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們緊貼着牆壁,隐藏在英靈殿和萊茵廳中間的空隙裏,聽着外面匆匆的腳步聲經過。
這是一座雙子星建築,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樓中間隻有一道不足二十厘米寬的空隙,通常幾乎不可能塞進一個成年人的。但是那裏現在塞了足足十二個人,所有這些受過嚴格訓練的人都收攏了自己的肋骨,讓自己變薄,才能夠容身在這個空隙中。這也是他們至今未被發現的原因。外面不斷有手電的光閃過,但是沒有人往這裏面看一眼。
“隊長,警戒很嚴密,早知道别那麽在意亮相而是潛入的話……會容易的多吧?”一個黑影對前面那個修長的影子低語。
“閉嘴,這是戰術!”隊長低聲呵斥。
屬下面前他不能說自己心裏也有些後悔,誰猜到這個學院平靜如斯,可一旦進入緊急狀況卻有這樣一套嚴密的防備呢?
“這個時候,那個家夥到哪去了!明明他才是最擅長這種事的人!”隊長想起某個人,心中暗罵。
“13号丢了。”她後面的人又說。
“這也是戰術!”隊長不耐煩。
“麻衣,我從未見過你那麽狼狽啊。”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第十三個人排在了所有人之後,卻不是十三号。他身材瘦小,一身黑色的作戰服上沒有任何标記,蒙着面罩,聲音通過變聲設備之後聲音顯得極其刻薄。在他前面的人無聲地流下冷汗來,那個人的出現仿佛鬼影閃動,如果背後那個不是他的同伴,那幺隻要輕輕地捅上一刀,他就已經死了。
“13号!”有人低呼,
隊長仰頭看着不遠處圖書館的屋頂,低聲問:“誰說那個布魯克林區來的家夥是個行家的?”
“看履曆……确實在以前的任務中都做得很好。”隊伍中有人低聲說。
隊長毫不猶豫,回頭一巴掌扇在那個人臉上,那個人和他中間還隔着一個人,誰也看不清巴掌是怎麽扇過去的。
“他是個個人秀的行家吧?”隊長有些崩潰。
不遠處圖書館的屋頂,一個壁虎一樣的家夥确實擺出了非常專業的姿勢,俯低了身體,正用望遠鏡觀察下面的動靜。那是他們丢失的13号,按照事先的計劃,他們爲了避免目标過于明顯而分不同的路線進入這所校園,最後在英靈殿這邊集合。但是在集合時,發現隻有十二個人的時候,領隊已經意識到他們的任務中某個環節出現了緻命的錯誤。很快他就聽到了警報聲,然後他藏進縫隙裏,再然後他就看見13号在屋頂間無聲而潇灑地飛越的身影……
“不要把責任推給别人,負責的人總要承擔自己的失誤。”排在最後,原本不屬于這支隊伍的人冷冰冰地說。
“不用你提醒我,我是這次行動的隊長,我自然有補救的方法。”
隊長拿出了手機,在這個時候不得不使用手機通話讓她覺得有點蠢,她搖了搖頭:“喂,不要吃薯片了,想點方法,我們被困住了。在這種地方的警戒不像你說得那麽松懈。”
“嗯,那麽現在不得不啓動備份計劃了。”電話那頭的人說。
“備份計劃是什麽?”
“是在麻衣潛入受阻時的計劃。”
“你早就預料到會受阻?”隊長聲音透着顯而易見的怒氣。
“很容易理解嘛、我們至今都不知道昂熱校長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已經在卡塞爾學院當了幾十年校長,你覺得他會是個因爲疏忽而犯錯誤,給你可乘之機的傻瓜?”電話對面的人輕松地說,“所以我們才安排了13号。本來應該是那個家夥的,不過他除了老闆誰也命令不了,所以也就沒辦法。”
“那個随便的家夥!還有那個個人秀之王!我看現在他是迷路了!”隊長暈了。
“故意的,我給他的裝備中沒有包括地圖,根據我的了解,他是個從自己家開車到兩個街區以外去買個漢堡都會迷路的路癡,所以他必然找不到英靈殿。”
“你這是什麽備份計劃?”隊長大怒。
“不認識路的小白鼠,會往最明顯的目标去,那才是他的預設目标。至于你,你隻需要等待。”
“等什麽?我現在像是夾縫裏的蟑螂,外面有幾百人,我隻要一露面就會被發覺。我沒有辦法動用言靈,老闆也不在這。‘守夜人’控制了周圍的領域,他的‘言靈·戒律’太強大了,我被壓得死死的!”
