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東被淩雲喊醒,迷迷糊糊睜開眼,見天天上繁星還在閃爍,翻了個身又睡。不想淩雲一哈腰抓住他的肩膀搖晃了幾下,趙向東還在半夢半醒中,覺得自己就好像一葉小舟在巨浪中起伏。再次睜開眼來,看到一張微怒的俏臉在眼前晃動。他很難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這個女孩兒不光腳大,力氣也着實不小。
“大哥,我知道地點了,我們得提前動身。”
“我們這就走還不成嗎?”
淩雲一松手,趙向東向後重重撞到地上,竟然又睡着了。淩雲再次拽起趙向東,使勁将其搖醒。
折騰了幾次,趙向東終于認輸了,被迫起身收拾東西,對他而言新的一天腳夫生活又要開始了,好在這三天食物的消耗使得他的包袱越來越輕。按他計算,這次旅程必然支撐不了幾天了,因爲食物已經消耗過半了,而淩雲是不吃野果的。
“大姐,今天我們怎麽走?”
“一路朝東北,看見那座山了嗎?”淩雲擡手向遠處隐隐綽綽的群山一指。
“看不太清,像是有一大片的山。”
“最中間那座最高的。”
“就像像蛇一樣的那座山?”
“嗯,就是那座。”淩雲點頭道,她突然發現趙向東的這個比喻十分的貼切。那座歪斜的山從這個角度看就像一條隐匿在雲霧裏,擡頭吐信的眼鏡蛇。
“行,最好有一條路上去。否則到了那兒也是白跑一趟。”
趙向東一如以往,喜歡用幾句喪氣話給老闆助興。
“這個不用你擔心,既然那裏有一座古代建築,那麽肯定會有一條路的,這是邏輯上的必然。”
“萬一什麽也沒有呢?”
“不可能,一定有什麽東西在等着我們。”
趙向東不再多說什麽,淩雲的固執己見他很清楚,對此他也早已經無所謂了,隻要她能按照約定把工錢(包括後來許諾增加的部分)算清,就算她說那裏有玉皇大帝也是可以的。
兩人披星戴月開始趕路,迷迷糊糊走了約一小時,天色才開始放亮。趙向東一路朝前,不時留意四周的花花草草。他一個肉販,從來不喜歡花草,但是常在滇西生活,自然知道奇特蘭花或者珍惜鳥類能賣好價錢。他想,也許這次追兇之旅,還能有偏财進帳也未可知。
淩雲緊随其後,一直在思考着什麽問題,手上卻多了一根棍子。趙向東知道這根帶按鈕的棍子其實是一件武器,昨晚他就偷偷看過銘牌,知道這根電棍放電時的空載電壓有一百萬伏,擊倒一個成年人或者一隻不太大的貓科動物應該不在話下。也許前面醜陋的山把她吓住了,她也得防範一手。
這一天走的路遠比前路艱難,深山老林間土壤濕度增加了不少,低窪處常有積水;凡這些地方,灌木與水草漸漸形成優勢,形成瘴氣彌漫的沼澤。原始森林也不再連貫,常常被大大小小的水草地所阻隔。一旦碰上了一些繞不過的泥沼,趙向東與淩雲就各折了一根樹枝,摞起褲腿,深一腳淺一腳地強行穿過這些毒蟲肆虐的區域。雖然這些沼澤并不太深,也不夠寬;但是沼澤邊緣長滿尖刺的灌木林總是特别茂盛難纏,很難找到入口。趙向東後悔沒有帶一把砍刀來,如果手上有長一些、重一些的刀,他大可以辟開一條出路,但是現在兩人隻能從稠密帶刺的矮樹叢裏趟出一條路,趙向東的咔叽布衣服都被帶刺的樹枝刮破了幾處。
眼看就要趟過了最後一處沼澤(衛星地圖顯示爲最後一片),他正愁在連片的灌木群落中找不到一個可以進入森林的缺口;如果有個入口,他好盡快鑽進森林找個幹地方生一堆火,看看身上到底爬了多少螞蟥。
兩人拄着棍子在爛泥塘裏走了半個小時,老趙眼尖,瞅到不遠處繁茂的樹林邊有一片灌木不知爲何倒向兩側。竟然有了一個現成的入口。他引着淩雲從哪裏踏入這片森林,但是在這個入口邊緣有一大片的黑色爛泥潭,其間幾乎寸草不生,不知道怎麽形成的。
趙向東以前見過一隻豬在小河裏打滾撒歡是什麽樣的情形,但是這片泥潭顯然比一群豬能糟蹋的面積還要大得多。
他滿腹狐疑地拽着淩雲漫步通過了這片齊膝深的泥沼,進入了隔在那幾座古怪高山之間的最後一片樹林。從衛星地圖上看,這片樹林大約有7公裏寬。
