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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節匪斧不克中

最愛和石越過不去的禦史中丞蔡确蔡大人,在這封彈章裏,強烈的反對石越進入政事堂做參知政事,甚至指出他當年做到直秘閣,都是違背制度的舉動。彈章中說了不少大道理,對石越大加鞭鞑,更是義正言辭的給石越指出一條明路:想當參知政事,先到地方州縣去曆練幾年。

不過石越奇怪的不是蔡确會上彈章反對任自己做參知政事,他也知道自己資曆不足以服衆;他奇怪的是,馮京推薦他爲參知政事的事情,他竟然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如果事先知道,他肯定會說服馮京不要做這種徒勞的推薦。

石越揣測着皇帝給他看這封彈章的用意,良久才說道:“蔡中丞說的的确不錯,臣也認爲自己資曆甚淺,做翰林學士以備咨議,已經是頗有不足了,參知政事是副相之職,非臣敢奢望。”

趙顼微微一笑,說道:“卿之才幹,朕所深知。隻不過一則年紀太輕,二則本朝自有體例,爲相者未嘗不曆州縣。朕已請教過太皇太後,慈後和朕的想法一樣,決定讓卿到州縣曆練一番,若能有所建樹,以後就沒有人在這個問題反對卿了。”

石越心裏一沉,眼見馬上就要有“曆史上”曾記載的大災到來,這個時候讓他出外,肯定會打亂他的全盤計劃。但是如果斷然拒絕,卻和自己一向清高恬退的政治形象反差太大,讓人以爲自己迷戀權力中心,目光不及長遠。

事起突然,石越心知猶疑無用,無可奈何之下,便叩頭謝恩。

趙顼微笑着看着石越謝了恩,對一個内侍招了一下手,便有一個内侍恭恭敬敬的遞上一本書,石越斜着眼偷偷瞅去,卻是一本嶄新的《白學潭學刊》。他心裏立時一跳:不會又出什麽事了吧?好在皇帝臉色溫和,這才略略放心。

隻見皇帝翻開《白水潭學刊》,從中拉出一張長長的折頁來,上面彎彎曲曲畫滿了東西,他仔細看去,竟然是一幅地圖。石越平時公務繁忙,交結往來,《白水潭學刊》倒有好幾期沒有讀過了,不料那些學生竟然在雜志中畫出了大宋的地圖。他卻不知道,這幅簡圖,是博物系的學生的傑作。雖然不盡完美,但不久之後,待出去考察的學生陸續返回,編撰全新體例的《大宋地理志》,便成爲白水潭學院一項長達二十年的工程。

此時趙顼饒有興趣的在地圖上移動視錢,估計是想幫石越找一處外放的地方。石越的目光卻忍不住随着那道“幾”字形的黃河移動,想到次年的災難,不禁憂形于色。

看得起勁的趙顼不經意一擡眼,便發現石越緊鎖雙眉,他以爲石越不願出外,心裏不由有幾分不悅,“石卿,何故憂形于色?”

石越一時出神,沒有聽到,目光卻死死的盯着地圖上的黃河。

趙顼不由有點奇怪,提高了聲音問道:“石卿?!”

“臣在。”石越猛的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高聲應道。幾個内侍忍不住便要發笑,趙顼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吓得他們趕緊把頭低下。

石越這才發現自己失态,連忙謝罪道:“臣該死。”

趙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石卿可是不想出外嗎?”

“不敢。臣受陛下知遇之恩,早已立誓以身許國,效忠陛下,豈敢計較于身在朝廷或地方。臣一時失神者,實是憂心于另一件大事。”石越聽到皇帝半帶認真的質問,連忙慷慨的回奏。

趙顼聽了這番話,心裏不由舒服了很多,“那麽卿家方才憂心的,究竟是一件什麽樣的大事?”