電話那頭的人輕輕一笑:“守夜人·很快就會解除‘戒律’,因爲他們找不到你們,危機感會讓他們試圖動用言靈,那是你的機會。隻要能動用言靈,誰能找到你?”
……
施耐德教授看着手表,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小時,隐藏在黑暗裏的入侵者始終未被發現。他們也不可能逃離這個校園,因爲在緊急狀态被激發之後,所有攝像機都開始工作,每一個出入口乃至于圍牆都被嚴密地監控起來。
他的額角青筋跳動,這種異乎尋常的安靜讓他覺得不安。本該發生的事情沒有發生,這很危險,距離天亮還有很長的時間,這樣下去,扼守各個入口的學生們也會疲倦,這會給入侵者以機會。
“葉勝能動用言靈·蛇,”他轉向曼施坦因教授。
“還有我自己也可以。‘蛇’也許能找出入侵者,但是在‘戒律’之下,沒有人能動用言靈。”曼施坦因教授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我們的力量被強迫着沉睡。”
“能否請‘守夜人’解除言靈?戒律。”
“我父親?”曼施坦因教授一愣,“不可能的,隻有校長能命令他解除‘戒律’。”
“這是特殊的情況,我無法撥通校長的電話,得不到授權。但是,隻要解除了‘戒律’,我們足有700個可以使用言靈的學生作爲戰鬥力。我們的力量會空前強大,隻是這一晚,可以試試麽?”施耐德教授盯着曼施坦因教授的眼睛。
曼施坦因教授沉默了很久,拿起了電話,“隻能試試,這個老牛仔……是那種六親不認的角色。”
……
教堂鍾樓下的閣樓裏,大屏幕上正放着1952念得經典西部片《中午》,孤膽英雄、執法官賈利·古伯挎着槍走在沉沙飛揚的西部小鎮街頭。
看電影的人裝束跟他也差不多,一身花格子襯衫,一定卷沿的帽子,一雙牛仔靴,靴子上的馬刺亮晃晃穿着這一身的老家夥躺在沙發裏把腳翹得老高,旁邊點着一支蠟燭,手裏拎着一瓶啤酒,一邊盯着屏幕一邊接電話。
“嘿,昂熱,你回到學院了麽?”
“是啊,還找到了龍王諾頓的骨殖瓶,我正在試圖給它做了核磁重現。”話筒裏傳來校長的聲音,“你還在看‘正午’?你看了那麽多遍了,不煩麽?”
“我知道你這種老家夥不會喜歡這種熱血電影的!”老牛仔說。
“相比起來我更喜歡《聞香識女人》。”
“你這個風騷的老家夥。”
“嗯,我說,解除‘戒律’吧。”
老牛仔忽然坐直了,臉色漸漸變得嚴肅,“你是認真的麽?”
“龍族親王們就要一一蘇醒了,讓年輕人鍛煉一下,做好準備不好麽?”
“言靈可是瓶子裏的魔鬼,輕易放出來,雖然能夠獲得力量,可未必是好事。”
“作爲擁有龍血的人,本來就是在用魔鬼的力量對抗魔鬼吧?守夜人,這個夜晚即将是我們兩個都守不住的了,我們需要年輕人。”
老牛仔沉默了很久,“暫時同意你吧,管好你的學生們。”
他關閉了電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隻有一盞燭光照亮他蒼老的臉。這盞燭已經點燃了多少名年?十二年或是十五年?他都記不得了。
電話鈴又一次響了。
“哪位?”老牛仔拎起電話筒。
“爸爸。”電話對面的人有點戰戰兢兢的。
“嗨!曼施坦因我的兒子,晚上好!你的感冒好了麽?我非常想念你!”老牛仔忽然眉飛色舞起來。
“爸爸,我三周之前得的感冒,感冒這種病即使不吃藥兩周也會自然康複。”曼施坦因歎了口氣。
“哦……是麽?”老牛仔撓了撓頭,“兒子你找我有事麽?”
