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黃蓉都很沉默,直到吃過了晚飯,薛信就想找個話題來逗她說說話,于是就摸着肚子,苦笑道:“唉,蓉兒你真是害人啊,現在我的肚子都在向我抗議了,但是嘴還想再吃些下去呢!”
黃蓉一怔,想明白了他的話之後卻是格格嬌笑道:“就這倉促做出來的東西,你還當成寶了啊。看來薛大哥你還真是容易滿足呢。”
薛信哈哈大笑,道:“看來再跟你在一起一段時間我的輕功就要急速下降了。”黃蓉卻是微微一笑,忽然低下了頭,低聲道:“我倒是想一直都給你作這些好吃的呢。”薛信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輕輕咳嗽了一聲,薛信轉開了話題道:“我去周圍轉下,看有沒有什麽野獸什麽的。”說着就要起身。其實這個地方就靠在大路邊上,哪裏會有什麽野獸?薛信這簡直是病急亂投醫了。
黃蓉卻是忽然擡起頭來直盯着他不放,薛信被她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于是又坐了下來。長歎了一聲,薛信道:“我們認識才幾天吧?”黃蓉道:“可是這幾天你都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呢。怕我傷心煩悶,你把紅玉和紫衣兩個人派了過來陪我玩耍,其實她們根本就不是你母親的侍女,而是一品堂的高層對不對?”薛信一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難道是這兩個丫頭洩露了機密?看來回去要好好的教訓她們一頓。”
黃蓉道:“薛大哥你不要轉移話題。這件事是我前天晚上聽她們說的。當時她們還以爲我睡着了。”接着就把那天自己偷聽到的紅玉和紫衣的話重複了一遍。
薛信苦笑道:“這兩個小丫頭,也太不小心了。”黃蓉這時道:“其實這幾天下來,和薛大哥你越熟悉,我就越覺得你像個謎一樣讓我難以琢磨。”
薛信道:“都說‘天意如刀,人心難測’,這兩句話既然能并列在一起,那就說明人心實際上正是和天意一樣難以琢磨的,你又何必苦惱?”黃蓉卻搖了搖頭道:“不同的,第一次見面時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像是剛認識的樣子,而且我也覺得你很熟悉。但是昨天晚上,就在我烤肉的時候,你忽然歎了口氣,然後我就忽然覺得你變得陌生了。不是你的心意讓人琢磨不透,而是你根本就把自己的内心隐藏起來了。你根本就不給别人了解你的機會。”
黃蓉忽然輕聲問道:“你這樣,不寂寞嗎?”薛信一震,然後長籲了一口氣,道:“沒想到你的感覺這麽敏銳,可是就憑着這短短幾天的相處,你就覺得真正認識了我這個人了嗎?要知道,人都是擅于隐藏和僞裝的。”黃蓉卻是道:“你不也說我的感覺敏銳嗎,更何況再怎麽僞裝,也都是表面的功夫,一個人的内心是無法僞裝的。”
薛信這時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于是幹脆道:“不錯,原本我對你還是有些想法的。因爲你這樣出色的女子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可是昨晚你在烤肉時,我看着你那平靜滿足的表情,忽然覺得不應該把你拉進這個我已經無法自拔的漩渦之中來。你也知道這次我去蒙古是幹嘛去了,說實話,我這樣做其實真是不折不扣的逆天行事啊。但是這也不是我一時心血來潮才去找他們的麻煩的,這樣的事情我以後肯定還要錯很多次。這次僥幸成功了,但是以後呢,大宋的現狀隻要稍有些智慧的人就能看的出來至少在幾十年裏是不會有回天之力了。也就是說,可能在有生之年,我都要一直不停的在金國和蒙古這兩個龐大的異族中間走鋼絲了。你不要看我現在控制的一品堂勢力實力強大,但是和一個國家比起來,這些實力其實什麽都不是。隻要我稍微出那麽一點差錯,那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這還是薛信第一次對人說起自己前去大漠的真正用意和他對以後的思考呢。黃蓉沒想到薛信這樣平時都不怎麽引人注目的人,竟然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喃喃道:“薛大哥你這是在效仿隋唐時的裴矩啊。”薛信點了點道:“不錯,如果要說值得我敬佩的文人的話,第一個就是這個幾乎以一己之力分裂的突厥帝國的裴矩了。”
可是他一擡起頭來,就見黃蓉卻是一掃剛才的幽怨之色,現在更是兩眼放光,道:“以前我一直都以爲自己的聰明才智不遜色于任何人呢,可是現在想來隻是糾纏于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而薛大哥你這樣,随便出個計謀都能夠決定成千上萬百姓的生死存亡。這樣的智慧和手段才真正的值得去追求啊。”薛信苦笑了一聲,道:“其實這些都是不得已而爲之的啊,如果我們漢人能夠強大的話,何必要害怕兩個未開化的異族?”
