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波浪一般層層疊疊的雲朵來回翻卷着,在大氣中構成了一片汪洋。山峰連綿不絕,沖破雲霄,仿佛山下有着一片雲之海洋,白色的雪紛紛揚揚地自天空飄落而下,盡力地将這片廣闊的陸地覆蓋在純白的帷幕之下。當然,同樣被染白的,還有周圍那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
在紛飛的雪花中,有兩個生靈于此交鋒。
一方,是有着堅硬鱗甲和小山般身軀的恐怖巨獸。
另一方,隻看外表的話不過是相對巨獸而言孱弱不堪的人類。
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是這頭巨獸,将不自量力的“人類”輕而易舉地踩成肉泥,但是現在的情況卻恰恰相反。交戰的雙方中,處于絕對優勢的并不是看似強大的巨獸,而是那位……不起眼的“凡人”。
無論是巨獸能夠輕易撞碎城牆的蠻力還是刀劍難傷的鱗甲,在這個金發男性的面前,都顯得毫無意義。
那人動作并不華麗,一身裝束也十分普通,手上更沒有任何武器,隻是如同那些最普通不過的武者一樣沉默地一拳拳轟出。但是這簡單而樸實的拳頭,卻令這頭巨獸連連發出驚恐的怒吼。
“嗷——”
當他的拳頭再一次轟中巨獸胸腹的時候,這頭兇蠻的巨獸發出了至今爲止最痛苦的嘶鳴聲。
“結束了……”
停在巨獸腹部的拳頭慢慢收了回來,和拳頭同時收走的,是巨獸眼中最後的神采。它已經不再害怕了——任何生物都無法在死亡的狀态下還維持情緒這種東西。
砰。
體型巨大的蠻獸重重地跌落在地,震落了附近樹頂的積雪。
對手倒下之後,男子隻是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輕松或者欣喜,似乎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
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男子張開了雙手,臉上帶上了幾分無奈的神色。
冷冽的寒風吹過,一個黑影從大雪中疾閃而出,黯淡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撲向目标,不管是氣息的掩蓋亦或者時機的把握都恰到好處——但是。
“我都說過多少次了,這麽打招呼很不禮貌啊,司……”
突遇襲擊,男子沒有絲毫驚訝,頭也不回地伸出手去,好像預演千百次一樣接住了襲來的重拳。
“哈哈哈……反正都習慣了就别這麽在意了,鳳凰院碎牙。”
發出爽朗的笑聲,名爲司的男人回應了友人的抱怨。
“……”
默默地轉過身,碎牙以近乎漠然的目光注視着這個幾年不見的友人。
“……咳咳,話說這個大家夥你打算怎麽辦?”
被碎牙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的司指了指碎牙身後的屍體,果斷轉移了話題。
“哼……收拾的人已經快來了吧?”
感覺到不遠處的動靜,碎牙的臉色帶上了幾分戲谑。
“唔,那些領主還是老樣子啊……一起去喝幾杯?我可不想和那些領主打交道。”同樣感覺到動靜的司撇了撇嘴,伸手朝着自己的來路指去。
“也好。”
同樣對和那些領主打交道沒興趣的碎牙微微颔首,神色淡然的邁出了腳步。
“……等等我啊喂!”
幾個呼吸間,鳳凰院碎牙與司便消失在漫天飛雪之中,沒有去管那即将被領主們瓜分的蠻獸屍骸。
————————————————————————
“幹杯。”X2
“……說起來,五年不見,總感覺你變了很多啊。”
放下已經空掉的酒杯,司率先開口,雖說從重逢到現在的時間不長,但司感覺得到,這個素來冷漠的友人似乎有了一些變化。
倒不是歲月的影響那麽虛無缥缈的東西,單純隻是以他對碎牙的了解,就算這頭巨獸溜達到他住的街道上去,隻要不是正好踩到他的屋子或者打擾到他的休息,碎牙也隻會當作沒看到,更不要說會爲了避免巨獸造成的危害而主動去獵殺。
“或許吧。”
沒有否認,同樣也沒有确定,碎牙不予置否地随口答應一聲,再次将面前的酒杯斟滿。
“不管怎麽說,人是會變的。”
似乎是覺得總要做一點解釋,碎牙輕抿一口酒水,語氣中有了幾分惆怅。
而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碎牙挑了挑眉,有些奇怪的問道:
“先不說我的問題,那你來這裏又是爲了什麽?”