“我是想……請問您是否……我知道這可能違背校規,但今晚情況特殊,有人侵入,現在沒法找出他們,而學院裏有些很重要的東西,可能是他們的目标。”曼施坦因遲疑了很久,“能否請你像‘自由一日’那時一樣……暫時解開‘戒律’?這是執行部施耐德教授和我共同的請求。”
老牛仔沉默着,看着天花闆,久久地不說話。
“我知道這個電話越權了,對不起打擾您看電影了。”曼施坦因忍耐了很久,急切地想挂電話。
“哦……不不!”老牛仔說,“我是在思考,過兩周就是你的生日了吧?親愛的兒子。”
“是啊,”曼施坦因有點尴尬,“想不到你還記得。”
“那就……當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吧!我馬上就解開‘戒律’,作爲生日禮物送給你,我可是會爲了親愛的兒子而違背校規的好父親啊!”老牛仔信誓旦旦地說,“兒子,你會知道有父親是種很幸福的感覺!”
曼施坦因滿臉茫然,挂了電話。
“怎麽樣?”施耐德看着他,“如果他不同意就算了。”
“不……他同意了……”曼施坦因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頭頂,“可我覺得……很奇怪。我小時候他是那種生日都不會帶我去坐雲霄飛車的父親,一天到晚找不到他,酗酒濫賭,可是他居然說……要把這作爲生日禮物送給我。”
“好好享受遲來的父愛吧!”古德裏安拍着老友的肩膀,
“不是這回事,好麽?”曼施坦因瞪着眼睛。
閣樓上,老牛仔把啤酒喝幹,在在沙發上坐直了,吹熄了桌上那支蠟燭。随着燭光熄滅,一個強大到足以籠罩整個卡塞爾學院的“靈”潰散了。
圖書館地下幾十米深處,中央處理系統的監視屏幕上,幾十幾百到銀藍色的光束緩緩地升起,那是太古流傳的力量。學生們在騷動,他們被壓制已久的“靈”複蘇了。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隐藏在縫隙中的入侵者領隊躍出。龍文的唱頌聲裏,他的身影變得越發的漆黑,最後簡直漆黑的像是一團墨。
言靈·冥照。
她落地的瞬間,身影潰散。好像他原本就是一片墨迹,被一潑水從紙上洗去了。
她消失了。
“站在我身邊,我能覆蓋的,是我周圍大約兩米的範圍。”她的聲音傳入每個同伴的耳朵裏。
此刻就有學生從他身旁不到一米處經過,但是那個學生完全沒有覺察到路燈下有這麽一縷飄渺的黑煙拂過了他的身體。
……
山頂泉湖邊上,兩個人接着泡腳,諾諾探出半邊身子往山下看去,那個傾斜幅度一不小心就會載下去。
“喂!”路明非不好去拉她,“掉下去就挂了。”
“螢火蟲一隻也不剩了。”
“螢火蟲?”
“我說的星星是說一種大個兒螢火蟲,夏天的時候,他們會從山下沿着瀑布往上飛,漂亮極了,夏天冰霧也很大,看起來就像星星在一片雲裏面上升一樣。”諾諾說,“你當我很傻是不是?到山頂才發覺是個陰天。”
路明非在心裏罵了句娘,這個世界真的是個巫女吧?他想的什麽都被解讀了,包括哪些藏得很深的……好吧,他也沒什幺很深的想法。
路明非十八歲,擁有一張美好的白紙般的人生,隻有一根頭發絲的深度。
“你聽說過歸墟沒有?”諾諾漫不經心地問,“說大海裏有那幺個地方,忽然海底就消失了,海水到了那裏就會變成一道超大的瀑布,落差幾千幾萬裏,反正沒有人更夠看到底。人要是落下去,永遠也到不了底,都是下墜的時候餓死的……”她的聲音極輕,“靈魂像螢火蟲那樣慢慢地升上來,考星星之路,飄回家去。”
路明非不知道該說什幺,這個大海般深度的預言超過了白紙的思考極限。
“我下面要當說客了,”諾諾說,“怎麽樣,加入學生會吧。”
“這是恺撒的美人計麽?”路明非一愣,一瞬間他失望了,在這個夏天會有螢火蟲從山下冉冉飛起的地方,諾諾要談的居然是這件事。
“不算,跟恺撒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路明非不解。
“凱恺撒并不是想跟你談加入學生會的事,你還不了解他,他不是個政治家,讨厭撩撥人心的手段。他認爲自己是個值得信任的領袖,你就應該跟随他。你要是不願意他也懶得理你。最多當你成爲他攔路石的時候把你轟殺。這是我的邀請,你加入對我有好處。”
“好處?”