石越心中已有計較,當下故作遲疑的說道:“臣死罪,陛下不恕臣之罪,臣斷不敢妄言。”

趙顼聽他說得鄭重,不由奇道:“究竟何事?朕恕卿無罪,但說無妨。”

石越心中暗笑,臉上卻一臉的鄭重其事,又叩了一個頭,這才說道:“微臣前天晚上,夢見了太祖皇帝與太宗皇帝……”

“啊?!”趙顼不由站了起來。

“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诏谕微臣,道是明歲起大河以北,各路皆有旱災、蝗災,雖開封府亦不能免。因知臣謹慎忠誠,故特此托夢予臣。又道若不早做打算,天災必會大傷大宋元氣,禍及子民……”石越撒起謊來,面不改色。

雖然當時之人,多數都很迷信,而且特别信祖宗有靈。但是趙顼聽到此事,不免也要匪夷所思,何況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不托夢給他本人,卻托夢給石越,未必太不知道親疏了。

但無論如何,趙顼頓時爲難起來。公然不信祖宗有靈,這種話是說不出來的,特别是萬一明年真有災害,那麽自己真要“無顔見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了,何況石越這個人,在趙顼心裏,也絕非信口開河之人;但如果冒冒然就信了石越,萬一那不過石越胡亂做夢,後世史官之譏,他和石越都要成爲萬世笑柄,而且真到了那個地步,不殺石越,隻怕真要無以謝天下。

趙顼是絕不相信石越在胡扯的,因爲在他看來,這件事情對石越隻有殺頭的風險,卻沒有一絲眼前的好處。若不是石越“忠心”,一般人做了這樣的夢,也斷然不敢說出來。但是就要這麽相信了……這件事情如果石越在朝堂上公開提出來,那就是要在大慶殿讨論的大事,甚至是要拜谒太廟的!

“……臣知道此事關系重大,但是斷不敢隐瞞欺君,有負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之重托。隻因此事有駭物聽,才不敢冒然說出。方才見到地圖上大河以北的江山,不由觸動心事,這才憂形于色……”

趙顼揮揮手打斷石越,冷冷的對一旁的内侍說道:“今日之事,誰敢洩漏隻言半語,你們全部不用活了。”吓了那些内侍一齊跪倒,口稱不敢。

趙顼這才細細問了石越夢中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的穿着,石越到宋代已有三年,三年一大郊,一年一小郊,他豈有不知之理?何況讀書的時候,還看過曆代帝王圖呢,自然說得似模似樣。而趙顼卻未免更加難以決斷,計議良久,這才說道:“卿與朕一同去見慈後。”這等事情,他不能不和曹太後和高太後商量。

一路之上,石越見趙顼憂形于色,心裏不由有幾分抱歉。但是想來想去,不借助于鬼神,自己眼見就要離京,那黃河以北千萬百姓的生命,卻也不能不顧。

借着這機會固然能打擊王安石,但是同樣的,會大傷大宋的元氣。他石越自認爲絕非一個政客,斷然不會做這種事情。何況他心裏還在計議:假托宋太祖兄弟托夢,短時間内,肯定會招緻禦史的攻擊,說他故意驚駭物聽,造謠生事,但是隻要明年大災真的到來,他的政治地位更加鞏固不說,還會加上一層神秘的光環——太祖、太宗皇帝選中的臣子!到了那時候,他石越身上任何缺點與不足,都會被這道光環給掩蓋。