和多多少少在一個地方待一段時間的自己不同,司爲了鍛煉拳術錘煉自身,一向在各種險地出沒居無定所。而他突然出現在這個素來以景色聞名的城鎮,絕對不是爲了觀光——
“我?任務原因,本來因爲當時在附近的隻有我,所以要我順便解決那頭魔獸,不過沒想到居然能碰上你……嘛,現在先不提這個,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碎牙?”
沒有理會碎牙略顯疑惑的表情,司臉色一肅。
“你,已經不是人類了吧。”
帶着前所未有的嚴肅,司用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肯定的語氣詢問着。
“……嗯,幾年前,我成了魔法使。”雖然對于司的态度有些奇怪,不過碎牙還是如實說出了答案。
“果然嗎……”
揉了揉隐隐發疼的額頭,司的臉上完全沒有了先前的輕松與明朗。
深吸口氣,司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恢複平穩。作爲相交已久的友人司很清楚,鳳凰院碎牙一向對魔法沒有興趣
就算是先前和那頭巨型魔獸的戰鬥,碎牙仍然沒有用過任何魔法,而是以單純的體術赢得勝利,能讓這樣的鳳凰院碎牙主動成爲魔法使,那麽絕對有着什麽讓他不得不做的理由。
“不過一直以來對隻對拳術有興趣的你會成爲魔法使…………”
【不得不做的理由……唔!】
差點順口說出的“是她的功勞嗎?”被生生卡在了喉嚨處,在這一瞬間,5年前曾經在“那個事件”上看到過的某個名字突然在眼前一閃而過,司此刻恍然驚覺——
無論是性格上的轉變,還是成爲魔法使——如今的變化,或許正是眼前的摯友非但沒從“那個事件”中走出,反而越陷越深的證明。
【原來如此……看來我提到“變了很多”實在是太不合适……5年時間,對于局外人來說可能足以淡忘,但是當事人又怎麽可能忘卻……】
心中苦笑,司明白,碎牙現在的狀況絕對談不上健康,用“在爲别人而活”來形容絕不爲過。
然而又如何能去勸……諷刺的是,相比過去,眼前的碎牙,反而是司最希望看到的他應該有的模樣。
【隻是爲什麽啊,爲什麽會以這種方式實現啊……】
【不應該,不應該以她的死來實現啊……】
莫名的沉默空氣,環繞在兩人之間,直到碎牙首先打破了這份沉默:
“……我們之間,不需要顧慮那麽多吧。”
“……說的也是。”
“以教廷的消息靈通和你的地位,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嗯……格洛莉雅……”
格洛莉雅…也就是“她”,或者說“某個名字”。
“明明還隻是個弱小得不像話的半吊子,卻成天想着幫助别人保護别人,完全沒個魔法師的樣子……”
“……”
“雖然我經常勸她不需要那麽多管閑事,但我始終拗不過她,隻能每次都跟着一起行動幫她收拾爛攤子。本來我以爲這種生活會一直繼續下去,直到……”
“……”
沒有插嘴,司默然的傾聽着碎牙的訴說。
“血域……祭典。”
血域祭典……正是“那個事件”。
再次提到那個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禁忌,拳頭不自覺的開始握緊。憎惡、怒火……原本沉澱在内心深處的痛苦,在這一刻一并湧上心頭。
“那一次,在得到黑暗議會的巫師準備血祭村莊換取力量的情報後,她不管不顧地拉着我踏進了‘祭壇’。”
青筋在手背上逐一浮現,碎牙的臉逐漸陰沉了下來。
“而回來的,隻有我……一個。”
“是這樣嗎……”
雖然是已經知道的答案,但是從碎牙口中說出,卻有着完全不同的悲恸。
這份悲恸,令司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話。
所幸的是,碎牙看出了好友的爲難——而他也不打算,讓已經過去5年的,隻屬于自己的這份傷,去影響别人。
“就是如此……那麽,爲何對我成爲魔法使這件事情這麽執着,司?”