諾諾歪了歪頭,“這樣我就有自己的第一個小弟了啊。”
“你要小弟幹什麽?恺撒的小弟不就是你的小弟?”
“他是他我是我,我恺撒的女朋友,可不是什麽學生會的女主人。”諾諾突然想起了什麽,“哦,對不起。”
“對不起?”路明非不解。
“是學生會的某個家夥示意樂隊不要停下的,大概是想你出醜出的更久一些。”諾諾說;“不過不是恺撒,恺撒還沒那麽在意你。”
“沒事啦。”路明非說,“也不都怪他,都是芬格爾發神經,說些什麽‘當年我也是一個貓王’的話,搞得不跳舞都下不來台。”
“其實我是想救你來着,可是我要是這幺做,恺撒會很不高興。”諾諾扭頭看着路明非,“得照顧男主人的面子嘛。”
路明非的心微微顫了顫,低下頭去看着自己泡在泉水裏的腳。原來諾諾也想過要來再救他一次,可那時候看她笑得那麽開心,一點都感覺不到。真是很難懂這個女生心裏在想什麽啊。
那個時候自己還是有點怨恨諾諾的吧?爲什麽會怨恨呢?因爲被她救過一次,就覺得理所當然地會再一次站出來拉自己一把?
真是沒來由。
“别說得好像我隻會指着你來救我似的。要是有機會,我也會幫你個什麽忙……雖然看起來,輪不到我做什麽事啦。”路明非故作輕松,“你那麽能幹,什麽事情都想得清清楚楚,什麽事情都能自己搞定。”
“你現在就可以幫我一個忙。”
“啊?”
“送我個生日禮物吧,我估計恺撒準備了,不過他現在正在滿校園找那些入侵者吧?跟楚子航比誰找得快。”諾諾淡淡地說,“女孩生日總需要禮物的,這樣會有被人重視的感覺。”
“我……我沒有準備……”路明非記得腦門上立刻冒汗。
“那就看你的應變咯,師弟。”諾諾攤攤手,“行走江湖哪能什麽都準備好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路明非說,“其實我有張手帕,本來可以折一隻手帕船給你飄過去的。”
“師弟,想不到你就能有這種浪漫想法!說!是從什麽言情小說上看來的?”諾諾眯眯眼笑了起來。
“可是……”路明非從褲子口袋抽出那張皺巴巴的手帕,打開給諾諾看,五顔六色,從芥末的綠島蛋黃醬的黃島辣椒醬的紅,看起來好像一面掉色的花床單。
諾諾吐吐舌頭,“好惡心!你們吃生魚片的口味好雜。”
路明非讪讪地把手帕塞回褲子口袋裏。
“走吧,差不多了,腳就要涼了。”諾諾蹦了起來。
“嗯,好啊。”路明非也站起來。
諾諾提着鞋子走在前面,路明非亦步亦趨地跟着,諾諾輕輕地哼着一首歌,前方是雪亮的車燈。路明非忽然想賴着不走了,因爲很快,他就要回到自己完全沒法理解的卡塞爾學院裏去,爲他的未來四年愁苦。泉水的絲絲寒氣還滞留在他的腳上,雖然冷,卻也蠻舒服的,他還想泡着,發呆,再久一點。
“你收到過生日禮物沒有?”諾諾忽然回頭。
“收到過啊。”路明非想想,其實上高中的時候叔叔嬸嬸也會在生日的時候以慶祝爲名全家出去聚餐一把的,偶爾也來自同學的禮物,比如爲了回報那張CD,陳雯雯回贈過一支筆給他。
“我沒有收到過。”諾諾說。
“啊?不會吧?”路明非不相信。
“因爲小時候很犟啊,不願意給人講自己的生日,覺得生日是自己的秘密。”諾諾背着手站在懸崖邊望着天空,“後來才明白秘密這個東西不跟人說一點都不好玩。你把生日當做秘密,就不會有人送你禮物,其實你心底裏還是想要禮物的……就是太别扭,不願意說出來。”
“那恺撒呢?”
“恺撒很聰明,他查了我的入學資料,其實我也沒告訴他。”
“那你爲什麽告訴我?”
