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聽我說,趕緊出門跑,不要回頭。”
“爲什麽?”
“沒時間解釋,這裏有危險,你應付不了的。”女孩緩緩說道,眼睛一直盯着上面。
趙向東思忖了許久,沒有領會女孩兒的這句話的實質含義,但是這句話卻多少刺痛了老趙,他一直自信自己是有威懾力的。他去舅舅豬場選豬時,那些一歲大的豬,隻是見他穿着殺豬專用的膠皮圍裙走近就會吓得屎尿橫流。即便是街頭打架,隻要他抱手站在那裏,也會折損掉對方不少鬥志,大部分場合,對方都選擇“和解”;所以他還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落荒而逃,還不許回頭。
“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了!”他雙手叉腰犯起軸來。
黑狗繼續來回打轉,幾次躍起做撲咬狀,就象着了魔一樣。
“大哥,我實話告訴你,這個兇手與你想的恐怕不太一樣,剛才我一時心粗,沒有察覺……”
“察覺什麽?”
“……在這裏避雨的不隻你我兩個。我看他(她、它),馬上就要現身了。”
話音剛落,隻聽頭頂上一聲巨響,碎瓦爛轉紛紛崩落,趙向東擡眼看時,房上破洞又大了何止一圈,一張黑臉正在洞外探頭探腦向内張望。
“這蟊賊一定是在臉上抹了黑灰?”趙屠夫心裏想着,一哈腰提起地上濕漉漉的鐵槍。
這杆槍數百年間鏽蝕剝落,早就掉了一地的渣,但是分量仍然在40斤上下。趙向東一提一拽,用盡全力勉強往上一抛,那黑臉蛋子一縮脖子輕輕閃過,然後鐵槍轟然落下,将整個屋頂砸了一個粉碎,差點砸到趙向動自己頭上。這關頭,女孩兒與那隻黑狗此時早已搶到外面去了,隻剩趙向東留在廟裏,張着嘴吃了不少土。
趙向東發現自己陷在一堆爛瓦片中脫不了身,待他拔出腳,拖鞋又找不着了,手忙腳亂從廢墟裏摳出拖鞋再跑到外面時,藍衣女孩正站在破損的牆垣外伫立不動,黑狗已經不知去向了。
“壞人哪兒去了?在哪兒?我來收拾他。”
灰頭土臉的趙向東卷着袖子,急吼吼說道。
“早跑遠了。”女孩兒一邊低頭翻背包,一邊回應道。
“怎麽可能?你的狗哪兒去了。”
“向北追去了。待會兒也許會回來。”女孩兒說着話,從背包裏掏出一隻望遠鏡朝夜叉嶺方向看。她可以看見自己的黑狗正在一條河中泅水,轉眼上了岸,然後朝前直追,沒有回頭的意思,但是她看不見大黑狗追逐的對象。
如此過了漫長的幾分鍾,她一直緊盯着自己的那條狗在黑黢黢的大山下飛奔,越跑越遠。
“該死,它上去了。”女孩輕輕咬牙說道。
趙向東沒有望遠鏡,隻能憑着一雙肉眼極目遠眺,他的目力極好,雖然看不到黑狗,但是可以看見夜叉嶺山腰處,群鳥驚起,幾根樹枝正在晃動,似乎有一隻不小的東西剛鑽進了樹叢在往上走。他知道情理上,那是不可能的,因爲那座山猶如監獄圍牆一般筆直,狸貓或許爬得上,但是那條黑狗沒理由能夠上得去。
“你的狗上夜叉嶺了?”
“不是,虎牙鑽進山溝就不見了,山上走的另有其物。”女孩兒淡定地說道。
“沒有人能遊過一條河,狂奔十幾裏,再爬上這座山的。這座山幾乎是直的,除非有一公裏長的繩索。”老趙很肯定地說道。
“哦?”女孩兒隻輕輕說了一個字,口氣不像是大吃了一驚,更像是某種嘲笑。
她放下望遠鏡,也不給一旁脖子伸得老長的趙向東看一眼,自顧自從包袱裏又取出一隻體積不小的黑色電話。趙向東越過女孩兒肩頭瞄了一眼,那并不是一隻粗笨的過時手機,而是一部海事電話。他在部隊搞過通訊,知道這是一種衛星電話,除了神奇的全球主要地區通話功能外,每個月的賬單也足夠把一般用戶吓一跳的。
趙向東撇了撇嘴,從褲兜裏把自己的山寨手機摸了出來看了一眼,果然他媽的沒有信号,于是又偷偷塞了回去。
女孩靜靜地等着電話接通,然後自顧自說起話來:
“白桦林,我是彩雲,基本情況已經确認,确定找到了第一個木偶,滄山東4.5公裏,狂暴型,C類特征,脊椎彎曲。表面特征不祥,排除麻風或者白癜,頸部淋巴腫大。沒有拍到照片。當地警方還沒有插手,不過我看也快了。”
小女孩兒的話,被趙向東偷聽在耳朵裏,似乎是一種行業内的黑話,故意不讓他聽明白的那種。無論如何,這個小娘們兒肯定有什麽大來頭。
女孩又自顧自拿出手持的GPS确定方位,可見其準備工作比穿着拖鞋來追兇的趙向東要充分一萬倍。
“我說……”趙向東朝前湊了湊,看了看她的手持式GPS,“你不會也是警察吧?”