君臣二人各想各的心事,默默不言,一路來到太皇太後曹氏所住的慈壽殿。還沒到門口,便聽到裏面莺莺燕燕的笑聲。皇帝和石越自然是不知道那是蜀國公主在講柔嘉的調皮,順便取笑一下初爲人婦的韓梓兒。曹氏和高氏都出名勳族名門,自小受的教育相當的嚴格,但也并不是嚴肅枯燥之人,曹太後是本朝名将曹彬之後,在仁宗朝便親身指揮宮女内監抵抗叛亂,雖然仁宗沒有子嗣,但她頗能夠和英宗和趙顼兩個并非自己親生的皇帝把關系處理得相當不錯,可見她的政治才能相當出色;而高太後在石越的時空中,被稱爲“女中堯舜”,也絕非沒有原因的溢美之辭,難得的是,這兩個女人,都沒有過份的政治野心。這時候兩位太後聽到柔嘉的種種,也不由好笑,不過反映卻各不相同,曹太後一邊笑一邊對韓梓兒說道:“這可真難爲你夫君了。”高太後卻毫不客氣的訓斥柔嘉:“這成何體統。十九娘,以後你不要随便出門。”

韓梓兒連連謙遜,以她的天真,自然不會知道,曹太後之所以不訓斥柔嘉,不過是因爲柔嘉是英宗的親兄弟的女兒,對于和英宗有血緣關系的皇族,曹太後雖然是大宋地位最高的女人,卻從不會厲聲訓斥。這件事情,通常由高太後來做。

趙顼聽到裏面的聲音,對石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石卿先等一會,朕先進去。”說完也不等石越回話,便急勿勿的走了進去。

石越知道他是外臣,自然不可能随皇帝一起進去。也隻有老老實實站在外面候着。不一會,聽到裏面一陣響聲,然後便是蜀國公主、清河郡主、柔嘉縣主,還有自己的夫人韓梓兒從慈壽殿的偏門退了出來。石越見韓梓兒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流露出關切之意,心中不由一暖,對她微微一笑,示意沒什麽事情,不過這場景下,兩人也隻能用眼神遠遠地打個招呼罷了,便連柔嘉也不敢放肆。

又過了好一會,才有内侍走出來,尖聲唱道:“宣翰林學士石越觐見。”

石越連忙整了整衣冠,随着内侍走了進去。這時候曹太後、高太後坐在珠簾之後,皇帝卻站在珠簾之外。待到石越見禮完畢,曹太後溫聲問道:“石學士,卿家說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托夢與卿,個中詳細,可否爲孤家再說一次?”

石越知道這個太皇太後,是個精明的角色,絲毫不敢怠慢,當下依言重叙一遍。

曹氏聽石越說完,思慮良久,才開口說道:“如此說來,真是祖宗庇佑。官家,依孤家看來,祖宗托夢給石學士,應當是可信之事。”

她這話說出來,衆人都不免大吃一驚,石越也想不到太皇太後如此肯定的支持自己。他卻不知道這正是曹氏的聰明之處。

高太後看了自己小姨一眼,她一向信服自己小姨的才幹,既然曹氏表了态,她也說道:“官家,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敬祖宗白做事,也不失爲孝。若因不信祖宗有靈,而誤了天下蒼生,這個罪過就大了。”

聽到這番話,石越頓時一個激靈。高太後故意強調“敬祖宗”與“不信祖宗”,隻怕不單單隻有指眼下這件事情。石越突然間有一個預感:這件事情,隻怕不會這麽簡單的解決!不過他本人并不知道,他這樣做,同樣是在冒險,因爲他并不知道蝴蝶效應的影響下,熙甯七年的旱災,會不會如期而至,根本是未知之數,若是不來,在掀起軒然大波的情況下,他的政治生命就不用說了,就算是他的小命,哪怕宋廷有“不殺士大夫”的祖宗之法,隻怕也保不住他。

非常諷刺的是,石越關于不好的事情的預感往往很準。

雖然鬼神的說法在宋代的中國有着巨大的市場,但真正受到儒家的純正教育的士大夫,往往是不信鬼神之說的。因爲孔子曾經說:“天道遠”,又曾經說:“敬鬼神而遠之”,又有一種說法,說孔子“不語怪力亂神”。從哲學意義上來說,儒家是典型的不可知論者,他們認爲人類的渺小,不足以解釋鬼神這麽複雜的事情,于是心甘情願的表示回避,而期望人類能把精力轉向于“人事”。

