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正要說話，雷聲突然如擂鼓一般響起，又過了一會兒，傾盆大雨劈頭澆灌了下來。這座破祠堂上遮頂的瓦片已經破損了不少，這樣的瓢潑大雨，自然難以抵擋，祠堂内立刻也有了中雨程度，兩人在其間四處閃避騰挪，最後，終于找到一小塊剛好夠2個人擠着坐在一起的高地可以避雨，這才稍稍安定下來。

“你那條大狗，可……真是可愛啊。”剛剛坐定，趙向東又開腔，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開場白。

“這才不是我的狗，是我叔的，叫‘虎牙’。非常的不聽話，又笨，我拿它真的沒辦法。”這個女孩兒也有異常人，似乎很樂意靠着埋汰自己的狗來打破與陌生人之間的隔閡。

趙向東正想着下文，一身是水的“虎牙”噌地從門外鑽了進來，隻見它渾身的黑毛淋水後全都豎了起來，體型較之前又爆長了一圈。大狗被突然出現的趙向東吓了一跳，它依稀記得，離開時這裏不曾有另一個人，于是呲着牙低吼着向着趙向東捱了過來，兩隻綠色的眼睛裏充滿了敵意。

“這位大哥，你可千萬别亂動，它發起瘋來可是會咬脖子的。”

“我不動……不動。”趙向東說道。心裏想，既然知道，還不用鏈子牽着，養犬管理條例是假的嗎？

“虎牙，别亂來，聽到了沒有。”

女孩的話威懾力不大，大黑狗已經走到了與趙向東隔着兩尺，互相對視的距離（趙向東坐着與它一邊高）。

隻見這大狗微微張嘴，漏出前面四顆白牙，喉嚨裏發出呼呼的挑釁聲。不過此刻它也頗有些驚訝，因爲眼前的這個人類正在與自己怒目相視，象是要先下嘴咬自己似的，全然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你要是再敢咬人，我就不要你了。”女孩兒說道。趙向東難免有些不滿，因爲這個清秀絕倫的女子，竟然在拿自己跟惡狗劃價，不過，這句話還是起了一點兒作用，大黑犬不再龇牙，但是對峙還在進行中。

“我說話算話，你敢再咬人試試？”女孩用堅定的語氣說道。

黑狗遲疑了一會兒，似乎在盤算其中的利害；趙向東剛以爲它要退縮，不料黑狗突然抖動全身，将渾身的雨水全都濺到了趙向東身上，然後轉身找了一個牆角悶悶不樂地伏在地上。顯然，這條桀骜不馴的狗故意對女孩兒的指令進行了曲解，或許是爲了求得自尊心上的平衡。

“你家這隻狗……什麽品種？”趙向東一邊用袖子擦着臉上的水，一邊問道。

“不知道，我叔在西昆侖山撿的野狗，特笨的那種。對了，你是本地人？”

女孩兒轉了話題,似乎不願意繼續談這條狗。雖然趙向東當兵時曾在喀喇昆侖駐守過，但是還從未聽過西昆侖這個地名，但是現在也不方便問。

“沒錯，我是本地賣肉的攤販。”趙向東坦言道，他倒是從不以操刀賣肉爲恥，所以他在“滄山在線”的主要賬号就叫“緻命刀客”也算暗示了自己的職業。

“聽說最近你們這裏有兇殺案？”女孩兒冷不防問道，“就是把屍體切成碎塊兒的連環殺人案，你知道一些嗎？”

這個女孩兒确實有些奇怪，非但突然出現在了這樣古怪的地方，而且問題也相當的刺激

“當然……知道……一些，砍手砍腳，找不到軀幹和頭。公安局認定是黑幫綁架殺人。”

“創口還平整吧？我是說，那些手啊、腳啊什麽的，下刀是不是一個老手？”女孩兒沒有接黑幫的茬，直接追問她感興趣的部分。

趙向東不清楚一個來旅行的女流爲什麽會關心這些，不過這個話題正好撞進他的業務範圍，同時他前夜碰巧也見過一截殘肢，正想着找個聽衆賣弄見聞，這下遂了心願。于是趙向東正色道：

“刀沉力大，切口平直，說出來吓死你，嘿嘿，碰巧我見過。”

“你見過？太好了，我問你，邊緣有沒有鋸齒狀缺口？”

“鋸齒缺口？沒有。”

“沒有？”

“灼傷痕迹呢？”

“當然也沒有了。”

“屍體呢？找全了沒有？”

“其實，至今還沒有找到完整的屍體，隻有零星碎塊。”