“實在找不到人說了啊,”諾諾輕聲說,“跟什麽别人說,我今天生日,我很想要個禮物……感覺都不太好出口。”
路明非有點恍惚,這一刻,他的眼睛裏,這個名叫陳墨瞳的威風凜凜的女孩,忽然非常非常的孤獨,又孤獨又纖瘦的一個女孩。
他看了一眼表,時間是21:15。電光火石地,他想到了那個咒語,一瞬間有種要打開寶庫之門的感覺。
“.the.flowers…”他輕輕地念了出來。
……
13号正從圖書館的煙囪往下爬,這時他矯健的身手來說不是問題。他明判了形勢,從屋頂上落地接近那個英靈殿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下面沒有保持戒備的學生們,他都未必能找到路。他決定進入建築内部,至少那裏藏身的地方更多。
他鑽出壁爐,看見兩壁一直碼到屋頂的書,都是些牛皮包裹封面書名燙金的專著,《龍類線粒體研究》,《龍族堿基對理論的初步探究》《龍的骨骼:爬行類的超進化》《龍族婚姻狀況的考古報告綜合》,《密檔:龍族的圖騰文化》《生食還是熟食:龍族的餐飲文化研究》……而壁爐旁的桌子上擺着一本大厚本兒《龍與地下城:新手指南》!
“哦!這個學院果然是一個瘋子聚集的地方!”13号嘀咕。
他也是一個“龍與地下城”系列的忠實玩家,他不接活兒的時候每個周末都在布魯克林區的咖啡館裏充當一個GM和朋友玩桌遊,偶爾人不夠多的時候他也扮演哥布林什麽的.……但他這樣的奇幻死忠粉也不敢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一群人把“龍”這個體系當作真實存在來研究,而且看起來規模還頗大。他的雇主說這個交通不便的學院裏隐藏着一幫邪教的狂信徒,不過在13号看來這裏囤聚的是一群幼稚的幻想遊戲愛好者。
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真的相信龍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哦耶!”他歡呼起來。
這間閱覽室門口,擺着他夢寐以求的東西,一份公衆地圖,攤開在木架子上。
圖書管理靜悄悄地沒有人助手,大概是因爲這裏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讓13号這種路癡得以詳細地研究路線。居然是份校園全圖,看來這個學院并沒有什幺保密概念,整個學院的結構都被清楚地呈現出來,包括每個建築的功用乃至地下通道。13号啧啧贊歎這些幻想遊戲愛好者真是很貼心,那個雇他來這裏的雇主則很不近人情,連份地圖都沒有給他們準備。
稍等……地下通道……13号忽然發現一個重要的事情。
一條地下通道從他所在的圖書館準确地指向标紅區域,“冰窖”!旁邊居然還有注解,“正式的名稱是‘煉金設備和重要标本收藏館’,限制進入,除獲得特許授權的人之外,如有進入需求,必須持教師資格或學生證向校長辦公室提出申請。”
後面還有小字補充,“違反校規進入者将受薪金或者學分處罰!”
“媽的,這就太簡單了啊!”13号雀躍不已,真不知道這麽好搞的任務級别上爲什幺會被劃爲“S”級的高難任務并且出具那麽高的獎金。他越發搞不懂那個奇怪的雇主了,看起來這個“冰窖”壓根隻是個重要的陳列館,通往它的地下通道有四五條之多。
他在即将獲得大額獎金的欣喜之中拿可樂杯去旁邊的可樂機上接了一杯可樂,把自己的鋸管散彈槍扛在肩上,把那頁地圖扯下來折好塞在屁股口袋裏,探頭探腦地去向地下通道的位置。地圖上清除地顯示接近地下通道必須經過“中央主機控制室”,旁邊還有一個人名标識,“諾瑪”。
13号有點納悶“諾瑪”是什麽意思,感覺這個像是他在和朋友們玩“龍與地下城”的時候,地圖上出現一處密寶迷宮,上面寫着“龍族藏寶庫:黑龍王”,後面那個名字顯然是隐藏在裏面的Boss。
“轟!”13号做了個華麗的掏槍姿勢,嘴裏模拟槍聲,“有Boss就轟爆你!”