“我靠,簡直就像龍卷風掃過一樣。”趙向東由衷地感歎道。一眼望去,這幾乎是一條枯枝鋪成的筆直向前的路徑,兩旁的喬灌木,無論高矮粗細,圈都齊刷刷地倒向一側,而且枝葉多有折損。
“像是一條獵食小道。”淩雲小聲說道,她也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給怔住了。在她的叢林經驗裏,大型獵食動物總是會固定走一條接近水源的道路,在這裏守候設伏往往事半功倍的。但是這樣的路徑大多很隐蔽,不會如此的誇張。
“怎麽可能?哪兒有這麽大的獵食小道?”趙向東說着察看四周,“你看這顆歪斜的米心樹,樹皮被什麽東西蹭落了一地,而且幾乎被推倒了。”趙向東說着話,蹲下尋找痕迹,他知道一定能找到幾個腳印,而且他自認爲已經猜到,這是什麽動物造成的。
“你認爲是大象造成的?”淩雲問道。
“那還用說?我從小在雲南長大,什麽不知道?大象恨米心樹,不光因爲它們不吃這種樹的樹葉,而且這種奇形怪狀的樹沒法蹭癢,所以公象經常會有推倒這些樹的沖動。瞧……我找到腳印了,你過來看看。”
淩雲三步并作兩步過來,果然較幹燥的抵上留着一些深淺不一的巨大腳印。
“沒錯,5趾的,在上面重疊了一個4趾腳印,應該是同一隻大象的前後腿。”
淩雲不說話,她從身邊掏出一把軟尺來測量這兩個明顯是大象留下的巨大足印。
“怎麽?你還信不過我的話?”
“當然信不過,而且我覺得你并不是真的懂本地亞洲象。”淩雲不溫不火地說道。她的話嚴重地傷害了趙向東。趙向東固然半生失敗,但是在少數幾個領域他還是保有相當的自尊心,比如在生豬屠宰或者本地野生動物識别方面;這些部分是他心底是不容别人質疑的。他覺得這個小娘們兒固然裝備齊全,也頗有本事,但是最好在誇口前,多留有一些餘地。
“小姐,你不相信這是大象,什麽動物能有如此大的腳印?”
趙向東稱淩雲爲“小姐”的時候,大緻就是在暗指她的任性或者無知,這一點與淩雲稱其爲“大叔”時的情況,倒是相當的雷同。
“正因爲大,才是問題。”淩雲完全不在意趙向東的質疑,而且也無心解釋,淩雲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目測了一下那些高大的大葉石礫樹最高處被折斷的樹枝。
“什麽意思?你還有别的想法?”趙向東越發不解起來,決心追究到底。
“大叔我問你,你見過最大的大象腳印有多長?”
“大約一尺半,也許有更大的。”趙向東頗自信地回答道。
“這些腳印長85厘米。這就是原因。”
趙向東這才遲疑地趴到那些個巨大腳印積成的小水窪邊。
可以看到一群活躍的孑孓正在積水裏跳來跳去,好像在嘲笑他又一次丢人現眼一樣。他用手掌大緻測量了長度,淩雲說的沒錯,确實有80到90厘米長。
“你再看看上面被折斷的枝頭,目測有多高?”
“大約9至10米吧?不過,你得算上大象的鼻子長度。”
“即使算上長鼻子,你不覺得也有些太高了嗎?”
“這倒是個問題。也許是一隻變種大象?”趙向東傻乎乎地東拉西扯起來。
“變種大象?”淩雲輕輕重複着趙向東的話,嘴角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爲什麽這裏會有這麽大的動物?”
“我看不光是大而已,我們不如就沿着這條路走,看看能碰上什麽。”淩雲拍了拍手上的土說道。
“行,不過得先穿上鞋。”
兩人在路邊折斷的樹幹上坐下,慢慢清理身上的泥污,把那些貪婪的螞蟥一一除掉,然後穿上鞋繼續上路。
這是一條現成的近路,方向直指東北,對這兩個人來說,沿着這條路走正好可以省卻很多在密林間穿行的苦惱,當然危險性也是不言而喻的,因爲這條路的盡頭可能是一隻,或者一群很大、很粗暴的動物。不過因爲這對男女都滿懷着毫無依據的自信,他們倒是難得一緻地做出決定,沿着這片東倒西歪的樹林前進,直到看到真相爲止,沒有誰把推到這些樹的動物當是一個威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