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狐疑着,市場管理處的主任林阿大也走出了管理室,堆笑着與幾個警察一一握手告别,顯得十分的谄媚。
等這群警察走了,主任才轉過身,笑臉早已收起,然後得意地慢慢踱了過來。趙向東很了解林主任,看他這個倒黴德行,必然是有什麽話要說,他決定多留一會兒,聽聽他說些什麽。
“大家都停一下,我有事講。”主任站到一排攤位前,清了清嗓子說道。不過除了趙向東停下了手上的活兒,其它人都沒怎麽理他,這并不奇怪,林阿大主管市場内各項收費,一直是一個讨嫌角色。
見衆人沒什麽反應,主任有些惱火,突然聲色俱厲道:“最近出了大事,都知道了嗎?”
“漲管理費免開尊口。”
一名魚販噼噼啪啪地刮着魚鱗說道,算是直接給了主任一個下馬威。其他人也都附和着瞎點頭。
“你們這些糊塗蛋,不是這個事,是死人的大事。”
主任的臉憋得通紅,衆人見不是加錢,也不再起哄
“剛才局子裏的警察可來過了。”
“警察找的是你,又不是我們,我們哪兒知道?”不識相的魚販繼續打岔。
趙向東不動生色地等着主任說下去,他既不提問,也不起哄,隻想知道那群警察來是不是與自己有關。
“警察是到這裏查案子……和你們這些操刀賣肉的就有牽連。”主任凝視着低頭不語的趙向東。趙屠夫不由得周身一淩。過了一秒鍾,主任的目光離開了趙向東,接着說他的事:“最近的碎屍案都聽說了嗎?”
趙向東這才心頭一松,原來是死人的事,不是死豬的事。
“當然知道,我還以爲是什麽天大的事呢。”老趙放松身心,嬉笑起來。
“殺人還不是大事?你個殺豬的文盲知道個錘子,難怪婆娘都不要你。”主任狠狠反擊道,他知道老趙最怕有人提他老婆跑了這件醜事,所以必須反複地提。
“到昨天已經失蹤了第八個人了。”
實際上,滄山市近半年來的殺人碎屍案,趙向東知道的比林主任不知道多多少,特僅僅在“滄山在線”上利用“緻命刀客”的賬号發表的故事就有二十篇之多,此外還發布了大量關于此案的跟蹤資料。隻要看過人的都知道,滄山市内已經有七個人在月圓之夜神秘失蹤了,現場隻留下了一地的血迹和一些殘缺的肢體。
當然,趙向東發表文字的真正意圖可不是爲了拼湊出案件原貌,警察都辦不到的事,他想都不去想。他想要的,隻是将看客們的獵奇目光吸引過來,以此在虛拟世界裏尋求一些存在感,用來填補現實生活中的落寞。
“你們還笑?”
主任加大音量說話把大夥兒的注意力又吸引了過去。“知道不知道?案子都查到我們這兒了。警察說了,要調查所有能力肢解屍體的人。誰操刀爲生?”林阿大停頓了一下,威視四周,“難道是我這樣的高級管理層人員?”