他越來越開心了,這次任務之初的緊張感完全消失了,他走在空無一人的圖書館大廳裏,有種我自閑庭信步的快感。
而面前出現的入口和地圖上顯示的一模一樣,“中央主機控制室:須持特别通行證進入。”
……
古德裏安教授看了一眼沙發上緊閉雙眼的曼施坦因教授,曼施坦因正在命令他的“蛇”們在整個校園裏尋找入侵者的信息。“蛇”的長處是尋找金屬,找人要略微困難一些,這可能需要耗費更多時間。當然他也聯系了曼斯,讓葉勝也幫忙找人。
“說起來你的言靈是什麽?"施耐德教授盯着屏幕上的校園地圖,上面顯示的光點是學生門,光點密集的地方駐守嚴密。
“是命令腦機能全面工作……短期内記憶力得到提升。”古德裏安教授抓抓頭,“對你沒什麽用的……你沒有在圖書館通往冰窖的地下通道布防?中央主機控制室和冰窖可是我們最重要的兩個要地,可那裏一個人都沒有。”
“我隻擔心英靈殿的那個入口,沒有人能侵入中央主機控制室,那裏有諾瑪,她的自我防禦是整個校園裏最強大的,隻要她覺察到危險,她可以讓整個金屬通道帶上幾十萬伏的高壓電,連個蚊子都無法幸存!”
……
手機震動起來。
13号打開電話:“喂?”
“這是你的第二條指示,到達圖書館之後,使用爲你準備的那張黑卡,進入地下層,經過中央主機控制室前往‘冰窖’,下一步會有更詳細的指示。”錄音結束了,這錄音的死女人每每總是把話說一半,13号啐了一口。
“中央主機控制室”,這是他面前入口的标牌,他切斷了攝像頭的電源線之後,逼近了這扇沉重的金屬門,敲了敲,一籌莫展。
完全猜不出有多厚,簡直像敲一塊鋼錠。
他從口袋中摸出那張黑卡,這是行動之前随着其他裝備一起寄給他的,一張沒有任何标記的黑色卡片。他在門禁卡槽裏一劃,“滴”的一聲之後,聽見金屬門裏傳來緩慢的。機械運轉的聲音,十二枚手腕粗的鎖舌緩緩地收回,厚達二十厘米的門轟然洞開。
門禁通過了。
“嘻哈嘻哈嘻哈嘻哈嘻哈嘻哈!”一個古怪的聲音吓了13号一跳。
“晚上好,先生要來杯喝的幺?這個晚上真棒不是幺?”
13号上午散彈槍槍口所指,是一個隻有半人高的金屬傀儡,由一堆閃閃發亮的金屬短棍組成,像市小孩玩的磁性玩具。但是那家夥現在不但彎腰行禮,而且那張搞笑的臉色海帶者掐媚的笑容。
“這玩具也太高級了吧?”13号臉上抽筋,一腳飛踢過去,把那個傀儡踢成了一堆散落的金屬小棍。
他環顧周圍,顯然這是一間存放中央主機的房間,一個個黑色的金屬盒子從地面一直壘到屋頂,外露的是閃爍的指示燈,看起來就是無數刀鋒處理器被拼在一起。除此之外這個地方什麽都沒有,唯一的大顯示屏也黑着。當然,地圖上那條地下通道還是有的,救災正前方,主機櫃組的旁邊。
“神奇的地方。”13号本來覺得應該一槍轟掉這組主機,這樣也許警戒系統就癱瘓了。不過他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也不想毀掉這個校園幻想愛好者們的東西。這個學院現在爲止都對他很友好,這讓他不禁有點感動。
那堆金屬小棍滾動着,居然又自己拼成了傀儡的模樣,咕噜咕噜地滾着去向13号背後,“EVA,我們的場子被人踢了!,EVA,我們的場子被人提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13号回頭,他的心髒勐地抽搐了一下,瞬間幾乎停止跳動。
“嘿,晚上好!”他不由自主地說,露出笑容。
他身後是一束淡淡的光由上而下,一個近乎透明的影子站在光裏,那是個長發女孩,穿着一身絲綢睡衣,可愛得不真實,讓13号激動之餘自慚形穢,恍惚覺得自己是誤闖了人家的卧室。
女孩居然也沖13号點了點頭,“你是誰?”
