一個硬山式木頂棚,表面上平平無奇,不過最讓他吃驚的是這裏與一般的廟宇鍾樓不同,竟然有兩口鍾,一大一小,都懸在一個木架上。
淩雲走近用手電照了照,發現大鍾與一般寺院的銅鍾區别不大,内側有“永樂10年鑄”字樣;小鍾較爲特殊,竟然如秤砣般,是實心鑄造。她用手摸了摸,發現在下面也有幾個刻字,蹲下用手電一照,是“攝妖鈴”三個字。
“怎麽竟然有這樣的鍾?這麽古怪的名字?”
趙向東走過去,東摸西摸,想弄清楚這麽沉的東西是怎麽挂到上面去的,他發現鍾上面有一根粗鏈條懸在木架上,粗大的木架上已經有了深深的勒痕。
“别亂動,當心砸在腳面上。”淩雲在黑暗中提醒道。
趙向東趕緊朝後面縮了縮腳,但是他還是搞不懂,爲什麽要挂這樣一口鍾。
“要不,我們再砸兩下?把裏面的老道引出來?省的我們接着找?”趙向東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辦法。淩雲思忖了一會兒,斷定這是一個馊主意。
“這怎麽行?無論如何,我們是客,怎麽能亂動别人東西?”
“嗨,别人的門鎖你也開了,别人山牆也爬進來了。怎麽突然見外起來了?”
淩雲在黑暗中使勁搖了搖頭:“不行,你這樣亂來還是太失禮了。我們還有求與人,你說對不對?”
趙向東隻好把手從敲鍾的木樁上移開,插到了兜裏,他是多想砸幾下過過瘾。兩人沿石台外延階梯,摸黑走了下來,繼續摸黑朝前,前面似乎有一座不大的廟宇。
這座山到了這裏已經到了頂峰,别無去處,很顯然前面的建築後面應該是一個盡頭,要麽是懸崖,要麽有一條從後山下去的路。無論如何,那座大殿裏總該有幾個人才對。
“你冷不冷?”淩雲牙齒打着架問道。
“我,當然不太冷。”趙向東緊了緊衣服說道。
“希望至少能讨到一些衣服。”
淩雲說道,顯然她快撐不住了,剛才在山道上瘋跑,渾身發熱倒也不覺得冷,現在放慢腳步,走在這山巅上确實是有些寒意侵人。淩雲出發前預備的所有的衣物,已經被兩人穿在了身上,但是在這海拔4000米的山峰的深夜,幾件燈芯絨外套還是顯得有些單薄了。
“剛才在那個什麽樓裏,怎麽沒找着厚衣服,這裏的古人是怎麽過日子的?”
趙向東抖抖索索地抱怨起來。
“是啊,都是些輕薄的女人衣服。”
“古代女人的衣服我當然不能穿,不過你能穿,就是不好看罷了。呵呵。”
淩雲哼了一聲置之不理,她不想再和趙向東計較這些,但是趙向東很不識相地總是提起這些事。
兩人各懷心事,哆裏哆嗦,來到了大殿門口。擡頭用手電一掃,門匾上是“三清殿”字樣,這座建築與下面的伏魇正殿比起來,顯然要寒酸得多。
正殿四門大開,所有的門窗都已經破損不堪了。兩人跨過一尺半的門檻,進入殿内,四面穿堂冷風嗖嗖地刮來,寒氣依舊逼人。
地上幾乎一沉不染,也不見有人走過的痕迹。實際上從石台到這裏,淩雲一直在留心地面的足迹,也許是天黑的緣故,也或者是風大刮走了塵埃,根本看不到半個足印。
“怎麽完全沒有人走過的迹象?這不對呀,那兩口大鍾總不會自己響的。也沒見到有上發條的地方啊?”趙向東自言自語道,原來他也在留心地上的腳印。
“這山頂風大的厲害,沒有塵土自然沒有腳印。”淩雲說道。
她擡起手電,向前看,是朱漆紅木供桌,上面空空如野,沒有貢品香燭。供桌後面是三清像,較之半山腰伏魇正殿的主神像要小得多,不過這也好理解,既然下面是正殿,那麽此地應該是偏殿才對,當然牌匾上不能那樣寫。三座神像身後,有神幡傘蓋,但是都已經損壞殆盡,冷冽的山風一卷,破布條啪啪作響。
趙向東走到神像前,隻見玉清、上清、太清三神像還都有破舊的綢緞鬥篷遮蓋,他打算扯下來禦寒,立即被淩雲阻止。淩雲對神像頗爲敬畏,不敢做這樣亵渎的事情。趙向東自然是百無禁忌,但是他還是不敢違拗老闆,隻能作罷。
“哪裏是三清,簡直是三光,連塊布都沒有。”
“别亂說話,舉頭三尺有神靈。”
“你有沒有發現,這些神像有些小了。”趙向東饒了神龛一圈,接着說道。
“确實有些小。”
“要你說,是太上老君法力大,還是下面的那個蕩魔天尊法力大?”
“我不知道。”淩雲很不耐煩地回答道。
“行政級别呢?”
“你能不能少問一些傻冒問題?”
趙向東自讨沒趣,便自打着手電轉到殿後。後面是三進後門,完全敞開着,他冒着寒風探出頭去,門外面竟然是絕壁。顯然這座山頂建築的後面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誰敲的種,依然成迷。當然這其實也不妨事,也還可以等到明天夜裏。到時候隻要埋伏在鍾樓下,那個家夥一露頭,就一棍子打倒捆起來,這才解趙向東的心頭之恨;但是眼下這漫漫寒夜該怎麽熬過去,趙向東知道熬不到明天,兩人就該活活凍死了。
“後面是絕壁,沒有其他路了。不知道那個老狗日躲到哪兒烤火去了。”趙向東從後面縮進頭來說道。
“難道還要等一天?”淩雲茫然若失道。
“或許到天亮還能夠找找其他的地方,但是這裏太暗什麽也看不見。”
說着他循着黑暗中淩雲的聲音,朝大緻的方位走去,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上。他低頭用手電掃視了一眼,白花花的像是一條破布,順手抓到手上,軟中帶硬,是某種他一時半會兒形容不了的,卻又有些眼熟的東西,他想也許是某種古代的棉麻織物。
“小淩,我找到一堆破布,肯定能禦寒。”他說着拽了拽,還挺重挺長,甩開膀子往懷裏抄了幾下,竟然沒有抓到盡頭。
淩雲正在苦思對策,聽他一說話就摸黑走了過來,從趙向東手裏接過破布的一角。這堆玩意兒表面毛糙的很,但是韌性很好。似乎不是棉麻毛綢緞之類的東西。她用手電筒照着,仔細看了一會兒,發現表面呈菱形格子狀,而且格子大大小小,紡織工藝業很奇怪,因爲紋路頗不規則。
“隻能湊活湊活了,管它是什麽破布,裹在身上能禦寒。”趙向東說道,顯然他還都沒搞清到底是什麽狀況。
“你認爲這是破布?”淩雲在一旁反問道。語氣頗爲怪異,就好像她知道答案,但是非要賣一個關子考一下某個不開竅的蠢學生一樣。
“是呀,我覺得……就象一個蛇皮袋。”
“呵呵,”淩雲冷笑兩聲,笑的趙向東毛骨悚然起來。“這不是蛇皮袋,這就是一張蛇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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