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東眼尖,看到雲霧中,沿懸崖而造的欄杆中間有一個缺口,他朝前走了幾步,南面欄杆缺口外的滾滾雲海裏,竟然還有一道飛虹般的石橋時隐時現,這道拱形石橋有多長,通向哪裏?一時還看不清楚。
兩人快步過去,站定在濕漉漉的青石平台上,有些猶豫,與剛才隔着萬丈深淵,無法找到橋頭的殘破鐵索橋不同,這座石橋可就在眼前,雖然看不到通向何處,但是似乎是可以過去的。
暫時也無法确定是繼續上山找到那座大鍾,坐等敲鍾人露面,還是乘着天色尚早,先冒險走過石橋去看看,這座橋通向的,應該是主峰下的一座隐入雲霧間的次峰,那口鍾就在那裏也未可知。
石質拱橋很窄,不到五尺寬,兩邊沒有護欄,看上去倒是挺結實的,但是這麽多年風吹雨淋後,它的橋基還是不是可靠?顯然不得而知。
淩雲走到平台邊上憑欄細看,隻見周圍靜谧的雲海柔緩地從橋上橋下淌過,恍如霧中的水鄉小橋。
沒想到這座山遠看這麽醜惡,身臨其境倒也有這樣的風景。漸漸地她感覺自己融化進了這雲天一色的奇景當中,一種久違的悸動湧上心頭,這是一種寂寞到極緻的窒息感覺。
很多年來她與孤獨爲伴,遊曆群山,早就對故作惆怅的感懷麻木到家了,但是站在這裏,那種久違的心境又回來了,這是很多年前她站在洛子峰上遙望四面彙成一圈的地平線時,才有過的感動。
“你怎麽在流淚?是不是風太大?”
趙向東适時的出現,打斷了淩雲莫名的感動。
“你瞧這棵松樹,鋸開做案闆多棒。黃山那顆假樹他媽算個鳥。我真的喜歡上這個地方了。”
“爲什麽喜歡這裏?是因爲這裏的雲海?”淩雲心不在焉地問道,她還沒有完全從恍惚中擺脫出來。
“雲海有什麽稀罕的?我喜歡這裏,這裏沒有售票處,也沒有攔路強賣的小商販。”
“行了,還是看看能不能過去。”淩雲打斷了趙向東,她實在很難和這個俗不可耐的殺豬匠談到一塊兒去。
趙向東不說話,去檢查看橋基是否穩固,淩雲則繼續透過雲霧仔細查看這座橋的側面。很快她就有了收獲,橋的側面隐約可見有幾個大字,雖然字迹褪色,但是刻痕猶存。仔細辨别後,她确認是“斷虹”兩個大字。乍一看這兩個字的筆迹,顯得逸秀飛揚,第二眼看時,卻又透着一股古樸滄涼之感。
在這幾個字下面還有一行落款:淩雲定睛分辨了一下,确認寫着:“廣塵泊雲”四個小字。
她心中暗暗思量了一下,廣塵這兩個字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泊雲兩字的意境也不難理解,似乎是指這停在雲海裏的長空飛橋,這無疑又增加了淩雲的好奇心。顯然在山外血影下題字的廣塵到過這裏。他寫的那句“麓川江東三百裏”如今想來,指得應該就是這裏?