“教廷。”
既然碎牙已經将話說開,司也不打算再賣關子,直接給出了答案。
“……?”
教廷是什麽,鳳凰院碎牙自然不會不清楚,作爲整個歐洲同黑暗議會并立的兩大巨頭之一,教廷的能量也不是各自爲政一盤散沙的魔法使可比。
不過由于有黑暗議會這個大敵存在,再加上魔法使的個體實力不俗,所以教廷對魔法使的态度也一直都是以口頭警告和小規模的武力懲戒爲主。不過聽這意思……教廷難道是打算對魔法使出手了?
“幾天前,聖殿騎士團總團長浩·卡鹫塔(Vast·KaJyuTa),異端審判庭庭長艾爾斯特(Elst),樞密院紅衣大主教喬治以及教皇約翰共同發布了剿滅魔法使以及魔法師的命令。”深深的歎了口氣後,司站了起來。
【沒想到我接受這個任務後,第一個遇到的魔法使就是你啊,吾友……】
“如果下一次再見,可能我将不再是‘鳳凰院碎牙的朋友’司?賽因?聖米露(Palm·Hussein·San-Meelu),而是‘聖殿騎士團副團長’司?賽因?聖米露……”
頂着呼嘯的寒風打開門,司轉過了頭,注視着這位即将成爲教廷肅清對象之一的友人。
“……碎牙,最後一個問題”
“什麽?”
“當初在波蘭那場和黑暗議會的戰鬥……你有多了解?”
“你是說,幾年前聖殿騎士團被黑暗議會在東歐伏擊,最終卻反被一個亂入者殲滅,黑暗議會上萬黑暗生物屍骨無存的,那一場戰争?說到了解,也不過是這些基本上稍微有點門路的人都知道的東西而已……”
“嗯,當時那個亂入者——也就是救了我和剩下聖殿騎士團同胞性命的恩人…是一位恐怕連教皇冕下都無法望其項背的至強者——因爲他穿着一身黑袍,所以我們稱呼他爲……黑袍劍士。”
“黑袍……?”
愣了愣,碎牙臉上露出了複雜難明的神色。
“沒錯,關于這個人是誰……你有什麽想法嗎?”
聽到司的詢問,碎牙沉默了半響,最後給出的,依然是否定的答案:
“……沒有,不如說,爲什麽會問我?”
而對于碎牙的這種态度,司雖然并非沒有察覺,但是内心相信着摯友的他,卻也不打算多說什麽。
“說的也是,爲什麽要問你呢……其實很難想象你和那麽強的劍士之間會有什麽聯系,權當我自說自話吧,隻不過……”
歎了口氣,走到門口,司臉上的笑容說不清是苦澀還是玩味:
“不知道爲什麽,在他離開前留下的那句話:‘雖然核心目的隻是我個人對敢惹章魚熊的作死**發洩……但是選擇這裏的原因卻是你——他不能再失去你。’聯系到之前發生的事,我思前想後,始終覺得是在指你。”
“……”
“最後,好好地活下去吧,吾友,我可不希望在報告中看到……你的名字。”
片刻後,空氣中依然飄蕩着司最後的話……
“……‘他不能再失去你’嗎?”
而默默地目送着摯友的背影消失在漫天的風雪之中,名爲鳳凰院碎牙的男人保持着握住酒杯的動作,久久不語。
【……既然如此,又爲什麽要讓我失去她呢?】
【吾師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