然而矛盾的是,同樣是儒家,他們也是承認鬼神對政治生活的重要的。所以他們拜祖宗,敬天地,視之爲政治生活與倫理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解釋他們的動機可能相當的複雜,但是肯定包括這樣的理由:他們想借着鬼神之力,來壓制高高在上的君主不要胡作非爲。所以當王安石、呂惠卿向年輕的趙顼灌輸無神論思想之時,不止一位的士大夫急了。雖然他們本人并不相信鬼神,但是他們卻希望皇帝對鬼神有着應有的敬畏。

石越當時曾經對這種事情啼笑皆非。但是這一次,他卻衷心的希望大家都能相信一下“祖宗有靈”這種荒唐的事情,畢竟這關系到千萬無辜百姓的生命。諷刺的事情又發生了,垂拱殿上三品以上的官員,石越分明可以感覺到,沒有一個人真正相信“祖宗有靈”,更不用說相信祖宗會托夢給石越了。

但是這種話卻沒有人敢說出來?說宋太祖和宋太宗是沒有靈的嗎?石越心裏幾乎是帶點惡意的在想,看看誰有這個膽子!

呂惠卿本質上是個不折不扣的無神論者,所以他心裏同樣是不可能相信宋太祖、宋太宗會托夢給石越的。他疑惑的是,石越從這件事情,得不到任何好處,卻有着顯而易見的風險。石越是燒糊塗了?現在又不是昏君當政的時代。但是石越顯然不是一個白癡,難道真的“祖宗有靈”?

同樣的問題在王安石、馮京、王珪、蔡确、曾布、王雱,以及許多大臣的心中徘徊,一時間,整個垂拱殿竟然靜得可以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音。

過了好久,王雱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他相信石越已經瘋了。幾乎差不多同時,王珪和蔡确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石越肯定能預知到明年的大旱與蝗災!他們自己沒有瘋,自然不會認爲石越會瘋。石越能有這種能力?王安石和呂惠卿的心中,這種想法一閃而過,他們是飽學之士,也不會相信這種近似于鬼神的預知能力。這兩個人一瞬間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石越或者略通星象之說,或者身邊有此能人,他在依靠那些虛無的東西進行一場政治賭博!雖然他們并不知道曾有一個星相家能預知下一年的災害。

王安石不由皺起了眉頭。石越這次賭搏的代價,是讓大宋整個财政政策向救災轉移,而方田均稅法更是不可以避免的要暫停,免役法也肯定要調整!呂惠卿心裏已經差不多在暗笑,他和王雱、王珪、蔡确的分析結果雖然不同,但是結論卻是一樣的,讓石越去瘋狂,自己走向自己的墳墓!連馮京和曾布,這個時候也不敢開口,任何支持石越的言論,一旦預言失敗,自己肯定會遭到空前的政治攻擊,這個後果,他們知道得清清楚楚。

如果王安石是一個政客的話,這個時候,他會推脫自己的立場,把這件事交給欽天監、以及太清寺的道士和相國寺的和尚們來負責,然後和呂惠卿所想的一樣,放任石越去給自己挖掘墳墓。但不管怎麽說,王安石始終是一個政治家。石越退回去的時候,已經和李丁文、司馬夢求商量過,這件事情,如果不是王安石在朝中,換成司馬光、範純仁在朝,他們同樣會堅定的反對的。

果然,王安石打破了垂拱殿的沉默,他全然不顧呂惠卿、王雱用眼神拼命的暗示,用略帶江西口音的官話高聲說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上有陛下和兩宮慈後,下有元老大臣,爲何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單單托夢給石越?”他這句話,其實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

石越自然知道這是問他的,當下故作愕然,答道:“這個,臣也不知道。”的确,如果真有宋太祖、宋太宗的鬼魂,誰知道他們怎麽想的?