黃蓉卻是不以爲然道:“雖然這些草原民族沒有開化,可是也正是這樣才更加的可怕啊,因爲他們根本就不明白我們中原的璀璨文明建立起來是多麽的困難,但是他們卻是毫不在意的就能把它輕松毀去。”薛信同意道:“不錯,破壞總比建設容易的多。”
黃蓉卻是忽然反應過來,道:“好啊,差點被你把話題岔開了。現在我也知道了你的遠大抱負了,可是我卻絲毫沒有覺得你讓我幫你是在害我啊。這麽好玩的事情我以前隻是沒有想到罷了,現在既然知道可以這樣玩,那即使你不再出手,我也要跑去把金國和蒙古草原給他攪個天翻地覆的。”
頓了一下,黃蓉又道:“而且,薛大哥,你難道就真的想要靠自己一己之力來和兩個國家周旋嗎?可是這世上的仁人志士也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啊,就像我們剛認識的七公他老人家,雖然你說他的眼光不怎麽樣,可是若論起愛國之心來,他恐怕也不會比你遜色多少呢。除了他以外,我們大宋的武林之中,也還有很多的人都願意爲了國家民族犧牲生命的。難道你就沒有想到他們也都是可以給你提供幫助的人嗎?”
薛信一怔,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對啊,這天下的愛國志士又不隻我一個人,我幹嘛非要把天下興亡的重擔搶下來壓在自己的肩上,我可以多找些人來分擔嘛。
其實這個卻是不怪薛信的,其實每個穿越人士都會這樣自覺不自覺的把自己當成是救世主的。而且更加矛盾的是雖然現在薛信的武功也算不錯了,但是後世幾十年裏形成的思維定勢讓他一直都以爲自己還是個普通人呢。
所以他才會對洪七公有些失望:我一個普通的大學生都能看的出蒙古的威脅大于金國,你老人家可是統領了天下幾十萬丐幫弟子的大領導人啊,怎麽就能連我的見識都趕不上,一直都和金國糾纏不休呢?