周圍衆人紛紛搖頭,菜市場門口的職工一覽表裏,林阿大隻是在所有十名正式員工中,排名第四而已,當然也談不上所謂的“高級管理人員”。
“還不就是你們這些賣肉的家夥?所以說你們就是混吃等死,不知好歹。好在我給你們這些人都做了擔保,說你們這幫子人的底細我很清楚,文化低,手腳笨,幹不出這麽驚天動地的案子。最多也就是拖欠管理費用……呵呵,好說歹說,警察這才放過你們。要不然,嘿嘿……”
不等主任冷笑結束,衆攤販就已經哄鬧着各自散去了,大家都知道林阿大又開始吹牛了。隻有趙向東還在一邊仔細琢磨,他想連派出所片警也參加了這樁案件的調查,恐怕警方也已經窮盡人力了。今天夜裏更新帖子,得把這個情況好好說一下。
趙向東向旁人打聽到第8起命案的第二現場在解放橋下,就收拾了東西,将刀和秤都擦幹淨了放在自行車的車筐裏,然後特意騎車繞遠路到了解放橋。果然看到那裏正圍着一大群人,于是停車觀瞧,原來橋下真的圍起了禁止區,一群警察正在那裏搜證。
“這又是怎麽回事啊?”趙向東趕緊問旁邊的一個打着赤膊的本地閑漢。
“你還不知道啊,昨天夜裏又有人被做掉了,結果,雷子的狼狗嗅到這兒就不走了……哎,太慘了,實在太慘了。”閑漢神色歡愉地說道。
趙向東撇下這個人,拼命想湊到前面。他身大力不虧,三兩下就推車擠開了人群,到了前面,看到橋下果然有幾個警察正卷起褲腿在齊膝的水裏用網兜瞎撈一氣。他還想繼續向前擠,一條拴在橋邊的狼狗猛地站了起來,有半人高,趙向東着實被它吓了一跳,朝着狼狗狠狠瞪了一眼;他一直相信自己身上有一股屠夫的戾氣,可以震懾大部分四條腿的動物,不過眼前的這條黑背顯然不在其列,它繼續呆呆地看着它車筐裏幾斤沒賣完的下水。
“快瞧,撈出一隻人手。”不知道誰突然喊道。
人群轟動起來,都往前湧。果然,下面河岸上一個穿這白大褂的警察正在用塑料袋包裝什麽東西。趙向東眼力不錯,看到那隻疑似人手的東西上面有一隻閃閃發光的手表,法醫正在将其取下來。
“人頭找着沒?”趙向東也不管不認識,随便問了一嗓子。
“還沒呢。”
他欣欣然擠出了人群,到了一個所有人都懾于狼狗威懾力,不敢繼續靠近的最佳觀察點,這裏居高臨下,可以看清下面所有的正在低頭做事的警察。
狼狗繼續拖着舌頭朝前湊,滴滴答答的口水都快滴到趙向東自行車腳蹬子了,不過趙向東并不在意,繼續樂呵呵地往下傻看。
橋下的刑警隊長丁寶才正卷着褲腿,在低頭搜索一片河汊,聽到橋上的騷動,擡起頭來。他一眼看到了橋上有一條大漢正扶着車把,張着嘴向下觀看,表情甚是喜悅,車籃子裏還漏出一把寬闊的刀柄。警官眉頭微鎖之際,無意與那條大漢對視了一眼,互相認出了對方。
“丁隊,我去把上面看熱鬧的老百姓都趕走?”一名警員走過來,在隊長耳邊小聲說道。
“不用。他們愛看就給他們看……你看那個傻大個兒,似乎比一般人更起勁……起勁的有些反常。”
“有可疑嗎?”
“很難說,我們說話不能脫離證據。不過麽,罪犯躲在人群裏回到現場這種事,在以往案例中也不是沒發生過。”
“要不,我把這小子帶到局子裏盤問一下?”
“不必,這個家夥我知道底細,我有分寸。”
警察們忙碌了半晌,再無收獲,陸續離開現場。趙向東肚子裏構思好了一篇新的恐怖故事,也随着人群散了。
到了半夜,橋上所有的人(實際上是全城所有道路上的人)都消失了。一輪明月偷偷地爬上了東南天際,解放橋連同橋墩下潺潺流淌着的渾水,都籠罩在了靜谧的月色當中。
趙向東回到家,灌下幾瓶啤酒,然後照常例打開電腦發帖,竟然發生了網絡故障。他打了一通投訴電話,對方說确實是壞了,不過修理得等到明天,因爲沒人敢在晚上搶修戶外設備。
他挂了電話,罵了幾句,眼看着接下來無事可做了,躺在床上又憋得難受,于是蹬着車又回到街上溜達起來。這些日子,凡是腦筋正常的人,哪兒還有敢在夜裏上街瞎逛的?不過,趙向東是一個例外,他其實巴不得那個犯案的**能和自己撞上。
不知不覺,他又晃到了解放橋附近,橋下警察布置的警戒帶依然沒有撤銷,不過早已經空無一人。他心裏癢癢的,很想下去看一看,又有一些猶豫,畢竟那是警察劃定的的隔離範圍,旁邊還插着一塊閑人莫入的牌子。
“不過,我是閑人嗎?”他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