王安石正要繼續追問,卻見一個人橫裏出列,亢聲說道:“陛下,臣以爲這是石越在妖言惑衆,妄圖擾亂新法,僥幸求進!”

滿朝文武大吃一驚,心中暗道:“哪來的愣頭青。”頓時一個個側目而視,這才恍然,原來是同知谏院唐坰。這小子一心一意想做禦史中丞,奈何蔡确把持那個位置不放,心中不免怨恨,這時看到王安石反對石越,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時出頭,希望讨好王安石,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不過他這麽一出頭,倒讓王雱暫時松了一口氣。

石越立時冷笑:“唐大人,你說我妖言惑衆,有何證據?”

有掌管糾察殿中禮儀的禦史也立時出來,彈劾唐坰失儀。

不料唐坰昂然不懼,反而厲聲說道:“陛下,臣要當廷彈劾石越諸罪!”一面正義凜然的指着石越,喝道:“石越還不跪下聽劾!”

這下事起突然,連王安石都措手不及,馮京、王珪、曾布目瞪口呆,呂惠卿、蔡确、王雱微微冷笑,諸大臣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暗道唐坰強橫。趙顼登基以來,也沒有碰上過這種事,他馭下也算溫和,一時竟也不知道如何處置。石越心中倒是明白,唐坰不過借此求名罷了,他是谏官,再大不了的罪過,也不過是貶罪而去,而這麽一鬧,立時名滿天下,不論識與不識,是非曲直先放到一邊,但都得贊他一聲“不畏權貴”,想到自己竟然變成了“權貴”,心裏也不由好笑,一念及此,他不由微微一笑,不置一語。

不料唐坰竟把這當成一種蔑視,更加怒氣上沖,當下厲聲說道:“石越假托祖宗之名,妖言惑衆,意圖擾亂變法,冀求非份之福,不敬祖宗,欺君瞞上,其罪當誅!其平時在朝,外示清高,内則首鼠兩端,執政有過不能面争,故意言于陛下之前以邀寵,此猶小人之心也。又以學校之名,聚朋結黨,心懷叵測,使士子聚議朝政,石越實爲幕後之主使!又以朝廷重臣而下節結交商人,賄賂内侍,其心尤不可問!入仕三年,于國無尺寸之功,年不及而立,卻官至三品,古今無有,此亦石越狡黠深謀所緻。陛下不宜受此奸人所惑,應即刻将其逐出朝廷,永不叙用,遣禦史窮治其罪,發其奸謀,以絕天下僥幸之路!”

他這番話說出來,趙顼不由愕然道:“卿未免言過其實。”

唐坰聽到皇帝這句評句,不免心中一冷。他本來是行事沖動之人,未及深思,做出這等事來,這時候更是幹脆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昂然質問皇帝:“事到今日,陛下還受石越蒙蔽,臣隻怕他日白水潭的學生布滿朝廷之日,就是這垂拱殿易主之時!”

他把這等話說出來,立時滿殿皆驚。這分明和石越不兩立了。石越立時拜倒,摘下帽子、玉帶、魚袋,把紫色官服脫了,自請處份。馮京、曾布、蘇轍以及平時一幹和石越交好的人,也全都跪下,力保石越的忠心。馮京本是講究宰相風度的人,平時行事,絕不激動,這時也不由有些動容,厲聲說道:“臣敢以身家性命,保石越對陛下與朝廷的忠心!唐坰狂妄無禮,構谄大臣,分明是想借機求名,這種人留在蘭台,是蘭台之污,請陛下明察!”

