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張羅也是足夠張羅的,各方面的通知,在外地的同學,摯友們,在家裏的三姑六婆。張徹知道這件事情會有很多破綻,所以沒有讓母親明說詳細,就算說詳細了,又有誰會信呢。
隻不過單單的婚禮,桔梗無雙親,來曆也很難解釋,傳出去注定會有很多閑言碎語,這是法術也無法解決的事情。如果沒有祝福,那麽來賀自然也就沒什麽意義。
這樣的事存在着,然而籌辦依然是要繼續下去的,而且二人的情緒沒有絲毫被敗壞,巫女性子恬淡而内心極爲強大,張徹性子冷漠而意志堅韌,極東一年,九州四年,曾經滄海,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好在年輕人終究思想要單純許多,關系遠些的賀來一道電話,裹挾着驚喜與問候,摯友們則都表示要請假回來參加婚禮。
關于婚禮的形式也與父母商讨了很久,原本是打算在這邊按常規的辦一個,以後在九州再說,然而想想畢竟是第一次,若以西式來舉行,固然會讓巫女有些新鮮,也固然會讓她很失望。加之張徹本來就對這種又拜父母又交換婚戒的土不土洋不洋的婚禮不感冒,又在九州濡染了這麽些年,就幹脆按大紅轎子紅蓋頭,婚書火盆的一套古禮來了,索性經濟上沒有什麽受到桎梏的空間。
在放開經濟的情況下,母親的一切都要按照超高檔次的來,本來以她的節儉性子即便突然暴富也會想着細水長流,然而将離故土,這些都沒太大意義了,也就放開了來,加之上一代的面子思想,總算也是整天興緻勃勃地找到了事情做,拉着父親到處跑,裁這量那,搜索資料,請專業人員來管理、預演。總之在不計回報的砸錢中,剛好能到一個每天充實很有事做,又不至于将自己累垮的地步。
這樣他們沒有心思想關于将要離去的事情,張徹也覺得很好。
他在做什麽事情呢?
與常人無異。逛街,給巫女買衣服試衣服,看電影,吃各種小吃。除了溜冰和滑雪外,其他球類運動項目倒沒有做,以二人現今的能力,去什麽球場都是炫一波女友然後被人挑釁或想要占便宜的心理打球然後完虐他人罷了,這樣的逼裝起來沒有什麽意思。
更大的,是給巫女體驗一下這邊的各種文化,盡管她還是有很多接受不能,但至少對巫女來說,當年始終不了解他内心所在的另一面,現在終究是慢慢深入進去,并樂在其中了。
運動類項目不去設計,就更多側重于文藝,關于東方的琴棋書畫,有吳解當師傅的巫女恐怕能甩自己好幾條街,最多也就讓她看了看現代沙畫之類的,更多的則是看西方文明哲學史、油畫鋼琴小提琴等樂器、話劇舞台劇音樂會之類。
偶有閑暇也讓巫女嘗試了現代棋類和牌類遊戲,邪念突起的張徹提出要打脫衣麻将後,就灰溜溜地欠下巫女幾十件衣服,一邊感慨着太虛浩凝體真是逆天的啓智效果,一邊樂此不疲。偶爾也有巫女心軟故意輸他幾次,含羞褪去幾件衣物繼續打,都讓他興奮得嘎嘎大叫,裝出來的可憐樣子一下原形畢露,然後被狠狠收拾一通。在這樣玩得像個孩子的生活中,桔梗的心也漸漸放松起來。
婚期在這樣的日子中接近,到來的那一天張徹甚至沒能準時起床,手忙腳亂換衣洗漱的他,跟個常人并無差别。
到八擡轎到,新娘下馬掀起蓋頭,雙頰嫣紅,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張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接了紅蓋頭都不知往哪放,隻能緊緊攥到手裏,臉紅心跳,這時的他,想起了一句很俗的形容詞。
美得冒泡。
主持人穿着古裝,念着文绉绉的台詞,被新娘徹底驚豔到的親朋們也随之道賀,同學朋友們擠眉弄眼,還是康師宇把他拉到一邊,帶來了遠在帝都當初那個神往女孩兒的一句淡淡祝福。
張徹愣了一下,感覺這個時候應該感傷,這是人生中的一個大日子,回首往事面朝未來的一個大日子,他久違地感到了自己身爲年輕人的朝氣,但少年的感懷也并沒有消失,隻是浸潤上來,淡淡的輕輕的。
手心一陣冰涼滑嫩而細軟的觸感,張徹回眸,巫女側立淺笑,他釋懷拉起她的手要去給客人敬酒,卻見她示意主持人念到關鍵時候,母親急匆匆趕來将燙金大字裝裱精美的婚書塞到他手裏然後他愣愣遞給她,桔梗嬌羞接過,大紅的華裳袖子下,遞過來一枝嫩綠。
咦,這是什麽。
張徹大奇,拿到手上一愣。
突然想起記憶中那個閃爍在無數過往之中,始終熠熠的畫面。
穹廬之下,翠峰之上,她一箭射出,締結雙枝連傍樹,箭技通神,風姿絕世。
而他沒有看那白羽出去的方向,隻是看着伊人垂手放下長弓,青絲掠起白額,秀眉蹙起眸弧,低垂的眼睑下,那一抹惆怅與惘然。
那般,惹人憐愛。
心中感情澎湃,張徹目中隐有淚光,一把将她擁入懷中,做了那時不敢做、不能做之事。
掌聲雷鳴,主持人聲音正大,通過音響放射出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
匪女之爲美,美人之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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