“不是,不過我找的東西,怕是警察一輩子也搞不明白的。”
“你是抓鬼的法師?”
“法師?你看我像嗎?”女孩兒頭也不回,冷冷反問道。
“你一定知道那是個什麽人,不如告訴我一些。”趙向東按捺不住好奇心,趕緊問道。
“對了,今天我得找個地方歇腳,你一定知道市裏哪家旅館最好?”女孩兒故意岔開了話題。
“最好?當然是滄山南的鳳隐山溫泉酒店,環境好又幽靜,有錢人都愛去哪兒,不過路挺遠的。”
“太遠了可不行。”
“那就隻剩滄山賓館了,2星級。”
“那就哪兒吧。”女孩兒無奈道。
“你就這麽走了,那條狗怎麽辦?”
“怎麽辦?滄山的旅店可以帶狗進去?”女孩兒驚異地問道。
“那個,應該是不可以的。”
“那不就結了。不用管它,它自然不會有事。”
這個女孩兒說話行事,果然處處有悖于常理。
趙向東帶着女孩兒橫穿過松林,一路上煞有介事地介紹了一些他所知道的最近的一起碎屍案的情況,以及自己發現的疑點,還特意指給他看了頭上幾處折斷的樹枝,當然隐去了自己被丁寶才抓進公安局的部分。女孩隻是聽,偶爾拍幾張照片,但是沒有多說什麽話。來到解放橋邊上,趙向東指點了前方一家十幾層的旅店道:“那就是滄山最好的飯店,二星級。”
“隻能湊或湊或了。”女孩聳聳肩,看上去對這家飯店失望至極,聽口氣是一個有錢的主。
“大哥,我還有一件事相求。”
“你說。”
“這個案子,你們這裏的警察絕對破不了,這破廟裏發現的人手,你去報案也好,不報案也罷,都是一樣的無頭公案。所以……我想說的是……”她咬着嘴唇,仔細斟酌了一小會兒,“如果你真的要去找警方的話,不要提我,行不行?”
“當然沒問題。”趙向東一口答應下來,也不仔細想想丁隊長那裏怎麽蒙混得過去。
女孩随後抄了老趙的電話号碼,但是沒有給老趙自己的号碼。然後兩人各自分手了。
趙向東到橋下找回自行車,一路哼着小曲騎回了家,下午再去出攤顯然是來不及了,他回家看了一會兒電視,然後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打開電腦查了一下最近關注自己帖子的人。
果然在一堆崇拜者的跟貼裏,找到那個叫做“彩雲”的ID,注冊時選擇的性别爲女。他對這個ID一直有清晰的記憶。幾天前,就是這個讨嫌的“彩雲”在自己管理的“滄山血影調查月度彙總”的置頂帖裏,提出了很多有關案件的刁鑽問題;諸如大部分屍體倒向哪邊、血迹潑灑形狀之類的。這些細節趙向東哪兒去知道?所以也沒有理會。不料這個“彩雲”開始發飙,尖刻的指出了這一系列穿鑿附會的鬼故事裏存在着大量邏輯和事實上的漏洞。這使得人氣正旺盛的版主“緻命刀客”惱羞成怒起來——顯而易見,這個ID是來搗亂的,追看超自然故事的人,哪兒有顧及邏輯和事實的?
一番試探後,趙向東認定這個“彩雲”必定是一個躲在屏幕後,以擡杠爲樂的猥瑣宅男,于是他果斷跟貼開罵(當然是用馬甲),故意揭發“彩雲”爲不男不女的“人妖”。爲了不給對手任何辯解的機會,他立即換回版主身份,禁止了IP地址顯示爲上海的“彩雲”繼續跟貼。這次封殺幹的幹淨漂亮。一想到某個死宅男隔着幾千公裏被自己氣個半死,他當時還開心的在床上滾了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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