王安石和呂惠卿也有點愕然,不想唐坰居然把話題引到石越要謀反上面去了,呂惠卿心裏暗罵唐坰笨蛋,他和蔡确有意無意的對望一眼,兩人默不作聲。倒是王安石也出列說道:“唐坰此言太誣,石越不失爲忠臣。”

趙顼本來不信唐坰之言,隻不過他說得厲害,曆來君王,最忌諱的是朋黨滿朝,有一日石越真要做曹操,他心中也不能不憚。這時見王安石、馮京一齊都說石越是忠臣,那一點點疑慮倒也煙消雲散。他是很知道谏官爲求一個“死谏”之名,故意誇大其辭的,這本也是他們趙家的家傳秘法,用谏官愛這虛名的心理,來制衡執政大臣,保持朝内的政治平衡。若是谏官做得過火,便把谏官或罷或貶,安撫大臣。此時趙顼不免故伎重施,厲聲喝道:“唐坰,你回去聽候處分。”竟是把他當廷逐出垂拱殿。

唐坰冷笑半晌,指着王安石歎道:“王公王公,不料你亦爲豎子所誤!他日豎子必取公而代之,那時一生事業,付之東流,隻怕悔之晚矣。”說完朝皇帝叩了三個響頭,緩緩退出垂拱殿,回家自聽處分去了。他這麽一鬧,後來也果真名動天下,不幾日自有旨意下來,罷官爲民。他卻不甘寂寞,典賣家産,又糾集了幾個人,在汴京自創《谏聞報》,一份報紙,四處豎敵,被人譏爲“反對報”,專門以反對石越和王安石、馮京爲已任,不料也不是全無市場。

這邊垂拱殿上,經唐坰這麽一鬧,趙顼少不得又要溫言安撫石越幾句。然後便宣布退朝,單單留下王安石、馮京、王珪三相、樞密使吳充、三司使曾布,以及翰林學士石越。呂惠卿見皇帝沒有留他,心裏滿不是滋味,但是他也樂得不去沾這件事的邊兒,他用複雜的眼神看了石越一眼,随班退出。石越卻裝作沒有看見,重新穿上衣冠,靜聽趙顼說什麽。

這時候垂拱殿上的七個人,便堪稱大宋最高權力中心的七人了。

趙顼目光一一掃過這幾個臣子臉上,說道:“諸卿,石越爲人,朕所深知,皆非胡言亂語,僥幸取寵之輩,這件事情,諸卿有何看法,不妨一一直言。”

王安石見皇帝一邊說,一邊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當下揖了一禮,朗聲說道:“陛下,以臣之見,天道遠,人道近,國家大事,豈可寄托在一個夢之上?若是無稽之事,足以贻笑天下。”

他這番話說得衆人深表贊同,便連馮京、吳充,也不太願意在這件事上站在石越一邊。

趙顼又看了這幾個人一眼,說道:“諸卿之意,皆如丞相所言?馮卿,卿的看法呢?”他點名問道。

馮京遲疑半晌,勉強說道:“陛下,臣也以爲單憑一夢而決國事,失于草率,後世之譏,不可不慮。”他在這件事上,很難和石越取得一緻。

趙顼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把目光移到王珪身上:“王卿,卿意如何?”

王珪小眼睛眨了眨,義正辭言的說道:“臣之意,則以爲以一夢而決國事,失于草率;但若然置之不理,萬一真是祖宗托夢,則上則愧對祖宗,下則害死千萬百姓。這件事當持重而行。”他說了長篇大論,結果等于沒說,引得幾個人心裏暗罵“老狐狸”。

趙顼也不由一愣,半晌才明白他竟是什麽也沒說,心裏不由哭笑不得。他又一一問過吳充、曾布,二人都主張不能因爲一個夢就決定什麽。

石越心知道馮京和吳充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完全是因爲自己這個“夢”明年一定要兌現,所以在政治上風險太大,不值得冒險,否則以他們的精明,如何不知道這個“夢”,是可以阻擾新法的。不過到了這時候,他才知道想憑着一個“夢”來左右國家決策,是何等的不切實際。他平時辛苦建立的政治形象,亦不過勉勉強強保護他不會被治一個“妖言惑衆”之罷了。碰上這樣的情況,石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應當高興呢還是應當煩惱……

“陛下……”石越想起日前兩宮太後的支持,還打算盡力争取一下。

不料趙顼揮手止住了他,歎道:“石卿先不必說,容朕三思之。”又對王安石說道:“朕欲召回韓绛、孫固,以韓绛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孫固爲翰林學士、知制诰,卿意如何?”