“原來是這樣？看來蒼山在線上那個殺千刀的‘緻命刀客’确實在混淆視聽，說什麽死狀恐怖，屍塊散亂，絕非人類可能犯下的罪行。”

“我靠……還真有這樣的鳥人？”趙向東面不改色地答道，其實他内心很激動，因爲終于見到一個貨真價實的女網友了。當然，這個女孩兒竟然看過他在網上發的神經帖子，也實在是讓他大吃了一驚。

“對了，那個‘緻命刀客’還說，這件大案必然有超自然的背景。比如，山上有上古時代留下的後羿血影，每六十年岩石上張弓搭箭的人形便會顯現出血色，就預示着本地會有血案發生？”

“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完全是胡說八道。前面山頭确實有一片紅色紋路，不過那片圖形的顔色根本不會變化，與兇殺案也沒什麽聯系，”趙向東正色說道。他心底裏簡直有些佩服自己編故事的本事；當然了，眼前的女網友看着聰明伶俐，竟然會把自己捏造出來的這些鬼話當真，也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還有，他還提到了山後有一座明代建造的鎮邪道觀，說滄山人無人不知？是不是真有其事？”

“呵呵，這個倒是聽老人們說過，不過心智正常的人基本都不會信。”趙向東很不屑地冷笑一聲道。

“是這樣？”女子略顯失望道。

外面的雷陣雨突然間就停了下來，破廟内一下子亮堂了不少。趙向東站起身來，看到那隻黑狗正從牆角處叼起一截東西，第一眼他以爲是一根爛木頭，但是似乎比木頭白淨一些。一縷陽光從祠堂的破門外射進來，那截東西頓時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趙向東定了定神，那分明是一條金色的手鏈。

“啊！”旁邊的女孩輕輕叫喊了一聲，她已然比趙向東這個專業屠夫先認出了這是一條人的前臂。十分之一秒鍾後，趙向東腦子也跟着嗡的一下。他自然比這個陌生女孩兒更清楚這件事的輕重，上一次見到一截人腳時，疑犯就在附近怪笑。可見那個家夥非但心狠手辣，而且心理**，總是将屍塊走一路丢一路，似乎是故意留下很多馬腳。

祠堂的破屋頂尚在滴滴嗒嗒的漏水，黑狗吐掉嘴裏的人臂，忽然擡起頭來，在屋子裏打起轉來。趙向東與女孩兒也不管它，各自往前幾步，蹲到那截殘肢前看了起來。

“你算來巧了，竟然碰上那個**抛屍的地方了。”

“你說的是對的，真的沒有鋸齒缺口。”

“當然沒有了，我是切肉的内行，這很可能是刀劈斧砍造成的，不是鋸子鋸的。”

“等一下，爲什麽你會在這裏附近？”藍衣女孩兒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突然退後一步問道。

趙向東自吹切肉内行的話顯然話觸動了女孩心底的某條線，她上下打量了趙向東好幾眼，眼神也與之前不同；也許她在想,這個屠夫其實不是在這裏避雨，實際上是在這裏抛屍，碰巧被自己的狗撞破了。

“哎,你可别亂想,其實我也是追查這個案子才到這裏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其實不是屠夫，我隻是賣豬肉而已。”趙向東的解釋不算很好，不僅語無倫次，還顯得前後矛盾。

“我想的哪樣啊？”女孩兒一邊說着，一邊又退後了半步。

“其實反過來我也可以懷疑你，”趙向東反客爲主道，“我在在這個荒郊野嶺追查案情，爲什麽正麽巧，你會出現在這裏。對不對？帶着這麽兇的狗，還不牽着鏈子？”

“鏈子？有啊，但是被它掙斷了。”

女孩兒正待解釋狗鏈的事，身後的黑狗突然呼呼地低吼起來，趙向東趕緊回頭，但見那狗并不是在看自己後脖頸，而是仰頭四下亂嗅。

“‘虎牙’鼻子不靈，嗅東西就是這麽大喘氣。一定是雨停後，它又聞到了什麽新的氣味。”女孩說道。

“喘氣也不至于如此吧？我看它是要咬誰吧？”趙向東看這隻狗何止是在嗅，簡直是躍躍欲試想跳起來。他想，待會兒這個笨家夥不會一路嗅到自己腳下吧？

女孩沒有說話，她仔細看了一會兒，那黑狗隻在破屋頂下打轉，不時擡頭喘息，可見是嗅到了什麽它拿不準或者找不到源頭的東西。她慢慢地擡起頭來。燦爛的陽光正從破廟頂部照射進來。然後她看到了頭頂上的那一片一閃而過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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