山風突然卷起甯靜的雲海,一陣悅耳的鈴聲從石橋那頭傳來,兩人不經意地擡頭,冷不防一座如幻般的樓閣出現在眼前。
就在陽光的映襯下,一座遙遠的三層閣樓猶如浸淫在七彩的光暈中。待兩人定睛細看時,風勢已然趨緩,橋上的稠雲重新将視線擋住。在淩雲的腦海裏,剛才這一幕猶如夢幻中的仙境一樣,她已經急不可耐地想過去看一看。
“無論如何,我們得過去看看。”
“這橋太窄,要不我走第一個?”趙向東說着,搶先伸出一隻腳,這隻腳踏踏實實地踩在了橋面上,看來這座橋還是真實存在的,絕非幻境。
“說不定那裏有一些輕巧的好東西。呵呵。”趙向東似乎比淩雲更迫不及待些,其實他已經開始想象橋對面那座小巧的建築裏,可能會出現的一些值錢玩意兒,比如純金的飯碗或者翡翠的麻将什麽的。如果是那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背後的這把沉甸甸的鏽劍抛到腳下的雲海裏,讓它見鬼去。
趙向東又邁出了一步,現在他兩隻腳都踩在了山崖外。他想,如果要塌,早他媽300年前就塌了,于是把心一橫,快步走了起來,隻一會兒,趙向東隐入雲海不見了。
淩雲叫了幾聲,沒聽見趙向東答應,不過也沒聽到石橋斷裂的聲音。她思量自己比趙向東輕得多,自然也不會有問題,于是她也走上了石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雖然隻看了一眼,但是淩雲的瞬間記憶力極好,現在還能清晰地記起很多細節。橋對面是一座秀麗簡約的三層樓閣。高聳入雲霄的四角飛檐,玲珑剔透的重檐十字歇山頂,淺黃色的門柱,淡紫色的欄杆。外面有一圈不着雕飾的青石圍廊,還有戗脊下懸挂着的精緻銅鈴。這就是淩雲在雲翻卷開的大約一秒鍾内,牢牢記住的全部。
僅憑着一眼的印象,她敢說這座樓宇與下面氣勢非凡的宮殿完全是兩回事,絕非宗教建築,也無半點市井俗氣,那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她不由得忘卻了危險,加快了步伐。
走到石橋中央,他發現橋面變得不平整起來,她低頭查看,見橋面石闆向下凹陷了兩寸,再走幾步,橋面又隆起兩寸,似乎以前這裏曾經有一樣方形的,重量很大的東西伫立在這裏很久?不知是什麽原因,現在又不在了,也許掉到雲海下面去了?她小心從邊上伸出頭去,可以透過薄雲看到,下面竟然還閃現出一片波光,似乎下面幾百米處有一個小湖。
她緊走幾步路,眼前的雲霧漸漸淡去,朦胧中一個寬闊的背影顯現出來,背影雙手叉腰,呆立不動,背後還背一把鏽迹斑斑的鐵劍,顯然是趙向東無疑。
淩雲終于走完了這道石橋,她的腳踩在了濕滑的硬泥地面上。山風飄過,惹起頭頂上一陣輕盈的鈴聲。她知道這是閣樓四角飛檐上的四個精緻銅鈴發出的。
“太美了。簡直就是煙雲鎖重樓的仙境。”淩雲贊歎道,她擡頭觀瞧,見高樓正門上空着一片地方,但是沒有字。
“爲什麽沒有字?”
“我剛才就覺得奇怪,爲什麽沒有字?”趙向東說道,“這麽好的一座閣樓,總該起個像樣、氣派的名字,比如醉仙樓、黃鶴樓、怡紅院什麽的。”趙向東自說自話起來,淩雲正顧自沉思中,也不理會他。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點其實是這座無名山中的一個高度次于主峰的山頂,深藏在主峰下,隐匿于雲海間。也不知道用了什麽巧奪天工的技術,當初的工匠竟然在主峰下的第二平台,修了一座十來丈的長橋,将這座孤峰與主峰下的平台連接了起來,這座石橋的修建的技術難度,與剛才的那道無橋基,隻能在風中晃蕩的鐵索橋,顯然不可同日而語,說高出十倍似乎也不爲過。并且,還有人在這孤峰絕頂上修建了如此别緻小巧的一座三層閣樓,這座樓宇的形态與下面宏偉肅殺的主要建築完全格格不入,顯的即别緻而又異端。
淩雲從迷思中醒來,正欲擡腳,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桂花香。
“這個山頭不大,占地大概也就4、5畝,四面懸崖,隻有一座橋,對了,後面還有一口井、一顆樹,沒有其他的東西。”
趙向東詳細地介紹起來。顯然這個地方确實不會太大,他隻是早到了幾分鍾,竟然已經饒了一圈看遍了。
“走,帶我去看看。”趙向東不由分說,拽起淩雲向前。
兩人穿過缭繞峰頂的薄雲,轉過小樓外廊,來到後面。在懸崖邊果然有一口井,爲什麽在山頂會有一口井?誰也不知道。井沿上淺淺地刻着“止影”兩個潦草的字體。淩雲發覺與橋上的字迹似乎也是同一人所提。
井旁有一顆參天桂花樹,長得郁郁蔥蔥,将這座三層的小樓整個遮蔽起來了。淩雲從未見過這麽大的桂樹,也沒聽說過桂樹可以生長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地區,不過她也并不以爲怪,這座山裏奇怪的事情也遠不止這一件。
趙向東自趴的井沿上,聽到下面有潺潺的泉水流動聲,他想打一些水上來洗洗臉,但是附近找不到木桶,隻能作罷。接着他發現井的内壁上有一些石窩好像可以沿這些淺坑爬下去,不過他的水壺裏還有水,顯然還沒到需要這麽爬下去找水的境地。
兩人離開井沿,繞着懸崖走了一圈,雲霧深處便是萬仞的深谷,無法攀爬,這裏果然如趙向東所言是個不甚大的絕境,除了那座橋,别無進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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