這兩個人,都是是待罪之身。韓绛有兵敗之辱,孫固有軍器監之案,但韓家是當朝顯族,與神宗關系密切,而孫固是趙顼藩邸舊人,如今碰上難事,趙顼便想起他們來了。趁着這個機會,把他們召入朝中。

石越聽王安石點頭答應,而衆人皆不反對,心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頗覺奇怪。因爲韓绛本是支持新法的,王安石能爲相,大半是他的功勞,平時爲相,也和王安石互爲表裏,他回來馮京和吳充多半不會太舒服;但孫固卻是明确反對王安石的,他回來做知制诰,按理王安石們應當不會高興的……他心思轉了幾轉,忽的明白,原來皇帝還是在玩弄平衡之術,這垂拱殿上站立的衆人,看來對此都心知肚明。

接下來幾日,石越倒頗爲清閑。翰林學士一職,本來十分清要,石越雖然主持軍器監改革之事,具體事務,卻自有蘇轍、沈括等人操心,二人都是深具幹才之輩,他的日子自然頗爲省心,倒是呂惠卿創辦的霹靂投彈院進展迅速,石越暫時取回軍器監的主導權,便開始下令推廣被封在資料庫裏的火藥顆粒化制法,使得霹靂投彈的生産更加迅速,這種新式的火器,終于開始向前線運輸,按呂惠卿當初的規劃,是以西七北三的分配方法,每生産十枚霹靂投彈,則往河北、山西前線運送三枚儲備,向王韶軍中運送七枚使用。石越本來有意在河北以及西安各建一處霹靂投彈的作坊,以降低運輸成本,不料這件事被趙顼親自否決。原因倒很簡單,主要是因爲熟練的工匠不夠,在京師禁軍不能大規模裝備的情況,皇帝絕對不會允許邊防軍不僅僅擁有一種先進的武器,更同時擁有這種武器的制造能力。這種對武人根深蒂固的防範思想,主宰着大宋每一位皇帝的大腦,讓石越亦無可奈何。

這一日一大早起來,石越見韓梓兒還在熟睡,便不忍驚動,輕輕披了衣服出來,用鹽漱了口,信步走到前院,卻見唐康穿了一身藍色勁裝,正和侍劍在那裏練習擊劍,李丁文和司馬夢求兩人都是一身黑袍,在旁邊微笑指點;*和秦觀卻在一邊輕聲談論什麽。

衆人見他出來,正要打招呼,石越輕輕豎起手指,搖了搖,意思不要打擾兩個少年練劍。不料二人早已看到,一齊過來給石越請安。

石越笑道:“你們好好的練劍,不須管我。”

唐康因爲認了石越爲兄,便笑道:“今日學院沒課,難得大哥也休息,就帶我們一起去外面玩玩吧。”

石越想了一下,笑道:“你們等一會。”說着便跑入内院,不多時候便出來兩個人,跟着石越後面的那個年青男子,長得甚爲清秀,衆人卻非常面生,不由大奇。

好半晌,唐康卻吃驚的指着那個男子,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是……”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作聲,石越笑着拍了一下唐康,說道:“小子,别多嘴。”

這時候李丁文和司馬夢求早已看出來,那個“男子”,便是石夫人假扮的,二人大吃一驚。司馬夢求慌忙回避,李丁文卻和石越打交道久一點,知道他脾氣,這時卻也不顧尊卑之禮,不由分說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公子,此事萬萬不可。”

石越奇道:“有什麽不可?”