現在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雖然在後世隻是個普通人,但是在這個世界裏自己卻是比這個世上最睿智的人都多了近千年的見識呢。更加不要說他是在那個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中長大的呢。最明顯的例子就在眼前,黃蓉在這個世界裏算是絕頂聰明的人了,她就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像薛信這樣去挑撥異族的關系,削弱他們的實力。而薛信之所以能夠想到這樣的辦法,那也不是他有多聰明,而是因爲他在後世時見得多了……
(或許也有其他人也想到了這樣的辦法,但是卻是不具備薛信這樣的條件:光是大漠的氣候就能夠讓那些身體稍差些的文士們望而卻步了,基本就隻有武功有成的人才能在大漠長久的生活而不受影響的。但是這些武林中人哪裏有幾個是真正的聰明人?而且要想完成這樣的計謀,光靠個人的力量也是不行的,就像那蕭逸吧,如果沒有一品堂的勢力在後面出力,他想要進王府都不可能。而稍微有點實力的世家大族,中原地方的各種權利利益的争奪都顧不過來呢,哪裏還會有那個閑心去管塞外異族的事情?就連那最大的世家族長——大宋皇帝,也都在做着賣國求榮的事情呢。)
就在這一瞬間,薛信眼前的迷霧被徹底的吹散了,他現在才真正的意識到和周圍的人比起來,自己的優勢和劣勢所在。同時他以後要走的路,也清晰的顯現在了薛信的眼前:那就是盡量的聚攏那些志士高人,充分發揮出自己的眼光見識上的長處來——隻要自己指明方向,讓這些人去發揮他們的能力就可以了。忽然之間,薛信就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擔子輕了許多:如果真的能夠一切都如自己所想的那樣的話,到最後自己再做個甩手掌櫃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當然,他想要收攏的都是些桀骜不馴的江湖中人,那就要求他至少要能夠壓得住這些人才行。也是就說薛信現在最重要的工作,還是提過自己的武功,同時也要在江湖上盡快的揚名立萬才行。
想明白了這些,薛信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輕松了許多,心境的修爲又上了一個台階。回過神來,就看到黃蓉還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臉緊張的看着自己。心境截然不同,同樣的問題現在看來自然也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薛信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然後站起身來正視着黃蓉的眼睛,道:“黃姑娘剛才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薛信謹受教了。”說着就行了一禮道謝。聽薛信的話說的客氣,黃蓉臉上的臉色就有些變了,果然就聽到薛信繼續道:“薛信從來都自以爲平平無奇,泯然衆人,但是今天竟然能夠得到蓉兒的垂青,當真是受寵若驚。”黃蓉眼眶中已經開始溢滿淚水了,但是就聽到薛信話風一轉,接着道:“說實話,蓉兒你容色絕麗,智計超絕,可以說是天下無雙,要說我從來沒有對你産生過非分之想,那是自欺欺人的。薛信自知能力有限,不敢保證以後一定能夠保證你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但是可以保證,薛信此生,決不辜負蓉兒你的深情!”
這話雖然不是什麽海誓山盟,但是也說得極爲鄭重,确實是發自薛信的真心。黃蓉聽了之後,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但是她的臉上卻是綻放開了最爲嬌美動人的笑容。黃蓉語帶哽咽,輕聲道:“我相信你,薛大哥。”眉目之中滿是柔情。
黃蓉稍一動彈,忽然輕聲的呻吟了一聲,輕輕道:“哎呀,我的腳麻了。”薛信邊笑邊走上前去伸出了手。黃蓉被他笑的不好意思,紅着臉低下了頭,但是還是伸出了手讓薛信抓住。薛信就覺得握住了一塊軟玉一樣,不敢絲毫的用力,隻是輕輕的握住了,然後把黃蓉拉了起來。
黃蓉站起身來,卻忽的掙脫了開去,低聲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說完就踉踉跄跄的鑽進了帳篷中去了。薛信低頭看着自己的右手,久久的回味剛才握在手中的溫暖柔和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手掌開始慢慢的熱了起來,然後這股熱流慢慢延伸開去,最後一直流淌進了自己的心裏。
雖然已經确定了關系,但是接下來的路程兩人反而走的更加的快了——黃蓉畢竟臉皮薄,生怕走得慢了薛信的手下知道後笑話自己。但是兩人好像一下子就有了說不完的話一樣,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就連旅途的疲乏和困頓都不翼而飛了。越靠近北京,路邊的人煙也開始多了起來,但是看着所有的百姓都是臉有菜色,目光呆滞,薛信和黃蓉心裏都有些不好受,隻好和薛信去蒙古時作的那樣,每天隻在野外過夜,卻是不敢找人家寄宿。
這天,走到中午時分,北京城的影子已經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中了。薛信和黃蓉對視了一眼,同時歎了口氣,現在他們卻都希望這段路還是再長一點的好。剛好和前幾天加速趕路時的心情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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