13号遲疑了一下:“隻是路人甲。”
他發現這女孩隻是個全息投影,但是那栩栩如生的生态還是讓他願意把她作爲一個人來對話。
“你違規侵入中央主機控制室,你的檔案在學院裏沒有記錄。我的建造時間是2001年,你使用了一張建造之前預設的特權卡,我現在應該報警,但我無法報警,我清楚你還是敵人,但是你的權限要求把你作爲己方來看待。”女孩說,“那麽我給你最後的警告,立刻離開!這對你是最好的。”
“立刻離開?别逗了……我,”13号抓抓頭,“我可是一路騎摩托車過來的……累得夠嗆。”
女孩沉默地看着他。
“既然我有特權卡……那……對不起,問個路……冰窖在哪邊?”13号小心翼翼地。
女孩伸手指明了方向。
“哦哦,謝謝。”12号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面對了。
走到轉角處,他轉身跟女孩說:“再見。”
女孩在背後默默地看着他,13号凝視她清澈的眼瞳,不知爲何,覺得心裏有點發涼。
……
路明非站在山風裏等,等着路鳴澤教給他的那個咒語起作用。有了上次的經驗他絕對相信路鳴澤能做到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太好奇了,想知道誰會在這深更半夜裏把花送到山頂來,會有一輛UPS的快遞車忽然開上山頂蹦下來一個快遞員說,嘿先生你訂的玫瑰花?要不然就是直升機掠過天空花束被空投下來?還有什幺麽可能呢?路明非上下左右地張望,指望看到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可是沒有,山路上沒有車燈,天空裏沒有飛機,隻有光忽然從天空裏投射下來,照亮了兩個人的臉。
“煙花啊!”諾諾勐地站住,驚歎出聲。
那是山下射上天空的煙花,仿佛一道道逆射的流行劃開天空,那是花的種子,它們在黑暗中恣意地盛開,紫色的太陽般的蒲公英,下墜的青色吊蘭,紅色和金色交織成的玫瑰花,白色的大麗菊……路明非從來沒見過有人這幺奢侈地放煙花,在短短的一瞬間之内把上百枚煙花投入了天空,把夜空變成了花籃。
路明非也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臉,諾諾的側臉在煙花的照耀下流淌着淡淡的光,還有細細的淚痕。
“真美啊!”諾諾輕聲說。
沉寂了片刻後,最後一枚巨大的煙花彈升上天空,在極高的天頂,它炸開了。墨紫、洇綠、水藍、月白,鵝黃……各種顔色的光在巨大的金色背景上拼出了文字。
“NoNo,Happy.Birthday!”
“是……”諾諾瞪大了眼睛,“是給我的麽?”
“是……是啊……”路明非神色古怪,“煙花上說NoNo,就是說諾諾吧……難道是說‘不不,生日快樂’,誰會叫那麽奇怪的名字?”
諾諾在路明非腦門上用力一拍,“誰的名字奇怪?你的名字才奇怪呢!”
路明非摸摸腦門,呲牙笑了。
“不管誰送的,真好啊。”諾諾看着慢慢暗淡下來的天空,輕輕地說。
就在這時,一聲突兀地聲響,七彩的煙花再次綻放,這次拼成了這樣一段文字“BY.Ricardo.M.Lu”
時間仿佛凝固了,路明非與諾諾都呆呆地看着那一串文字。陡然,諾諾轉頭,澄澈的雙瞳靜靜地看着路明非,深邃而不可測。
路明非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他沒想到“路鳴澤”竟然這麽給力,把他的名字都加上去了。他偷偷地看着諾諾表情,想看出現在諾諾的想法,但諾諾臉上毫無表情。
路明非感到氣氛十分凝重,隻好出口:“回……會去了?”
“嗯。”諾諾冷漠地點了點頭,回到車上。
……
“Yousureshesaidnono?Thenameisweird!”(“你确定她是說nono麽?這名字真奇怪!”)山谷裏,“綠森林”煙花公司的車停在那裏,工作人員正收拾場地。
“Whoknows?Shesaidit,shepaidit,andsowemadeit!Whocares?IguesssheisaChinese,youknowsomeChinesehavealotofmoney!”(“誰知道?她這麽說了,她付錢了,所以我們就這麽做了。誰在乎呢?我猜客人是個中國人,你知道有些中國人很有錢的。”)他的同事說。
“綠森林”煙花公司的兩位職員對于這個臨時外勤的回報很滿意,雖然一個小時是有點趕了。
……
夜歌月呆在宿舍中,手的幾個煙花筒還冒着青煙,看着那飛天的文字,嘴角勾勒出笑意。
“嘛,學弟我就幫你到這了。不過也不知道,這麽做無良老闆會不會抄我鱿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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