李丁文也奇了,挑起眉毛問道:“公子真不知假不知?讓禦史知道,彈劾一個閨門不肅,公子成爲天下士人的笑柄還是小事,于前途也頗有妨礙的。”

他這說道石越也呆了一呆,他聽說唐康想出去玩,心裏便有了疼惜老婆之意,知道桑梓兒也是個好熱鬧的,平時管得嚴了,出門太少,但想起看爛了的古裝戲中女扮男裝的情節,便想帶着老婆順便去逛逛街,想來也無傷大雅。畢竟他石越是不怕自己老婆被别人看了去的。沒料到倒唬了李丁文和司馬夢求一跳,司馬夢求不好直說,李丁文卻是毫不避諱,警告他“閨門不肅”的彈辭,很可能就由此種下。

石越本是沒有想到這麽複雜的,這時雖然知道,卻是已經把韓梓兒拉了出來,看她興高采烈的樣子,他們是新婚夫妻,哪有不蜜裏調油的?說要把她趕回去,未免終是掃了她的興緻,心裏十分不忍。

那邊廂秦觀秦少遊冷眼旁觀,早知端的。他瞧見石越神色,便猜了個*,便也湊過來,低聲笑道:“潛光兄何須緊張,這是小事。”

李丁文臉上作色,冷笑道:“似秦兄這般模樣,自是小事,風流倜傥,少年俊彥呢。若是公子,卻是大事,輕易授人以柄,還嫌麻煩不多嗎?”

秦觀雖惱他說話無禮,卻也知李丁文在石府身份隻有司馬夢求勉強可比,不同尋常門客。當下強忍這口氣,隻半帶譏笑的說道:“都說潛光兄足智多謀,難道不知道給夫人備上馬車嗎?這樣攜眷出遊,難不成還有哪家禦史來彈劾?總好過掃人雅興。”

石越一聽,這雖然和自己本意差得太遠,卻也好過掃韓梓兒的興頭太多,他正是疼愛嬌妻的當兒,聽到這個本是平常的主意,也不由大喜,拍拍秦觀的肩膀,笑道:“少遊果然是個解人。既如此,幹脆把阿旺也帶上,讓人越發沒話說了。”

石府自韓梓兒嫁過來後,内宅外院,漸漸森嚴,僮仆奴婢,也增多不少。想想别說桑俞楚沒有慢待愛女佳婿之理,就是唐家結上石越這門遠親,心裏也是樂意萬分。何況還有韓琦也不肯低了幾代勳族的排場,石越想要不奢華,都有點身不由己。

這時既是夫人出遊,雖号稱是輕車簡裝,卻也非一般人家可比。石夫人韓梓兒的馬車,是石越前幾日親自吩咐制造的,假公濟私,托大宋最好的工匠特制了四輛四輪馬車,除了自己老婆外,另外三輛是分贈蜀國公主、王安石夫人、馮京夫人的。他自己不想太招搖,反而沒有。這輛嶄新的馬車,朱壁綠頂,光彩照人,外表就煞是漂亮,内裏布置更是堂皇。石越親自挽着韓梓兒的手,把她送到車上,看着幾個服侍的奴婢也上了車,又見唐康、侍劍、秦觀也各上了馬——李丁文和司馬夢求、*卻是不願意去,他這才自己也上了馬,按辔緩行,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學士巷。

衆人本是沒有什麽目的可言,無非哪裏熱鬧哪裏去。唐康和侍劍到底年紀不大,一路興高采烈,秦觀也樂得陪他們說說話,指指點點。他爲人也算風趣,讀書也不少,引經據典,逗得唐康和侍劍欽佩萬分。石越卻是緊緊跟在馬車之旁,偶爾低頭和嬌妻說幾句話,生怕她坐在車中無趣。

一行人這麽邊說邊笑,緩緩而行,也不覺時間流逝。石越有句沒句的,和韓梓兒說得開心,更是連東南西北也沒有注意了,忽然就車夫“喻”的一聲,把馬車停了。石越倒吃了一驚,猛的擡頭,竟是到了一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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